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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1)
少年 “松岗哥,这位是?”
“鸣瓢秋人,今天开始转来的新人,就先交给你了,”松岗领着满脸桀骜的粉毛走进办公室,“正好你现在缺一个搭档。”
“你好,我是百贵船太郎,请多指教。”百贵挤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向鸣瓢伸出手。
发色张扬的青年悄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哟,你好,我鸣瓢秋人。”
“……”显然自己的体能被小看了,百贵感受到对方的力道,有些好笑地跟着收紧右手。
“嘶——”鸣瓢吃痛地缩回去,不甚服气地看向黑发青年。
“我先走了,”年轻警员示威不成反被给了一个下马威,而成熟的中年人不想掺和毛头小子间的矛盾,“你俩以后有得相处,现在好好认识一下吧。”
“刚从警校毕业的吗?”办公室里只剩了两个人,狭窄的空间让独处显得有些尴尬。
鸣瓢显然不愿领情:“是,前辈。”
后两个音节被主人刻意加重,百贵吃惊地顺着鸣瓢的视角看去——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钥匙圈上附着警校特有的小挂件。
眼力不错。
百贵赞许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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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瓢的叛逆坚持了不到一周。
无他,从松岗嘴里知道百贵帮他揽下数个篓子之后,再张狂的青年人也不免没了底气。
“谢谢百贵哥。”新任小警察气势汹汹闯进搭档兼上司的办公室,然后低头撂下一句别扭的感谢。
近一周以来,百贵头一次从青年那里听到各种语气怪异的“前辈”以外的称呼,不由得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发问。
这话到了年轻气盛的搭档耳中无疑是变相挑衅,鸣瓢闭上眼,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
百贵这才猜到自己收拾残局的事情被当事人知道了——鸣瓢初来乍到,性格又跳脱,尽管大脑足够聪明,外勤组的工作也完成得出色,但在局里行事说话毫无遮拦这点,对于老职员们来说不算什么好习惯。当事人不知道是一无所知还是毫不在意,满意于鸣瓢工作能力,又操心新人的百贵先生只能亲自打点——按照松岗的话说,颇有点老母亲的架势。
大概只是性子太直吧。“老母亲”欣慰地想,因为鸣瓢的工作效率而飘高的记分系统又刷地加了十分。“比起你帮我省下的时间,我走这两趟还算赚了。”
鸣瓢被百贵意外的轻松语气吓了一跳。这人从初识起一副性冷淡的表情便没有变过,竟然能说出这样近乎玩笑的话。粉发青年低下头:“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叮。二十分又加到了新任搭档的头上。
看来是个省事的好孩子——百贵的想法连半周也没能坚持。
这位鸣瓢秋人先生,优点是虚心认错,缺点是绝不悔改。好好聊过天后,和他的心理距离迅速拉近,但该犯的事儿是一点没少。不到半月,百贵就被迫习惯了需要留心自己搭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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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贵哥,吃蛋糕吗?”
年轻人一大早拎来一盒小蛋糕,满脸笑容。
同办公室的上司先生本能感到了头疼:“有什么事么?”
“太绝情了吧?”鸣瓢夸张地耷下嘴角,“我不过是想请您吃点零食罢了。”
百贵不禁抿嘴:“是吗。”
搭档了然的眼神中,年轻人只好说实话:“昨晚给女朋友挑蛋糕,不知道选哪种口味,就买了两款。”
看来这是剩下的那份了。“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上周末,联谊认识的。”鸣瓢眼睛亮了几分,“这周末有空的话,百贵哥想认识一下吗?——先说好不许对绫子下手!”
这么快已经叫上名字了。“你俩约会我去掺和什么?”
“最近天气都不太好,难得周末是个晴天,我们想去湖边玩。”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拜托百贵哥帮我们拍点照留念。”
“?”就真当你上司是工具人吗?
吐槽归吐槽,工具人百贵真的在鸣瓢告知的时间和地点到场,替小情侣拍了一堆照片又独自离开。全程唯一收获的是搭档的一句“谢谢百贵哥——”。
年轻人是真的不客气,于是上司阶段性地见证并记录了搭档的感情发展全程。等鸣瓢为人父母稍微理解一丝百贵的不易时,这位操劳先生已经是鸣瓢家的常客了。
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们钱了。百贵不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不过就这么一说。正巧在鸣瓢椋出生之后,鸣瓢刑警的工作繁忙起来,百贵也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处理繁冗的文书工作,能见到鸣瓢家人的时间迅速缩水。
辗转于案件之间的鸣瓢更是经常腾不开身,百贵甚至时不时会代替有事的鸣瓢绫子去小学接女儿,不知不觉,连他的电脑里也存了一堆女孩的生活照。
“虽然见面时间变少了,但秋人正在保护他能保护的人。”鸣瓢绫子牵上女儿的手,笑眼弯弯。
她的表情的确是幸福的。这么想着,百贵放弃了提醒鸣瓢适当少揽点活的想法。既然搭档和家人都认同这样的生活,那么作为局外人的他自然不便过多干涉。
——直到16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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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杀人犯“单挑”现身后,局里迅速成立了特别搜查组,大半警力都集中在这人身上。犯人下手方式凶暴惨虐,行踪却意外诡秘难测。
“’单挑‘下手的对象主要是20-30岁之间的人,除了第一次的女性以外,此后的受害者都以练家子居多。”组长在会议解散前特意强调了几句,“换句话说,警察也有可能成为’单挑‘的目标。因此能配枪的成员请尽量注意配枪,同时加强家里的防护,球形门锁之类的废物还是尽早换掉吧。”
小小的笑声在组内成员间响起。在场的几乎都是刑警,不算树敌无数但大都有几个记恨的人,包括鸣瓢,也早就把家里的门换成了多层的防盗门。
而门锁再安全,也防不住半路杀出的犯人。
鸣瓢椋平日的出行都由母亲护送——尽管女儿年龄完全足够自己行动,爱人的特殊职业让绫子实在难以放心孩子的安全。
“妈妈~没关系的啦~”椋安慰着因为风寒窝在床上的绫子,“你的那份早饭我放在餐厅了,假如饿了就自己热一下哦~”小女孩说话时尾音总不自觉地扬起,平添了三分可爱。
“谢谢,路上小心,”绫子挣扎着想起床,头却疼得厉害,只好慢慢躺回去,“路上小心。”
女孩子摆摆手:“好的好的!我出门啦!到了学校我拜托老师给你报个平安行了吧?你安心休息吧,爸今天怕是又回不来了,晚饭我给你做土豆烧牛肉好不好~”椋快速说完一长串话,蹦蹦跳跳溜出了家。
吃完药昏沉沉睡过去,鸣瓢绫子不知道自己一天都没有收到短信。
而鸣瓢秋人接到爱人带着哭腔的电话,已经是临近黄昏的事了。
鸣瓢尽力放柔语气,一边匆忙地跑出警局:“绫子,冷静一点,警局这边已经派人开始搜索了,我这就回家——”
肩膀被人按住,来人力道不算大,反被自己往前的冲力带得差点倒下。
百贵稳住身体,扶上搭档的后背:“我来开车吧。”
百贵再开车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警察的家属莫名失踪,这绝对不是什么能安得下心的事。加上“单挑”至今未被抓捕归案,两件事不妙地叠在了一起,想到此巡查长不禁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唯一让人安心的,大概就是椋至少不符合“单挑”下手对象的特征这点吧。
这种微小的希望随着时日增加愈发摇摇欲坠。直到13日,这个听起来就带着几分不详的日子,女孩残破的尸体在废弃的仓库被找到。
鸣瓢跑进解剖室时,眼睛红得像是要爆炸,在看到女儿的瞬间又奇异地冷静下来。
“我没事的,百贵哥。”他死死盯着女儿的脸,对身侧的搭档说道。
怎么可能没事?百贵皱眉,却一时想不出从何开口。
“请问我今天可以请半天假吗?”粉发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嗯,路上小心。”
现在犯人仍然逍遥法外,椋的死令人扼腕的同时,也提供了更多的线索,局里的工作脱不了身,百贵只能拍拍下属的肩膀,目送他离开。
第二天出现的鸣瓢整个人都像是褪了颜色,似乎把所有的痛苦与恨意都投在了工作上。这次尸体的发现比以前更接近失踪时间,“单挑”在本次作案中,故意失手一般,留下了蛛丝马迹。
鸣瓢椋的伤口与衣服粘连的地方,出现了不属于本人的头发,身上更是沾了少许历任被害人以外的血液,这是此前五次都没有的发现。
为何会有明显的证据暂且不论,DNA检验很快锁定了对象,再通过对胜山传心行踪的分析和比对,“单挑”的身份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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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五次都毫无破绽的犯人,为什么在这次偏偏留下了一堆证据呢?”赶往胜山住处时,百贵脑中反复弹出这个问题。
但现状由不得他多思考,因为开车的人,是他多年的搭档。
“突击部队马上就到,我们需要这么着急吗?”男人现在宛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弓,百贵担心弓弦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就会断掉。
“当然需要。”鸣瓢面无表情停下车,单手摸向身后的配枪。
“鸣瓢。”百贵赶紧追上已经冲到单挑门前的人。
“百贵哥,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鸣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按下了门铃。
“谁啊?”通讯器背后是厚重的男低音。
“鸣瓢秋人,找您有点私事。”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单挑”家外门和住处之间隔着不小的院子,单就住宅面积也能猜到之前犯人作案毫无破绽的原因之一。充足的财力,幽僻的犯罪场所,加上此前的案例中展现出的心思缜密与反侦察意识,假如这次不是DNA提供的明确信息,胜山传心本人就此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人为何会成为连续杀人犯呢?单纯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百贵百思不得其解,搭档又执意先行,他只好拿上枪跟在后面。
“砰。”
鸣瓢一进门就果断拔枪击中了迎上来的“单挑”。
百贵下意识想制住粉发男人,但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合适的选择。现在两人在一个残忍冷血的杀人犯老巢,做出类似内讧这样的事,后果难以预料。
警察没有犹豫,又开了一枪,粉发男人像是泄愤一般,特意避开了“单挑”的头部。
犯人不愧是能打倒职业拳击手的狠角色,中了数枪仍然没有到地,甚至抬手迎了上去——显然目标是眼前的警察。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单挑”往侧边歪倒,失了平衡。
鸣瓢眼神一暗,对准头部,一枪毙命。
“百贵哥?”
方才的一声枪响之下,“单挑”身上多了不止一个弹孔。鸣瓢看向不知何时绕到一侧的百贵。
“你太冲动了。”百贵本打算先限制住胜山传心的行动,搭档却迅速补了致命的一枪。
“我必须这么做,”愤怒与绝望之外,鸣瓢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意,“绫子也去陪椋了。”
百贵睁大眼睛。
“我只剩这条路了,所以别无选择。”
鸣瓢别好配枪,摊手勾起嘴角:“对不起,百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