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睜開眼睛，房間內的陳設無比熟悉
他認得這是高專的醫務室，成為咒術師後他已經來過好幾次
腦袋昏昏沉沉地回憶，與京都校的團體戰中遇到了特級咒靈
他似乎遭受了某種入侵性的攻擊，身體長出了怪異的椏枝
那東西以他的咒力為食，每每驅動力氣便成長些許
他恍惚記得同伴及時出現，但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識……
回想戛然而止，神智忽然清醒
背後湧起一陣寒意，伏黑惠戰戰兢兢地朝腹部撫去
詭異的枝椏不復存在了，他放下心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唷，惠，你醒啦？”
心情尚待平復，一把聲線激起了伏黑惠的心跳
但那並非出自憂慮與驚懼，而是更熟悉的親近
轉動眼球，他望向聲音來處，有個身影在模糊中漸變清晰
“五條老師...”
意念顫動了聲帶，他無意識地喚出那個名字
某種特殊的安心感隨之而起，彷彿那個人連名字都充滿了咒力
從來都是這樣，每一次的每一次
在遍體鱗傷的伏黑惠眼前，那個人總會如風一般突然而至
或是帶著嘲笑的鼓勵，或是嚴肅卻溫柔的訓斥
那個高大的身影會擋下奔湧而來的一切，以一臉悠哉的笑意解決世上任何難事

此刻，五條悟也是那麼笑著的
他翹著二郎腿，鬆鬆垮垮地坐在伏黑惠的床邊
黑色的眼罩遮住了蒼色的雙眼，只有嘴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形
“早安，惠，現在感覺怎樣？”
一如既往的輕鬆語氣，如同每個毫不起眼的日常
彷彿咒靈來襲的危機早已遠去，或許、在五條悟面前就是如此風輕雲淡
伏黑惠不禁鬆了口氣，抬起手臂遮住有些刺眼的光線
手臂下的視線偷偷瞧著他的老師，他有些虛弱地說
“還有點累，不過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硝子說那東西在吸食你的咒力，雖然已經拿掉了，但還要觀察一陣子”
放下往常的歡鬧，五條悟的聲線低沉而安靜
伏黑惠有時覺得這是五條悟真實的另一面，與往常的模樣正好兩個極端

“惠，”
正當伏黑惠毫無意義地胡思亂想，冷不防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視線再次朝五條悟看去，只見他交叉著十指，抬起了一副認真的表情
“我聽真希說，你打算召喚魔虛羅？”
五條悟的話勾起了伏黑惠的回憶，那時候東堂葵和虎杖悠仁還沒出現
自身被咒靈埋下的種子侵蝕咒力，無法發動術式
而同行的禪院真希卻被咒靈掐住了脖子，性命懸於一線
——我背負之物最少，所以……
“……那是迫不得已”
伏黑惠移開視線，沒有看著五條悟的臉
他深知他的老師一直反對把尚未調伏的式神當作最終殺手鐧，但當時的情況實在不容考慮
“是惠先自我放棄吧？”
沉著聲線，五條悟提出質疑
“想著橫豎都是死，最起碼能把真希救出去？但惠應該很清楚，魔虛羅會把捲入調伏儀式的人通通殺掉，你這樣做誰都救不了”
冷徹地說著堂皇的大道理，五條悟的話讓伏黑惠不禁皺眉
“五條老師根本不知道當時……”
“不管當時怎樣，因為有那個‘最終手段’，所以惠不會思考別的辦法，不是嗎？”
打斷了伏黑惠的辯駁，五條悟嚴厲地說
“如果惠拿出赴死的決心認真思考，就算沒法打敗對方，也應該能爭取時間吧？為什麼要放棄自己擁有的可能性？”
“……我又不是您”
聽著那劈頭蓋臉的批評，伏黑惠心中很是委屈
他自認已經拿出最大的努力，卻只得到老師如此質疑
“‘我’是怎樣？”
聽到學生的回應，五條悟反問道
“因為我有‘六眼’有‘無下限’是‘最強咒術師’，所以就一定沒問題？”
“……難道不是嗎”
不忿地看了五條悟一眼，伏黑惠鬱悶地說
五條悟說的那些大道理在他看來只是‘最強的傲慢’而已，他實在無法聽進去

“惠，你還記得我跟你講過五條跟禪院的宿怨吧？”
忽然轉變話題，五條悟提起兩家的過去
伏黑惠與‘禪院’早已毫無干係，此刻說的是流淌在他體內的禪院的祖傳術式
“當時禪院家主辦到的事，惠、你也可以做得到，你也擁有打敗‘六眼’和‘無下限’的能力，”
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的，卻是五條悟的肺腑之言
他從沒懷疑伏黑惠的可能性，因為他的‘眼睛’早就讓他‘看見’了
“但這之前你必須要有無論如何都活下去的覺悟，不然一切都只是夢話而已”
眼罩背後的雙眸凝視著伏黑惠的側臉，那倔強而不服氣的輪廓線
五條悟心中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要讓伏黑惠了解

“可能惠覺得自己沒有包袱，所以才那麼輕易決定去死。但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津美紀怎麼辦？”
陷入沉默的伏黑惠聽到義姐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瞬訝異
他不知道五條悟為何要在此時提起，臉上的疑惑無法掩飾
“……什麼、怎麼辦？”
“當惠自以為瀟灑地告別人世，當初的約定就會失效了。高專會停掉對你姐姐的一切治療和援助，她一個遭了詛咒的普通人，你認為她的下場會如何？”
收起了說教的表情，五條悟故作輕鬆地說著就無比殘酷的話語
伏黑津美紀是他的‘最終武器’，也許只有她能激起伏黑惠的決心
果不其然，伏黑惠愣愣地睜大了雙眼
他看著他的老師，有些忐忑又不可置信
“不、不是還有您嗎，五條老師，您應該有辦法吧？”
“哼，”
一聲冷笑，五條悟抓起伏黑惠的臉
指尖在他柔軟的臉頰上捏出了凹陷，他緩緩低語
“你應該早就明白，我也好，高專也好，想要的都只是‘伏黑惠’而已”
“唔！”
這句話砸下來，伏黑惠不禁渾身一個寒顫
五條悟口中的‘約定’才是現實，現實得刺痛了他的神經
他一把甩開了五條悟的手，皺起眉頭別過臉去
嘴唇抿得緊緊的，連呼吸也在壓抑中輕顫

下過了這劑‘猛藥’，五條悟暗自舒了口氣
這番話確實說得過分了，但他更不願看見伏黑惠輕視生命
“所以不要輕言放棄，你背負著比你想像更多的東西”
緩和著僵硬的空氣，五條悟放柔了聲線
這或許就是教育中的糖果與鞭子，畢竟他也是伏黑惠的‘老師’
“盡情地挖掘你所擁有的可能性，惠、你一定會有新的發現”
說出心中的期許，五條悟終於露出微笑
他拿開眼罩，蒼色的雙眸直視著翠色的眼，他的語氣深信不疑
“惠的身上還有很多潛力，只是你看不見罷了”
也許是因為擁有通透萬物的‘六眼’，他的這句話充滿了神奇的說服力
就連伏黑惠也差點被說服了，動搖著垂下了眼睛
“…這種期待也是我所背負的東西嗎？”
“是啊，”
朗然地綻開笑臉，五條悟摸了摸伏黑惠的頭
“所以趕快變強吧，惠，我等著你與我並肩同行”
“…這包袱實在太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