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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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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常规
原型 一人之下 冯宝宝 , 张楚岚 , 王也 , 诸葛青 , 张灵玉 , 夏禾
标签 也青 宝岚 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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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20-7-27 02:39
一、火锅底料
01
这天下午,诸葛青从超市出来,提着食材溜达到小区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买火锅底料。
在被王也数落和重新跑一趟之间纠结了整整十秒,诸葛青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认命地原路返回。想想还是气不过,预备回去坑家里那祖宗刷个一星期的碗来泄愤。
没走两步,便觉裤腿有被拉扯的感觉,脚踝处瘙痒的很,他低下头。
“喵~”
“我说,你出去半天只买了包菠菜回来是什么意思…”
王也一手撑着玄关,盯着那袋鲜艳的绿嘴角抽了两下,并不太想让面前笑眯眯的这货进门。
“不啊,我还买了肉。”诸葛青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忘了买底料。”
“那咋吃火锅?”王也朝他手里看去,“肉呢?”
诸葛青慢腾腾地把藏在背后的超市袋子露出来。
“猫……猫肉?”王也惊得撒开手,朝后退了两步,“还是活得?”
诸葛青提着的塑料袋里,一只通体灰白的小猫睁着双碧色的杏眼,正不甚老实地往外扒拉着。
“想啥呢。你也太凶残了,”诸葛青终于进得门来,边摇头边换上拖鞋,“我从门口捡的,肉给它吃了。”
“……然后?”
“嗯……一会儿我们出去吃呗,顺便买个笼子和猫砂。”
“……”王也呆了一瞬,扬起眉毛接着又压了下来,眉头蹙在一起,“别告诉我你要养它。”
“不好么?”诸葛青蹲身放下袋子,双手托在猫的腋下把它举起来,凑到王也脸跟前,“你看它多可爱。”
被荡在半空中的猫耷拉着尾巴,抬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移开视线挣扎了几下,把小脑袋凑到自己腋窝去舔诸葛青的手。
被华丽无视的王也看着它毛茸茸的后脑勺,用尊严压住了上去揉一把的蠢蠢欲动。
“它看上去倒是很喜欢你。”
“那必须,这猫有灵气。”诸葛青被舔得手痒,笑吟吟地侧头和这小东西对视,“刚刚在楼下,它还一个劲儿蹭我脚脖子。”
“喵!”
猫像是听懂了,摇着尾巴短促地应了一声。
诸葛青扑哧一笑,把它再次举到王也鼻子前,“你抱抱?”
“……行吧。”
王也有点儿别扭地挠挠鼻子,瞪着猫乱扑腾的四只爪和那双滴溜溜闪着精光的碧色瞳仁,不知道从哪下手。
犹豫了一瞬,他觉得不能认怂,当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单手揪住猫颈后的一撮嫩毛把它提溜了起来。
“嗷呜——”
猫惨叫一声,痛得眼泪汪汪,在他手里挣扎着乱扭,王也惊着了,不留神竟被它在手背上狠狠挠了一下,三道红痕即刻便渗出了血丝。
“嗷——”
轮到他连声惨叫。
手背生疼懈了劲儿,猫挣开狠狠摔到地上,随即打了个滚哆哆嗦嗦地躲到诸葛青两脚间,警惕地盯着他。
“嘶……这小畜生,”王也甩了甩手,咬牙道,“挠人还挺疼,养这玩意儿干嘛?”
“啧,这可不怪它,哪有你那样抱猫的。”诸葛青蹲下安抚般摸着它的脊背,给它一下下顺毛,猫立即缩在他的手指下面,委屈吧啦地垂着头。
“你看,在我这儿多听话。”
“切……你们是同类相吸。”
“屁,狐狸是犬科。”
诸葛青一手放在它胸前,一手托住后腿把猫抱了起来,“走呗,先去吃饭,吃完饭买点猫砂,再顺便给你打个狂犬疫苗。”
“???难道不应该先陪我去打针再去干别的?”
“哎没事儿,风后奇门还能怕狂犬病毒?”
“……”
王也无语望天,深感从此自己的家庭地位又降了一个等级。
而此时,猫从诸葛青摇篮般的臂弯里探出脑袋,阴恻恻地瞅了王也一眼,正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在王也惊愕的眼神里,猫窝在他对象的怀中抖了抖耳朵,咧开了嘴,嘚瑟得不行。
“卧槽!”
话音未落,猫又钻进诸葛青的掌心,在他青葱般的细指抚弄下舒服得喵喵叫。
“又怎么了?”
“……呵呵…没事儿。”
他错了,这猫分明是来跟他抢人的吧?!
02
半个月后。
王也绷紧全身,精神高度集中得盯着眼前毛茸茸的一坨,一人一猫正相互瞪眼对峙着。
“喵呜——”
猫弓起身子朝他示威。
“你凶什么凶,”王也攥紧了手里的小鱼干,试图跟它交涉,“我只是想让你吃饭,你不吃老青会以为我没喂你,不喂你他又得跟我生气,如果他生气了我就把你扔出去……”
“喵呜!”
猫又叫了一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威胁回去。
“……得嘞,你爱吃不吃。”
王也泄气,把小鱼干往客厅地板上一扔,半躺在沙发上给诸葛青发微信。
「我尽力了老青,这死猫太倔,我喂的一口也不吃。」
「两天一点东西也没吃?」
「嗯……」
「说实话,老王,你是不是背着我虐待它了。」
「不儿是,我真没招它,这猫成精了!」
「好吧,我尽快回去。」
这天半夜三更,王也起身去卫生间,竟听到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以为招贼了,屏息逼近,“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的灯。
“喵?”
猫呆住。
王也也呆住。
这货正在角落里扒拉着猫粮袋子找食儿吃,而客厅中央的猫碗里满登登的,一丝未动。
被捉个正着,猫叼起几根小鱼干咻的窜进沙发底下,伴着王也气急败坏的声音,“好你个死畜生,栽赃陷害我??”
等他话音落地,猫早没影儿了。
第二天诸葛青回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一只趴在玄关柜子上,恹恹没生气的灰猫,满登登的猫碗就搁在它旁边。
他心疼地把猫抱起来,去找老王理论。
“你到底对它做了啥,饿成这样也不吃你的?”
“你看它演吧…这畜生根本没饿着,”王也头疼地咬牙,无力道,“它半夜自己去翻猫粮袋子。”
“噗……”诸葛青哼了一声,“老王,这是个猫,不是妖精。”
“跟你说了这猫成精了……”
“信你才有鬼,你这个虐待狂。”
王也自己也说不下去,看着在诸葛青怀里撒欢儿的灰猫,哀叹一声。
03
一个月后。
王也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亮。
他翻个身,习惯性的想伸手去拥住枕边人,却毫不意外地摸了一手猫毛。
猫横在他们之间,摇起尾巴打开他的手,伸个懒腰在诸葛青的枕边睡得香甜。
王·欲求不满·也,回想这一个月被爱人的爱猫欺凌的悲惨生活,忍不住留下两行清泪,抱紧了自己,再也睡不着。
苦兮兮地起来做早饭,等他来叫诸葛青起床时,猫不见了。
而老青好像睡得极不安稳,皱着眉头,微张着嘴,不时溢出声声低吟。
不能否认的是,王也很熟悉他这表情。
他嗤笑,这货做chun梦了?
而笑意还未成型便僵在了脸上,他盯着被窝里缓缓蠕动的一团,攥紧了拳。
王也上去掀开他的被。
猫趴在诸葛青光洁的胸膛上,正伸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下一下地舔舐着面前玫瑰色凸起的一点,而诸葛青的小臂搭在它油光水滑的脊背上,看起来……莫名和谐?
和谐个鬼!
王也顿感头上一片绿油油,气得青筋暴起,揪住猫颈后的软毛一把提溜起来,“一边儿去!你这色欲滔天的母猫!”
猫被他吊在空中晕头转向的掉了个个,丢到地上,立即一骨碌翻滚起跳到诸葛青枕边,伏下身子冲他尖利地叫。
“……咋了老王?”
诸葛青的声音沙哑而诱人,他睡眼惺忪脸还有点儿红,被他们闹腾吵着才醒过来。
王也盯着那只丝毫不惧他的得意示威的猫,手无力垂下,背面三道刺目的暗红还未脱痂。
“……你猜。”
好像这一月来受的气全都涌到心头,王也只觉堵得慌,说不出话。
诸葛青还未问出口,便觉胸前丝丝凉意。他摸了一手亮晶晶的唾液,瞅一眼旁边摇着脑袋的猫,啧了一声,低低笑个不停。
王也摇摇头,气不过,饭也没吃,换上外套准备出门了。
“等会儿,”诸葛青光着上身追出来,破天荒胳膊上没抱着猫,“晚上有空么?回来吃饭。”
“……噢。”
王也闷闷地应着,转身走了。
这天晚上王也回来的并不早,而桌上的鸳鸯锅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肉卷丸子麻汁蘸料摆了满桌,诸葛青正斜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综艺频道,满屋都是海底捞牛油番茄火锅底料的香味儿。
“怎么想起来吃火锅?”
他一边脱外套,边去洗手。
“之前你不是想吃没吃成么。”诸葛青打了个哈欠,“快点儿,饿死了。”
王也回来坐下,腰花酥肉和黄辣丁刚好开锅,他边调香油蒜泥的油碟,边看着诸葛青夹着一打细毛肚放进去烫,气泡翻滚咕噜了几个来回,刚好七秒。
“好嘞。”
他把那打毛肚放进王也碗里,混着辣油的热气蒸腾,熏得脸红扑扑的。
“哟,不错啊。”
王也尝了尝,滑嫩麻香,辣得味蕾都兴奋起来,饿了半晌的胃得到安慰,他竟感到一股久而未临的安宁。
吃到半截,王也才意识到这股安宁从何而来。
他从西式牛滑麻辣醇厚的香气里抬起头,问了一句,“猫呢?”
旁边吃得汗流浃背的诸葛青丝毫未停,“哦,送人了。”
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话含糊不清,王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我说,扔给张楚岚养了。”诸葛青咽下口中的,又去夹王也跟前放凉的红薯宽粉。
“……不是,那猫不是您心肝儿宝贝么。”
“某人连猫的醋都吃,没法儿啊。”虽凉了些,在锅里煮烂的宽粉还是辣得诸葛青险些吐出来,
“嘶……为了你,心肝儿也割了去呗。”
二、方便面
01
其实张楚岚刚从诸葛青手里接过这只不停挣扎,哀哀叫着的灰猫时,内心是拒绝的。
先不说这猫都不情愿,他才不信老青那套这猫成精了的忽悠!
但诸葛青最终还是说服了他,“你不想养,可说不定冯宝宝喜欢呢?再说她那么憨,这猫精得很,让她跟着学学。”
“行吧,”张楚岚犹豫了一瞬,他确实想知道宝儿姐会不会喜欢,“如果她不要我再给你送回来。”
“没问题。”诸葛青笑吟吟地答应着,转身掏出手机,把张楚岚拉进了黑名单。
回去路上张楚岚就发现不对。
这猫刚刚还泪汪汪对老青一往情深,人儿上车走了下一秒立即变脸,扒着他衬衫扣子软绵绵地喵喵叫着,冲他摇起尾巴扬着脑袋,滴溜溜的碧色杏眼里水光一片,满脸色相。
他讶异地把它放下来给老青打电话,在连续十几次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之后,张楚岚叹了口气,着了道儿了。
无奈只得带回去,万幸的是,冯宝宝并不讨厌,还是一副淡淡无所谓的样子。
“猫崽子么,扔那儿就好,这有啥子麻烦哩。”
她还就真扔那不管了。
一猫一人两只雌性平日里相互无视,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许久,倒也没什么事。
除了张楚岚每每给冯宝宝理头发,系扣子,笑她呆时用手点在她眉心,给她擦脸上的油渍,半夜起来给她盖被子,再偷偷附一个晚安吻时,这只占有欲极强的母猫会弓起身子朝冯宝宝发出危险的咕噜声。
但次数实在多,猫累的慌,便每当他们有什么亲昵的举动时,只丢一个苦大仇深的眼刀过去就作罢。
猫倒是很黏张楚岚,他的膝头是它专座,无论张楚岚有没有给它顺毛,这货都自个儿乐得喵喵叫。更是直接占了他的床头作猫窝,每天用尾巴蹭着他的脸呼呼大睡,有时候睡糊涂了钻进他怀里,必定被他提溜出来丢到一边。
其实张楚岚待它很好,水粮从未断过,它撒娇他也应着,不在意也不纵容。
冯宝宝更无所谓,它从不黏她,她乐得清静。
直到——
“宝儿姐,四哥手头有点活儿,让我出趟远门。”
烧烤摊上,张楚岚几瓶啤的下肚,打了个饱嗝。
“哦……啥时候去,待多久撒?”
冯宝宝手里拿了一把羊肉串子,正一根根细细地往嘴里撸,糊了满脸油渣孜然粉,惨不忍睹。
“明儿一早走,得待一周吧。”
张楚岚弯腰凑过去,熟练地用手背几下给她抹干净,再拿了张纸巾擦自己的手。
“零食在柜子里,冰箱也塞满了,别老吃方便面,得空儿自己整点儿正经的。”
说罢皱了皱眉,把她头发拨到耳朵后面拢好。
冯宝宝舒服地晃晃脑袋睁大了眼,这娃儿神哩,回回儿猜得到她在想啥。
“对了,那猫,”张楚岚只顾看她,这才想起来,心不在焉地提了一句,“你别忘了喂啊。”
“哦……”冯宝宝嘴里塞得满满的,闷声应道。
02
“宝儿姐,我真走了啊!”
从玄关到门外就几步距离,张楚岚磨蹭了大半天,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冯宝宝的耐心终于被他磨光了,沉下脸来,“知道了,你娃儿好烦。赶紧走。”
顿了顿又补刀道,“带上门。”
“哎……”张楚岚一片心意操出去却被这女人反手一刀扎回来,只得幽怨地叹口气。猫正着门缝冲他喵喵叫着道别,他低下头去,脸色渐软了。
“喂。你,”他笑笑,“乖乖的,别惹冯宝宝,嗯?”
猫一直蹲在门边,直到张楚岚的脸从门缝里消失许久也没挪地方。这会儿人走了,它看上去也没精神了,脑袋耷拉下来,背影倒仍固执得很。
冯宝宝原本在沙发上躺着打手游,瞥见这猫还在那儿立着目送张楚岚,挠挠头,第一次主动搭话,“他得七天才回来,别等咯。”
猫抖抖耳朵,不理她。
冯宝宝啧了一声,盘腿坐起,饶有兴趣地让猫保持在她余光范围内,时不时偷瞄几眼。
殊不知半日功夫过去,她半靠着沙发,已同那猫摆成了相似的姿势,都正冲着张楚岚离开的那扇门。
他们脊背的弧度相仿,于猫而言是张楚岚给它顺毛时的手掌心,于冯宝宝而言,是他的炙热胸膛紧贴她脊梁,从身后教她倒腾电脑时的轻轻弓腰。
但无论如何,刚刚满屋的絮叨和鲜活气儿都随他离开,从门缝里被抽走了。
空气停下了发条渐渐凝固,她和它静默着发着呆,像在等待那人归来。
深秋的天黑的早,温度也降得厉害。
冯宝宝皱皱鼻子,瞪着冰箱里塞得满满的生鲜蔬菜和冷鲜肉,用力合上之后翻了个白眼,果断从柜子里掏出几盒方便面。
虽然张楚岚的嘱咐还悬在心里硌得慌,但做饭这种麻烦事,还是免了吧。她又不挑,有的吃就行。
更何况他会做就够哩。
冯宝宝一面感怀张楚岚的好厨艺,一面往泡面里打进去俩荷包蛋。香味儿引得猫也坐不住了,迈着优雅的一字步过来,腰身的流畅曲线高傲地弓起,它短促地叫了一声。
“哦对,还有你。”
冯宝宝放下筷子,刚走了几步却怔住。
张楚岚没跟她说猫粮在哪啊。
打电话问问?
冯宝宝暗自摇头,任务危险,他嘱咐过这几天不能联系他。
那没办法了。
冯宝宝把方便面拨了一半倒进猫盆里,它只凑过去闻了闻,全身的毛便抖了三抖。
“喵呜……”
猫退了两步,竖起尖耳冲她吹胡子瞪眼,眯着眼睛冷冷看她,高傲地不肯下嘴。
冯宝宝一把攥住猫身后晃着的毛茸茸的软尾,“猫崽子毛病不少哩,我只有介个,不吃你就饿着咯。”
她毫不客气地跟它对峙,眼前碧色的瞳孔微张,猫缓缓张嘴,呲出一排细密的尖牙——
冯宝宝手上猛得一用力。
“嗷嗷……”
细长的尾巴在她手中攥紧到变形,猫连声惨叫,回头露出凶相,尖叫着双耳后贴,张口便咬。
“还咬人…不弄你真当姐是傻白甜啊……”
冯宝宝连动都没动,只单手就拽着尾巴把猫抡起,猫来回荡悠着叫得凄厉,浑身发颤挣扎了半天,见这女人丝毫不为所动,竟放弃抵抗,耷拉着耳朵,换了一副可怜模样来。
“哎…这就不闹了……”
见它示弱,冯宝宝也不愿跟它计较,把猫放下了。却没料到家伙恁地没骨气,怯怯地抬头瞥了她一眼,畏缩着凑到那碗方便面跟前,讨好般吃起来了。
冯宝宝耸耸肩,果然动手不动口是万事适用的信条。
空荡荡的客厅,漆黑一片的厨房,窗外冰冷的秋风落叶,和没有张楚岚下厨的晚饭时间。
冯宝宝把荷包蛋叉成两半分给一半给猫,方便面的味道比起张楚岚的手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她和猫节奏整齐一致地埋头呲溜面条,竟也没觉得多寂寞。
都说了猫是报复心极强的动物。
冯宝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床上的那一摊散发着恶臭的排泄物。枕头上还有点点尿渍,骚气冲天。
嘁,要装孙子就装久一点咯,这么急着找死的么?
她摸出冈本,想想等会儿见血的话场面惨烈不说还得打扫,便换了一把更顺手的工兵铲。
客厅壁橱后狭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里,猫鬼祟地缩成一团,屏气敛息看着走过来的黑发女人。
它精明的很,身手也不错,这缝隙是个死角,普通的猫进不来,一般人更是翻箱倒柜也寻不到。
只可惜,它的对手是冯宝宝。
……
一刻钟后,被薅掉了好几撮绒毛,严严实实栽进土里的猫,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露着,浑身泥泞,狼狈不堪。
它哀哀叫得有气无力,才想起来张楚岚临走前嘱咐它的话。
别惹冯宝宝!
03
在土里埋了几日,猫彻底没了脾气。
灰蒙蒙的眼里再无一丝高傲可寻,耷拉着脑袋焉不啦叽像个小怪物。
冯宝宝见它已是气若游丝,连方便面也吃不下几口,蹲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却撸了一手灰白枯燥的猫毛。
她有些懊恼地看着这小东西。
原本油亮水滑的毛色黯淡了许多,混着泥土草叶没点精神气儿,竟有几分可怜。
冯宝宝又摸出了铲子。
可怜?是可恨才对哩。
不仅报复心强,还特别会装。
冯宝宝皱眉看着被她挖出来,吃饱喝足洗白白又活蹦乱跳来跟她抢手机的猫,在心里给这种怪物重新下了定义。
手机里传来张楚岚间断模糊的声音,猫后腿掂地站起来,前爪勾着她的袖口奋力去接近声源。
她不得不把手机举高用另一只手甩开它,但猫这回儿卯足了劲抓着她的腰不肯放,手机里张楚岚声音不稳且急切,像是在喊她名字。
冯宝宝只得作罢。将手机放到桌上打开摄像头,一人一猫一起把脑袋挤进去。
视频通话那头的张楚岚一身黑衣短打,还叼着根烟,在一间满是仪器的阴暗房间里不知在捣腾什么。
“宝…姐,干什…呢这才露脸?哟…小家伙你也…啊”
他那边信号极差,画面断断续续,“你…相处…挺好…嘛。”
“听不清楚,”冯宝宝凑近了把音量调最大,“你这在哪呢?”
“好嘞!这样清楚了没?”画质突然的高清,张楚岚把手机举高方便冯宝宝看到他周围,地上昏倒了两三个人,一些仪器在冒黑烟,有明显的战斗痕迹。
“我搁这当卧底呢不是,现学现卖的技术人员,牛逼吧。”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微不可察的一僵,把闲着那手往裤兜里蹭了蹭。
“啧,都挂彩了还吹呢,”标准的冯宝宝式嘲讽脸穿过百万光缆清晰浮现在张楚岚的手机屏幕上,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追问道,
“没得事儿不?”
“放心,那不是我的血。宝儿姐你——”
“不是说不能和外面联系么……”冯宝宝打断他,“你莫要冒险,小心挂在那儿咯。”
屏幕上她微微皱着眉,脸和猫挤作一团。
张楚岚怔了一瞬。
她的话在他心上多年苦于无回应的坚硬外壳上凿开了条缝,有一丝如蜜般的甜意从中渗了出来,一直渗到他翘起来的唇角,连带眼底都满溢出浓郁情意。
“都说了没事,别担心。”他声音柔软得不像话,“我把他们的通讯中心黑了,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冯宝宝还没张口,视频那头猫伸着舌头想舔张楚岚的脸,却一下点中了退出。
随着喵呜声、碰撞声,画面突然凌乱,一阵乒乓作响之后不出所料地黑屏了。
张楚岚耸肩,她们相处得真好。
再次接通时的画面,是冯宝宝雪白的脸,猫老老实实趴在她肩头一动不敢动,只占了屏幕拇指大点的一角。
“接着说。”冯宝宝的脸瞧不出波澜,声音却带着冷意,“你娃找死,黑了他们通讯器你不就暴露了?”
又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给我打电话干啥子?”
张楚岚的脸在仪器蓝光照射下闪烁不定,他没回,倒是那头的猫喵喵叫了两声。
“啧,”张楚岚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屏幕上的猫,“我看这猫都比你明白。”
猫又叫了声,张开爪子作势要扑过去,被冯宝宝一把按住,“……啥意思?”
“没什么,”张楚岚说着把手机移近,画面晃花了几秒,再就只看得到他的坚毅的下巴和微微干裂发白的薄唇,“打电话就跟你说一声,黑了他们的通讯器待不下去了,赶明儿我就撤!”
“明天就回来么……”
“嗯!”
这天晚上,冯宝宝躺在张楚岚的床上,睁着眼直愣愣地瞪天花板,竟有些失眠了。
也许是因为换地方睡不习惯,从枕巾到棉被全都是张楚岚的味道,而她的床被猫弄得一塌糊涂,已没法儿睡。
也许是因为有只死猫缩在枕边时不时用尾巴拂她的脸,这猫一片痴心,早就占了张楚岚床头作窝,她也没理由撵它。
也许是因为今天视频通话时张楚岚的脸色不好,他胡渣都冒了出来,眸底血丝交错,眼窝下面有深深的阴影。
不,跟张楚岚有什么关系呢。
冯宝宝阖眼,提息运炁行了几个周天,即刻便摒除杂念,心湖宁静得如一汪止水,在铺天盖地独属张楚岚的气息里被层层包裹,睡得香甜。
第二天上午张楚岚回来的时候,她还未起。
“宝儿姐?”张楚岚十分讶异地看向自己床上,被子下面鼓鼓囊囊的一大团,床沿还垂着几缕乌黑的发丝。
那一大团,并旁边可忽略不计的一小团,闻声都动了动。
“别睡了,我回来了。”
张楚岚嗤笑着过去,只见一人一猫一齐从他的被窝里冒出头来,大的头发乱得分不清前后,小的抖着一对尖耳,还未睁开眼睛。
张楚岚一手一个揉上去,他手指带着秋季的凉意,力度刚刚好,猫在他手指拨弄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冯宝宝也打了个哈欠,说不上是谁像谁。
刚睡醒就见着这张梦中的脸近在眼前,冯宝宝还有点迷糊,梦与现实分不开,于是她上手揪住,轻轻一扭。
“嘶……疼!宝儿姐你干嘛,是我啊!”
“哦…你回来了…”冯宝宝终于清醒过来,眨巴着眼贴近他,他人儿熟悉的温馨感让她不由得回想起这些日子被方便面支配的恐惧,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终于不用再吃方便面了。??
“张楚岚,我想吃煎饼果子牛里脊鸡汁土豆泥和红烧排骨酱醋鱼。”
张楚岚嘴角抽搐,迅速打消了多日思念下想拥她入怀的冲动,翻了个白眼。
大厨回归,冯宝宝和猫都幸福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当然,对着满桌珍馐佳肴,冯宝宝停不下筷塞了满嘴,也确实说不出话来。
忙活了半天,张楚岚累的够呛,还是忍不住絮叨她,
“吃了整整一周的方便面?!牛X啊冯宝宝,我临走前怎么跟你说的……”
冯宝宝啪地一摔筷子。
她本想威严地喝他一句没大没小,无奈嘴里嚼着牛里脊,只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半点儿气势没有,倒滑稽得紧。
张楚岚忍着笑,还是很给面子地改口,“厉害啊宝儿姐,您看您这身子骨,吃一周方便面啥事都没有,这猫可就不如你……”
说罢把高脚椅上啃着清蒸鲈鱼的猫提溜起来,“一周不见,瘦了一圈不说,毛都秃了……”
张楚岚心疼又好笑地摸了一把猫脑袋,手感度濒临负值,还带下了一缕。
猫一爪子拍上他的脸,委屈吧啦地咕噜着,被张楚岚强行塞了满嘴小鱼干。
一小时后,满桌的菜一点儿没剩。
战斗力惊人的吉祥三饱一同瘫在高脚凳上,张楚岚掏出烟来,想了想又放回去。
“宝儿姐,说个事儿,”
“……?”最饱的那个撑得说不出话。
“我说,咱把猫送人呗?不养了。”
“我无所谓哩……不过,为啥?”
“这个么……”张楚岚好笑地瞅瞅猫又瞅瞅她,“我觉得猫我养一只就够了。”
听罢,猫愣了几秒,立即弓起背来呜咽一声,原地跃起,踩着张楚岚的肩头狠狠咬住他耳朵,却被冯宝宝面无表情地一把拉下来。
三、朱砂痣
01
张楚岚觉得这猫身上邪气太重,不如放养去龙虎山上,风餐宿露,弃绝红尘造化一番。
老天师收下后又觉麻烦,回头转手就丢给了张灵玉,还故作认真扯了几句。
“这猫通体灰白,为师竟觉得与你有几分相似,你好生养着,必于修心之事大有裨益。”
张灵玉真当是他是以此来磨自己的性子,感动之余恭敬地双手接下,还朝老天师的院子作了个揖。
然后才来细细瞧这猫,果真通体灰白无一根杂毛,碧色的杏眼精光凛凛,皮相上乘,姿态也雅,就是不知习性如何。
张灵玉把猫抱在怀里看着它撒娇耍乐可爱的紧,不禁低头微笑起来,一缕发丝垂到猫身上,随它扭腰缠进了柔软的绒毛间,乍看一眼竟寻不着,颜色实无二致。
张灵玉怔了一下,这猫果然同他有缘。
略微思量后,他唤人拿来文墨,亲手在它眉心印上一点朱砂。
可惜好景不长。
猫爱耍坏,狡猾又黏人的鬼心思暴露得猝不及防而彻底。
张灵玉无可奈何地叹气。
那猫湿漉漉的,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四爪紧抱着他大腿不肯放。
他起身披上外衣,第n次把偷溜来同他共浴的猫提出去,它不甘心地挣扎着乱扭,这倔劲儿和坏心眼,真像极了某人。
02
张灵玉回来水潭边坐着,头疼得很。
高高坠落的瀑布直冲而下打在他身上,他不躲闪,迎着强劲的力道提炁凝神,半晌未过,却已静不下心,时不时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着,生怕哪儿又冒出一双偷窥的眼睛。
他纠结了一会儿,起身作罢。
回去的路上张灵玉恨恨咬牙,他定要费一番功夫,将那猫狡诈和好色的性子扭过来。
这猫身上的邪气太古怪,寻常调教的法子对它无甚效果,张灵玉细查道法,上循古籍,认真考较了几日,竟也自己摸索出了一条门路。
在那之后,天师府上到老天师,下到扫地小儿,都在私下谣传一条关于他们灵玉真人的怪癖,听说他修行时必有只猫伴在左右,成日被他以先天之炁渡化,用静身安神咒清心。行宿均在一处,时时教养,可谓作足了功夫。
久而为之,那猫黏着男弟子撒娇的次数逐渐少了,到最后脱胎换骨,竟变得极通人性,听话而稳重,眉心一点朱砂仙气十足,与以往大相径庭。
这日,张灵玉应师兄弟们所邀,一同前往前山旅游区凑热闹。临行前想着留猫自个儿睡觉也无聊,便回头看了它一眼。
猫心领神会,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几步窜上他肩头。
正值五一假期,烈日炙烤的温度和挤开锅的人群立即让他心生退意,但无奈师兄们个个兴奋得很,眼神四处乱瞟,不住得往漂亮姑娘身上黏。
张灵玉知道他们的目的不纯,劝说未果反而自己讨了个没趣儿,便找了个借口走开,往人少些的小径上走,倒也乐得清静。
猫安静趴在他肩头舔爪子,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脖颈发痒,他转了转脖子,正瞅见几个乞儿低垂着头横在路中间。
张灵玉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钞,抬手挠了挠肩上爱宠的下巴,把钱伸到它嘴边。
猫喵声示意后张嘴叼住,甩甩尾巴跳下来,不紧不慢地过去放下了。
张灵玉微笑看着,眼里几分赞许几分得意,却在刹那间,全部黯淡了转为令他讶异出声的惊诧。
只见隐在树荫下的一个乞儿,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把捞起他的猫往林间跑去,眨眼间便没影儿了。
他提炁急行,绷着脸立即飞身追去。
这山上长满了麓绿栲楠和松杉,并脚边低矮茂密的灌木丛,张灵玉穿梭其中,兜兜转转地深入林涧。
那乞儿身上有紫丁杜鹃的香气,他未曾迷失,山路和泥泞中奔跑游刃有余,只是那香气却越来越淡,渐渐闻不见了。
他停下,眼底和鼻端细细密密地寻,顺着游丝般的最后一点微弱踪迹,蓦然回头。
哪里是什么乞儿。
那女子头上戴了个杜鹃和合竹夹迷编的花环,紫色花萼背后却是铁锈色的绒毛,都缀在质感极佳的发间,衬得一身白T短裤也平添了几分烂漫。
难怪那么香,张灵玉想,不知是谁给她编的。
她肌肤胜雪,粉红长发懒懒地披在肩头。背影挺得笔直,曲线美好而坚毅。
许是因为这林中风拂茂叶伴着袅袅蝉鸣气氛太暧昧,许是刚才一路奔跑追逐烈日蒸得头昏,许是才上心头便被他自己即刻否了的那种叫思念的念头,
张灵玉有些恍惚地看着她,竟晃了神。
眼前人儿影与记忆里多年前的某个夏日花池旁的女孩重合,女孩打趣他后,眉眼弯弯地转过身去,脊梁周遭环绕着粉红色气流,一半娇媚,一般烂漫,像池子里延绵盛开的夏日荷花。
“夏禾,”张灵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你在这做什么?”
夏禾转过身来,那只从不近女色的灰猫竟乖乖地窝在她怀里眯着眼舒服的很,她时不时逗弄它几下,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脸上似笑非笑。
“张灵玉,这是你的猫?”
02
“是。”
张灵玉皱着眉生硬地答。
她一开口,过分撩人的声线将他于朦胧中拽回,那股熟悉的少女气息便又成了过去。
他攥紧了拳,此刻眼前魅由心生的妖娆女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全性妖人,邪魔外道,要么是四张狂之一,但再也不是他的夏禾。
“你在这做什么,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来旅游啊。我买了票,为何来不得?”
夏禾挑起下巴,唇边弧度抿得刚刚好,眼底笑意却暴露无遗。
“身为全性,来我这龙虎山天师府,你找死么。”
张灵玉头一次见灰猫对生人竟也一副顺从的样子,心下奇怪,冷冷喝道,“你抢这猫做什么?”
他看她笑嘻嘻地握着猫爪捏弄着,暗暗叹气。而那猫腆着脸抖抖耳朵,倒是一脸享受。
“我不捉它,你会追过来么?”夏禾把猫爪从脸上拿下来,吟吟上前,倾着身子贴近他,“怎么,张灵玉,你还想打我不成?”
“……你离我远点!”他急退开了两步,脸上是强堆出来的怒气,“你以为我……”
“这猫怎么会在你那里?”夏禾打断他,唇角浅浅翘着,愈发意味深长。
张灵玉怔住,“你认识它?”又觉可笑,“这是老天师送我的,你怎会识得。”
“老天师?”夏禾也愣了,略想了想,竟吃吃地笑了开,沉着脑袋如弓弯腰,抖得怀里的猫也跟着她一起浑身发颤。
任她笑了许久,张灵玉的眉头越蹙越紧,在拧成一团死结之前,她终于停下。
“真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有这等缘分。”
夏禾抬手抹着眼角,手背沾上了些许湿意,“居然被你收了去。我说呢,”她又笑开了,把猫用双手托起凑到脸旁亲昵地蹭蹭,“旁人怎能奈何它半分。”
“……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你怎么谢我?”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就怎样么?”夏禾挠着猫的下巴,眉眼弯得眯起来,“那你陪我一晚如何……”
“够了!”张灵玉闻言果然变脸,“别说了。”他眉头和鼻翼都皱成一团,尴尬地转回话头,“无论之前你动过什么手脚,这猫早已被我渡化,与我心意相通……”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踩着夏禾的胸脯来回蹭的那猫,忽然向上探着脑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唇。
她亮晶晶的粉色唇蜜顿时缺了一块,唇峰晕开泛着水光,猫抖抖胡须又凑上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张灵玉黑着脸,嘴巴还未合上,表情十分动人。
他气得咬牙,出手要把那猫揪过来,但指尖才堪堪触到夏禾胸前,便被夏禾反扣住动弹不得。
“心意相通?”
夏禾咬着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瞧。
张灵玉用力挣开她的禁锢,一把揪住猫的后颈窝将它抓到一边,猫喵呜几声,乖乖垂着头心虚的很,而夏禾的目光灼灼炙人,烫的他耳尖和面颊都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不知谁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在山涧中盖过了蝉吟鸟鸣,似有回音。
这段纯朴的默认原始音乐令张灵玉如获大赦,他松了口气,用抓着猫的另外那只手掏出手机。
“是我师兄,”张灵玉挂断之后,很自然地对着夏禾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我要走了,你也快些下山去吧,不要在这逗留。”
说罢抖了抖衣袖把猫放下了,微微有些别扭地抬眼望向她。
夏禾换了个站姿,双手抱胸,坦荡荡地回望回去,唇边依旧漾着梨涡。
夏禾不动。
张灵玉也不动。
蹲在灌木间的猫来回看看他们,觉得无趣,张开爪子扑倒了一株狗尾巴花。
“你倒是走啊。”夏禾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我看着你先走。”张灵玉声音清冷,不自然地别过头。
却在下一秒陷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张灵玉吃了一惊,本能地后退,禁不住夏禾两条白花花的胳臂伸到背后将他圈住。
她扬起脸,下巴抵在他肩头,头上杜鹃花环的芬芳迎面扑进他的鼻腔,还有脖颈和发间的幽幽体香。
他身体僵硬,双脚麻木地钉在地上迈不开。
脑中一片茫茫然,仿佛被她蛊惑一般,香气随着电波传递到脑神经后肆意撩拨,他觉得自己要醉了。
可是明明周遭并未见那些勾人yin欲的粉色炁团。
身前被白T恤包裹着的美好身段柔软而火热,勾起那些他一直深以为愧且羞止于口的旖旎片段在眼前浮现,他被火燎到,醒来已躲闪不及,只能尽力挣脱。
“我想你了。” 夏禾说,“张灵玉,让我抱会儿。”
他怔住。
本要推开她的那双手因为这句话久久停在空中,犹豫许久。
她没多余动作,只老老实实地把头埋进他胸膛,既没揉他屁股也没捏他的脸,安静得不像她了。
我想你了。
她说。
张灵玉的心突然就软了。
明知身份不配,立场不对。
可他卸下防备,屈服于内心一直以来被他压抑着的那团火,闭上眼,缓缓揽住了她的肩。
怀中的温存触感太过滚烫,藏于水脏的泥泞中的那个缠绵夜再次涌上心头,没过几秒便将他灼伤,他飞快地抽回手,又垂了下去。
夏禾忽然狠狠一口咬在他胸上。
张灵玉瞬间痛哼出声,隔着层布料,那处敏感还是隐隐发麻,他脸刷得通红,愤懑下奋力把她推开。
夏禾手脚并用扒着他,死死抱住。嘴里也不饶人,声音里怒气盖过了嗲意,“死牛鼻子,谁让你放手的!”
03
又是一年盛夏。
龙虎山下有一处荷塘。面积不大,水也算不上清冽,胜在一池芙蕖隐在碧水丹山下,自在逍遥,幽静无人扰。花色也好,争相斗艳的,密压压能开满整个夏天。
天太热,猫恹恹趴在他肩头没什么精神。张灵玉不知为何突起念头,绕了远来到这荷塘。
他曾在这儿遇见过一个出水芙蓉般明媚的女孩,她从不循规矩,满肚鬼心思,偏生笑起来娇艳惑人让人舍不得打。
张灵玉想,这荷塘于他到底是刻骨的。
年少初遇竹马青梅,那些追逐日落和夏虫的往昔像夏禾小时候的一对尖俏虎牙被虫蛀成了龋齿,随着换牙脱落,再也消失不见。
早就该消失。
而不是回头又被他熬到半夜从水里捞出来,藏在抽屉里氧化发黄了数十年。却在某个夜里变成匕首,严丝密合地插进他的骨缝。
今年的荷也乌压压开了一片,却总也没以前好看。
张灵玉在池边驻足了半晌,想起刚刚山下的记者采访,问他一生修心行道会不会有遗憾。
他的白道袍被风吹得鼓起来,发丝翻滚间额上一点朱砂若隐若现,他微笑得体,说,没有。
确实没有啊。
既入山门便终生不悔,至于其他都是正一派修道的身外之物,无所谓遗憾与否了。
更不必说缘分是顺流游走的锦鲤,越想捉住越是手滑,不如洒脱放它随波漂泊去。
虽然,他有时候会疼,那把匕首在他骨缝里插了许多年了,压下去没过滑膜会疼,掰断关节硬抽出来也疼。
但张灵玉觉得疼不疼总归是他自己的事,于天师府正道无害,于奔了全性去的她,也无碍。
他在正午当头的荷塘边站了会儿,从兜里掏出刚才采访时拍的纪念照片。
高光相纸上他肃着脸立在天师府门前,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从头到脚不染纤尘,就像他们口中称赞的清逸道人。
张灵玉突然大笑起来,手中集炁使出阴五雷,黝黑黏稠的泥泞翻搅着把照片吞没,他那张出淤泥而不染的脸也被浸透成墨一般。
这脚下水脏多么阴冷讽刺。
哪有什么白莲花,哪有什么清逸道人,他的心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就没有平静过。
他们亲吻,抚触,深入,shen吟,他们做ai,攀上极乐的巅峰尔后又跌下来,夏禾粉色的炁夹杂着情yu泄得如迷雾,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地释放自己,张灵玉有点吃惊,但并未觉得不妥,他一直知道她心有猛虎,却没料到她会随心中的野兽一齐步入深渊。
夏禾走了。
那晚之后,他元阳尽泄,终生无法再染指绛宫,而夏禾更是决绝,她根本没有回头。
04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他从荷塘回来那天晚上,就见到了夏禾。
她立在他房外有点狼狈,腿上划破了几道口子,背心上沾了尘土,像是刚经历了一场不设防的大战。
可她倒笑得开心,还没等他开口赶她走,急忙拿话堵他,
“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来看它。”
那猫待夏禾的纤指明明白白点过来,立即撒开四爪扑过去,脑袋和尾巴一齐蹭着她颈窝,软声叫得张灵玉一丝面子也无。
其实他刚刚也没想赶她走。
张灵玉盯着她腿上的伤,犹豫着开口,“……怎么弄得?”
“唷,你心疼啦?”夏禾一个媚眼春波抛过去,电得张灵玉转过脸不愿搭理她。她自顾自地找了块石头坐下,打开了话匣。
“以前我遇到一只小猫,毛色竟和你一模一样。”夏禾撸着猫下巴颏上的细毛,垂着头,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本想带回来当成你,给我撒气用,结果我冲它使了几个媚术之后这猫就变了个性格,连我都拿它没辙了。”
夏禾笑叹着,揪住猫单薄的耳翼拧了一下,“后来我不在家,它自己溜出去找男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猫缩在她掌心里无辜地叫着,一丝戾气也无,像是不愿承认。
“之前在山上,我见你带着它时真是吓了一跳,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夏禾睁着双朦胧的眼朝张灵玉看过去,一分媚意二分勾人,剩下的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能化我的先天之炁的人,世上只有一个。把它教得这么乖,除了你也没别人能做到了。”
张灵玉并没有多惊讶,他早猜到了。
“怎么这次愿意告诉我了?”
夏禾笑得狡黠,“我可记得你说,只要我告诉你就陪我一晚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上次啊!”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你。”
“灵玉真人也出尔反尔?我今晚就赖你这儿不走了!”
“……”
又跟他胡闹。
张灵玉叹气,“在我这被人看见了怎么办?现在全性被四处围剿,局势紧张,你来送人头的么?”
“死在你这儿我愿意。”夏禾的眼神亮如星辰。
“……”
张灵玉当真了。
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默不作声地转身回屋,拿了两件外袍。
夏禾跟在他后面,随他出来时顺手抱了一壶酒。
还是多年前的那条小径。
他们登上崖顶时刚好月到中天,三更时分的泸溪河也不安生,奔腾不息的水面上山风猎猎作响,掠过临水悬崖上的各式岩洞,碰撞出古怪的回音。
仙水岩上一栋鬼影似的小屋。
在如此陡险偏僻的崖边上,这屋里温暖而干燥竟不像久无人居,被褥一应俱全,尽管峭壁边便是万千崖墓,阴阴的江风吹着渗人。
“这鬼屋居然还在……”夏禾好笑地回头瞥他,“你弄的?”
“我闭关修炼的时候会住这儿。”张灵玉板着脸,把袍子丢给她,“今晚先在这儿凑合一下,不会有人发现。”
夏禾笑嘻嘻地凑上来,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张灵玉又红了耳尖,怒目圆睁刚要开口斥她,却看见了她抱在怀里的酒罐子。
“你拿这个做什么?”
他头疼。
“反正你不喝,不如我拿走啦。”她掀开盖子闻了闻,“啧,你师兄酿的米酒么?手艺有长进啊。”
张灵玉的脚步忽然一顿。
酒?
她真好意思说。
斑驳发黄的背景色里,年少时偷酒喝的那两个小孩由记忆深处渐渐浮现,他看见小小的夏禾辣得嘴里冒火,他想笑,又笑不出,喉咙里是苦的,一寸一寸漫进嗓子眼。
“……都多少年了,自然比以前好喝。”
声音喑哑得不像他。
夏禾晃晃酒壶,水声清亮。
“走,去外面陪我喝点儿?”
她强行挽住他的胳膊。
龙虎山数以千计的悬棺全都镶嵌在这一带的峭壁之上,他们身下是一个个历经千年的迷,而张灵玉率先坐下把腿垂下去,夏禾也跟着他,把脚荡在空中。
夜色浓,酒正好。
管它什么正邪不两立,一草一木,皆为菩提,聚散自有天意。
“你说,这些古人真会享受啊,把自己葬在崖洞里成天看风景。”
夏禾喝了一盅接一盅,眼睛越来越亮,却不见醉。
“那等你死了也给你找个山洞?”
“我才不要,这风景天天看也没趣,最后落一堆白骨还能生出花来?倒不如直接随风化了。”
他想嘲讽她照现在的局势,说不定她过几天就挂了,赶紧想想怎么死的好。
可话出口就后悔了,夏禾把脑袋靠在他肩上细想,像当了真。
“要我就跳下去。”
“张灵玉,你还恨我吗?”
夏禾笑了开,把酒盅在手里晃着,自顾自地说,“别折磨自己了。我知道比起你自己一念之差,你更恨我,恨我加入全性。”
“我也恨自己,曾经自厌自恶苦,现在又尝尽爱别离苦。好像都一样疼,可我不想回头啊。”
她一口干掉自己的,又去抢张灵玉的酒。张灵玉看她在崖边乱荡,也不敢和她胡闹,只伸手紧紧护住她。
“正道难容,俗世枷锁太多,我诚实接受自己有什么不对?”夏禾终于像是喝醉了,脸颊绯红,前倾着身子,双脚蹬在崖边猎猎生风,
“身不由己,自在逍遥谈何容易啊……”
“张灵玉,我宁愿死在你这儿。”
“你想让我死吗?”
张灵玉把她从崖边拽上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抖。
“夏禾……”
他从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双唇灰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胳膊,掐出了几道乌青的血印。
“……你怎么敢……谁让你跳下去了!?”
夏禾就地躺着,有些迷愣,直勾勾地盯着张灵玉的脸,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
“张灵玉……”
“……?”
“你不恨我么,我死了不是更好?”
她眼珠静静的,微微笑着,声音有点儿苦。
“……我不恨你。是我错了。”喉咙里还有残余的酒精烧灼,连同他的心也被烧得又干又涩,破败不成声,“别再这样,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我。”
张灵玉缓缓放开她的胳膊,把她的脑袋狠狠按进自己胸膛里。
夏禾听着耳边他仍心有余悸般强烈的心脏搏动声,阖上了眼,软着骨头吻上他的唇。
她的身体酥麻,如蛇一般缠上去,酒气醺醺的唇自上而下拂过他的肩胛,胸前,还有腰骶,她的指尖冰凉,却轻易就把他的火点起了。
夜里风大,山顶又冷,而他们却把衣物褪尽相互依偎着,在星辰寥落的漫天黑幕里翻云覆雨,纠缠至死。
很多年后,张灵玉想起那天夏禾最后一次来找他的时候,她跳下悬崖却笑得开怀,她哪有坚硬如钢铁的皮,她只有,也只剩下一颗可怜的,自始至终爱他也求解脱的心。
他想起小时候夏禾很怕生人,总是孤零零地在那儿玩水,那寒潭那么深,她却天不怕地不怕地去淌,她眼里波光粼粼的,不是月光,是眼泪啊
那一刻张灵玉突然就明白了。
他恨夏禾摇身一变,以色刮骨去投身泯灭,可他错了
她没变,她只是挣脱俗世枷锁脱去了伪装的蛹,背负万千荆棘却不能哭,只能在赤裸的灵魂肩脊,生出双蝴蝶羽翼。
是他爱她,却不懂她。
那天他们在崖顶告别,其实心里都清楚,这一别经年,而全性势力已颓,她也在劫难逃。
张灵玉看着她渐渐走远,张了张嘴。
猫也张了张嘴。
他没说话。
猫却叫了一声。
夏禾转过身,笑得邪魅又动人。猫走过去跳上她肩膀,和她一起看向张灵玉。
张灵玉顿了一会儿,摆摆手,转身走了。
夏禾留在原地,猫用尾巴亲热得勾住她脖子喵喵叫着,眉心一点朱砂,像极了某个人。
“那些汉子太糙,连个名字都没给你起。从今天起,你就叫张灵玉吧。”
夏禾对它说。
——End——
第一次写玉禾,一直觉得这对是感情中矛盾点最多的,很难把握,不知自己写得怎么样,各位看官给点儿意见撒!!
看漫画和杠脑洞的时候明明觉得他们很甜!写着写着就虐了我也很无奈QAQ……
收起
一人之下宝岚也青玉禾张灵玉夏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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