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深夜王子的那个仆人吗？他被杀了！”
“什么！他不是蒙羞自杀的吗？”
“是啊，想想他用那样污浊不堪的眼神窥视着深夜王子，这么死了还便宜他了。”
“你别说了，太恶心了。他还没分化呢！但是这说不通啊，毕竟深夜王子肯定会是个Alpha。嘘——他过来了，我们什么都没说。”
“别理那些女仆私底下的无聊言论。”暮人说道，这是他护送深夜去到王上房间去的一路上第一句话。“你即刻就能去挑选一个新的侍从，至于玉木，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你在说谁呢？”深夜微笑着，“我已经独立了，即使没有侍从我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可以直接去和父亲说，好了，我可不想去父亲那里，我还是去花园里找真昼，她还在等我呢。”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夹，将自己的刘海撩起来固定住。“如果你还想与我说什么，可以用你的腿做点好事，和我一起走。”
“管好你的嘴，深夜。不要忘了你于柊家，只不过是为了延续血脉而已。”暮人取下深夜头发上的发夹，丢在地上，最终在靴子的磨砺下四分五裂。“我会盯着你的。”
“哇哦，又来一道盯着我的变态目光吗？”深夜缓缓弯下腰，将发夹的尸体拾起。这下真昼肯定要不高兴了。他重新直起腰来，在去花园与真昼赴约前最后看了暮人一眼。通常而言，花园里总是充满着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和金黄色的灿烂阳光。而今天，花园却反倒成了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荒地，雪依旧在下，毫不留情，似乎是要剥夺最后的一丝生机。深夜披着他的浅色外套，随意地穿了双便鞋，在这片白色中走着。看见真昼后，他坐在了潮湿的雪上。
“你浑身散发着死人一般的气味。”
“你浑身散发着花朵一般的气味，真昼。”深夜伸出手，向真昼展示那早已四分五裂的发夹的残骸，“我很抱歉，暮人今天早上好像生我的气了。他希望我去见父亲，但你先约的我不是吗，我得信守承诺。他并不理解我，把发夹弄坏了。真的很抱歉。”
“我明白。你应该先去见父亲的。”真昼双手拿起这些残骸。“我会好好利用它们的。比如给你一个标记，就像你和被视作禁地的小岛上的男孩配对的那个一样。”她说着将最小的一块碎片按在深夜右手的疤痕上，“我们会有另外一种联系的，只在你和我之间。”
“我们会的，除非你自己给你自己一个标记，但是我必须得说这个想法可没什么好处。”深夜绅士地托起真昼的手。“如果你没被贴上我未婚夫的标签，我敢肯定你遇到的麻烦会比我多得多，人们太害怕了，他们不敢用看你的那种目光看我。毕竟……你只是个名义上的王子。你的血统是低贱的。”
“我的血统是低贱的？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你伤害到我了呢。”深夜大笑道，将头轻轻靠在真昼的肩上。“当我挣脱这个牢笼的时候，你会和我一起走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继续当我的未婚妻。”
“我会是那第一个阻止你离开的人。”真昼笑了笑，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我需要你呆在这。你是我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你必须在这，为了完整别人的故事。”她捏捏深夜的手，“我需要你，暮人想要你，父亲必须留下你。”一切陷入寂静。过了许久，真昼站起来，扫了扫短裙上粘着的雪。“如果按照我的方式，我会让你只认识我，不知晓其他任何人。我会让你和我结婚，然后让你靠近暮人，监视他。这是我唯一能让他摔一跤，甚至打败他的方法。”
“而暮人也希望我娶你然后以此与他交换更多有关你的情报，这样他就能控制你。”深夜站了起来，挽上真昼的手臂，带着她向花园更深处走去。“这与我本身的计划十分吻合，我想娶你。”
真昼边走边踢开前路上的积雪，让自己能够走在深夜的左侧。“你现在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谎了，深夜，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对于我想娶你这句话，我可真的没说谎。”深夜转过身，看着身边步步靠近的真昼。“我不是一直这么说的吗？”说罢还温柔地将一缕发丝捋到真昼的耳后。
“也对。”真昼说着靠在深夜身上。“毕竟这就是你存在于柊家的意义。你以前可没这个头脑去思考怎么为自己争取利益，可是现在你学会了。”她轻拍深夜的脸颊，“我了解你，就像我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想利用我，你还早十年。我告诉过你——你的存在是为了他人故事的完整，而你自己，不会拥有故事。与其挣扎，不如早日接受。”
“我早就接受了。你也应该接受你自己的人生了把，这样对你我都好。”深夜说着扯了扯真昼头上的那个蝴蝶结，看着它一点点松开，散落。“外头太冷了，你也该回去了。”他握着真昼的双手，走在她的身后，确保她安全回到屋内。“我现在要去见父亲了。如果暮人过来看我，记得告诉他。”
“我会告诉他我们接吻了，别担心。”真昼笑了笑，“你得确保让父亲下令，不要再让暮人监视着你。我可以控制你。”她紧握着深夜的手，陪他走在通往王上房间的暗长走廊上。“你今天必须得去见他，别再逃避了。”
“当然，”深夜在进入房间前冲她眨眨眼道。就在他确认自己离开了真昼视野的一瞬间，他开始冲刺，尽可能地远离，他回头看了一眼，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暮人的下颚。他一瞬间摔倒在地，抬眼，瞳孔紧缩。
“你有些不对劲。”暮人说道，摸了摸自己略微有疼痛感的下颚，蹲下与深夜对视，“我在就告诉过你，注意你的下一步路，但是你似乎蠢到连警告也会忽视。我没告诉你王上想要见你吗？”说罢便猛地推了深夜一把，看着他躺在地上，直直从他身上走过。“你跑不掉的，看到这些高墙了吗，都是为了困住你而设计的。你对我而言并不特别，所以就想我说的那样做，别一遍遍挑衅我的忍耐底线。你最近这些惊人的举动已经让我感觉很困扰了。”说着又看了看深夜的嘴唇，“本来这些麻烦不应该由我来处理。下次你还如今天一般因为真昼而冒犯了父亲，就让真昼给你解决这些麻烦吧。”
深夜扯扯嘴角，目光中却毫无一丝笑意，“你比真昼更喜欢帮我处理麻烦，不是吗？我不特别，但是你需要我。这对你而言有什么影响呢？”边说边抓住暮人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拿开。“我要去见王上了，你让开吧，不然耽误了，我们俩都没法交代。”
暮人不相信地笑了笑，将深夜拉起来，“我会让你去见王上的。你话说得很不错，可惜你的手早就抖得不成样子了。不过这也挺好笑，最喜欢你的人却是你最害怕的人，与其害怕他，你还不如害怕我，毕竟如果是我的话你的母亲便不会阻止。”
深夜愤怒了，推开暮人的手。他什么也没说，又一次接受了自己落了下风。走进王上的房间，尽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暴露自己太多的情绪。他并不害怕王上——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害怕。王上对自己总是很温柔，仿佛他是一个玻璃花瓶，美丽但易碎。不，柊天利与柊暮人对待自己的方式与态度千差万别，比较起来，还是柊天利最让他不寒而栗。他看不透柊天利是怎么想他的，是怎么计划他的，这一切都让他紧张不安。“天利王上。”
“你迟到了，和平时一样。”虽然这么说，但是柊天利还是露出了他最温柔的笑容，示意深夜坐下。他看着这个年轻的王子坐在他身边，伸出手将他的手臂放在金制的靠手上。“深夜。”柊天利轻抚深夜的脸颊，手指滑过深夜的右眼。“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我总是会沉迷于你这双狐狸般的双眼。这双眼睛不应该出现在你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身上，尽管如此，却还是与你很相配。”
深夜低下头，不与柊天利对视。不断地将他与他的母亲比较，一次又一次，让他对母亲的厌恶之情愈发深重。她抛弃了他，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一个喘不过气的地方。她安排好了他的生活，一辈子呆在这个宫殿里，出于她的一己私欲。而现今这些私欲被暴露在阳光下，他除了感到害怕，再也做不出什么反抗。“天利王上。暮人哥哥告诉我你想见我。他还要求你停止命令他向我传达命令。”
“嗯？”柊天利注视着深夜，“我知道了。我别无选择。你的私人侍从死了，除了他我也找不到别人让他去通知你。你与玉木的走得并不算很近吧？”他轻笑道，摸了摸深夜的头发，“那么，这次我会允许你任意挑选自己的下一个侍从，只要是城堡里的人，都可以。这次可别让他们死了，毕竟这些谣言可有够磨人的。如果你感觉一个侍从的行为出格了，直接过来告诉我。”
“您太过忙碌了，还是不要被我的这些小事所叨扰。您给予了我一处城堡，还有和真昼充满希望的未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深夜浅笑道，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与柊天利对视着。即便未从这个男人眼中读出任何思绪，他依旧紧张得将手指绞在一起。“我不需要私人侍从了，我可以自己做好一切。”
“你的母亲也是这般，她不想成为被特殊对待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在这里。这都是为了保护你，深夜，你需要这样的保护。”柊天利摸摸深夜的下颚，迫使他看着自己。“在这里，你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家人。你需要我的保护。”
深夜简直快要站不住脚。他的眼睛湿润了，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来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爆发。“你......你认为她需要你的保护，但是你忘记了，我不是她。”
“你与你母亲太像了，每一点都很像，如果你不小心点，你的下场也会和她一样，深夜。行了，去挑选你的侍从吧。”
“欺骗王后，这不是对你自己有好处吗？与我母亲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为了自己，别说得好像都是为了我的母亲！”深夜深知自己已经无法忍受心中的怒气了。“你控制了她。你许给她虚伪的承诺，让她成为了你的奴隶。然后你把她送走，让她和别人呆在一起，只在你感到无聊的时候把她找回去。你的所作所为是她真正的死因！你本不应该欺骗你的妻子，而她也不应该伤害我的母亲！我从来没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从来没有！从她吞下那颗药丸开始，她的诅咒就已经生效。我不想再有你的人盯着我。”他站起来，双手还在座椅上——然而这一次他抓得很紧。多么讽刺，他厌恶的东西最终成为了他唯一的支柱。“在你造成另外一位的死亡前，你虚伪的关心还是留给那位该死的王后吧。”
深夜抽泣着，快速地眨眼，不让自己的眼泪掉落。他不能在柊天利面前哭——他需要向他表明，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自己早已不是那个等待着他陪自己玩积木的小孩了。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倘若再看柊天利一眼，自己就会崩溃。“......是，王上，我对我刚才的举动深表歉意。”
“很好。”柊天利放开深夜，温和地看着他。“待会新的侍从就会送到你房间。现在，回去自己的房间，在晚餐前好好思考，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期待你在在所有人面前给我一个真诚的道歉。柊深夜，别再让我对你失望了。”他扫视了一眼深夜，“说来也真是少见，一个Omega和一个Bate居然会生出个Alpha。”
“我不会的。”深夜厌恶地打了个寒颤，迅速退后一步，在他们之间腾出一些空间。他迅速地鞠了一躬，转身匆匆离开。他感觉一阵恶心。有一分钟，柊天利将他看做一个无助的孩子，而另一分钟，他却将他视为他母亲的替代品，而无论这两者中的任意一种，都不是深夜所希望的。他慢慢走回房间，摔上门。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他现在还不是个成年人。他理应有时间，去消化这一切。这个世界逼迫着他，紧迫感让他难以忍受。仿佛昨天，一家人任旧其乐融融。
他闭上眼睛，从前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那个他第一次见到大海的美好夏日，第一个让他认识到雪的美丽的冬日，还有他第一次出国时轻轻拂过他面庞的春风。他揉揉眼睛，似乎是想将这一切抹去。他不需要快乐的时光——那只会使他倒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要挣扎着睁开双眼。
“嘘——，现在是休息时间。”真昼将深夜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温柔地顺着他的头发。“你最终是会成为柊家人的，我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大人。我很抱歉，深夜。好梦。”她低语道。“睡吧，深夜。”
——————
“爸爸！”小深夜跑过草坪，眼中充满了喜悦。在自己被抱起时短暂地欢呼，而后便立即楼主大人的颈勃。“爸爸！我找到你了！现在我是国王了！”
“哦？”柊天利发自内心地笑了，举起深夜，在草地上转了起来，“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的王冠对你而言太大了。来，让我把你放下，好好坐着。你要确保王冠紧紧地戴好，知道吗？”他将深夜放下，让他坐在野餐篮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王冠戴在深夜头上。“戴紧了，爸爸要放手了哦。”
“我戴好了！爸爸快点放手吧！”深夜开心地笑着，自豪地戴着王冠，即便那王冠最终还是滑落，遮住了他的眼睛。“看起来怎么样，爸爸？妈妈会不会喜欢？”
“她肯定喜欢。走，我们去给她展示下。”柊天利抱起深夜，温柔地笑着。“深夜，爸爸很爱你。快些长大吧，好吗？”他走进森林，来到一片空地，将深夜放在一个孤独的坟墓面前，将花朵放在墓碑边。“准备好给妈妈看了吗？”
“嗯嗯！妈妈，我今天又来看你了。爸爸让我戴了他的王冠，漂不漂亮？”深夜坐了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王冠放在花朵边。“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它，所以我把它带来给你了，妈妈。高兴吗？那个一直来看我的男人告诉我你很伤心。妈妈别哭了，有爸爸和那个叔叔帮我，我会很快长大的。”
“嗯？你的叔叔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你的妈妈会很伤心，来，把这个放在王冠旁边吧，深夜。”柊天利笑了笑，递给深夜一个小盒子。“来，放过去吧。她会喜欢的。”
“这个盒子好难看啊。”深夜气呼呼道，说着打开了这个小盒子。“盒子里面全都是灰尘！好多灰色的尘粒！爸爸，你为什么要给妈妈这种脏东西？”
“她喜欢这个。比起明亮的星星，她更喜欢灰尘。”柊天利亲了亲深夜的额头，“那我们给这个盒子起个名字吧，让这个盒子漂亮起来。”
“好！”深夜一吐气，就有一些灰尘从盒子里跑了出来，“啊，糟了！”他连忙关上盖子，“东西飞走了，没关系吗？”
“是的，没关系。”柊天利顺顺他的头发，“灰尘，我们把它叫做灰烬。看起来很像对吧？我们昨天才学了这个颜色。”他轻笑道，“至于这个盒子，我们叫它遥。”
“遥？那是叔叔的名字！”深夜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叔叔是一个大彩虹呀，不是什么灰尘。”
“他现在是了。”柊天利微笑着，随意地将盒子扔在地上。他拾起自己的王冠，递给深夜，任由他再次戴上。他抱起深夜，亲亲他的鼻子，“深夜，什么是柊家人？”
“穿着闪亮铠甲的骑士！”深夜努力保持着王冠在他头上难得的平衡。最终王冠还是滑落下来，贴着他后颈的黄色金属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说得好，我的孩子。继续做一名骑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