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归乡

从芝加哥到江西并没有直飞的飞机，学校给姬玄懿的包机得从芝加哥飞纽约再过海关飞到上海，进行休整后再停到南昌的昌北机场，接下来就是姬玄懿一个人座高铁回去了。

路明非倒是有很高的思想觉悟，为了之后光明正大的摸鱼，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两个人坐在姬玄懿的办公室愣是把论文给改完了，姬玄懿还包了路明非的晚饭和夜宵。这也就导致姬玄懿过完海关后直接把身边所有的遮光板都给提上去，眼罩耳塞一戴直接就睡得不省人事。

姬玄懿脖子上戴着的是调整好的项环，根据装备部当时的人交代，摘下来用力摇晃丢出去还能充当迫不得已时使用的炸药，鬼知道装备部这次的灵感是从哪来的，这群直男居然还很有心思的去参考了一下淘宝爆款的chock，让它看起来更自然。

那个给姬玄懿讲解项环具体细节的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说：“艺术就是爆炸，艺术来自于生活，所以爆炸也应该从生活中取材。”

姬玄懿是真的挺想起立鼓掌的，毕竟一天之内项环的功能居然只多不少，除了是终结她性命的一种手段以外，还可以检测她的体征和定位。

装备部的人甚至少有的安慰姬玄懿让她看开点，楚子航的蛀牙里头也埋了有一样作用的东西，当时姬玄懿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伙跟踪狂。

“道理我都懂了，蓝灯就是压制血统的炼金阵短暂失效的时候，红色闪烁是要爆炸了。”她点点头，抚摸着更加轻薄的项环，这个东西几乎陪她一生。“但是真的没必要，你们这些委托我试用的热武器没有一个是能安全过海关的。”

装备部的人一个个发出了哀嚎，学生会的干部在路明非的号召下都起了个大早来给姬玄懿把行李搬上行李舱，大大小小的土特产一时让她犯了愁——她本来还想给张灵玉和老天师一个惊喜，现在估计下了飞机就得打电话联系了。

“师姐，保重啊。”路明非第一次在学生会的成员面前如此不修边幅，像是回到了那个小衰仔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之前在楼下自动贩卖机买的咖啡。姬玄懿给他讲了一晚上的论文，声音有些沙哑的回应自己的学弟。“到了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好好准备毕业答辩”

飞机直接从学校的停机坪上出发，昂热和守夜人站在很远的地方。芬格尔好奇的问两个静默中的学校掌权者“不去和师妹告别么。”

守夜人手上是芬格尔给的卷烟，已经燃烧了一半，但是除去开头点燃的时候他一口也没有抽，昂热穿着西装，胸前别了朵红玫瑰，胸前的领巾是之前女孩从英国出差特地带回来的。

“不了。”

昂热嘴唇有些发白，他吐露的叹息少见的不伴随烟草燃烧的气味。昨晚姬玄懿没闲着，整个学校上下几乎也没有闲着。光是姬玄懿的新项环装备部就全体加班加点，虽然功能要求是没什么挑战性，但是一晚上把成品做的十分完美不难看出这些疯子对姬玄懿这个长期帮他们写产品使用感受报告的人十分的看重。执行部上下虽然除了施耐德就是归姬玄懿管的，但是因为任务特殊和姬玄懿难得的个人时间，也没人去打搅这位副部长，施耐德作为知情人之一拖着本就不太好的身体把所有事情都打点好了。

校长和守夜人倒是整个学院大多数事物上最清闲的人了，可是这俩昨晚在守夜人的钟楼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到天亮，要不是昂热的仪式感作祟提早回到校长室换了套西装出来整个学院甚至可以在这个早晨看到几乎不可能看到的景色——晨光熹微中昂热西装笔挺的和换下了牛仔装扮同样穿着西装的守夜人并肩而行。

仿佛是在为战士送行。

姬玄懿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外套的拉链拉的严严实实的，黑色的长发懒懒散散的垂在背后，中分的发型让她露出光洁的额头，几根没夹到耳后的头发贴在上头。她除了充电宝和手机她什么也没带，其他的东西都被学生会的人贴心的打包好一并送入行李舱了。站在舷梯的台阶上姬玄懿对着昂热和守夜人招手，然后比出个OK的手势。芬格尔挥舞双手蹦了起来，昂热伸出手臂手背对着姬玄懿挥了挥手，大有一副“早点滚蛋”的意思。

姬玄懿行了个漂亮的军礼然后麻溜的钻进了机舱里头。高效率的践行昂热的吩咐，在这个正常的美式作息还没有开始的早晨，姬玄懿乘坐的飞机起飞了。

游子大多归心似箭，姬玄懿却心情复杂。





王也许是没有想到，自己被师爷叫去居然是被旁敲侧击的问要不要去罗天大醮。作为八奇技之一风后奇门的继承者，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在这种目的明确的竞技比赛中掺和，越容易出问题。

武当山的主事人听到王也的拒绝也不恼，或者说他是最能理解王也做法的人。虽说八奇技本身和作为附加产物的甲申之乱对于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来说是噤若寒蝉，但对于窥其一角的年轻人而言却是十分具有引诱性的，一个作为当年的亲历者，一个是八奇技的持有者，都深知其利害。何况王也么，本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继承下风后奇门就是个意外，当时他本人就算知道是八奇技之一也对风后奇门传承的一纸密图不感兴趣，如若不是当初山洞里的前辈一再相逼王也会不会成为风后奇门的继承者还难说。

作为“十佬”之一的陆瑾放话愿意拿出八奇技之一的“通天箓”让这次罗天大醮更加诱人，但是背后代表着什么却耐人寻味。祖师爷也不急着王也真正决断，只是点探一二，让王也好好考虑，罗天大醮开始还有些时日，具体回复到时候说。

谁也想不到，或许是出自长辈的关心话语，有时候却会成为好奇心害死猫的开端。

武当山离江西并不远，就算临时起意开幕的当天去，买张高铁票也足够赶到，王也回房的步伐漫不经心，哼着北方气息十足的小曲儿。在旁人眼中王也八成又是把祖师爷的话没放在心上了，整个武当山上就属他王也最喜欢摸鱼。

回屋王也掩上了门，实际上祖师爷的话不无道理，或者说对于异人界而言，长辈的得悟永远不存在现代快节奏社会所谓的老年人的脱节和与当代年轻人的代沟一说。八奇技也好，道家佛家也好，这个圈子对于力量绝大多数都来自于传承，修行是走钢丝般困难而需要细腻，长辈的指点倒不能说是让人走捷径，但是可以让后辈顿悟轻松一些倒是事实。

“命格啊……”回想起自己阴差阳错继承下风后奇门，作为一个从清华理学院毕业的前唯物主义分子来说，这是他很少去想的东西，就算成为术士，卜问吉凶这种事情他做的都少之又少，最多也就是师傅会在哪发现他又摸鱼偷懒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思来想去看着窗格的投影在地面上逐渐变长，王也从床上起身盘腿而坐，身上的蓝色短袍领口有些松散，头上的发髻也有点乱糟糟的，好些头发不服皮筋的约束到处乱翘。但他是个不怎么在乎仪表的人。不然且不说他王卫国家老三的身份，就是这张脸得引得多少女香客前来搭讪。

命格也好，甲申之乱也好，八奇技也好，且先让他问上一卦。


飞机一到昌北机场，施耐德通知当地的执行部专员立马来接待，不然这堆起来小山似的东西姬玄懿还真没法立马就搞到龙虎山的山脚下，拜学生会成员的热情所致，姬玄懿第一次坐着小货车上的高速。

“喂，爷爷。”姬玄懿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估计是后山的信号不怎么好，但现在这个点老天师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前山属于景区的部分作为吉祥物招待特地前来天师府的贵客么，等了一会见还没有回电正打算打给张灵玉，老天师的电话就显示在屏幕上了。“我回来了，现在在景区门口……嗯……带的土特产有点多，可以派几个人过来帮忙拿么？”

姬玄懿还是上飞机前的那身打扮，站在景区门口售票窗口的附近，来往的行人都对这个拿着特大号行李箱少女模样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实不相瞒她已经拒绝了五个搭讪的人了，二男三女。姬玄懿长相精致好看是不假，但是比起引起普通人欣赏的情绪，她还会吸引一些同性和奇奇怪怪人的注意，甚至是狂热。当年守夜人专区有个“最受女生欢迎的学生”投票，她票数跟凯撒楚子航以微弱差距站在了前三。现在想来姬玄懿都匪夷所思，卡塞尔也不缺男生啊，混血种的长相也都不差，自己怎么就成了非常受女生欢迎的对象了。

当时芬格尔的总结是：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长得好看可靠又护短的学姐的，他芬格尔也拒绝不了给他包了半年猪肘子的师妹。

甚至当时来接她的那个执行部专员，一个比她小两届的学妹，正好请假回家所以施耐德就让她来接机了，当时礼貌性的握手之后小学妹发出兴奋的尖叫说自己不洗手了。

姬玄懿感到困惑。

要不回头让张灵玉给她看看手相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陆瑾的声音，陆老作为和老天师交情颇深的人来说，来天师府做客时很常见的事情，但是结合刚刚的异常来说姬玄懿隐隐觉得自己准备先休息一会再干活的打算要泡汤了。

人要擅长苦中作乐，万一只是胡思乱想呢？再说异人界的事情只要跟自己的任务无关那就没她什么事情，她只要再老天师边上当个吉祥物就行了。

全然一副忘记了在东京的时候开光嘴被源稚生吐槽的事情。当时边上还是激烈的械斗，姬玄懿都神气十足能皮一下说“龙虎山天师府开光的，日本大多不是佛教么，来试试道家的神秘力量？”。现在她只想当一条真的放假了可以瘫在房间里的咸鱼。

张灵玉带着几个师侄下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左手扶着行李箱，右手边放着成堆打包好的东西，站的笔直面无表情的姬玄懿。

几个师侄都是认得姬玄懿的，十分高兴的一边分工拿东西一边跟姬玄懿交谈，姬玄懿淡笑着一一回应。张灵玉皱了皱眉头，倒不是说姬玄懿在这个时候回来有什么不好，毕竟论拳脚功夫从小到大张灵玉没怎么在姬玄懿跟前讨到过便宜，但是龙虎山上的异人知道姬玄懿这个普通人的弟子，不代表来罗天大醮的异人都知道。万一有不注意的误伤了。更何况——

“师姐，你头发怎么回事？”

姬玄懿黑色长发软而顺滑，平日她也舍不得剪，过了腰窝才会去理发店修剪一二，现在垂在前胸的头发只有一缕，左边的头发在锁骨下面一点的位置被非常平整的切口弄了个戛然而止。

显然是自己没在意这个，也没想到张灵玉会问。姬玄懿虎躯一震。实话肯定是不敢讲的，张灵玉只知道自己去美国留学，要是说自己去日本执行任务被老熟人突然袭击给削下来一缕头发，先不说自己怎么从美国跑到东京去了，就冲拿刀削了头发这种攻击性行为天师府还不得派人坐着飞机去日本收拾源稚生——不要吧，之前东京事了他住院就住了大半年。再来一下住院就挺惨的，当时源稚生万念俱灰的时候扇了源稚生一巴掌其实就有点暗戳戳公报私仇的意思了。

姬玄懿并不擅长撒谎，但不代表她隐瞒事实不行，学校审查制度实在烦人，张口就来文字游戏她倒还说得上熟练。

“这个么？”她指了指突兀的这一截头发“朋友弄得，意外而已。”

长了两年多才到这个长度就说明当时砍来时候的位置是相当凶险的，当时脸上的皮肤也被割开，如若不是混血种优秀的身体技能和恢复能力脸上说不定还会有道疤，那到时候是真的难糊弄过去了。

见张灵玉眉头舒展开来，姬玄懿知道八成是当作女孩子之间剪头发时没有分寸的打闹了，以前张灵玉在山上姬玄懿偶尔也会帮他剪剪头发，对这种事情理解的还挺快。

张灵玉拿了她的行李箱，现在姬玄懿两手空空，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进山的游客已经很少了，不然就这架势还得被围观。知道姬玄懿带了东西回来，通往后山的路上倒是在绳索边上架上了一座简易的桥，姬玄懿也就大大剌剌的走平缓的桥上过去了。丝毫没有作为张灵玉师姐的厉害劲。对上张灵玉欲言又止的目光，姬玄懿倒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一副我又不是异人干嘛那么严格的轻松神态。

这也是张灵玉对姬玄懿留学颇有微词的原因，自己原本沉默可靠的师姐去美国读书之后放假回家就有点变了，比如说话多了活泼了。这倒是好事，但是看看这做派。真不知师姐在那些外国人身上学了些什么。

“行了阿玉，放门前就好。”带来的礼品被集体放在后山的院落中间，等着下了晚课之后叫弟子们来分发，张灵玉把姬玄懿的行李送到姬玄懿的小院“带我去见爷爷吧，挺久没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