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冬，在这座海滨公馆发生了第二次的夺权活动，天亮的时候清道夫接到电话驾驶着黑色面包车进入黄金大道，看见沾满血迹的台阶和坐在阳台上的年轻人。二代的佐官正半跪着，为他擦干净指缝间的血，置于右膝上的戒指正在晨曦下散发微光。共三十四具尸体，二十具没有面部，经受火烧，清道夫的车离去，将传言散播出去。
第二天以后，各行省的长官前来觐见，这位年轻的恺撒端坐会议桌前，二代首领的佐官在他的身后，食指点着茶盏，红茶的蒸汽慢慢上升起来。期间北意大利来的使者语意唐突，问一个行省与克丽奥佩托拉的忠诚在天平上是否等重。首领啜一口茶。我的信任在这里。长官的忠诚还放在铁十字架下。午间的钟声响了，打起落地帘，首领起身离席，拥住艳后的腰，偕如情人。
地下帝国的公民们都明白，新任的首领与前任的佐官成为同盟，共同杀死了曾经的皇帝。佐官陪持在他的新首领身后斟了三天茶，收复失地，将他称呼为克丽奥佩托拉，在全境统一的晚上，戴蒙·斯佩多消失不见。
现在他属于首领了。

“你要怎么处置我？”戴蒙·斯佩多问他。
沢田纲吉松开揽住他腰的手臂，低垂着眉眼叹了口气，戴蒙·斯佩多并未介意，轻声说。
“艳后希望能成为屋大维的情人，可执政官只打算让女王作败囚，天明前一个罐子送入宫内，女王薨，至今黄金眼镜蛇还在被人们叹息。”
沢田纲吉抬眼看向他。
“首领，要爱我。”戴蒙·斯佩多温柔地说。

年轻的首领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戴蒙·斯佩多在雨夜里抽出杖剑，抵住少年人的脖子，年轻人大放厥词——在他说出话之前，戴蒙·斯佩多说话，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我也很感兴趣，对你很感兴趣啊。
杖剑划伤了沢田纲吉的气管，戴蒙·斯佩多捏碎鸦片扔进药里面，让沢田纲吉挣扎着声音嘶哑了很久，那个时候他使用的还是占星师卡桑德拉的名字，用一张女性的脸和声音。沢田纲吉有一种没有达成目标就不愿意离开的劲头。戴蒙·斯佩多也曾经被雨珠落在龙舌兰上的声音吵醒，感觉到有熟人在墙根下约会他的小侍从，一边骂一边说他自己的坏话。毕竟六道骸和戴蒙·斯佩多无法替代，所以幼年的杀人犯只能在围墙那边抓着沢田纲吉的手上药，顺便骂骂黑蛇。他不能说你跟我走吧。
戴蒙·斯佩多可以给他无可替代的东西，戴蒙·斯佩多捏起他的脸，他是一地行省的长官，是密语里专称指代的黑蛇。野地里的幼鹿起身来，日渐肥壮，离去而不复返。戴蒙·斯佩多说，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的欲望。甚至不是成为彭格列家族的首领，帝国执政官。而后沢田纲吉俯身下去静默，一句话不说。
“好啦，如果我再年轻一点，肯定会喜欢你。”
无面的占星师带着哑巴仆从，他为女演员占卜，袖子间交换了一个地址，戴蒙·斯佩多说，我和海兰娜只认识了一个小时，我有办法让她在下一个小时就主动找你。想要吗？沢田纲吉真诚地摇头。
好吧，我告诉你，她现在因为她的债务快要疯掉了，接近一个人首先要明白那个人的欲望。
戴蒙·斯佩多没有停下脚步，他拉开车门，抬起占星师戴着黑纱的手套握住方向盘，沢田纲吉坐副驾驶，戴蒙抽出一张纸扔给他看，标题写：市长秘书阿伦·普纳特的欲望。沢田纲吉的手指收紧了一点，纸张有了褶皱。
先生，您知道我的朋友在锡撒库拉市……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六道骸吧。戴蒙·斯佩多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会带你去见市长，想要锡撒库拉吗？
你知道皇帝会赠送城市的行政权吗。
黑蛇拿城市给他喜欢的小男孩做聘礼，将地图掷在他面前，这是一个选择。
他和小男孩接吻的时候，从他的喉舌和每一处薄弱之处感受到烈火在静静焚烧，黑蛇用信子打听欲望，沢田纲吉仅有岑寂的欲望，岑寂的欲望一部分属于他。你有点像阿骸。沢田纲吉说，然后又摇了摇头。但不是他。戴蒙假装没有丝毫情绪变化，假装没有被他惹到，到了最后阶段才掐住他的脖子，手掌覆盖伤痕，痛苦得热汗涔涔，声音变成嘶嘶，并且带给他一种由饱腹感而来的愉快。
“恺撒领兵归来，听到城市的人们居然称他为王后。”而后沢田纲吉听见戴蒙·斯佩多一边换外衣，一边低声用意大利语唱歌。
“《神曲》？”
沢田纲吉不是能够逐字背下《神曲》的人。
“是的。”戴蒙·斯佩多转过身来，用手掌抚摸他的侧脸，“但我希望你先被称为王后，再被称为恺撒。”
沢田纲吉第一次看到了戴蒙·斯佩多的脸。
长得和六道骸见鬼的像。

在首领的府邸戴蒙·斯佩多说。
“艳后用黄金眼镜蛇自杀，如果你不继续爱我，我就无可奈何。”
沢田纲吉依旧静默着看他，过了一会，他慢慢将头靠过去，唇贴上戴蒙的侧脸。
“我将会杀很多很多的人。”沢田纲吉闭着眼睛说，“没打算再杀你。”
眼镜蛇就是戴蒙·斯佩多自己。
戴蒙·斯佩多把他的脸抬起来，交换了一个温存的吻，他唐突地提问。
“闭着眼睛吻我，像不像和六道骸在一起。”
沢田纲吉以岑寂的目光回应。

六道骸已经几个月没有再见他了，雨滴不再坠落到龙舌兰上，沢田纲吉坐在海边，海水穿过他的手指，戴蒙·斯佩多在别墅的阳台上一封封地写着密函，黑蛇缠绕整个世界，至今未变。
沢田纲吉终于成为了执政官，于是他可以不做王后了，但是特意地拒绝黑蛇的吻没有理由，除非是害怕毒牙。
沢田纲吉有着岑寂的欲望，他是挂在悬崖上偶尔会发呆的那种人，然后继续攀爬。
“彭格列，如果你掉进水里大概能把脑子进的水挤出来一点吧。”
有人无声无息走到他背后，拿手搭住年轻首领的背后。
“听说你和那个老家伙看对眼了……唔，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我，算了。”
他最终没有说话，因为沢田纲吉起身将他紧紧抱住，不识抬举，然后呢？让沢田纲吉放开手吗，六道骸还是担心他真听话的。静默不语着，六道骸抬起一只手环住他的背。
“好啦，我来陪你了。”六道骸说，“你一个人在这傻逼到不行的黑手党里面打滚，也太不符合爱护动物的精神了。”
沢田纲吉把他抱得更紧，六道骸的身体抱起来也太像戴蒙·斯佩多了，他必须要更亲近一点，以便把两者都忘掉，再亲近一点，从六道骸的肩头借一点可以把泪水蹭上去的权力，六道骸有一半的几率容忍他，有一半的几率骂他但是容忍他。然后呢，在太阳落下去夜晚降临的时候，六道骸又要走的，触碰肯定就是确认对方还活在人世间，然后离开。

在夕阳慢慢下坠的海岸边，戴蒙·斯佩多拨开公馆封闭的卧室帘，手搭在栏杆上，无言而平静地注视着沢田纲吉和六道骸的背影。
他们会说什么呢，恐怕是自以为正经其实傻气直冒的对话吧。就好像“我们要保护大家”“自卫团不会是黑手党”“我不会死”，打着转飘进海浪里，被鱼抢食。没有人死去，只是在后来坠落。
就如同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