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陷入了僵局，无论哪方都不肯轻易做出让步，却又都明白能够兵不血刃的达成协议是对双方而言最好的结果。
       房间内的气氛压抑的令人想要深呼吸来纾解肺部的不适……
       不行，小春，你要保持从容的姿态，决不能率先屈服，因为连重伤未愈的老师都强打着精神呢——但是，老师就是总这样勉强自己才让大家都十分担心。不过也是因为自从初代大人去世后，突发事件就不断增多，老师就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一直被初代大人的实力镇压着的野心开始蠢蠢欲动了，唯有另一位实力强劲的千手才能捻灭这些火星，几乎帮不上什么忙，自己还真是，没用啊……不对，不能这样垂头丧气，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才得赶紧变强，至少要能够帮老师分担一些杂事。
      
       转寝小春抬眼看向支臂桌上以分担带伤腰部的负担的千手扉间，被注视的二代目火影如敏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般，目光一扫。小春连忙低下头，约过了两秒，却察觉扉间的目光并未收回，而是久久停在了窗口。

       “先到此为止吧。晚饭后继续，如何？”
       谈判桌上的人几乎同时舒了口气，空气似乎恢复了流动。
       “那就先告辞了，火影阁下。”
       对方领队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色。
       “辛苦了。但请在这期间再重新考虑一下是否接受木叶的条件。”
       听了后一句话，那领队又拉下了一张苦瓜脸，老师是完全不打算给对方放松的时间呢。
       老师站起身来，欠身。对方也同样动作，然后带领自己那边的成员走出了房间。
       也许是因为老师站直身的速度比往日要慢些，她总有种老师有些心不在焉的错觉。
       大概不是错觉，因为老师径直望向了毫无奇特之处的窗棱，与其说在看风景或是窗口，不如说是盯着空气中空无一物的一点。
       老师是有些累了吗？在放空头脑吗？

       “我出去一下。你们休整好，准备晚上的谈判。”

       老师离开前从那个窗口前经过，在空气中虚抓了一把。
       她听见老师叹了口气。

       明明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天气却还是很闷热，汗液浸湿纱布刺激着未愈的伤口，如被小虫啮咬般细密的痛感令人烦躁。
       拖着这具不被爱惜的躯壳强行赶到了火影岩上的他不顾形象的大口呼吸着，手里紧攥着勉强能看出是千纸鹤的折纸，其上有墨迹，然而已被汗水晕染开，沾到了手指上。无论是他还是这纸鹤都已狼狈不堪。

       再见了。

       被放置在窗棱上的千纸鹤的翅膀上只有这短短三个字。

       但他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不得不中断了谈判，几乎是怀着气急败坏和奋不顾身交织的复杂心情赶到了这里。
       然后，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发现眼神落寞的那个人已经站在了崖边。
       这已经是第四次，那个人打算抛弃人世了。

       如果真的想要死去的话，在他被其他人、其他事缠住无法脱身时就能轻易做到，然而那个人却一次也没有采取这种捷径。
       那个人一定是挣扎着，希望被阻止，被救下——他不得不这么认为。

       在那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之前，他蘸着伤口渗出的血在千纸鹤上画下飞雷神标记，然后悄悄扔在脚下。

       “好了。我来了。所以回去吧。”
       也许应该说些安慰人的话，而不是开口就如同责怪对方无理取闹般。
       他在心里为自己的差劲表现叹了口气，只好索性凶恶到底，大步上前，不容置疑的抓住了那个人的手。
       那个人的体温与闷热的空气相反，微凉，十分舒服。
       “放开我吧，扉间。”
       他知道那个人有充分的理由去悲伤，却仍不能原谅那个人用已然屈服于命运般的哀婉语气对他说话。
       “就不必每次都重复一遍了吧，反正我都会把你带回去的。除非我死了。所以让我省点力气对付别人吧。”
       那个人似乎更加悲伤了。
       他能够理解，又不能理解，心脏被搅的五味杂陈。

       “我该走了，扉间，有人在呼唤我了。”
       那个人入迷般的凝视着悬崖之外的空中，那副表情像极了当初看着某人时。
       那令人讨厌的表情。
       “那里什么也没有。”
       思念真的会让人发疯，不得不承认这事实令他握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来抑制喷涌的愤怒，指甲深陷到血肉之中也不自知。
       “为什么扉间总是不肯承认。”
       每当他否定着某人的存在时，那个人总是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个人想要甩开他的手，所以他不由得更加用力的攥住了那个人的手。
       突然加重的力道，让那人忍不住皱眉。
       “跟我回去。”
       他不想这么粗暴，毕竟那个人值得更加温柔的对待，但是，其实是那个人的错，因为那个人的逃避，他忙到没有精力温柔，因为那个人想把他的手甩开，他才会用力攥紧。
       因为那个人总是不肯好好听他的话！

       “▇ ▇ ▇ ▇ 就不会这样！”

       听到那个人的这句话，他只觉耳边嗡鸣，声带沉重到失声。

       拼命挪动着喉咙的肌肉，他声音嘶哑想问出自己的心声。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是如此的……
       为什么，你偏偏就是不……
       嫉妒幻觉这种事，他心里其实知道蠢不可及，却无法控制自己。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他闭了嘴。
       同样的事，同样的如鲠在喉，还要经历多少次呢？
       如果那个人已经对这世间失望，注定被死亡所诱惑？
       死亡是以那个人最期望的形象呢喃着温柔的话语吧，狼狈不堪的他如何能比得过呢？
       早就知道，那个人不会听他的话的。

       反正那个人，不会听他的话。
       “我很累了。”
       自暴自弃的瞬间，最深处的想法就从嘴中溜了出来。
       “我也想一了百了啊。”

       当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时，那个人却认真的看着他，久违的露出了笑容，像从前为他包扎伤口时那种带着心疼的笑。
       他恍惚了一瞬，那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他呼吸一滞，那人却没有坠落，而是像神灵一般飘浮在空中。
       “扉间，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那个人温柔的牵着他的手，无端让他想起幼时那人牵着他走过无灯的夜路。

       他露出一个苦笑，难道说……

       “扉间终于察觉到了吗？”
       那个人无奈的笑了笑，有些苦恼，有些为难，也有些释然。

       “嗯。我明白了。”
       他回头，赤褐的岩面上从来没有什么千纸鹤，不过是他撕下的一片衣襟，上面的血痕红的刺眼。

       呼唤他的，的确是他最期望的形象呢。
       或是思念的确让他疯狂到觉得假如柱间明白了他的心，会将他带走，免受独活的苦楚。

       “扉间，现在还不肯说吗？”

       柱间怎么敢这样温柔的笑着，以期待的语气说着这种话呢……
       他怎么能够抵挡的住……

       他扑进那个仅仅肖想过的怀抱，坠落失重的感觉像是灵魂摆脱躯壳自由飞行，心脏轻盈的让人有些目眩。
       “我爱你。”
       生前未能开口的话，生前未敢承认的事，能以死释放或彻底封缄吗？
      
       漫长的坠落，不忍放开的双臂，他仿佛慢慢被风撕成了一片片，所欲所求与心底最后一丝理智鲜血淋漓的切分——他还是发动了飞雷神，在落地之前。
      
       那群孩子们，那些人们，信赖着他，仰赖着他的，敬爱着他，关爱着他的，他不能放下，不能辜负。
      
       “抱歉，还不是时候。”

       宛如叹息般，起风了，叶响簌簌。

       风声中，他忍不住掩面而泣。

       “老师！”
       无论是一身清凉的水气还是老师未干的头发都毫无疑问的表明了老师刚刚不顾医嘱去洗了澡，从他微白的脸色来看还是冷水澡。
       即便是身为弟子，发现他如此折腾自己的身体，小春也无法忍住不说些什么，不如说是如果不说出来，她就要气哭了。
       “您的伤口是不能沾水的！如果恶化了——”
       糟了，真的在老师面前落泪了，但是老师只会觉得自己冲动，完全理解不了别人为他担忧的心情吧。小春低下头，用力擦拭着眼泪。
       “伤口我已经重新处理过了，不会有事的。”扉间拍了拍她的肩，郑重的说：“我不会故意做危险的事，是汗水污染了纱布和伤口，我才重新处理的。”
       “抱歉……我……”
       “谢谢你为我担心，不只，大家的心意我都十分感激。我会尽量不再让你们担心的。”他坐回谈判桌，拿起笔，打算在对方回来之前将想到的几个要点写下来作为提纲。
       “我不会轻易死去的。我承诺。”

       毕竟都未肯跟那人走，怎么好让他输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