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san Wright已经习惯于寄出没有回音的信了。
然而,这从来没有让她停下笔头。永远用爱意支持着孩子——这就是母亲的职责,不是吗?即使她的孩子似乎早就过了需要这个的年纪。
就算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停下写信。母亲从不轻言放弃。
“Jim?”她扭头问道,“我们把邮票放哪儿了?”
她的丈夫是个秃顶的男人,穿着一件大了两个码的毛衣(努力减肥终于有了成效),正把头探进书房里,“我上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应该是在冰箱顶上。”
“能帮我拿一下吗?”她问。“你知道我够不着那儿,亲爱的。”
Jim笑了,眼里流动着40年没变的温柔,“当然啦。”
她对走进在厨房的Jim回以微笑,然后回到了那封刚刚写完的信上。
亲爱的Phoenix,
距离我上次写信已经有一段时间啦,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上周刚和邻居闲聊过,她说前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你了…
…
Phoenix已经习惯于收到他无法回复的信了。
感情上来说,不回信并不是一件易事。在离开加州之前,他有一个非常融洽的家庭。Phoenix一上大学,父母就搬回了在印第安纳州的老家,Phoenix六岁之前就在那长大。在大学时,不管是艺术还是法律,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但是有一件事是他们不支持的——和那个红发女孩的恋情。
对,他们在这点上说的没错。
但是,父母的不理解狠狠地刺伤了当时的Phoenix,他与他们断了联系(“你们不了解Dollie,你们也一点都不了解我!”他对着电话吼道,“所以离我远点!”)。因此在接踵而至的情感、生活的崩溃后,他羞愧到根本没法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他就这样让自己专注在新的生活中,不愿再回到过去。
当然,他还是会给家里寄圣诞贺卡。今年他在母亲节甚至打了一通电话(她花了三小时对一切事物喋喋不休)。但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真正恢复过。
这么多年过去,Dahlia Hawthorne留下的毒药仍然在腐蚀着他生活。
但是当他低头看着这封母亲最新的来信时,他思考着是不是该破冰与父母的关系了。
“又是你父母的来信吗?”Miles问道,他绕到了正坐在餐桌旁的Phoenix身后。
“嗯,”他回答,眼神扫过来自母亲的整洁字迹。“我想……这次我可能会回信吧。”
当Phoenix抬起头来观察他的反应时,Miles挂着温柔的微笑。他安慰性地把一只手放在Phoenix的肩膀上,“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在Phoenix接手Fey律师事务所后不久,他收到了第一封他没有回复的信。这封信本就花了几个月才寄到Phoenix手上,因为这一年他的地址变更了两次。
亲爱的Phoenix,
我今天在法庭频道看到你了!你看起来真是帅极了,爸爸说你应该理下发,但我觉得你的发型很可爱。那个穿和服的女孩看起来很喜欢你!我敢说你已经成为她心里的榜样了。爸爸和我总是有点后悔让你的童年没有兄弟姐妹一起玩耍,看起来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了。你已经变成了一个坚强且充满爱心的年轻人,看到你为了别人挺身而出,我们真为你感到骄傲。
我们很想你。快点回家看看吧。
爱你的,
妈妈
***
“他该理发了。”Jim对着屏幕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看看他,现在就像只刺猬。”
“噢,别说了。”Susan边笑边拍着丈夫的手臂,“我觉得他看起来挺帅的。不过那条领带…你觉得我要给他寄一条真货吗?”
当Jim坐在扶手椅上朝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真货?他现在戴的那条怎么了?”
“这条明显是夹上去的!”她用力地指着那块粉红色的布料,“看看它是多么整洁多么完美啊!都有点完美
过头了!”Jim眯着眼睛看着屏幕,调整着他的双光眼镜。“Jim,那个男孩从来不会系领带!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熨衬衫!”
“别傻了,亲爱的,”Jim说,“我相信他现在已经学会了……”
Susan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很担心我的男孩……”
“我知道的,”Jim轻柔地说“我也很担心。我担心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非常糟糕的客户,然后因此受到伤害…… 或者他不太会管账,因为我们从来没给他多少零花钱……”他的肩膀耷拉下去,语气中充满了沉甸甸的内疚。
Susan从沙发上伸手过来揉揉丈夫的胳膊。“你真好,Jim,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也确实很担心你说的这些就是了……”
“那么,”Jim说,“你在担心什么呢?”
“说到熨衬衫我想起来了: 你觉得他会吃蔬菜吗?”她突然激动起来,“他一直那么讨厌吃西兰花!你觉得他每天摄入的铁元素够吗?
我担心他缺铁,Jim!”
“我……”Jim看起被吓了一跳,“我觉得他肯定会摄入足够的铁元素的……”
“他上大学的时候天天就吃拉面!”她捂着额头哀叹道,“上帝啊,Jim,我为什么不多教教他怎么做饭呢? !”
“他会没事的,”她的丈夫一边安慰道,一边像让发怒的马儿平静下来一样双手高举着。
但是洪闸已经打开。“他以前很怕黑的,”她完全不知道心中的这股冲动从何而来,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你觉得他有夜灯吗?我不想看到他害怕…… !”
“Susan,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不,”她抗议道,“他是我的孩子!”
在她意识到之前,Jim已经搂住了她。“他没事的。我想…他只是有点迷路了。”
她把脸埋进丈夫那件因为洗太多次而有点起球的毛衣里,擦着眼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你觉得他还认识回家的路吗?”
丈夫轻轻捏了捏她,挨着她坐在沙发上,好让她抱得更紧些。“当他需要我们的时候,”他说,“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Susan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总是担心儿子会不会害怕,但实际上被恐惧吞噬的是她自己。她很害怕。害怕他们的孩子将他们永远地从他的生活中除名。害怕他走上了一条她和Jim无法跟上的路。害怕下次见面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但还好。或者说会好起来的。Jim是对的: Phoenix知道回家的路,他会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回来的。
她祈祷他会的。
***
Phoenix收到了第二封他没有回复的信,因为回信让他感到痛苦。有一个人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但世界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地球继续旋转着,没有意识到组成它的很大一部分已经……
分崩离析。至少,对Phoenix来说是这样。
亲爱的Phoenix ,
我们几个月前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你的朋友Miles的文章,我们知道你总是很关注他,所以爸爸把那篇报道裁了下来,我们给你留着了。我们有时会在法庭频道和报纸上看到你,看起来你们俩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密。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学习刻苦,可以一头钻进书里。他父亲的遭遇真是太遗憾了——每次Gregory把Miles送到我们家时,我和Jim总喜欢和他聊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Gregory看起来面无表情、严肃极了,但是渐渐地,他开始敞开心扉,愿意和我们聊聊他的儿子事情,看得出他是多么宠爱他。
Miles 还喜欢吃苹果派吗?你们俩一起过夜时我们就会做这个给你们吃,他很喜欢。也许我可以把食谱发给你。
保重,我的宝贝。
爱你的,
妈妈
***
“你有没有发现Miles没有再出现在电视上了?”有一天,当他们一起坐在门廊上时,Susan问道。印第安纳州的阳光就算在四月也十分强烈,她很庆幸手里有一杯柠檬水,即使它出的“汗”比她还多。
“嗯?”和往常一样,炎热使她的丈夫有点昏昏欲睡,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正半耷拉在镜片后面。“我真的没有注意,嗯…… 我们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到目前为止,至少4个月了,”她拉了拉嗓子,拿起杯子豪饮了一口,摇得冰块叮当作响。“我一直在看报纸,也没有他的消息。只有我们之前发现的那篇文章。”
“嗯…”Jim又开口道,这次语速更慢了。“也许他被委派了什么秘密行动。”
“亲爱的,他是个检察官,不是什么秘密特工。”
“嗯,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印第安纳中年人。”
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我敢肯定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们会发现的…… 他应该没事的,你觉得呢?”
“嗯,”Jim回答,他又开始点头了。
Susan露出微笑,伸出手为打着瞌睡的丈夫的摘下眼镜。
***
一年后,又一封信寄来了,Phoenix有些不好意思回复。
亲爱的Phoenix,
Miles 说你应该脱光了跑出法庭,这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洗完澡总不愿意穿衣服!噢,如果我继续说下去你应该会非常尴尬,所以我就此打住。不管怎么说,Miles已经变成一个英俊的男人了,对吧?我觉得他非常喜欢你。你每次在法庭上提出异议时他总会露出那种不易察觉的微笑。看起来他就和你的导师Fey小姐一样以你为荣,但我觉得他对你的看法可能和她的有点不同,嘻嘻。
我发誓,每次那个年轻人在公众前露面他的眉头都皱得比上次更紧了!改天给他倒杯茶,好吗,亲爱的?我敢肯定你的关心会让他非常高兴的。代我们向他问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非常欢迎你和他一起回家看看。
爱你的,
妈妈
***
她绞着双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Susan,你要把地毯踩出一条沟了。”Jim端着一碗汤回到客厅。他们有一条家规,就是不许在客厅吃东西,但这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电视机在这里,所以他们也常呆在这儿。
“我很担心!”这大概是她第九十次说这句话了。“你觉得Phoenix对我们隐瞒了他和Miles的关系吗? !”
“我不觉得他对我们隐瞒了他们的关系,因为我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他坐在他那张老旧的躺椅上回答道,“你现在要和我一起坐下来吃饭吗?”
“哦,Jim,你没看到他们总是愿意为了彼此孤注一掷吗?”她翻了个白眼,但是还是在另一张躺椅上坐下。“如果他不告诉我们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不会同意呢?在他7岁之前,我们并没有在最
宽容的环境里养育他……”(译注:因为印第安纳州对于同性没有加利福尼亚州开放)
“Miles肯定比他在大学里约会的那个女孩要好多了,”Jim一边说着一边去够遥控器,“他那时候被迷得死心塌地,不愿意说她一句不好。然后发现真相是如此的扭曲……”他摇了摇头,“如果他不愿再陷入一段关系,我也不会怪他。”
“我会!”Susan提高声调,“Miles会让他开心的,我就是知道!也许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但是我了解我的儿子,他从来没有像看Miles那样看过
任何人。”
“我不是在跟你吵架,”Jim叹了口气,翻到一部熟悉的老电影停下,然后舀起了一勺汤。“只是你不要这么着急,好吗?我相信等他准备好了就会告诉我们的,如果他有什么要说的话。”
Susan看着屏幕里与龙搏斗的王子,只回了一句“哼”。但是她已经在心里在计划着下一封信了。
***
亲爱的Phoenix,
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到《睡美人》了,这让我想起了你九岁的时候Miles在我们家的一次留宿。第二天早上Miles睡过头了,所以你像表演戏剧一样吻了他的额头,在偷笑出声之前对他喊了一声:“起床啦睡美人!”然后就跑掉了。我有告诉过你这之后他的小脸蛋变得有多红吗?噢,那真是太可爱了。你知道吗,我敢打赌如果你现在对他做一样的事,他还是会脸红的。
爱你的,
妈妈
这次Phoenix甚至不知道该
怎么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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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得知儿子被吊销律师资格的消息。
“为什么?”她叹了口气,盯着他们老式电脑屏上关于伪造证据的大字标题,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Jim的手搭在她的肩头。Susan几乎是不自觉地用自己的手盖上他的,寻求安慰。“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
“我们要失去他了吗?”她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我知道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我们说过话了,但是……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我的儿子……”
“我一个字都不信,”她的丈夫说,Susan觉得自己听到了他言语下的隐隐怒火。“Phoenix既不是骗子也不是伪造者。”
他对儿子的信心鼓舞了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不过,”当再次面对屏幕时,她说,“我真想他能…跟我们说说话。我…我真不想让他一个人待着。”
Jim捏了捏她的肩,“他不会是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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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Phoenix,
我听说了你的事,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爸和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我们知道你是一个诚实的年轻人,我们永远百分百支持你。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随叫随到。
爱你的,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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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Phoenix,
已经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我们以前总通过法庭新闻来了解你的行踪,但是现在…
求你了,至少让我们知道你没事,好吗?
爱你的,
妈妈和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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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Phoenix,
谢谢你前几天的邮件!我们很高兴能收到你的回音,但你还是没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你现在在弹钢琴,是吧?爸爸和我都记得在十岁的时候带你去上钢琴课的样子!
我们非常想你。吃的东西还够吗?如果你需要水果,我们可以给你送一些!
爱你的,
妈妈和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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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Phoenix,
爸爸和我前几天找到了你的几件婴儿服。你是那么小,Phoenix,却又那么完美。你有最长的乌黑睫毛,最柔软的脸蛋……我记得我把你翻过身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笑的。
我开始哭了。爸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只是怀念我们还在用这些的时候。”
爸爸把婴儿服给我们家的狗穿上了,我感觉他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他的心是好的。就像我一直说的,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知道你的心也总是好。
永远爱你的,
妈妈和爸爸
Phoenix叹了口气,把这封最新的来信放在一旁,双手抱住了头。他紧攥着自己邋遢的头发,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直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
“爸爸?”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他立刻直起身子,脸上挂起最灿烂的笑容,“噢,怎么了,Trucy。”
那个八岁的小女孩也回以略带胆怯的微笑,然后轻轻地走到他身边。Phoenix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把这些信件塞到了那堆越来越多的账单下面。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是如何背叛自己家人的。她已经看够了那些抛弃家人的人们。
“你没事吧,爸爸?”她用纤细的小胳膊搂住他的一只手。“你看起来很伤心。”
他把她拥入怀中。“我怎么会伤心呢?”他紧紧地抱住她,在她没被帽子盖住的小小发旋上印下一个吻,“我的幸福已经在这了。”
她咯咯地笑着,也伸出双手搂住他。这一次,Phoenix的微笑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虽然他和父母的关系仍然需要修复,但是Phoenix在这里有了一个的崭新的家。
***
“你看到她了吗? !”Susan大概是第八次把照片推到Jim的脸上,“瞧她多可爱啊!”
“我看过了,”Jim笑着说。“Trucy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我很高兴我们终于有了一些能裱起来的东西了。”
“你觉得我们有机会亲自抱抱她吗?”她低头看着那个戴蓝色礼帽、惹人喜爱的11岁女孩。现在,她只能通过拥抱这张小小的镶框的照片来满足自己。
“我们会的,”她丈夫回答道,“Phoenix听起来也比以前开心些了,不是吗?”
“我打赌是因为这个小女孩。”Trucy Wright的灿烂笑容本身就像一个神奇的魔术,让Susan一看到心头就涌上几分宽慰,“她是他的一缕阳光。”
“嗯,她一定是的。” 当Jim把Trucy寄来的画钉在冰箱上时,语气充满了喜爱, “不过,我想她不是唯一一个给他安慰的人。”
Susan叹了口气,仍然低头看着照片。她的丈夫瞟了她一眼,Susan正用一只手梳理着她灰白的头发。“我只是在想…… 为什么我们在Phoenix结婚之前就有了孙女? !”
Jim大笑出声:“哈哈,他是有点不传统!”
“他们从九岁起就认识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了,这甚至也不是她的第二十一次,“九岁!”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Jim宽慰道,“他最终会明白的。”
“当然,”Susan哼了一声,“就像他知道我们换了多少次他那条死掉的金鱼一样。”
Jim皱起眉头:“但是…… 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没错,Jim!”她急出几滴眼泪,“他就是这样!”
“噢,亲爱的,”Jim平复着她的心情,把她拉到身边。“他会意识到的。我的意思是……
看看吧。”
Susan的目光落在了冰箱上的那幅画上,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画上有三个人: 两个高一点,一个穿红色衣服,一个穿蓝色衣服,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戴浅蓝色帽子的小人。
Phoenix用手捋了捋头发,低头看着给父母的那封写了一半的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一般他只发一封邮件,或者寄一张写着“爱你的Phoenix”的贺卡再附上一些Turcy的东西。他们每年通几次电话,但从不谈论重要的事情。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天气。时事。住在街那头的Frank,还有他的狗刚生了一窝小狗之类的。
他要怎么总结发生的一切呢?
他要怎么下笔解释他生活中的变动呢?
他要怎么表达把他们排除在自己世界之外的愧疚呢?
Miles和他一起坐在桌旁,用手心托着下巴。他银色的头发在黄色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让他看起来容光焕发。“累了吗?”他问道。
Phoenix叹了口气。“太累了,”他承认,“我从来不知道写信这么累。”
“唔,”Miles伸手把信纸拽到他这边的桌子上,“让我看看我能不能写点什么。”
“什么?”Phoenix坐直身子,惊慌失措地想把它拿回来。“等等,你不能——”
“Phoenix,”检察官扬起眉毛,“如果我们不抓住机会,事情就永远不会改变。他们是你的家人,不是吗?”
“是…… 但我不知道在我那样将他们弃之不理后,他们有没有准备好让我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中。”他抗议道,“难道
你会吗?”
Miles盯着他,灰色的眼睛里好像有暴风雨涌动。辩护律师突然意识到,对一个失去父母的人说这种话是多么愚蠢。“据我有限的理解,我认为家人就是那种愿意接受你的人,不管你去过哪里、经历过什么,”Miles终于开口道。在被无意冒犯后,他的声音比Phoenix想象的要柔和许多。
“是的,”他同意了,用力地吞咽了一下。”不,你说得对……我——我很抱歉。心头仍没有消退的懊恼让他退缩了,他让Miles随心所欲地拿走了那封信。
没过多久,Miles就写出了比Phoenix笔下的任何文字都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
亲爱的Wright夫妇,
我的名字是Miles Edgeworth。相信你们从儿子年轻时就记得我了。那时的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在留宿时经常能看到我拖着法律教科书,批评迪斯尼电影 “ 无视物理学和自然法则 ” 。
你们的儿子,Phoenix Wright,在工作上一直十分努力。他克服了许多困难才取得今天的成就,已经成为了一位令人敬畏律师和一个宠爱孩子的父亲。我知道他希望你们能亲眼看到这些变化,但他的怀疑和忧虑阻止了他以他理想的方式向你们敞开心扉。
除此之外,我今天给你们写信不是为了代表Phoenix Wright。我是为了自己而写下这封信。
你们知道,你们的儿子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在我甚至不相信自己时,他信任我;在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时,他抓住我;在我拒绝这个世界时,他接受我;在我最悲伤的时候,他支持我;在我最恐惧的时刻,他安慰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在我的身边,甚至在我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如此关心的时候,他也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要感谢你们,因为你们养育了这个我称之为朋友、称之为同事的人。
如果你们能允许我们在九月时前来印第安纳州拜访,我将十分乐意。我知道Wright想要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个欠了Wright很多人情的人,我很荣幸能够促成这样一次重聚。如果你们同意这次的拜访,Trucy Wright当然也会一同前来。
感谢你们的关心,也感谢你们抚养Phoenix Wright长大。
最温暖的问候,
Miles Edgeworth
***
“你在紧张吗?” 他们一起看着Trucy小跑着踏上Phoenix童年家门的台阶,Miles问道。
“我当然在紧张,”Phoenix从嘴角回应道,“我已经15年没见过我的家人了。我要紧张死了。而且,像这样出现……”他咬着嘴唇。他长久以来都沉浸抛弃家人的悲伤中。就这样回到他们的身边……真的可以吗?
“一切都会没事的,”检察官向他保证,当他如此自信地说出这番话时,有一种让Phoenix相信他的魔力。
Trucy按了按门铃,然后摇晃起脚跟兴奋地跳上跳下。就算只通过邮件,Wright奶奶和爷爷也非常宠爱她,她也非常渴望见到他们。
Phoenix屏住呼吸,Miles伸手握住了他。在初秋的空气中,他们的金属订婚戒指给他带来一丝凉意,但紧握住Phoenix的那只手却是如此温暖。
父母会原谅他长达15年的分别吗?他们会认同他现在的样子吗?他们已经准备好张开双臂欢迎他了吗?
家人,他想起Miles说过,
是那种愿意接受你的人,不管你去过哪里,经历过什么。
Phoenix忽然了然,不管是门的这头还是门的那头,他的家人都一直陪伴着他。
门开了,迎接他们的是两张Phoenix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有着记忆中没有的皱纹,饱经风霜的皮肤已经变得粗糙不平。但是母亲的蓝眼睛依旧闪闪发光,父亲的微笑一如往日,房子深处飘来一股记忆深处的苹果和肉桂的香气。
“嗨,爸爸妈妈。”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对不起,我迟到了,但是……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