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和伊芙一同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
　　前几日的阵雨带给了旧敦灵一丝凉意。尼古拉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倒不是因为冷，主要是平时穿惯了永动之泵的白大褂，一下有些不习惯。
　　汽笛声划开安静的空气。尼古拉先是看到了亚瑟，接着身边的伊芙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转眼间来到了亚瑟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亚瑟身后，梅林跟着下来。他还和以前一样，穿着那身灰袍，兜帽下阴影遮了半张脸。
　　“老师——”尼古拉边挥手边朝对方跑去。
　　梅林大概是听见了，往他的方向看过来，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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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想着来接我了？”坐在永动之泵的马车上，梅林拉开窗帘，看向街道。
　　“我想你会想去现在的永动之泵看一看。”尼古拉往后靠在椅子上：“再说，伊芙也来接亚瑟了。”
　　“你又不是我女儿。”梅林笑到。
　　“可我是你学生。”尼古拉回答。然后他脱下那件风衣，披在梅林身上。
　　“啊……怎么了？”梅林有些惊讶，但没有反抗。
　　“旧敦灵可不像你跟亚瑟待的那个小岛一样温暖。”尼古拉靠回原来的座位：“已经是秋天了，老师。”
　　梅林移开视线，看向尼古拉。好像也没有分别很长时间，但梅林就是觉得尼古拉有点不一样了——想当初自己走时，尼古拉还在永动之泵加班，差点把梅林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急急忙忙赶到火车站台上送行时，他还穿着永动之泵的白褂。
　　现在尼古拉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本来保暖用的风衣现在披在梅林身上。
　　窗外景色闪过，梅林重新观察起街道，其上有明显电气化的痕迹。干的不错。梅林在心里夸奖道。
　　“老师，我们到了。”尼古拉突然坐直身体，一手抓住梅林的手腕。梅林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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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进步了不少呢……”梅林抬起头。
　　他正站在永动之泵的一处实验室里，周围密密麻麻的线路与指示灯，让他一下子想到了以前破碎穹顶里的那个沙盘。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无需担心妖魔的威胁了。
　　净除机关的巡猎接近尾声，亚瑟跟他说过。梅林为他们感到开心。岛上的生活平静而安稳，阳光总是照着大海，照着钓鱼的亚瑟和陪着亚瑟的他。终于退休的亚瑟除了钓鱼，就是给他的宝贝女儿写信——梅林听说了名为电话的东西在旧敦灵试运行，但电话线一时半会还接不到小岛上。
　　尼古拉拽着梅林穿梭在各个实验室之间，大声地给他介绍这些实验室研究的内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老师已经一把年纪了。梅林一边有些勉强地跟着他，一边四处张望。
　　“现在旧敦灵已经进入初步的电气化了。”尼古拉回头笑到：“如今我们在布局旧敦灵之外的城市……至于下城区，我们还没有太好的想法。”
　　梅林点点头。他知道铂金宫里隐藏的知识能让英尔维格在技术上突飞猛进，但消化这些技术也是需要时间的。
　　“呃……老师，你是不是有点累了？”尼古拉突然问，好像他才意识到梅林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年轻——自己也不顾对方坐了那么久火车，刚回到旧敦灵就被拉到永动之泵看这看那地走了半天。
　　“还好。”梅林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尼古拉对这个表情可太熟悉了。
　　“那我们走吧——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呢老师。”这回尼古拉没有拽着梅林往前，而是放慢了脚步，走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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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个大玩意……是用电的？”梅林惊讶地开口。
　　尼古拉自豪地点点头：“是的，永动之泵最新的研究成果——电车！”
　　“不敢想象这是多大的用电量。”梅林透过车窗，看着电车上方的电线。
　　“熔炉之柱在供应永动之泵，机械院，黑山医院等地之外，还得承担一部分旧敦灵的民用电，再加上电车，会超出它能承受的负荷。”尼古拉解释道：“所以我们在旧敦灵边缘新建了一个发电厂……还有配套的变电站什么的，总之，现在旧敦灵的电力足够我们往里边加上更多小玩意。”
　　“这似乎比马车还快一点？”梅林又问。
　　“理论上来讲是的，”尼古拉挠挠头：“但是城区里不能开太快，毕竟随时会有马车和行人从边上蹿出来。”
　　“……真不错。”梅林感叹到：“原来在没有那些——呃，威胁的情况下，人类能发展得这么快吗。”
　　窗外街景变换，夕阳挂在天边，金色的光洒了他一脸，让他隐约想起之前似乎听洛伦佐提过的什么“黄金时代”。尼古拉侧头望向自己的老师，突然发现那双一直以来毫无光彩的墨色眼珠里漾起一丝艳羡与向往。恍惚间他觉得，老师好像变成了和自己刚来旧敦灵时一样的学生，对身边的一切充满憧憬，仿佛踮起脚尖就能触碰那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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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动之泵给梅林安排的旅馆以前是净除机关的员工宿舍之一。旧敦灵的电气化让他们需要大量科研人员，现在机械院和永动之泵的宿舍已经住满了人，根本凑不出一个单间，于是征用了净除机关的“遗产”。
　　尼古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好吃的。他平时都住在永动之泵里面，饭也在员工食堂解决了。最后他俩只能随便找了家餐馆填饱肚子。尼古拉有点尴尬地跟梅林道歉，梅林轻笑一声，说他知道尼古拉就是这样的人——和年轻时的梅林一样，为了自己的研究可以基本不在乎生活质量。
　　街灯亮起，尼古拉和梅林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影子不断变换着形状，但始终挨在一起。
　　“对了。”梅林好像想到些什么，看向尼古拉：“你今年多少岁了？”
　　“啊？”尼古拉顿了一下：“嗯，三十四……还是三十五来着？我记得不大清楚了。”
　　梅林张了张嘴，随即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你已经这么大了。”
　　尼古拉也才反应过来，梅林其实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也许是因为自己刚近永动之泵时，梅林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我变成这样时还没有三十岁呢。”梅林望着天上的月亮。尼古拉能看到他梅林银白的发丝和轻颤的睫毛，那张脸和许多年前一样——甚至相比之下，梅林还显得更年轻些。
　　但他和真正的年轻人还是有差别……尼古拉看了很久，明白了梅林缺失的是那股子生命力。
　　“……老师，我有的时候还挺想你的。”他突然低下头说：“老师退休了以后，这里的所有事情都要我来操心了……虽然以前也要独立主持很多项目，但是……没有老师了，总觉得还是有一点，拿不定主意。而且，嗯……”
　　“而且？”梅林反问道。
　　尼古拉不好意思地挠头：“而且，现在上班都看不到老师了”
　　梅林愣了一下，然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其实，我也想你。”他微微仰起脸，对上尼古拉翡翠般幽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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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好好吃饭的。”伊芙挽着亚瑟：“你女儿早就成年了。”
　　尼古拉和梅林在他们身边。此时月台上的人并不多，火车还没进站，雾气弥漫在铁轨上。
　　“老师，你什么时候再来？”尼古拉没有挽着梅林，只是挨着他。
　　“得看亚瑟。”梅林回答：“他来旧敦灵我就跟他来。”
　　“好吧。”尼古拉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明显的失落。
　　“放心，”梅林主动伸手，本来是想拍拍尼古拉的肩膀，却发现尼古拉比自己高出去一截，便只是拍了拍他的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汽笛声比火车头先一步冲破浓雾，尼古拉还未回应，亚瑟就走了过来。
　　“你好。”净除机关的前老大跟他打招呼。
　　“你好。”尼古拉点点头。净除机关和永动之泵一直都是合作关系，他们并不陌生。
　　“走吧，梅林。”亚瑟示意梅林跟自己上车。
　　梅林转头，跟尼古拉说了声再见。
　　尼古拉却没有回应。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吗？”梅林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等在原地。
　　尼古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些突兀地上前，伸手抱住梅林。
　　“老师。”他叫了一声。
　　出乎他意料的是，梅林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他很自然的抬起手臂，轻轻环住对方，好像早就想到了要怎么做。
　　尼古拉笑了。梅林的发丝扫过他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老师你要多吃点东西。”他松了手：“我感觉再用力点你就要被我撇断了。”
　　“他就是看着脆，其实好得很。”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梅林身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拍得梅林往前踉跄了一下，扶着尼古拉才稳住身形：“他说自己是炼金剑圣来着。”
　　梅林少见的咧开嘴笑出声：“呵，那都是多少年前了。”
　　“走了走了。”亚瑟再次示意。
　　“再见！”这回尼古拉率先开口了：“老师你要保重啊！”
　　梅林冲他挥了挥手，跟着亚瑟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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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喜欢梅林。”回去的马车上，伊芙突然出声。
　　“啊？”尼古拉奇怪的看向红发的女孩：“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俩刚刚，嗯……”伊芙思索一番：“你们俩刚刚挺腻歪的。”
　　“没有。”尼古拉反驳：“我只是喜欢我的老师……我是说，他是我老师，我当然喜欢他——不是那个喜欢……”
　　伊芙勾起嘴角：“可是总长先生，你耳朵都红了。”
　　尼古拉下意识捂住耳朵，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反应就像个做错了事情心虚的小孩子，急得赶紧解释：“吹的！外面风冷，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