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
许多年之后，每当他去祭扫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一把透亮的少年嗓音，然而如今的他还不知道，他转向声音的方向，只看见粼粼的如水光般的落在地砖上的影子和纹丝不动的白色窗帘。他叹了口气，平静地开口。
“灰原。”
“哈哈，你怎么知道是我？”
黑发的少年笑着坐在他正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抱起椅背，来回摇摆，危险的角度让他不禁在心底为那活泼的笑脸捏一把汗。
“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干了。”
“就不能是五条前辈吗？”
“我知道你的声音。”
他把视线收回在手下的书本上，阳光透过半透明的布料暧昧地在纸张上来回缓慢游动，灰原仍在玩弄着可怜的椅子，他不再理他，秒针咔哒咔哒地走过。
“七——海——”
“干什么？”
他施舍给故意拉长声调惹他厌烦的少年一个眼神，灰原立刻带着闪闪发亮的眼睛把脸凑到了他面前，温度打在皮肤上，他皱着眉头向后躲了躲，洋溢的热情比那窗外的日头还要刺眼。
“咱们逃课吧！”
他又低头开始写字了，意料中的撒娇话语如期响起。他勾掉第三次写错的一个字，不知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已经藏也藏不住了。
“你又不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你逃什么课？”
“就一次嘛，一次。”
灰原双手捧起他的指尖，青春期的活力源源不断地从紧贴的皮肤传过。他想起了前两天在路边看见的小狗。湿漉漉的鼻头。
“你上次考多少名？”
灰原眯起的眼睛让他有些想笑，少年松开刚刚还紧抓的手，扭过头，缝隙间的阳光恰落在黑如长夜的发上。
“真扫兴！好学生七海建人！”
他继续手上未完成的作业，单薄的纸张挡不住落下的笔尖，撞击在桌面上的咚咚声在沉默的教室里格外响亮。他理了理落在眼前的发丝，浅金色的一缕悠闲地飘落在了眼前，他用手划走，仿若那是他未留意一眼的阳光。眼角瞥见灰原捡起了那地上的舍弃之物，浅淡的颜色在玩弄的手指上勒出细窄的凹陷，灵活地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便看见少年失望地抛开已成两段的尸体。
“七——海——”
“又干什么？”
这次他连头都没有抬，灰原也不再介意，下巴拄在手背上，眼神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你是不是生五条前辈的气了？”
“我生他什么气？”
“就是……”灰原咳嗽着掩饰着什么，他尖锐地看了对面侧过脸的少年一眼，继而又奋笔疾书起来。“就是他扒你裤子那事儿……”
他没有回答，仿若刚刚耳边的话语不过就是路过的寒风，在窗上撞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灰原有些紧张的伸过脑袋，手指敲在桌上，发出响声。他终于抬起头，狭长的蓝色眼睛带着不解。
“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他又叹了口气——自从认识那两个学长之后，他叹气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笔，正襟危坐。
“我没必要为了那种幼稚事情生气。”
“好吧，”灰原做了个鬼脸，“你说没生气就没生气吧。”
他懒得去指正话语里错误的妥协，把写好的作业小心地收了起来，转过头，和灰原一起看向十二月的窗外。
“真想快点到春天啊……”
“赏樱花吗？”
“是啊，冬天有什么好的，光秃秃的，这几年也不见下雪。”
他忽然想起外祖父口中的故乡，灰蓝色的浪和苍白的雪，漫长的严寒远不是这点小小的北风可以幻想的。他不知那是个怎样的世界，他从未去过，但异于大众的外貌却将那遥远的幻想乡归为他的故地。如同他人一样，他也怀着好奇审视着这样的自己。他是不同的，他是普通的。
“等……”
“哟，下午好啊，各位！”
爽朗的声音让他和灰原一起转向了门的方向，银发的高大青年露出半边身子，束发的凤眼青年则慵懒地靠在门框上，优雅地挥动着手臂，完全没有友人半点相同的吊儿郎当。
“五条前辈！夏油前辈！”
灰原热情地挥着手，他则点了点头，权当是看见的表示。
“在学习？真好学啊。”
五条悟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上去，修长的腿晃晃悠悠，一下一下踢在身边的椅子上。他故意拿出为了尝鲜而新买的抹茶夹心面包，当着甜食至上的某人的面，分给了灰原和夏油一人一块。哀叫和抢夺的声音响起，就像那飘起的阳光拂过柔软的布料。
他听见那日的寒风吹过松柏，他看见那日的阳光落在石碑之上。
七海建人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