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彼捷尔疑惑地看着持剑良久却未见任何动作的对手，不解其意。
对面看似因思索而忘了所处环境的高大男子突然有了动作，跨步，直刺，尖细的剑刃逼近，已经松懈的彼捷尔来不及抬手接招，匆忙举起的手被对手柔软的西洋剑鞭一般抽中，吃痛失力，在接连的下一波攻击中手中的剑被击飞出去。
“我认输，是您赢了。”彼捷尔眼睫低垂。
“你太大意了，不要因为是朕做你的对手就放松。”
微颔的下颌被顶住咽喉的剑尖挑起，像孩子一样因胜利而灿烂的笑容映入眼中。
“您说的在理，但您刚才分明使诈了。”彼捷尔忍不住向亲近而不拘小节的君主还嘴。
“在战场上可没有人允许你讲求礼仪精神。”彼得收剑，路出毫不在意的表情。
“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不会给敌人留丝毫喘息的时间，但现在是两人之间礼仪性的决斗，请您不要混淆概念。”彼捷尔无可奈何的皱皱眉头，随君主在摆放好点心与茶具的小圆桌旁落座。
今天阳光很好，气温已经回升到可以在室外悠闲地进行下午茶。特地从法国引进的玫瑰正在盛放，与苍翠的矮灌木丛、常青的松柏相映成趣，彼捷尔对这样的环境很满意。
“什么事，陛下？”彼捷尔看着叉着腰俯身和自己脸对脸的彼得，对举止永远出人意料的君主已经见怪不怪。
“彼捷尔觉得新给你建的教堂怎么样？”
“精巧的构思与华美的艺术相结合，将宗教的精神升华，是完美的艺术品。不过，贵族们并不大接受，对于内部某些构造似乎颇有微词…”
“那些只会说废话的蠢货随他们说去好了，”彼得将胳膊撑在彼捷尔身体两侧的座椅扶手上，重心前移，“彼捷尔觉得如何呢？”
“我很满意，因为是陛下您所给予的。”
“你以后对每位沙皇都会这么说吧？”彼得抵住彼捷尔的额头。
“不，只对您这么说。”彼捷尔直视那双褐色的眼眸。
“那么向我要求吧，只有我能给予你的东西。”
“只要是您给予的东西，我，呃…”
“嗯？”彼得调皮地按住首都的鼻尖，恶作剧地眨眨眼，“彼捷尔知道吗，人说谎的时候鼻子会发热，看来城市也一样~”
“那纯属无稽之谈…”彼捷尔微微别开脸，视线飘移向在树梢歌唱的云雀，“…如、如果一定要分出上下的话，我希望得到更多的喷泉…”
“喷泉？”得到意外答案的彼得惊讶地挑起眉。
“是的，”彼捷尔显得有点难为情，“水面流动的波光非常美丽，因为寒冷而显得稀有，又是与宽广海面相异的景致，所以…觉得很漂亮…”
“那么就再修建一座喷泉广场吧，”彼得轻轻扳过彼捷尔的下颌，燃烧紫罗兰一般的瞳色无法再躲避他的目光，手指抚过因未经风霜而光滑完好的脸颊，与柔软的浅褐色发丝摩擦，引得身下人一阵紧张的僵硬，“让你成为俄国最美丽的城市，我的彼捷尔。”
看着给予他生命，给予他名字甚至给予他“存在”本身的君王，彼捷尔微微叹气，那是无声的叹息，幸福的笑意：
“是的，陛下，我是您的，也只是您的，永远。”
他不在乎米哈依尔忿恨的目光，不在乎贵族们不断的怨言，不在乎身下累累的白骨，他只为了将自己名字给予他的伟大君主，那是他唯一从属的人，从他诞生的那天便是，到那位君主辞世的那天也是，而且就算再过几百上千年夜不会改变。
当他跪在病榻前，望着昔日令所有敌人都闻之胆丧的大帝已垂暮老朽的身躯，望着被时光抹去英气、活力早被蚕食殆尽的干枯脸庞，已不需言语，他便能明白君主看时浑浊的眼神要表达的全部意思。
“…我会的，我的陛下，”他亲吻着君主的指尖，一次又一次，仿佛那可以从死神手中再为他的陛下夺回些许时间，“我会在这里，陪伴您的每一位继任者，知道罗曼诺夫家的最后一人，我都会在这里，做他们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成为他们最忠实的首都。”
他摸索着君主枯瘦的手指、掌心、掌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任期被泪水打湿，生怕松手分离后在触不到那最后的温度。
窗外的阳光灿烂一如那个午后，但他感受不到一丝暖热，铂金色的光芒打入室内如金丝编织的细纱，冷淡得遥远，更显出房间空气中看不到的黯然气息。
那只手轻微颤抖，他模糊看到临终的君主张口想要说什么。
他明白。
他将那只手按在胸口最为炙热的位置，让稳重的心跳带给君主最后一点生机：
“不管如何改变，我的名字都与您同在，能存在于这颗心中的人，也永远只有您。”
请不必为我担心，我的泪水只为您一人而流。
圣彼得堡的泉水因您而永不冻结，我的泪水因您的离去而永不再落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