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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伊 转运分子艺术

作者 : 在做饭的燕止小姐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APH 黑塔利亚 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 卢西安诺·瓦尔加斯

标签 黑白伊

文集 黑白伊

118 5 2023-7-2 00:07
导读
Summary:
在异乡的小镇上的弗拉维奥、卢西安诺兄弟俩,在某一天突然遇见了一个来自大城市的、自称费里西安诺的不可思议的青年。本篇大概是三人一起做蛋糕的故事。
*卢西安诺×费里西安诺,非国设
*狗血故事,但是我土狗我爱看我就放过来了
*前排注意那就是这个故事真的很狗血



     卢西安诺觉得自己的爱人有问题。而且是哪里都有问题。



       他与他的爱人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是在他的甜品店上见面的。卢西安诺与哥哥本来打算来到这所小镇上投奔亲戚,但是奈何亲戚已经去世了,给他们留下了一笔钱与一所房子。卢西安诺便靠着这笔钱开了这家甜品店。

       当然,直到现在,卢西安诺也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他们就像简·爱一样,在异乡突然收到了已去世的亲戚的一笔巨款。换言之,这家甜品店几乎全是靠那位去世的亲戚的钱支棱起来的。

       甜品店被卢西安诺的哥哥弗拉维奥简单粗暴地起名为转运分子艺术了,不过我们未提及的是卢西安诺曾经是一名生物系的大学生——也是曾经的事情了。只是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继续进修下去了。

       不过说起他的爱人,这又是好些年前的故事了。



       那会休学不久的卢西安诺和中学的物理课老师弗拉维奥就在这个小镇上开启了他们的甜点师生涯。一开始,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觉得甜品店一定很好做,毕竟曾经为求生计的两人都有过胡乱当过几天师傅的经历。直到开张那天,店门口寂寥无人,冷冷清清。

       带着微冷的风刮了过来,坐在店里头的弗拉维奥裹了一把他的围巾。他们的店正好在镇门口,远远地就可以看得到金黄的麦田与郁郁葱葱的树林翠色交杂着环绕小镇房屋主体。甚至还可以看见前段时间架起的公路与铁轨。小镇最盛名的雏菊灿烂地开满了街道。直到阳光再次洒在了他们的店面上,身着厨师服饰站在门口等待客人的卢西安诺打了个哈欠。

     “这个小镇很好,什么都一应俱全。”弗拉维奥推了推眼镜,“教堂,火车站,公共汽车,旅游业什么的也发展得很好。”

     “所以并没有人会关心甜品店。”卢西安诺冷冷地道,“我已经不想在门口站着了,再过一个小时没有人我就把门关上。”

       正当弗拉维奥意欲反驳时,卢西安诺气哼哼地站在门口,一抹暖色的身影却已然在两人不注意之下走进了店里并且坐在了卢西安诺曾经精挑细选的椅子上,正好坐在了抱着菜单的弗拉维奥的对面。

     “店里还营业吗?”费里西安诺看着坐在一旁的弗拉维奥,歪歪头眨眨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另一位至关重要的店长给遗漏了,“我想来点甜点。”

       弗拉维奥笑着不说话。那位门口的店长已经满头黑线地径直走到了这位不礼貌的客人面前,把菜单狠狠地往他桌前一拍。

     “我,是,店,长,哦。”卢西安诺学着费里西安诺的那副模样将头向着左下角歪了歪,费里西安诺才把视线对准卢西安诺。

       弗拉维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弟弟什么秉性。不过多明显,卢西安诺想发作也发作不了,因为这是第一个客人,也是唯一一个客人。

       可费里西安诺只是很平常地点点头,然后又对着卢西安诺说,“你好,店长,我想要点甜点,有推荐的吗?”



       真的是很令人恼火的态度啊,卢西安诺想。正如哥哥所想,他确实有那种想要拒绝费里西安诺的冲动。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们都是得靠着这家甜品店谋生计。那些钱确实多——很多,他们眼中多到可以膨胀地中海的数额,却在如果坐吃等死的两人底下可以赖以生计个几十年。那几十年后呢?

       并非他们不想安稳生活。他们才二十来岁。可无论是物理老师还是休学大学生,那都是需要家中经济支持的。可是现实并没有告诉他们解决的方法,卢西安诺与哥哥于是就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小镇,隔绝了那些熟悉与聒噪的人烟,打算专心开始新的生活。

       想了许久,卢西安诺才在心中默默地深吸一口气。他冷冷地开口道:“没有推荐。全靠顾客想吃什么。我们的顶级厨师弗拉维奥先生会很乐意效劳的。”

     “你们这样也不太行呀,”费里西安诺用着手撑着下巴,手肘放在了桌子上,他打量了一下这两兄弟,“你们应该需要一个招牌,一个适合的招牌。”

       弗拉维奥把又在不安分的卢西安诺按到一边椅子上坐下,他认真地问:“那你喜欢什么呢?”

       这无异于是个简单的问题。可卢西安诺已经开始糟糕地觉着,这位刁钻的客人肯定要发出些无理的要求了。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我吗?”费里西安诺笑起来,“我喜欢这里的天,这里的云,和这里的雏菊。”

     “或许你们不知道,但是这里的雏菊,是很多很多年前,祖祖辈辈种下来的。”

       卢西安诺用着奇怪的眼神盯着费里西安诺看。

     “我是一名甜品师,”费里西安诺注意到了他一直的目光,嘴角微微上翘,“一名曾经的甜品师。”



       真是一件志趣相投的事情。这位曾经在米兰有名的甜品店工作过的招牌甜品师居然会来到这所不知名小镇子上。这倒是与瓦尔加斯两兄弟的经历差不多。但是据费里西安诺所言,“我是来这里定居与发现灵感的”这一理由就好了他们两个的寻求救济不要太多。

       那天下午,他们三个聊了很多——但是主要都是弗拉维奥和费里西安诺在聊天。卢西安诺满心都在想着应该怎么做一个费里西安诺会满意的甜品。但是最后费里西安诺走了,他也没有要他的甜品。只不过是叮嘱了几句开甜品店的经验。

     “还有哦,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费里西安诺给初来乍到的这二位普及道,“从昨天晚上开始到今天晚上,小镇在纪念一位当年在这里诞生的意大利革命英雄。今天镇上的人大多数都出去山那头的纪念碑那儿献花啦。”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压根不需要费里西安诺如此之长的说教,卢西安诺连夜研究了好久的甜品设计,在夜深人静的小镇里的某个角落,灯亮了一整宿。

       第二天的卢西安诺,带了一只翻糖蛋糕给他。

       当费里西安诺打着哈欠懒懒散散地打开自己的家门时,他一下子就看见了神情似乎有些疲惫的卢西安诺,和他手里的一只蛋糕盒。从外面似乎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那好像是装饰品被点缀上了云朵和蓝天一般的颜色。

       费里西安诺眉眼一弯,笑着抱过蛋糕盒。

     “翻糖蛋糕在高温情况下待太久容易坏掉啦呜。”

       卢西安诺一愣。费里西安诺已经完完全全地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让你来介绍一下这款蛋糕的原理。”



       那只翻糖蛋糕很精致,精致到费里西安诺一开始甚至都没有相信这是一个刚刚学甜品的人做的。或许卢西安诺在学习上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做蛋糕的方面上兴许有,至少让费里西安诺感觉到眼前一亮,他扯着卢西安诺,不知不觉就讲了很多。卢西安诺感觉到费里西安诺似乎是一个唠叨的人,但是又感觉他似乎又是一个寂寞的人。他慢下心来,坐在费里西安诺家的暖橙色的靠背椅上,静静地听他讲故事。

      费里西安诺兴许真的是孤独久了,他开始讲起来自己身为甜品师的那些日子里的故事。有时候不小心放太久了的淡奶油发霉啦,或者是不小心把拿来点缀不可食用的菜叶搅拌成汁倒入了饮品里。在费里西安诺的话中,卢西安诺似乎看见了一个影子,从飘飘忽忽的、笨手笨脚的初出茅庐毕业生变成了一个每天脸上洋溢着笑容与美好的甜品师。

       于是在费里西安诺忘记自己第多少次提到做提拉米苏的芝士糊没有搅拌均匀的时候,卢西安诺也没有打断他。乐在其中的甜品师也自然没有注意到。卢西安诺的咖啡被费里西安诺续了好几杯——“没事我喜欢喝咖啡”卢西安诺说。费里西安诺便一边打发着奶泡一边讲着自己的故事,时而停顿时而流利。一个明明听起来残缺的故事却变得莫名其妙地抑扬顿挫。等到风再次吹上了费里西安诺家门口的雏菊花坛,夕阳的灿烂笼罩了整一个小镇,费里西安诺时不时把卢西安诺的那只翻糖蛋糕拿出来表扬的第五次时,弗拉维奥敲响了费里西安诺的家门。

     “下次再继续。”费里西安诺摇着手朝他们告别。



       总而言之,卢西安诺与费里西安诺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了。费里西安诺很自然地一般成为了这家转运分子艺术甜品店的“店员”之一。每天招揽客人的任务落到了弗拉维奥哥哥身上。那两位甜品师常常在透明玻璃隔板的厨房里捣鼓着甜品的身影总是会出现在来光顾甜品店的客人眼中。好在弗拉维奥嘴也够甜,卢西安诺也争气。这两个半年前还对甜品一窍不通的大学生和物理老师一下子变成了一等一专业的“风靡小镇的甜品师”。

       甜品店在之后的日子里也自然红红火火。说是因为小镇正缺少一间甜品店?或者是意大利人生来拥有着就对美食独特的味蕾吧,曾经有人来这个旅游业还算发达的小镇子的时候,路过甜品店,便是会有意无意地夸赞上几句。这夸赞里兴许有费里西安诺高超的厨艺作用,也兴许有弗拉维奥和卢西安诺的天赋使然。但光是“名牌大学学生沦落到小铺子做甜点”、“昔日最火热甜品店主厨竟在这种地方隐居”这种噱头,已经可以吸引一部分好奇的游客了。尽管卢西安诺极其嫌弃这些个名号,甚至一气之下撕过费里西安诺买来的这种报纸。但是也好歹,这家店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小镇里的原住民也渐渐与他们熟络了起来。包括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的、时不时就会来甜品店照料几番的费里西安诺。

        一来二去,卢西安诺与费里西安诺便熟悉了起来。不久后在弗拉维奥眼中“很不应该顺理成章”地去不远处的市里领了结婚证,在教堂里举办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但是假若你细问卢西安诺他与费里西安诺怎么相爱的,卢西安诺估计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在碰见第二个人问他的之后,他只会冷冷地回你一个背影,然后把你撵出他的甜品店,最后的是费里西安诺温和地告诉你,可能缘分就是这么突然而又简单。

       他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很般配,副店长弗拉维奥比划一番,然后总结道他们都有一颗执着追求自己梦想的决心。

      弗拉维奥坐在教堂的第一排空位,看着笑得灿烂的费里西安诺与微微扬起嘴角的卢西安诺,伸出手后就接下了费里西安诺抛出的捧花。



       婚后自然也没有什么区别——至少弗拉维奥是这样子觉得的。他俩的爱情有三分之一的成分是这位年长些日子的哥哥促成的。弗拉维奥自己倒是时常念叨自己曾经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初恋,可是一加近问又说什么都没所谓了,说是等卢西安诺成家立业了,他去城里开甜品店的时候再去看看她。不过每当弗拉维奥说到这儿,费里西安诺总会随口说他有一个也在城里的哥哥,但是几年前失去了消息。让弗拉维奥找他初恋的时候,记得帮忙找他哥哥。

       费里西安诺最近在家里养了小雏菊——这时候他们把卢西安诺与弗拉维奥隔壁屋买下来,并且把两间房并了一起,用费里西安诺卖掉了自己在小镇住的那间小房子的钱和甜品店这些日子里攒下的钱。

       好了,以上就是对于这家奇幻的甜品店以及这对恩爱好些日子的新婚伴侣的全部解释了。

       但正如我们的开头所照应的那样,卢西安诺觉得,他这位相处了将近三年的爱人,有问题。



       卢西安诺一开始并不想这样子去怀疑的。但是从他们的初遇开始,到这三年的相处。是,费里西安诺哪里看来都是疑点重重。不过这也只是他最近的怀疑。费里西安诺似乎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印象里的费里西安诺是什么样的呢?是温和的,会笑的,每天最大爱好就是研究新甜点,或者是给游客们指路。那么最近的费里西安诺呢?卢西安诺说不上来他感觉如何,但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费里西安诺变得奇怪、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就像变了个人——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养花,莫名其妙地开始频繁外出,莫名其妙地就像在准备什么样的祭典似的。卢西安诺也曾经尾随过他一段时日,却发现费里西安诺又仿佛在做着与平时相差无几的事情。

       故意吸引自己,故意让自己发现他有变化,却让自己又安下心来。这不是费里西安诺会做的出来的事情,这也不是卢西安诺印象里的费里西安诺会做出来的事情。弗拉维奥去附近的城里打算置办一家新的甜品店分店了,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此时贸贸然去打电话问弗拉维奥,又说不定会被这个奇怪的家伙监听。

       此刻的卢西安诺穿着甜品店的工作服,不过说起来这还是费里西安诺设计的款式。他现在就坐在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费里西安诺时候自己坐的那个位置。甜品店每天说不上络绎不绝,但是好歹总是有些人的。他观察了好一会。穿着考究的英国夫妇,散播浪漫气息的法国美人,或者是四处游历的旅行家,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来,费里西安诺总能招待好每一个人。不错,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费里西安诺在他与哥哥面前表现得总是人畜无害的小傻瓜。但是小傻瓜平时口无遮拦惯了之后怎么来的八面玲珑。往前想,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费里西安诺说自己既是来找灵感的,也是来定居的。可是找灵感何必需要定居?

       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后,似乎所有事情都能往卢西安诺所想的那方面坍塌了。

      他盯着客人,透过每一位客人的身影看着窗外的花繁锦簇。对面不远处的教堂里唱诗班的歌声源远流长。那些镇上的景色他早就看腻了。但是费里西安诺似乎从来不会腻味这种千篇一律的事物。这也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喜新厌旧的费里西安诺了。

     “卢切卢切——”

       费里西安诺的身影突然蹦蹦跳跳到了他的面前,那人弯下腰来把脸凑到了卢西安诺身前。卢西安诺只觉得自己眨眨眼后世界又变成了费里西安诺的一般。于是等他反应过来,费里西安诺那张娃娃脸以及贴近了卢西安诺的脸了。

    “你怎么啦?我看了你好久了,你怎么一直在往外看?”他笑道,“是今天门口小花坛还没有浇水吗?”

       他怎么会注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花坛有没有浇水......

     “不过没什么关系,今晚有烟花看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不久就会有人来浇水了。毕竟那么正式,不会连一个花坛的水都会疏忽的。”

       烟花......?

       费里西安诺似乎注意到了卢西安诺今天早上的状态不太对劲。他往后退了几步,伸出手好奇地朝着卢西安诺的眼前挥了挥。但是卢西安诺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有烟花?”卢西安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子问着费里西安诺。

      “咦?你最近是没有睡好吗?”费里西安诺奇怪道,“为了纪念革//命英雄的烟花呀!我们三年前就是在烟花夜初遇的。”

       烟花夜初遇吗?卢西安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费里西安诺的种种怪诞行为在不断地无限放映,一会又是费里西安诺朗笑着说他们在烟花夜的初遇。他们的初遇,不应该在那个甜品店吗。在那一大段一大段无尽在他脑中循环的画面里,似乎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白色的写满字的纸张。

       那是甜品店采购清单?还是弗拉维奥小时候写的日记?卢西安诺都不知道了。但是在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爆炸的时候,那一大团思绪全部都指向了一条清明的路。

       这个费里西安诺,是假的。

     “你再说一遍?我们什么时候相遇的。”

     “三年前这时候的烟花夜啊!”费里西安诺自然道,“不过卢切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今晚不去啦。“

       他愈发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卢西安诺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而又无趣的梦。梦里都是驱散不尽的雾霾与阴影。他这些日子来时不时梦中惊醒的毛病又再犯了,所以他醒来时,费里西安诺已经快快乐乐去参加镇子上的烟花晚会了。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说自己做了点晚饭给卢西安诺,可以去餐桌上拿。

       等到卢西安诺清晰地看完了这一大段字,窗外一声响恰好响起。他猛然回头,一束灿烂的烟花砰然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绽放。接着,一束又一束明艳的烟火就在环绕小镇的一片山边炸开。他隐隐约约总能看见山头上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他们就不像是去纪念战争英雄,而是......



       而是在纪念你的死期啊。



       一句轻声不知道在哪里响起,神经质已经开始蔓延全身的卢西安诺感觉寒毛竖立。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变得这么敏感了。他把纸一扔,环顾了四周。四周除了已经有点暗到看不清的角落,基本上都在烟火的映衬下变得迷糊却可见。

       是他看不见的阴影的声音,是自不知道多少年前就会开始噩梦中频频现身的阴影。

       卢西安诺打开灯,灯光一下子就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来不及去想那阴影躲去哪里了,他就拉开了自己的工作桌,写下了自己的推理。

       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尝试过用纸张写字了……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卢西安诺未休学前的事情了。那会他还是个学生物专业的,时不时就会抱着自己的记录本去实验室跟着导师做实验与记录。

       费里西安诺......糟糕透顶......冒名顶替......

       烟花与人们的欢笑声随着风传来,他感觉自己就像听见了其中的一句欢呼雀跃是来自于费里西安诺一般。又一声巨响,那烟花就像炸开在他耳边一样,让他感觉到震耳欲聋的痛意。他忍不住抬眼看向窗外,那烟花就是鲜红色的火焰。

       不对......继续写......那是自己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呢?是好些日子前,还是最近的事情?不,是自己一直都有这种怀疑......之前那个费里西安诺去哪里了?这个费里西安诺是谁?

       卢西安诺也无暇于自己这张纸是否会被那可怕的阴影偷窥到了。他怔了怔,又想起自己与费里西安诺相处过程中总会有的短暂或长久一段时间的快乐时光。

       眨了眨眼,自己笔下的字刚刚明明在写着费里西安诺的名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的名字。可能是自己就是被人监视了?或者费里西安诺不知不觉已经侵扰了他的心神。一想到自己可能刚刚又被迷了心窍,一股彻骨的寒意又顺上了他的心脏。卢西安诺刚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又记起这是费里西安诺和他一起买的。

       不知不觉,费里西安诺像菟丝子一样无声无息入侵了他的生活。

       那么这就证明了费里西安诺是不是可以随时随意就可以把他杀死于无形之间?到时候再凭借那人前人后高超的演技,掉几滴眼泪就让所有人,乃至于弗拉维奥都能信服。

       既然费里西安诺希望他待在家里,那么说明自己在家里待着,恐怕有危险。加上刚刚自己写思路已经被费里西安诺发现了......那更不应该待在家里。

       他连忙脱下外套,连前段日子三个人一起去城里选的鞋子都没有穿,而是穿着那双很早很早之前自己一个人买的拖鞋,就匆匆忙忙往外走。

       窗台上的费里西安诺新买不久的雏菊还在迎风摇曳,似乎也是在为这场盛大的庆典添砖加瓦。

       烟花大会已经落下了最后的帷幕,居民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的看见卢西安诺时还招了招手。但是卢西安诺一个也没有理会——假的,都是假的,全是费里西安诺的耳目。他飞快地跑着,直到看见费里西安诺笑着在路口与邻居夫妇告别。

       他二话不说,直接扑上去,把费里西安诺团团抱紧。

       这具身体也是假的吗?卢西安诺想着,他的手松了些。可他又想起来不能让费里西安诺发现破绽,赶忙又束紧了手。

        但是卢西安诺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一生有这样的狼狈。

       最后一捧烟花在他们身后的大山边上升起,那是费里西安诺和弗拉维奥都喜欢的五彩色的烟花,就像是在为卢西安诺这一场众人眼里的闹剧作最高潮的情节而响起的恰到好处的背景一般。

      “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穿这么少出来?”

        费里西安诺不知所措地道。

        卢西安诺没有说话。

       “你是谁?”

        最后卢西安诺只问了这么一句。

       “我是费里西安诺啊。”费里西安诺只当做好久没有生过病的他偶尔病一次就病糊涂了,“我们回家吧。你想弗拉维奥哥哥了的话我给他打电话。”

        卢西安诺还想说话,但是费里西安诺已经二话不说把他带回家了。



       无论这个费里西安诺是不是假冒的,可正如他所言,卢西安诺真的生病了,并且病的很严重。每天都晕乎乎的,费里西安诺很担心他是不是得了那些历史书上突然暴毙而亡的病。弗拉维奥还要过好些天才能回来。甜品店暂时关了门,

       面前这个人为什么是假冒的呢?

       卢西安诺总感觉这个定论有点过于听起来不切实际。费里西安诺是个很好的人,他哥哥都知道,他那时候也知道。天性浪漫又活泼的甜品师,他这个怀疑在费里西安诺平时留给所有人的印象里一下子就变得平白无奇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想过费里西安诺有坏处了。或许是从初遇开始就有过埋藏在心中的种子了,又或许是感觉费里西安诺突然露出了一点点的马脚,就牵扯出了自己一系列的思考。

       他现在推断出的目的是什么,是费里西安诺想把自己留在家里,不让他出去。想让他生病,不想让他出门交流。

        卢西安诺总是有种自己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兔子的错觉,但是他还是悄悄地放了一把美工刀到枕边,总是害怕着危险突然降临。

        自己好久没有拿起过纸笔了……他又记起昨天一瞬间的思绪。卢西安诺曾经是个成绩还算得上过去的学生,包括上一所好大学也是勉勉强强的。但是苦于家里父母离异,而且早早在他们成年后就失去了消息。与兄长一起长大。弗拉维奥这个人看起来蛮不正经,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他有过初恋,却没有过女朋友。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来弥补与疼爱卢西安诺了,以至于都没有多少时间顾着自己了。

       弗拉维奥的梦想是继续研究他的物理——不过也没有研究成。卢西安诺之前那会……他自己也忘记了,是因为什么病而导致他离开了学校。弗拉维奥做了几个月的物理老师来养活他们两个,但是最后还是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位之前相熟的亲戚,以及留下的遗产。

        但是如果就连亲戚都是假冒的呢?真实的情况就是都是这个假的费里西安诺干的。他想做什么?卢西安诺不知道,但是每当他一有念头与冲动,心里就会冒出更大的糟糕想法来确定下去。

       弗拉维奥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完成……卢西安诺不想让他也遭受这个假的费里西安诺的打击。

       趁着费里西安诺去外面买药了,他念头一动,就拨动了电话。尽管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昨天不想打电话的理由。

     “喂?亲爱的卢切,我刚刚正跟别人商量着在这里租一个月的价格。”弗拉维奥的声音疲惫中带着忙碌,他的身后传来了不少的杂音,“我跑了好多家店啦,不过打算就在我们以前生活的那里旁边的街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去的那个街道那里,租了一间。”

       卢西安诺刚想开口,却又感觉自己的猜想在弗拉维奥眼里似乎太过于荒唐而又漫长。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这时,他又瞥见了费里西安诺似乎出现在了门后面,卢西安诺连连忙地说了一句:

     “小心费里西安诺——”

       说罢,就挂掉了电话。

     “卢切......?”

       他听见了费里西安诺的声音似乎带着点焦急的从门后传来。卢西安诺想起自己的身上似乎还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风从窗子里透进来,他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冷意。

       费里西安诺推开了门,他的手里拿着张纸条。正是卢西安诺前几天的晚上写的。

       那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他发自真心地对费里西安诺判下的罪状,字字都诛了费里西安诺的心。

      “卢切,你是病了吗?”费里西安诺担忧而又害怕地扶着门,他的眼神落在了卢西安诺拿着电话还没有放下的手臂上。

      “我病了不是你这个冒牌货正想看到的吗?”卢西安诺讥讽道。他突然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讥讽过别人,“你早就应该心知肚明,我就是个破烂大学生,什么都没有,你图我们什么呢?”

       卢西安诺从小就没有过几次这种畅快淋漓的体验——更准确来说是没有这种理直气壮地骂人体验。换句话说,他从小到大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个,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由头去骂人。如今他却能百分之五百的确信自己所作所为就是对的。

       卢西安诺想,如果弗拉维奥在这里,肯定会笑吟吟地说一句他人设崩坏了。

       但是这里的是费里西安诺,一个冒牌货,一个糟糕透顶的家伙。

       他似乎注意到了费里西安诺手上捏着的不止是他的那张写满了他审判的纸,而且还有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写满了的纸——就好像自己之前恍惚间曾遇见过的那些。

       卢西安诺温和一笑。他放下了手里的电话,转身就是捧起了那一盆开得正艳的雏菊。自己则背着正午的阳光,慢慢地走过去。

       费里西安诺用着奇怪而且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你居然有......”

       但是费里西安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卢西安诺眼中,那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已经残忍地撕破了他的伪装,露出了他一排嚣张的獠牙,对着卢西安诺张牙舞爪,鲜红色的影子就像藏污纳垢的衣摆拂过他的身前,而那妖怪似乎开口的每一个字节都充斥着“去死吧”的情态。他闭了闭眼,想将那些幻觉驱逐出自己的脑内,可是浮现的都是那些支离破碎的纸张。

       他的手一松,雏菊连同花盆一下子摔碎这里地上。

       去死吧,去死吧......你不应该还活着......卢西安诺,卢西安诺......我策划了这么久......就等着你突然暴毙身亡以死明志了......那个巨大的阴影在看起来小巧的费里西安诺的身后对着卢西安诺嘶吼。

       你不配继续留在这里了......弗拉维奥哥哥也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对,自己这么不起眼,那家伙想必目标也不是自己......他想要的是弗拉维奥......

       但是又说不定费里西安诺是真心喜欢过自己呢?

       可糟糕的嘶哑声又开始在身边徘徊了起来:你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真的还要去反思反悔吗?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哪怕费里西安诺是你心爱的人,你刚刚的话语还不够你诉衷肠吗。叛徒、骗子、信徒、学者,谁是谁,谁又是谁?

       是烟花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是比他学习好的同龄人的挑衅在脑海回荡,是不远处教堂的吟诵传入彼此的耳畔,是嘲讽,是圣歌在互相交织。似乎是举着火把游//行的队伍在大街小巷撺掇着居民们加入他们的队伍。首领有着一头栗色而又慵懒的短发,闭眼后的口中传唱的是又一个人的死亡,鲜血洒遍了他所熟悉的每一块石砖。

       去死吧。

       你还不满意吗?你一直要到死为止吗?你到底是谁,你爱的到底是谁。告诉我,我是谁,我所眷恋的又是谁?你在呼唤我吗,是希望我加入你们的邀请,还是告诉我这就是我死前聆听到的最后一段人间乐音?

       可还没有卢西安诺继续闭眼想要冷静地思索完这个问题,他已经睁开眼睛,拿出那把放在枕边好几天的美工刀,狠狠地捅入了费里西安诺的胸部。



       “不好意思,去死吧。”

        费里西安诺的眼中闪过了不解与错愕。他并没有等到卢西安诺的回答,但是似乎是回应方才卢西安诺的幻想一般,他闭着眼睛,眼中与身后的血红色的妖魔一下子就定格在了原地。就连卢西安诺都没有分清,在费里西安诺倒下的最后一刻,他嘴里没说完的是“去死吧”还是“卢西安诺”,亦或者是想质问弗拉维奥这一切荒谬。

        但是都迟了,血洒了卢西安诺的整件衣服。

       哪怕他最后一刻想让自己闭上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得如此仓促而又空白。

       那个巨大的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卢西安诺的身后。它朝着卢西安诺眨了眨眼,然后随着费里西安诺的最后一口呼吸声一齐消散。

       烟花声一下就停了,外面居民的交错杂织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世界仿佛又一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大动脉中的血一溅出就似乎不可回头了,他慢吞吞地看着面前男人的缓缓倒下在他和弗拉维奥一起在家居市场选的木砖上,血慢慢地蔓延到了砖与砖的缝隙里,渗透进了整所房屋。重物落地声音却也没有多少吸引不知情人们的注意力,于是乎在他倒地的一瞬间,世界又回来了。似乎还有残亘的烟花被镇上逗孩子的居民点燃了,在夕阳下放了一次又一次。



      天似乎暗得很快,就连卢西安诺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这里站了多久,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腿早就发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怔怔地盯着费里西安诺的尸体。

       那是自己吗?刚刚做了那么一切的都是自己吗?

       他、杀了、自己的、爱人?

       不对,费里西安诺,只是睡着了而已。他想,这只不过是一个过时的玩笑,一个无聊的玩笑,费里西安诺不是一向擅长这种吗?卢西安诺想着,肯定是费里西安诺玩着玩着没注意,不小心睡着了。过一会,面前那个人就会趁着他发呆的时候,突然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亲切的给他来一个贴在脸颊的吻。或者是时不时悄悄半睁着眼睛装睡,被发现后就说“卢切卢切,我们吃完饭一起研究做蛋糕吧”一类的。

       对,做蛋糕。做他们当年做过的那个翻糖蛋糕的话,费里西安诺就不会装睡下去了吧。如此想着,他脱下了自己的睡衣,换上了自己当年与费里西安诺在甜品店初遇的时候穿着的那件衣服,披着那件费里西安诺买的外套,踩着散落了一地的纸张和混着泥土的陶瓷碎片,就出了门。

      他走在路上,下班归家的居民们纷纷向他打招呼。

    “瓦尔加斯先生病好啦?另一位瓦尔加斯先生呢,是在家里做饭吧!”这是他的邻居。

    “卢西安诺,帮我把这些钱带回去,这是费里西安诺刚刚买东西的时候我不小心找钱找漏啦。”这是商店的老板。

       他按着分量买好了食材,转身就往甜品店走去。

     “这么晚还开工啊?”这是费里西安诺帮过的一位游客,“是在为明天做准备吗?”

       卢西安诺停下来,他转过身,对着那人微微点点头,脸上又漫上了一点笑意。

      “是也不是,我帮我的爱人做点他喜欢的蛋糕。”卢西安诺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温和,可惜这位客人并不知道。

       “那祝你好运啦!”客人带着妻子离开了,他们朝着不远处的饭店走去。卢西安诺的笑意并没有转瞬即逝,而是继续僵着在脸上,低着头,开了甜品店的门锁。

       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开张了,里面的桌椅少少地盖了一点点灰尘。卢西安诺拉开灯,一张字条出现在他常用的那张工作台的桌面上。

       “卢切!当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肯定是偷偷摸摸出来做甜品啦!哼哼......被我发现了。我本来要纪念我们认识了三周年啦,向你坦白一件事情的。不过你好像生病了,所以说没有来得及坦白呢......不过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那家新开在街角边的饭馆啦!”

       正是那对夫妻刚刚进去的饭馆。

       卢西安诺见此,嘴角不明所察的弧度又好似扬了扬。

       他给家中的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听。可能是费里西安诺还没有醒吧。他想了想,对着费里西安诺的私人手机留言了,说他今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他要给费里西安诺准备一个惊喜。

       打蛋,搅拌面糊,淡奶油,黄油,什么都被他准备的一应俱全。小心翼翼地在蛋糕上雕刻出费里西安诺喜欢的小雏菊,云朵,和他这次特意加上的一行用裱花袋挤出的巧克力的字。

     “费里西安诺和卢西安诺三周年认识快乐!”

       灯亮了一宿,哪怕卢西安诺已经熟能生巧了,但是他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自己做了一晚上的蛋糕,好复刻三年前的场景。

       费里西安诺可能已经醒了吧?早餐就吃翻糖蛋糕有点单调,毕竟翻糖蛋糕也并不算得上是美味。他又想起自己当年和费里西安诺一起坐在他房间里畅聊了一个上午的他做甜品的日子,费里西安诺为他沏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卢西安诺想,咖啡机似乎很久没有用了,但是费里西安诺曾经提议过买一台更大的放到甜品店里,增加增加菜单,好不会太单调。卢西安诺那时候快睡着了,并没有听见。他觉得,待会回到家里一定要好好跟费里西安诺选咖啡机的牌子。

       他拎着蛋糕,敲开了门——费里西安诺这个小傻瓜,肯定睡过头了。他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费里西安诺还在睡觉。于是卢西安诺只好拿了一只简单的法压壶和他与费里西安诺的马克杯,坐在床头柜旁边,给费里西安诺的杯子里倒了一次又一次的咖啡。他唠唠叨叨地讲起来自己在学校时候的故事,还有弗拉维奥做物理老师时候的往事。

       费里西安诺喜欢恰到好处的温与甜,但是卢西安诺不会打卡布奇诺的奶泡——或者说他没有费里西安诺打得好。他只好做了简单的意式浓缩咖啡,再带了点牛奶。一等咖啡温度稍微降低,他就拿小勺子搅拌牛奶进去。

      “你告诉我翻糖蛋糕放久了就会坏,”他亲了一下费里西安诺的额头,“我这次放冰箱了。起来的时候记得夸我。”

       卢西安诺很少这么坦诚地说渴望别人夸赞。但是这次的对象是费里西安诺,心境与情形一下子就变得大相径庭了。

       又一次天黑了。卢西安诺觉得,今天晚上可以煮费里西安诺喜欢的番茄肉酱意大利面。真的是奇怪,哪有人吃了这么多年也不嫌弃腻味呢?但是费里西安诺就是这样子喜欢千篇一律的东西呀。

       他腿又一次麻痹了。他打算过一会再去拉开卧室的灯去厨房的时候,灯却被抢先一步拉开了。卢西安诺皱着眉头揉眼睛——他先捂住了费里西安诺的眼睛。怕他受不了一时的强光而伤到。

     “卢西安诺?费里西安诺?!“

       是弗拉维奥听到了卢西安诺的电话后提前回来了。



       费里西安诺的葬礼就在镇子上举办了,甜品店附近的那所小教堂里。弗拉维奥想方设法终于联系上了费里西安诺的哥哥,罗维诺·瓦尔加斯。罗维诺坚持要带费里西安诺回家,卢西安诺也没有拗过他,还是弗拉维奥劝得动他了,葬礼才得以在这里举行了。葬礼期间,卢西安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呆呆地每天恍惚度日,弗拉维奥带他走亲访友,请求了所有邻居的参加,让费里西安诺得以看见他所爱的与爱的人能在一起。

       弗拉维奥给出的伤验报告显示,费里西安诺是误被在卢西安诺生病期间没收拾好而散落在地刀具撞伤,加上深夜卢西安诺睡得沉,他在一个夜晚无言地流//血过多而身亡的。

       卢西安诺是最后一个见到费里西安诺的,不过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他爱人的身体被安安静静地摆放在灵柩里,全身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见费里西安诺当初死时的惨状。但是尽管如此,卢西安诺还是觉得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在费里西安诺留给人间的最后上面飘荡。

       只能说是阴差又阳错,加上卢西安诺本来清醒的人也变得看起来神神鬼鬼,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说辞——就连弗拉维奥都相信了。葬礼结束后,罗维诺带着弟弟的死讯离开了,说自己以后会时不时回来看的。弗拉维奥将甜品店拆了,将那里租给了别人。

      屋子被简单地重新装修了一番,窗台上摆着鲜艳的百日菊。

    “哥哥把店卖掉啦,以后就跟着我过吧。”弗拉维奥说,“就这样子待着,直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了,把钱挥霍一空也无所谓了。”

       卢西安诺感觉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不想知道。他活得就像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一样,每天早上定时起来,早午晚餐的时候都在听弗拉维奥念念叨叨。一会是他初恋的故事,一会又是他这些天出去的故事,哪怕翻来覆去讲得一个正常人都可以背下来了,但是他也乐此不疲。偶尔有些时候,就带着“因爱人去世而很大打击的弟弟”一起出去公园里走走,再坐上他们第一次来这个小镇时坐过的有轨电车,这样子晃晃悠悠到天黑。

      “我那个初恋......玛琳娜·瓦尔加斯,现在长得可好看啦!听说还没有结婚,不过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我打算邀请她来跟我们一起生活......让你好好羡慕我!”

       “那家店铺就是她和她的妹妹开的,我们现在也是很像呀。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再去开回那家店,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周游世界。”

       尽管卢西安诺并没有用心去听这些故事,但是他也知道,弗拉维奥的事情成真不了了。

       所以他总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了。他也无暇再去思考自己对自己的爱人费里西安诺做了什么——应该说,每当卢西安诺试图去念起那些往事时,总会有一个禁锢他的锁链将他团团围住。他又不想再去回忆起了,感觉事实就应该像弗拉维奥自己一个人推理出来再告诉大家的真相一样,费里西安诺是意外去世的。

       但是他每天都感觉后悔不甘混杂着腥甜涌上他的喉咙,他每次趴在洗手池吐个不停的时候,为他递毛巾的那人从棕色头发变成了金色。那是他的哥哥,他记得。卢西安诺却总是想隐隐约约地期待着全然不可能的东西。

       卢西安诺太希望现在有个人来告诉他,这些都只是一场梦了。醒来时费里西安诺还在,弗拉维奥也在,他们一起回到无忧无虑的那三年。

       他又想起来那些纸张,似乎他写过的都被他撕了,还剩下一些,被弗拉维奥收起来了。卢西安诺觉得那可能就逼近了他想要的真相,可是他迟迟不敢去问——他知道,只要他一去问弗拉维奥,弗拉维奥肯定就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事情解释一通。



       你在怕什么,你又在怕什么?那个声音对着卢西安诺质问。可是卢西安诺扪心自省了一通后不愿再向着未来踏出一步了。那个鬼魅般的阴影步步紧逼,卢西安诺又是蹙着眉头过了一天又一天。

       于是终于在一个与费里西安诺死时截然不同的雨夜里,卢西安诺问了弗拉维奥了这个问题。可是却又难得的,不合他所想像的那样,弗拉维奥并没有马上告诉他真相。而是顿了顿,随后温意地笑着,问卢西安诺今天晚上还想吃意大利面吗。

       原来你也是假冒的,你也是叛徒。

       那个声音——那个在费里西安诺死时就不断环绕在他耳边的声音又开始了。

       他们都是假冒的,他们都想杀了你,他们都盼望着你死去,他们都是怪物,想吃你的肉,吸你的血,掰开你的每一根骨头,敲碎你的每一根血管,让你流尽身体每一处用途而死去。烟花声频频回荡,刻不容缓地放了一次又一次。燃烧的声音似乎被湮没在了其中,焚灼的烈焰吞没了他的身躯——

       可当卢西安诺睁开眼睛,他的哥哥已然再次像费里西安诺那样倒在了血泊之中了。胸前的伤口就像一个填补不完的、无止尽的窟窿一样,让卢西安诺不敢直视这一切的发生。

       烟花一次又一次炸开的声音在他耳边弥漫,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的眼中也染上了最后的尘埃的浑浊。卢西安诺手中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一把尖锐的匕首了,那把刀上也不尽地滴着血。

        够了,这不是我想要的了,他颤抖地说,烟花的声音,那仿佛地狱之火燃烧的声音,快停下来吧,停下来吧。

       他有点手足无措。一会是跑回房间拿起纱布想要包扎弗拉维奥的伤口,一会又不舍得离去怕自己又错过一条鲜活生命的离去。

       但是弗拉维奥什么都没有说。

       他用颤抖的手慢慢从跪在地上的卢西安诺的手里拿过了那把尖锐的刀——似乎是新买的一把刀?但是卢西安诺已经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买过了。紧随着,弗拉维奥将那把尖的仿佛看着就要刺破眼球的刀,慢慢地插进了自己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我是自杀的。”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卢切,我不怪你,我早就预见了这一幕,从三年前开始。”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帮我告诉玛琳娜,让她不要再等我啦——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写了一封信,你待会投到门口的邮筒里面就可以了。”这是他的第三句话。

     “你想知道的,我都放在厨房的那个橱柜那里了。第三个,柜子。”他说到最后已经有点苟延残喘了,似乎方才那些也只是卢西安诺看不见的回光返照。他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好久都没有说出来。

       卢西安诺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弗拉维奥的衣服上,打湿了那件极好看的蓝色衬衫。

     “别......别哭啦。”弗拉维奥想要伸出手擦去弟弟的眼泪,但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了,“上次看见你哭......还是爸爸离开了......咳,哥哥永远,爱......”

       弗拉维奥还是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

       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三年前说着“我们一起开一家甜品店”那样,轻快又果决。

       卢西安诺的眼泪慢慢地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了下来,他这一生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哭过。小时候父母铁了心一定要离婚时他没有哭,最后哥哥成年了,爸爸离开了,他掉尽了少年时代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眼泪。被比他聪明的同级生羞辱,他没有哭过,考上了大学后在全班成绩已然最差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展露出一分一毫的伤心与自卑。这个似乎生来就坚强的人此刻跪在哥哥的尸//体前,泣不成声。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是什么?卢西安诺茫然地回答那个声音。这一次的嘈杂之音似乎从来都没有停止了,那些杂音是卢西安诺最不想听到的,也是那些声音隔断了他方才本来可以安静听完弗拉维奥的遗言。他厌恶却又无能为力地对待这些声音。

        你去啊,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说,你去追求你想要的真相啊。

        反正你已经病入膏肓不可饶恕了,那你去啊,你去啊。



       你不是,为了这个所谓的真相,质问你的亲人,怀疑你的爱人了吗?你已经被众叛亲离了那么多次了,何必再苦恼于这一次。来吧,过去吧,打开那个抽屉。

       是魔鬼在引诱他食下第二枚伊甸园中的智慧之果,是撒旦在劝他将错就错。

       “砰——!”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不远处那家甜品店的旧址外,弗拉维奥和自己一起正式地把“转运分子艺术”的店名挂牌挂上去,弗拉维奥满意地对他说,今晚镇上有庆典仪式,会放烟花,我们也可以去看他们放烟花,不是好久都没有看过了吗?今天收拾完,明天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但是他仍然打开了抽屉。抽屉里有几张写满字的纸张——上面依稀见到他的鞋印。以及被撕碎的好几张有他笔记的碎屑,和一封有着意大利国旗三色的信封在最底下。

       他并没有去拿出信封,而是先翻开了那些纸张。

       哪怕沾上了被几天前的他不经意的混着泥土与碎碎的雏菊花鞋印,卢西安诺确也照样辨认出来了上面的工工整整的印刷的字体。

       病历本,卢西安诺·瓦尔加斯,男,联系电话是弗拉维奥的,时间就在四年前的年末。

     “这不就是你早就猜到的真相吗?”

       临床初步诊断:偏执型分裂症

       出院诊断:偏执型分裂症

       备注:由家属进行定期心理辅导治疗

       他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四年前刚刚踏进了好不容易进入的一个知名学府,他却坐在刚刚进入的大学的校长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弗拉维奥站在他的身边。

     “瓦尔加斯先生......发生这种事情......暴力的,意外伤人......”

     “卢西安诺......成绩并不算得上优异......休学处理……”

       又来了。再一次因为自己的笨拙而被抛弃了。他感觉自己就像费里西安诺葬礼期间一般的无助与失落。等到他被哥哥牵出来,弗拉维奥像他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他的浅红色的头发,温和地说,哥哥在,我等你病好。

       弗拉维奥喜欢他成家,也喜欢看着他努力向上。

       对啊,那你怎么落得这个下场的啊......

       卢西安诺先起身,跟着那个影子亦步亦趋地走出了门外,将弗拉维奥写给玛琳娜的那一封看起来老旧的信投进了门外的邮筒。他记着的是抽屉里还有一封信,但是他也不想去打开了。

       对啊,外面明明在下雨,哪里来的烟花声和燃烧声啊。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吧。只要他醒来,世界就会恢复原状。费里西安诺正在做着早餐,弗拉维奥帮着拆开组装那台新买的咖啡机,那位等待弗拉维奥已久的初恋玛琳娜不久后就会登门拜访,四个人待会还能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一餐午饭。

      “我们什么时候初遇的?”

      “三年前的这时候的烟花夜啊,”费里西安诺的脸上洋溢起笑容,“卢切卢切,你是不是睡傻啦?”

      “喂,卢切,我打算在我们以前住着的地方盘下一间铺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在那里住着啦,不要太想我了哦。”弗拉维奥的声音也响起在他耳边。

       我如你所愿。卢西安诺低声道。

       他将那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腔。

       晚安,弗拉维奥,费里西安诺。

       世界也终归于安静,卢西安诺盯着随同他一起倒下的阴影。那阴影在暗沉的雨水阴翳里显得是多么清晰。它有着与卢西安诺一模一样的音容相貌。卢西安诺看见自己如愿以偿的回复,满意地笑起来。他低声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们都没有赢。”

        原来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魔鬼,就是他自己。

       卢西安诺很想回忆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里来的,但是他看见自己的胸前鲜//血混着刚刚淋到的雨一起缓缓流淌下来,也停止了思考。















     “卢西安诺?卢西安诺?卢切——”

     “可恶,该不会是刚刚被累坏了吧。”

       卢西安诺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点丧失了知觉,微麻的感觉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睁开眼时,弗拉维奥正站在甜品店的窗边眺望着外面。

     “今天他们好像在纪念一位革命英雄还是什么......不过有烟花看呢。我们正好等到他们纪念结束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明天?明天开业。”

       弗拉维奥,在说什么?

     “晚餐后我们就一起去,我刚刚问了邻居大妈,说可以一起去,这个纪念日本来就是镇上的居民自发举办的,放烟花是为了庆祝与许下新的愿望而已。大家还会把希望写在信上,一起把信装盒埋到土地里,等到第三年的时候再拆开呢!这样的话每年都有这种时刻,多开心啊!”

        弗拉维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吵了,卢西安诺想。

       但是卢西安诺还是在囫囵吞枣地吃了晚饭后,就被弗拉维奥扯出去看烟花。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镇子上的第一个月,名叫转运分子艺术的甜品店刚刚装修好,明天就要开业了,两位店长正一起站在那座小镇边的山头上,看着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了一束又一束。

       这种五彩色的烟花不知道挑动了弗拉维奥的哪一块兴趣,以至于他一边看一边许愿得念念有词。明明就是以前痴迷已久的烟花,但是此刻的烟花声进入卢西安诺耳边就是冗长而又嘶哑的叫吼声,他感觉到了极度的不适。看见弗拉维奥似乎对于写信这种事情跃跃欲试,他又有点烦躁。卢西安诺在树下随便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远处的火树银花一捧又一捧,于是他打算等着弗拉维奥写好然后他们一起下山。

     “......希望我能当一个出色的甜品师......小镇上好像最近开了一家甜品店,不知道缺不缺人......被当作笨蛋赶出那家店再来这里已经几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没有地方肯雇我,我就要饿死了......”

       一些细细碎碎的字句路过他的耳畔,可是卢西安诺并没有听清。他四周望了望,看见了一个似乎熟悉的身影正也在树下,正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天太昏暗了,这边有没有被烟花的光照耀到多少。卢西安诺只瞥见了那个信封的模样像极了意大利的国旗。

       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等到他恍恍惚惚被弗拉维奥带走的时候,弗拉维奥还在嘴碎地念叨着希望自己的初恋小姐还喜欢着他。



       第二天,甜品店准时开业。身着厨师服卢西安诺抱着菜单站在门口,风吹过麦田和花海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暖意。火车与新架起不久的铁轨就在几公里之外,萦绕了满街的雏菊散发着独到的魅力,青葱的树叶随风摇曳着,带着树林里不知道第几抹的露水扑过卢西安诺的脸边。

     “这个小镇很好,什么都一应俱全。”坐在甜品店里面的弗拉维奥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但是卢西安诺提前打断了他,“所以说没有人会关心甜品店。再过一个小时没有人来,我就把门关上。”

       弗拉维奥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仿佛想说一些什么。但这时候,一抹橙黄色的身影映入在了二人的眼帘,而那看上去就带着阳光气息的人站定在了卢西安诺的面前。

       卢西安诺屏住呼吸。一瞬间所有美好与不好的回忆涌上了他的心头,呐喊、嘶吼、挥之不散的阴影和血淋淋的匕首都浮现了在他的脑海,火把与烟花的影子在他眼前交错,可是又霎那间变成了一切虚妄的空白,以及他伸出手想抓住却扑空了的泡沫一般的病历。

       但是面前那人并不知道卢西安诺在想什么,而是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礼貌地指了指店里面。

       “店里还营业吗?”费里西安诺问,“我想来点甜品。”

       微风再次吹拂过卢西安诺的脸颊,卢西安诺却感受到了同他记忆中一般的雨夜与正午互相朦胧的寒意。他想,他该醒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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