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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囚/夏日逃亡记事

作者 : 橘井四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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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标签 第五人格 , 隐囚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第五‖庄园杂谈

1027 16 2023-2-14 18:26
导读
那时,我们可以一起结束这场闪耀着夏日刺眼光芒的漫长逃亡,回到需要我们的地方。

当然,是两个人一起。
卢卡再一次出现在阿尔瓦面前,是他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年。

三年前他唐突地从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抽身而出,逃一般的离开了自己住了三十年的家乡。把自己放逐到了这座陌生的海滨小城。

这里是个不大不小的风景区,每年的旅游季和其他时间的繁华程度天差地别。在盛夏之外,这里寂静的就像一个长久以来无人问津、早已落满了灰尘的实验室。

阿尔瓦的小店在一栋楼的底层,门上的标牌在三年炽热阳光的洗刷下已经有些褪色,好在上面的“食梦貘”三个字还是清晰的。小小的店面里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商品,大部分是全世界所有这类小店里都会有的东西——旅游纪念册、小饰品、印着当地风景的明信片、介绍当地风物的书籍。不过,在货架的边边角角还塞着一些不合适宜的东西:布纹软面的小说,老旧的影碟,十几年前的动漫杂志。越往里走,这样不像商品的商品就越多,走到最里面,一扇门之后就是他住的地方。

阿尔瓦再次见到卢卡是在旅游旺季的前夕。大量游客尚未到来,盛夏的天气却已先一步抵达。他无精打采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过塞满货物的书架,打开店铺的门时,卢卡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太阳还没出来,“食梦貘”门口的沙地呈现出一片莹莹的月白色,他垂头丧气的坐在大的不成比例的皮革行李箱上,一看就是匆匆出门又赶了许久的路。乱糟糟的棕色头发在脑后随意扎成辫子,宽大的白色短袖外面套着一件过大的米黄色外套。在他的城市那边很容易着凉,在这里又热的不合适宜。

见到阿尔瓦出来,他抬起头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老师”,眼圈泛着红,放在他白皙的脸蛋上格外显眼。

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卢卡跳下箱子飞扑过来。

“老师,我以后要自己赚钱,走上独立之路了!但是现在没地方去,只能来投奔你了……”

阿尔瓦凭记忆里模糊的印象算了算,这孩子今年应该是20岁,个子还是那么矮,脸还没长成大人,一急就更显出幼稚之色。

他只得冷着脸绕到店铺后面的生活区,拿出两个纸杯,给一人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卢卡斯,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跑到多年没联系的老师家里,说要打工挣钱,请问我是不是该报警呢?”

卢卡站在沙发边上半天不敢动弹,低着头抠着行李箱的金属把手,白色运动鞋的鞋尖拼命碾地上的一片糖纸,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成年了……”说完立马把眼睛往别处转,好像自己也知道这话说的蠢。

他的眼睛是棕色的,像极了被阿尔瓦塞在老家房间里那只玩具猫,那对又圆又亮的玻璃眼珠有着宝石一般的色泽。

见阿尔瓦不出声,卢卡的自信好像多少回来了些。

“我不要钱,只要你收留我就行了,以后你店里的事都给我干,而且我还能做家务。”

“你家里人知道吗?而且,你为什么要往我这儿跑?”

看样子卢卡恐怕是一直在等阿尔瓦问他这句话,刚才的扭捏和紧张一扫而空。

“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以后我一个人过!!”

声音响亮,语调铿然,掷地有声,饱含愤怒与不平,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宣言。

“老师,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不想在家里住了,我只想快一点儿独立。”

阿尔瓦挥挥手打断卢卡接下来的话。

“你先去洗个澡睡一会,下午我送你回去。”




水声刚刚响起没多久,阿尔瓦就听见手机传来嘟嘟的提示音。

是巴尔萨夫人。他尽可能的远离浴室,按下接听键。

“喂?”

巴尔萨夫人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尔瓦?卢卡斯突然不见了,就拿了我的皮箱和几件衣服,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

“他现在在我这儿。”
阿尔瓦揉了揉眉心。

“这孩子!话都不说一句就往外跑,把人都给急死了!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就过去领人……”

他留神观察着浴室的动静,伸手掩住手机。
“卢卡斯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好,要不您让他先在我这儿住两天,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

“不给你添麻烦吗?”
巴尔萨夫人听上去在勉强压下自己的怒火。

“没事,而且他也可以帮我点忙。马上旅游旺季就要到了,我这个身体状况你也知道,到时候可能有点儿不方便。”
他说。

“那就先麻烦你一阵子了,抱歉。”
巴尔萨夫人思索了片刻,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以后,阿尔瓦怔怔的在原地坐了半天,直到手机屏幕因为太久没有触碰而变得暗淡,最后熄灭成一块纯黑色的镜子,镜子上映出他的脸。

一张苍白、疲惫的脸,从左眼上方下到右耳处有一道斜斜的细长疤痕,弯折的角度像是门外海滩边上某处尖锐礁石的轮廓。没有明显到足以让他以此为由自暴自弃,也没有模糊到让第一次遇见他的人不用礼貌的克制住好奇,压下窥探的目光。

这疤痕像阿尔瓦这个人一样,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

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阿尔瓦到自己的衣柜里为卢卡找了一件勉强合身的睡衣,他全神贯注的把白色睡衣往身上套,过于认真的表情显得有点狰狞。

一阵迟来的饥饿感子,空空如也的胃部传来,阿尔瓦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吃早饭。

“我去做饭——”
卢卡连忙举手表衷心,表了一半忽然想起这种时候似乎应该给对方留点面子,于是手臂尴尬的举在空中。

阿尔瓦看的有点想笑,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卢卡斯,”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身面向他,双臂抱在胸前,努力地显得正式一点儿,“由于暑假期间海滨及周边景区人流量的增加,我急需一名店员,职责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进货,收银以及推销旅游纪念品。请问你意下如何?”

在回应被运送到嘴边之前,卢卡的眼睛先一步亮了起来。他露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不含任何阴霾的笑容,晶晶的眼睛在早晨的阳光下真的有点儿像某种宝石。

“好!”






这天客人较少,卢卡强行从阿尔瓦手里抢过锅碗瓢盆,洗完之后也暂时没事干了,又急着做点儿什么,证明他是一名尽职尽责的成年人,只好空着手在店里干着急。他在货架上的商品中间翻来翻去,没话找话的跟阿尔瓦搭讪。

“老师,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转到床边挂的底层贝壳风铃下面,好不容易发现可以一个当话题的东西,一脸用力过猛的惊叹。

“好漂亮啊!比我们那边商场里卖的还好看!”

“批发市场进的。”
阿尔瓦丝毫不给面子的回答。
“你想要的话,下次我进货把你也带上。还有。以后在店里记得叫我老板。”

卢卡短暂的被打击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活力和好奇心。
“你这里居然有碟片!我只有小时候才见过!能放吗?”

“能,而且是商品的一部分。不过如果你工作业绩良好的话,可以当成‘员工福利’。”
阿尔瓦看着他说。

卢卡似乎对这句话很受用,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正是干什么都非要全情投入的年纪,高兴和不高兴都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刚才还垂头丧气,仿佛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一圈,现在高兴起来,便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缝,像阳光下一只狡黠的猫。

他蹦蹦跳跳的继续检查“食梦貘”,靠近里边的书架时,他忽然点击脚伸手去够堆满杂物的书架顶端。 一堆乱七八糟的书籍、杂志、纸片在他的拨动下颤颤巍巍的摇晃了两下,阿尔瓦见识不妙想拦,但是话音还没出口,就被重物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吞没。

他暗叫不好,赶过去绕过掉到地上的旧物查看。幸好卢卡躲的快,人没什么事。 他看着手中的东西兴高采烈,阿尔瓦在心里摇摇头,无奈的问他发现了什么。

卢卡背靠书架,献宝一般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阿尔瓦。

“老板,这个总该是你自己做的了吧?”

原来是一沓明信片。印着照片和水彩图案的明信片包在塑料纸里,由于年深日久,吃了不少灰尘。但剥掉那层脏的包装之后里面的明信片居然还是干净崭新的,或许是常年放在靠里的书架上,没有遭到过海滨毒辣阳光的漂洗,每一张上面的图案都鲜明的像刚刚从眼前的现实中摄取出来。

阿尔瓦靠在卢卡对面的书架上,看着他一脸好奇的翻明信片。

卢卡把其中一篇明信片举给他看,厚纸卡片的背面被一张照片占据。沉滞低垂的灰色天空之下,一块纯黑色的礁石突兀的耸立在画面的左下角,折出锋利尖锐的角度。如夜色般墨蓝的海水向着礁石冲撞而去,却在接触到礁石时唐突地碎裂成透明晶莹的水花,在漆黑的礁石边飞溅四散。在照片的右下角用不明显的淡灰色印着五六年前的某个日期。

卢卡把明信片翻过来,念出地址栏边上海水色的题字:“碎裂。”

阿尔瓦继续翻下去。直到看见塞在最下面的一张。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在白色的灯光下捧着奖杯,骄傲而意气风发。哪怕被定格在了一瞬间,也是满目流光溢彩。

他突然感觉从店门口摇摇透过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伸手把明信片都收起来,速度快的欲盖弥彰。

“好了,别看了,开始工作。”

卢卡知趣的应了一声,蹲下来收拾落了一地的旧货。




后来阿尔瓦发现卢卡意外的是个不错的店员,干活儿认真卖力,也不怎么抱怨自己不得不和老板挤一张床的待遇——相反他还很喜欢这样。推销起店里那些零零碎碎的纪念品时,不惜拿出所有的甜言蜜语,哄的顾客团团转。阿尔瓦眼睁睁的看着在他的巧舌如簧之下他滞销了两三年的各类明信片、工艺品乃至书和影碟都纷纷脱手——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年头还有人买影碟。

不知不觉两个星期过去,海滨小店在外地观光客的助力下最为忙碌繁荣的时间暂时告一段落,歇一口气等待接下来更加轰轰烈烈的旅游季。阿尔瓦和卢卡白天张罗店里的生意,入夜旅客都离开之后偶尔关了店门,用阿尔瓦那台从老家搬来的那台DVD放电影看,日子过得倒也平稳安适。他也一直没有问卢卡是为什么突然离开。

“还能是什么原因!”
某个不太忙碌的雨天晌午吃午餐时,他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这方面带。一会儿说“今天的客人好少啊,就像我刚来的那天一样”,一会儿翻着阿尔瓦落满灰尘的旧影碟合集说“这部电影的主角也是突然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阿尔瓦依旧面无表情。
“快点儿吃,今天轮到你洗碗了。”

卢卡纤瘦的手臂举的高高的,袖子落下来一截,看得出这些天里他晒黑了不少。

“所以你是真的不想问我为什么出来打工?”
他有些惊讶,愣了片刻后,那双泛着水晶光芒的眼睛朝阿尔瓦这边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我不想问。”
阿尔瓦放下筷子。

“你不是也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到这里开店吗?”
他认真的看向卢卡的眼睛深处。

空气有了片刻的凝滞。调笑消失之后,沙沙的雨声在静默中扩散,卢卡垂下了眼帘,安静的坐直身子,接着吃饭。

阿尔瓦看了一眼窗外,外间的雨下的挺大,水雾模糊了海天之间的界限。乍一看满目都是白茫茫的雨雾,仿佛一片空无。

的确,这是一个适合抛弃过往重新开始的地方,如同一张不问来路的白纸。

“卢卡斯,你是怎么找的我的?还有……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阿尔瓦忽然问。

卢卡笑了,还是那种小猫一样的笑,好像要把所有的不开心挤走。

“老师,你忘了吧,三年前你离开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张明信片,写的是店里的地址。就是书架上那种明信片。”

“你居然还记得?”
阿尔瓦有些意外。

“嗯,当然啦!其实我当时想去见一见你来着,但是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家里管的严,没找着机会。至于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卢卡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是因为,在我眼里……小到大,你都是我最厉害、最靠谱的老师吧。”






这座海滨小城一木春和初秋为分界线,会忽地热闹起来,又忽地冷清下去。

世界上有无数这样的“度假区”,它们不会提供任何特别的记忆,仿佛同一张底片被反复印刷了无数次。夏日里,平时少有人涉足的海滩上突然出现挤挤挨挨的人群,大家仓促的聚集在这里,又在根系扎到这里的土壤之前匆匆离开。触碰过一次的海水,脚踩过一次的细沙,以及见过一面的人,都会在树叶泛黄之前被忘记,蔚蓝大海旁的夏天是无尽的擦肩而过。

因此,当阿尔瓦不想被任何人想起来时,就迫不及待地逃亡到了这个地方。他记得那是一个骄阳酷烈的盛夏,海边细白的沙滩被阳光照的晃眼睛。

那天卢卡发现的明信片,是五六年前阿尔瓦用自己留存的照片和涂鸦制作的。结束了一个课题的研究之后,他和卢卡来到这座遥远的海滨小城旅行。回家之后,他将研究中留下的照片和自己拍摄的风景一起做成了明信片。

有过那个时期的记忆,已经在他有意无意的淡忘和抹出之下,幻化成了一团五光十色的模糊光影。阿尔瓦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那时在鲜花与掌声簇拥下的志得意满、对未来的人生永远会按照自己意图前行的天真,以及这一切戛然而止时,如同海浪猝不及防的被摔碎在礁石上的痛苦和无助。

他作为职业研究员的生命,在三年前突兀的被一场实验事故终结。

这是最为俗套的悲剧,像他半开玩笑的对卢卡报出的一连串少年的烦恼,然而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却感到独自漂浮在茫茫大海上一般无所适从。

那天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雨声时大时小,却从来没停。客人稀少的下午,阿尔瓦和卢卡窝在沙发上用老电视放影碟,隔了一层玻璃看别人的人生。片子是胡乱找的,一会儿是慢的让人打瞌睡的老文艺片,一会儿是几伙人莫名其妙就打来打去的动作片。卢卡一直抱着膝盖安静的坐着,屏幕上惊心动魄的戏码映在他的眼睛里,就像映在海中一般毫无波澜。

“老师。”

他们正在看《这个杀手不太冷》,玛蒂尔达的家人全部在她出门时惨遭杀害。卢卡开口了,声音混杂在密集的枪声中,甚至显得微不可闻。他的双眼还是盯着屏幕,但阿尔瓦觉得,他一直在等他对他说话,从他在“食梦貘”的门口看见他起,甚至从他所有的梦想都被吞噬的那一天起。

“我妈妈得了绝症,治不好的。”
说完,卢卡自嘲的笑了笑。
“很俗吧。”

很俗。但是落在每个人身上,都得自己忍受,或者逃亡。

“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笑的啦,因为这点儿事儿就……”
他说到一半,自己先笑出了声,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所以我一开始都没好意思跟你说实话……”
他的语气中有着刻意做出的轻描淡写,没扎起的头发落下来遮住脸。

“你为什么要笑?”
阿尔瓦打断他的话。
“要是你真觉得好笑就算了,可我知道你不想笑,你难过的都要哭了。”

卢卡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大眼睛在黄昏的微光中也显得亮晶晶的。

“如果你难过的话,不笑也没关系。”
阿尔瓦继续说,声音微微颤抖。
“伤心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少女玛蒂尔达在邻居里昂的家中睡熟了,里昂走到外间拿起枪。卢卡赶紧假装被电影吸引,有些刻意的睁大眼睛盯着电视看。他沉默了好久,阿尔瓦也没再说什么。直到玛蒂尔达在里昂的指导下开出了第一枪,他才再次开口。

“可是……可是我之前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
卢卡的眼中水汽氤氲,努力地压下声音中的颤抖。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察觉到,就像……像你的明信片。”
他伸出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老师,我第一次看到你做的明信片的时候,感觉又惊讶又羡慕。你从小就那么厉害,什么都会,但我不一样。我的安慰就是我至少还有普通人的幸福。以前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就能变得像你一样优秀。但是现在我长大了,不但没有什么耀眼的地方,反而连平凡的幸福都失去了。直到他们告诉我的前一天,我都觉得家是我最骄傲的存在……但是一切都忽然碎裂了一样。”

“他们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我觉得以后再也不要依赖别人了,再也不要把别人当成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幸福来源了……是不是只要我一个人过、一个人拼搏出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了?”

“我好想快一点儿长大。我想变成一个独立的人,因为被我依靠的任何人、任何支撑物,都会突然被抽走。”
卢卡低下头,小小的湿渍在白色短袖上晕开。
“我不需要别人。”

“但是你跑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
阿尔瓦伸出胳膊揽过他,揉了揉他的乱发。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需要我。你的父母,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他们也需要你。”

而我也需要你。

之前阿尔瓦觉得,他的人生就在实验事故的那一刻碎裂了。只有沉在海水中的浪花才有浓烈如墨的色彩,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之后,才发现自身没有任何可以引人注目之处。研究院不再需要他,演讲台上的聚光灯和人们的崇拜与向往不再为他而来,然而最可怕的是他发现除了实验室之外,自己无处可去。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会。

于是他像逃亡一般的离开了从小熟悉的城市,离开了那个见证过光耀夺目的科研精英阿尔瓦·洛伦兹的地方,奔向天涯海角,漫不经心地开着一家杂物堆积成山的店,卖着各种各样不合时宜的商品。反正他本来也不会做这些事,做不好是理所应当的。他从小到大只会泡在实验室里,而现在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他自暴自弃地为这家店取名为“食梦貘”,因为在当时的阿尔瓦看来,这不是他新生活的起点,只是一个埋葬他过往全部梦想的地方。

但是那一天卢卡出现在他的门口时,却好像忽然唤起了某些遥远而模糊的向往。或许从失去一切的那一天起,阿尔瓦就一直在等待另一个人对他说,他还需要他,需要这个被命运赶下舞台的、一事无成的人。觉得自己还能成为某个人在走投无路时的依靠,让阿尔瓦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珍视这份信任,怕辜负了那个人的期待,让他发现他所依靠的大树不过是半截焦黑的枯木。

直到很久以后阿尔瓦才知道,传说中的食梦貘吃掉的不是梦想,而是在黑夜中笼罩着人的噩梦。

雨水裹挟着黑暗降下,室内的光源只剩下了兀自放着老电影的电视机,但谁都没有去开灯。直到电影快要结束,里昂即将走出暗巷的前一刻被击中。没有枪声,他面对着触不可及的明艳日光缓缓倒下。

“我不喜欢玛蒂尔达。”
这时卢卡对阿尔瓦说,屏幕里的阳光照出他仍显稚嫩的侧颜。
“里昂教了他那么多东西,可是最终决战的时候,她只会哭哭啼啼,战斗的本事都没用上。”

“她不需要战斗。”
阿尔瓦说。
“她还只是个孩子,尽管她以为她不是。”

你也一样,阿尔瓦想着。

在突然而至的悲伤面前,我们都还是孩子,不想笑就可以不笑,无力承担就暂时逃跑。但是昼夜交替间的噩梦终有一天会被缓慢地吃掉,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天就亮了。那时,我们可以一起结束这场闪耀着夏日刺眼阳光的漫长逃亡。回到需要我们的地方。

当然,是两个人一起。

–Fin.


迟到了的情人节贺文



尽情歌唱吧/哪怕明天就要告别
哪怕未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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