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94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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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NeonGenesisEvangelion 新世纪福音战士 EVA 碇真嗣 , 渚薰
标签 薰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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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5-29 20:36
今天是他活在世上的第五千八百四十三天,早晨沒有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到他眼皮上,也沒有人叫他起床,房間裡只有震耳欲聾的寂靜。
他醒了,被打破安靜的鬧鐘吵醒的。不情不願地起床,穿好校服,洗漱,疊被子,叼著超市特價活動的難吃面包走去上學。
我問他「這樣不會累嗎」,他沒說話,好像他已經習慣了。
每次看到他,他都穿著白色的制服襯衫,裡面藏著一件天藍短袖汗衫。不像別的男學生偷偷換上黑色牛仔褲,他乖乖地穿著略長的制服褲。
他很瘦,小小的身體放在大大的制服裡面。我和他一起吃午飯的時候都會叫他多吃一點,然後把刻意多做的便當分給他。
他很普通,怎麼看都是一個隨處可見的男高中生,丟在人群裡會馬上被埋沒,可我還是能一眼就看到他毛茸茸的腦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身邊和他打招呼。
今天他依然捧著小小的索尼克錄音帶聽歌,第二十六首聽了又聽。黑線耳機掛在他的耳朵上,繞過他纖細的手骨,余線被他牢牢握在手心裡。
我坐在他旁邊,繼續讀他送我的《小王子》,其實那本書已經被他翻到邊邊角角都起了毛,但我不介意,我很開心他把他最寶貝的書送給了我。
一個男孩坐在他對面,手裏也拿了一本《小王子》,和他送我的那本一模一樣,只是書本是嶄新的,上面還貼了那孩子的姓名貼。
他終於抬頭看了一眼,好像很期待能在那張小小的姓名貼上看到什麼東西。男孩發現了,彎彎眼角對他笑得燦爛,紅色的眼瞳像寶石一樣清澈透明。
小男孩問他:「你喜歡小王子嗎?」
他搖搖頭:「我喜歡玫瑰花。」
小男孩繼續笑著問他:「你在看誰?」
他愣了愣,扯出一個微笑:「我也不知道。」
我沒說話,繼續讀書頁上排列好的字。書裡的插圖顏色已經褪了好幾度,我想起他說這是他媽媽小時候讀的書,他的媽媽送給他,他把它送給我。
小王子真的很像他,但我不知道誰是那朵玫瑰花。
那個和他搭話的男孩下車了,走之前那雙紅亮的眼回眸看了他。他沒抬頭,也不打算抬頭,又回放了第二十六首歌,一路聽到到站下車才把耳機線和錄音機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某個冬夜他看中那個黑線耳機,我們兩個一人出一半的錢把耳機買下來。坐地鐵的時候我會順勢向他要一邊耳機聽歌,微黃的燈光打他臉上,他的耳朵紅紅的,嘴角微微上揚著,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順著耳機線傳到耳室裡。
愛因斯坦複雜的相對論在那短短二十分鐘變得簡單通俗:二十分鐘,三分之一個小時,一千兩百秒,和他在一起感覺只是眨眼的瞬間。然後列車到站,我們就必須跨出地鐵趕路。
他不擅長交際,下課時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到放學,坐上地鐵,循著夜燈回家,轉開家門的鎖,坐在電視前吃便利店裡買來的微波食品,然後讀書,接著睡覺。
他的日常無聊到有規律可循,可他一直強迫自己忍受這種孤獨。他甚至連一隻貓都沒養,他說他愛貓,可他也怕貓。
放學的鐘聲敲響,我像往常一眼站在校門口等他收拾書包走出來。今天他的行程改變了,我跟著他走出學校,走出繁華的街道,走出這座城市,走到一片荒郊野外。他走了好久好久,路過一家花店時,他買了一束鮮花,紅色的玫瑰花,每一朵都含苞待放。
花店的阿姨笑他:「小伙子,花都沒開吶,買這些送給女朋友她一定會生氣的。」
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後腦勺,小聲回了一句「謝謝,我知道了。」就跑出了花店。
我問:「你要去見誰?」
他還是沒回答我,只是臉頰紅紅的,快步地走著。
腕表的時針指到了四,他終於到了目的地。滿山遍野的滿天星像剛下過雪的北海道,不冷,但白的晃眼,我不喜歡。
他爬上山丘,來到一片野草叢生的空地,從背包裡掏出一把鐮刀,把野草全部割淨。
鐮刀割破了他的皮膚,他任由紅色的河流在他手臂上奔騰,他的眉頭緊鎖著,海藍色的眼睛左顧右盼,看到一塊正正方方的石頭後終於停了下來。
我放下手裏的書,從樹蔭底下走到他身邊,陽光普照大地,又是震耳欲聾的安靜。等他收拾好地上的雜草,一大一小兩個粗糙的墓碑才映入眼簾。
我湊近了看,看他掛著汗水的臉上溫和的神情。
他把紅玫瑰的刺用剪刀剪去,輕輕放進他帶來的花瓶裡,透明的玻璃瓶折射著花梗的綠,我好奇這麼漂亮的瓶子為什麼不拿來養小魚。
他又從背包裡掏出一張張洗好的照片,有拍小貓的,有拍玫瑰花的,有拍月亮的,獨獨沒有拍人的。
在天台和他吃飯的時候,他害羞地拿著相機問「能不能幫你拍一張照片?」,我說好啊,但是要把我拍得好看些。他笑了,他說我本來就長的很帥。
他動作很麻利,不到幾秒就拍好了。一雙纖細的手捧著相機拿給我看,那片小小的螢幕裡我在笑,藍天白雲,還有一架飛機拖著白白的水蒸氣尾巴划過頭頂。
我說他拍的好看,可以當雜誌封面的攝影師。
他收起相機,小聲的說他最不擅長的就是拍人。
照片著了火,火花像海浪捲走那些照片的軀體,灰燼被風帶走,帶到不遠的山腳下。
他哭了,淚水和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滴在他的手臂上,流到他手臂上的血流裡,和紅河一起滴在草地上。
墓碑上兩個歪歪扭扭的字被刻得很深,好像他很怕那個名字會被風塵抹去,我看著他用帶著血和淚的手輕撫墓碑上我的姓名。
我站在他身邊,看著他漸漸蜷曲的身體,春風吹過他的黑髮,吹走他面頰上的汗和淚水。
他哭得好傷心,他忘記了太陽將要下山,他忘記了他要趕回家去。
我好想抱他,我在夜裡偷偷抱過他千百次,也偷親過他佈滿淚痕的臉頰。他感覺不到我掌心傳來的溫度,我聞不到他洗好澡後淡淡的香味。
我叫春風趕他,讓他乘著太陽下山前去趕路,我也請小鳥叫他回家,他還是沒有起身離開。
過了一刻鐘,他停止了哭泣,眼瞼泛紅,眼睫毛上還掛著淚水。他又掃了掃旁邊那個小小的墓,那是我和他養的小白貓,它太小了,太虛弱了,最後敵不過病魔過世了。
他害怕建立關係,他討厭有羈絆的感覺。剛交往的時候我問他:「那你為什麼不遠離我?」他回我:「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喜歡我。」
和他告白的時候,他紅了臉,他說:「和我有羈絆什麼都得不到喔?」
我想起《小王子》裡狐狸和小王子建立關係的那一段劇情。
我說:「不是的,看到白襯衫我會想到你的背影,看到藍天大海我就會想起你的眼睛,光是看到你我就會很開心,這是人類建立羈絆會得到的東西。」
我也說:「和我建立關係什麼都得不到喔?」
他趕忙回了一句「沒有的事」,之後就沉默不語。
他說我是狐狸,也是小王子。我鼓勵他馴服了我,他也被我馴服了。
老實說,到現在我也分不清,究竟是他先馴服了我,還是我先馴服了他。
腕表的時針指到了八,他的雙腳踩在家門口的軟墊上,鑰匙在開門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安靜的家裡沒有人等他回來。
他環顧四周,確認我真的不在了,才倖倖地去收拾自己,上床睡覺。
他入睡地很快,哭泣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
他的爸爸是老師,就在他唸的高中裡教書。其實他爸爸有找過他,但也只是抓他去市裡比奧數大賽。他恨他,但還是會乖乖的比完,拿到第一名的獎盃,回到家和我講題有多難寫。我無法置評,只是由心底地誇他很棒很聰明,讓他下次比奧數記得找我一起去。他露出笑容,點頭說好,然後拉著我刷牙洗臉上床睡覺了。
我知道他不開心,他渴望他的爸爸有一天會回心轉意,把他從這個破爛不堪的家接回去,接到每個小孩都憧憬的溫暖的家裡。
我很清楚,我能做的就是讓這個搖搖欲墜的小房間多一點安心和人的生氣。
所以我每天都早起去做早飯和便當,教他英語和物理,在被窩裡互相擁抱,聽著彼此的呼吸聲入睡。
我們真的沒有到坦誠相見的地步,我發誓,我和他在一起那麼久隻和他接過吻。
那天他又比完了一次奧數,又拿了一個第一,但是他哭了,臉上掛著淚痕回到家裡。
我拿著熱毛巾幫他擦拭:「遇到什麼事了?」
他搖搖頭:「我已經受夠這種悲傷了。」
我抱著他:「我們逃跑吧,跑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讓一切都重新來過。」
他推開我,雙眼緊閉著。
他說:「不可能的。薰君,我做不到,我已經被爸爸詛咒了。」
我沒說話,用手抹去他的眼淚。那天晚上他沒有抱我,我們背對背側睡,我知道他沒睡多少時間,因為半夜裡都是他小聲抽泣的聲音。
今天是他活在世上的第五千八百四十三天,我看著他的睡顏,猶豫著要不要今夜就離開這個世界。
他睡覺很愛踢被子。因為這個他常常感冒,我和他一起住的那一年裡他的感冒次數減少了,但現在又慢慢攀升回來了。
今天他沒有踢被子,我也沒有再試著幫他把被子蓋好。窗外的新月彎成一把弓,明亮又潔白,我對月亮一直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但今夜我沒有看月亮,我窩在他的旁邊睡著了。
夢裡我看到那個山丘,我看到他用火柴點燃整個山野,滿山的滿天星枯萎了,只剩黃蔫的花梗和枯葉。
火像海浪,和捲走那些照片時一樣,它捲走他的身軀和背影,我驚慌失措地跑向他,我求他不要走。
一切都太晚了。他走了,跟著火海走了。帶走他的不是春風,是寒冷的東風。
我醒了,被那片火海嚇醒的。
他還在睡,長長的眼睫毛貼在皮膚上,月光透過百葉窗照著他。
我碰到了他,他柔嫩指腹的溫度流到我的胸膛間。他醒了,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我的那一剎那睜大了。他睡意全無了,我也不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睡了。
我看到他哭了,我也感覺到兩行冰涼的液體划過我的臉頰。他抱住了我,抱的很緊,勒的我們兩個都有些難受。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抱我,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下眼淚。
他罵我,他說他恨我,還咬了我的肩膀洩憤。我說我已經死了,能不能對死人好一點。他馬上坐起來,一隻手堵住我的嘴,另一隻手顫抖著去開燈。
他的臉憔悴了好多。他問我為什麼要離開這個世界。
我說我的時間到了,月亮叫我回去了,這些天還是我偷偷從月亮上跑下來的。
他問我為什麼一定要留下他一個人離開,為什麼不帶他一起走。他說他最近過的很不健康,他每天都過的好難過好無趣。他說他的英文和物理成績下滑了,他說他的感冒次數又增加了。
我說我都知道,我每天都在看著你活下去。
我們浸泡沉默裡,我吻了他的臉頰,吻了他眼角的淚水,輕輕咬了一下他的鼻尖,最後才吻了他一次。
他像溫順的綿羊,閉上雙眼等我來吻他,他的唇是冰涼的,手指也是冰涼的。
第一次帶他去水族館的時候,我說:「如果這個世界爆炸重來,第一個出現的美麗生物還是水母啊。」
他纂緊手裏的水母鑰匙扣,問我如果世界重來千萬回,我們還能不能相遇。
我說能,因為他的眼角掛了一個月亮,很好認,很好看。
他睡著了,被我哄睡的。我騙他明天我還會在他的左右,偷偷看他寫題。眼淚被重力牽著從他的皮膚上滑下來,我知道我騙不了他,他也知道我要回到月亮上去了。
那張熟悉的小床終於多了一份溫度,他抱著我,東京的夜是閃亮但寂靜的。
他睡的很深,漸漸的我感受不到他的溫度,我知道,我又變成了一團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
第二天早上叫醒他的不是鬧鐘,不是我,而是一隻紅眼白羽的白鴿。
他不情不願地起床,穿好校服,洗漱,疊被子,叼著超市特價活動的難吃面包走去上學。
在出門前,他站在空無一人的玄關,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那隻白鴿。
他沒有哭,也沒有笑,白襯衫上還粘了一些陽光的味道。
他說:
「薰君,如果愛不是詛咒那會是什麼?」
我雙腳赤裸著站在玄關上:
「如果愛不是詛咒就什麼都不是了。」
一直到那隻白鴿拍拍翅膀飛走,他才穿好鞋跑出家門,不顧陽光的刺眼,直直望著天空中尚未消失的月牙。
春風來把我帶走了,月亮表面凹凸不平的山丘離我愈來愈近。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回給我一個靦腆的微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