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守小时候一度痴迷钻歌仙的衣服，后者时不时看着书就被肘下一顶，毛茸茸的黑发脑袋就钻进来把下巴放他膝盖上，冬天还附赠满头静电让长发带梳发红绸带呼啦啦全数吸到歌仙衣服上，罪魁祸首把青碧色大眼睛抬起来，忽闪忽闪，再往前拱两下，自顾自在他腿上歪头就睡。

然后？在歌仙纠结说不说他、怎么说他的空当儿，那个软软矮矮的孩子就长成了四舍五入一米九、比他高过一个头的青年。

……的愣头青。

“你小时候是真的很麻烦。”

十多年后他坐在那人身边眺望夕阳，捧的茶杯是多年前这孩子闹着要尝茶从这里喝了一口又被烫哭了的那只。

当年被喝茶烫哭的小朋友顿时坐直了身子，原先散在木地板上的乌缎长发刷一声扫过歌仙衣摆，边缘在夕阳中泛着栗子色耀眼光彩，满脸不乐意叫嚣：“当初带我回家的还不是你！”他凑近歌仙，不自觉地没了笑容：“我说，你当年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收养我？”

因为你好看，这么好看的孩子吃苦我不忍心。

然而这是歌仙兼定绝不会说出口的话。十多年前他二十来岁，刚毕业有了工作能养活自己的年纪，至于为什么第一眼就决定带那孩子走，十多年过去了，他也说不清，思来想去，那大概就是如上非常直白的理由。

这么一晃神，他们就共度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歌仙的庭院里花开了又谢，他每年认真收拾花草，十来岁后和泉守也会按下性子蹲在他身边看，偶尔上手帮忙，不是铲断花枝就是便宜了杂草，后来就彻底被歌仙赶到了观众席。有时也会写出诸如“樱花美，梅花也美”之类让歌仙十分“惊喜”的诗句。

“喂！”

高大的青年不满前监护人的沉默，他低头逼近歌仙，漂亮双眼眯起来，余晖落入他瞳中，折射出有如水晶的光彩，气息最外侧的一缕儿若有如无在歌仙睫毛边撩动，温暖的，有点痒，歌仙这么想着，下意识合上了眼，下一刻亲吻就落下，年轻人嘴唇干燥而热烈，依次吻过唇上、唇角、脸颊、眼帘，然后离开了，歌仙合着眼等，被吻过到底地方温度渐渐散去，他有些不安了，悄悄睁开一点点眼睛去看，对面年轻人皱眉急躁地把头发向后捋，喃喃不知嘀咕什么，唇上还衔着一丝估计是在刚才的吻中闯入现场的长发。

真是的。哪有这么亲人的。

歌仙合眼笑，伸手摸到他腰，双手一扣一拉自己往后一倒，和泉守仓皇伸手撑住地板，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把前辈笼在身下。

还要浪费时间？

歌仙眼睛弯起来，凝视对方同色双眼，无声问着。年轻人被向来矜持的长辈吓了一跳，恍惚着直愣愣瞪回去，脸颊迅速涌上热度。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气音，在他侧头的那一面倒下来，伸手向下追，去握歌仙的手，再把他整个拥进怀里，不动声色把吻痕落在他衣领内的皮肤上。

手，握住他也环抱着他的手，歌仙余光瞥着有些穿越时空的错落感。过去很多年，只到他大腿或腰或胸口的小和泉守经常雀跃着跟他手掌对手掌比手，有时候要歌仙伸手，有时候自己捉住歌仙的手跟自己叠在一起。他还太小，每一次每一次都失望地耷拉下刘海，歌仙后来只是笑，大过对方几圈的手握紧包覆孩子的，说诸如会长大的、或是你还早着呢之类的话。

他们在木制走廊上拥抱彼此，离边缘不够翻个身的距离，回廊木地板外的庭院里伸开大片开花的植物，茶杯不知何时打翻，把歌仙袖子洇湿一小块，和泉守攥住他手腕往上一推的功夫又把那委屈的杯子推得咕噜噜滚开，灰蓝和服上一秒还只是被粗暴扯开一半，下一刻歌仙抬腿催促地蹭在年轻人腰侧，又把和泉守朱红上衣蹭垮了些，红色和蓝色摩擦着交融成一处，温热茶水淡淡清香在暮春黄昏的夕阳里上升，与草木泥土的气息安安静静纠缠。

和泉守吻着他，手按着歌仙的手撑在对方耳畔，吞噬他一声声喘息低吟的同时用力与他十指相扣。

当年幼小手掌紧贴自己掌心的温度犹然残存，而彼时他可想到会有此刻。

也不是完全感觉不到，每一次叠在自己手心上的手，画身高的墙上一月一年突飞猛进的铅笔线，歌仙都记得。

“二代目……”

“别……嗯……叫我、叫我的名字……”年轻人前戏温柔，却在此时恶意地顶撞个没完。歌仙喘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恋人的汗水滴到他胸膛，他止不住地战栗。

“院子里的花很好看。”

……他就想说这个？

他们气息交缠，一场热烈隐秘的宣泄，歌仙接纳着他，睁着因刺激泛起泪水的双眼，模糊视线中看到对方身上光芒耀眼，因年轻而充满底气的锐利、少年人特有的夺目光彩。刹那间无法言明的躁动冲刷过他全身上下，他哆嗦着，去拽和泉守垂下的黑色长发，咬牙支起上身贴上对方湿润双唇，堵住他不想听到的一切毁气氛喋喋不休。

“想去更暖和的地方，一年四季都、都能开花……”和泉守如同梦话般喃喃。尾音轻飘散入空气。歌仙却突然惊醒，他记得，那孩子问过这个问题，在他十二岁的花残月里他坐在自己身边看樱花散落，自己随口说起北海道的樱花可以开到五月末，但和泉守低落地摇着头，那也还是要凋谢，想要个很温暖的地方让所有的花都能一直盛开。

难得他悲春伤秋。那时自己只是怀着逗孩子的心情说了句我的故乡在南方，说不定足够暖和。

他们的关系，他们名字里相同的部分，高声说着这一切不该发生。可是眼下万物生长地自然又美好，拥抱，牵手，依偎，在十数年间都成为习惯，拥抱的人，牵手的人，依偎的人，习惯了就无法被替代。

傍晚降临，庭院的凉意和还留在体内的灼热让他忍不住哼出声。他年轻的恋人体贴地搂过他身子，把胡乱丢在一边的衣物胡乱覆盖过他们赤裸的身体。

再抵住他额头，轻轻蹭了蹭。

歌仙睁不开眼，这种事他们并非第一次，但大概是年轻人精力过于旺盛，每次都让他疲惫不堪附赠翌日腰酸背痛。他合着眼，眼前一片深红光影，他猜是恋人朱红衬衣盖在了自己眼前。

他伸手安抚地滑过年轻恋人的后颈，拢住他肩膀。



听见了，刚才他没说出口的话。

——如果有一年四季都能开花的暖和地方就好了。春天不会变，花不会谢，人也不会走。

——之定，不要离开我。



“等你下次放假，带你去我南方的老家看花。”



——我和你，就在这里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