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赫默确实承认，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如此令人心动的人儿。她曾经以为她和闺蜜白面鸮所说的那些白日梦里的要求肯定在这个世界上无法被找寻到，她把这些东西记作是和每76年一遇的哈雷彗星一样遥不可及的存在，“但是如果按照现在的预期寿命你好好活着确实可以在一生之中至少见一次哈雷彗星，赫默你必须得承认这一点。”原本赫默只是想拿这样的比喻来形容自己不一定能够遇到在那些苛刻要求之下的完美人儿的，没想到白面鸮倒是在这上面顶真了起来。

赫默已经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足够理性，比起班里那些整天无病呻吟风花雪月的女孩子来说，她的所作所为显然就是实验论证的行动派：翻找一个下午的资料说服老师上午讲述的内容有着年代上的错误；在生物实验室用化学药剂鞣制了一下午独自完成了赠与朋友的叶脉书签；以及在所有人抱怨学校假期不合理太短的时候挺身而出和校长对话。

所以，赫默就成为了众人眼中或爱或恨的理智行动派的“领袖”。不过她自己却是知道，若是真要说起足够理性，还得算是那位终日盯着电脑化名为Ptilopsis的闺蜜好友。

而且何况赫默有了些许心动的人，这显然会是在和白面鸮的对话里日落下风。不过她好友的心动对象和以前一样，依旧是那个他人无法明白的虚拟人格α，那个外表和冷面刻薄的白面鸮长得一模一样头像的冷酷电脑程序，嘴里吐出来的字也显然没比白面鸮好到哪里去的人工智能。

赫默一直怀疑其实那个在白面鸮手指之间代码纷呈的电脑程序就是白面鸮人格的备份，又或者说是读取了白面鸮的脑电波之后将她的想法呈现在了屏幕上的程序。她们的冷漠刻薄程度不相上下，以至于赫默觉得她们要是哪一天吵架的话或许会争上个三天三夜然后最后以赫默拔去电脑插头作为结束。

不过话说回来，赫默觉得有必要哪一天好好深入研读一下《源石技艺》这本书，毕竟她的好友每天手边就是这么一本砖头厚的学术专著，偶尔遇到了什么问题就会迅速翻开到某一页。身为一名致力于在理论医学方向上下功夫的未来科学家，她不阅读一下这本科学名著既是对于她未来志向的侮辱，也是她作为图书管理员便利的损失。

虽然说赫默和白面鸮从来不在班上叽叽喳喳的黎博利女生堆里分享那些没有营养的发言——比如说今天中午伙食里哪几道菜又是隔夜剩下来的，年级里今日更新的情侣数又是多少，或者说老师们给假期新准备好的卷子又有多少套。哦，对于高材生赫默来说，她是自动忽略掉最后的那条消息的。无论是作业是多是少，哪怕对别人来说是天塌下来的量，对她来说只要保证她缀着羽翼的手在飞速的花体字迹下没有抽筋，第二天早上必然可以完成。

不过，赫默唯一一次在莺莺燕燕的集体中旁伺也就是刚入学的那天，当她默默地在心里数下谈话里哪个女生又为了哪个一见钟情的雄性犯花痴的次数到达了20之后，她就离开了那个她站了10分钟的地方。愚蠢，无意义，浪费生命。当然，她很庆幸她的后桌和她有着相同的观点，于是她们成立了小小的黎博利同盟“SP”，共享着独属于她们的情报。

——赫默在图书馆作为学生图书管理员获得纸面上的知识信息，而白面鸮作为学校论坛管理员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驰骋着属于她的领地。当然，她们还有证实独家消息的线人渠道，比如说只要塞一些零花钱就可以雇佣的同族人雪雉或者是那个总是因偷同学东西取乐而在教务处留下诸多记录的暗锁同学。金钱对于在哥伦比亚拥有企业家产的赫默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同样的修改学校后台管理员权限记录的操作对于地下世界的资深骇客白面鸮来说也只是喝杯锡兰红茶精心烹煮的午后奶茶的功夫。

显然，她们俩还约定好等到再下一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在学校里那个小疯子拉普兰德生日的时候各自给对方赠送一份名为“单身快乐”的礼物，要是被她发现自己——

“不不不，奥维利亚，你要告诉自己，这都是幻觉。那种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仅仅只是短时间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就像是运动后在跑道边扶着栏杆喘气一样。”赫默不禁这样告诫自己，并祈祷白面鸮并不会记起年前在圣诞节的时候自己和她在寝室里端着摇晃着冰块的威士忌，就着寝室里的那颗发光圣诞树胡乱说的瞎话。

但是等到赫默在路上被一阵晚风吹得领巾摇晃，发间的耳羽的细碎绒毛摇乱在微暖的初夏风中，鼻息间风中制作棉花糖的甜馨味勾起腹中隐约的饥饿感。待到赫默忍着压下“甜品是装在女孩子另一位胃里”的想法后，恍然之间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思绪里的逻辑哪里有不对劲的小细节了。

——“我都还没有开始恋爱进入坟墓之中呢，很大概率上还是和白面鸮一样的境地。”想到这里，赫默不禁心里一阵安然，等到她摆正了自己的领巾之后突然才意识到在昏昏沉沉的忙碌中之外为什么今天去寝室楼路上哪里有不对劲了——太阳显然还升得很高，明晃晃地摇曳着无穷无尽的能量而不是影影绰绰拉长的阴暗——她忘记收拾昨天归还书目的推车了。

今日事，今日恼。做不到者，明日忧。赫默想起了自己曾经耻笑过隔壁寝室的菲林人在门上贴的这句警言，现在想来到还有那么几分道理。那不如明日再说罢，赫默提了提手中的布袋迎着歪斜的夕日走去。



§02.

白面鸮听完了赫默的故事之后沉默在了哪里，倒不是说黎博利人无法给同族人的初遇提出些建议。只不过她没想到赫默的记忆力显然比起她来说还要差劲，她依稀记得自己上周还和赫默说过这位和她们大一年级的瓦伊凡学姐。

白面鸮不禁开始有些头疼起来，要是那个制作机器人的亚麻色头发阿纳缇也是这个记性的话，她从网上辛苦淘来的新一代高级芯片可能又要报废了。

看着室友的眼神不再是看起来直勾勾发愣的橙金色竖瞳和轻轻摇摆的耳羽，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瞳孔的焦点飘忽不定地指向外侧昏暗景色的窗口。赫默就知道这位黎博利人又开始在思考一些出于计算机相关的困惑了，每次当她开始陷入这种状态的时候，她就会僵直在她原本所在地方——或许是床上，或许是现在这样的椅子上，或许是在趴在食堂的角落，甚至可以是夜晚的昏暗天台。时间短的时候大概几分钟她就会恢复，但是一旦十分钟她都没有反应的话意味着剩下来的几个小时生活就得是由赫默来照料她了。

Silence女士有点糟心，她本来还想要好好和白面鸮就如何解决恋爱现状的问题，进行一些亲切和善的有意义讨论，显然现在脑海里这些很乱的东西只能由她一个人来思考了。

赫默选择先是按照原本的日程表安排，先在晚饭前进行例行沐浴。黎博利的羽毛清洁是一件非常重要而且细致的工作，不像是有着光洁皮肤的安努拉、匹特拉姆来说，她们只需要定期清理好身上渗出的黏液，调节好湿度关系就可以；也不是毛茸茸的沃尔珀、鲁珀或是佩洛，只要打理好毛发就可以了。

黎博利的羽毛部分有着疏水的特性，根据溶解性还得选择不同的清洁剂来进行处理，先是亲水清洁剂对于表面污渍的去除，接下来是油性清洁剂将疏水部分容易在羽毛末端染上污渍的部分的轻轻擦拭。赫默不由得有些发愁，如果自己生来不是一个黎博利而是鬼族就好了。

在浴室的微光里，热水的流逝裹挟着氤氲而升的蒸汽，将原本清冷的室内勾勒得影影绰绰，而平日里如煌煌大日般的浴霸灯光此刻也变得朦胧暧昧起来。黎博利吹弹可破的肌肤被热水浇灌得发红发烫，不禁让她想起在动物学图鉴里那些处于发情期的动物们，大抵无可避免的身体发热，只不过是自发或是外部致使的区别。

她冷静下来的思绪此时又随着血管里四处流动的滚烫蜿蜒而四处发散着，下午和那人的初遇见面仿佛还在眼前——

那时候的她依旧和之前几日一样，继续转动着手上的笔，轻巧地划着弧线在大拇指的虎口上方划过三百六十度，百无聊赖地看着稍有些空阔的一楼专业阅览室，显然这些过于学术的书籍并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兴趣，大概更多的人都在楼上的普通阅览室看着那些消耗青春时期过分倦怠的当红作品或是老师在课程中要求的经典著作。

赫默她就正好趁着这番宁静好好地想着自己手上现在做的研究——名为先进便携式医疗方案的课题，该如何定义什么叫做先进的便携式医疗，赫默的目光显然投向了在卡西米尔和维多利亚之间的公共矿场里新开采出来的新型高端复合能量矿石——源石，通过提炼和净化等多种工序可以将其再度加工为至纯源石的晶体，然后在能源、运输、航空中大放异彩。

不得不说，她们正赶上科技随着新发现大跃进的时代。而那些同班同学却依旧沉湎于过去一样的无所作为的庸庸碌碌式学习，倒是让赫默有些叹气，或许只有白面鸮和她一样是同路人吧。

待到她在纸上来来回回开始在演草纸上计算着化学合成药物的公式时，她听到了木质桌子被放下的书本轻轻磕着敲击的沉闷声音，然后是指节在一边落下的清脆响声。

“来了，来了。”她抓紧时间写完那一行复杂的反应方程式，末了顿了顿，在O2后面加了个上升箭头↑以及之前配平的几个数字。然后以她招牌的冷静无情方式向着来人问：“你好……”

这个建议来自于白面鸮，她表示赫默既然不会之后从事服务行业的工作，自然就不需要去苦练什么销售员或是空乘那样的微笑，还不如摆出属于自己的风格好好在高中几年的图书馆工作里树立起她的形象，比如白面鸮在论坛上就是一个活泼可爱却又铁面无私管理员。当然最后的那个例子自然是被赫默无视了，想起初中时被各种纠缠的烦事，赫默决定不如去专业阅览室里的前台摆着张冷脸坐着，这样也不会太多的纷纷扰扰和难堪。

但是显然面对于身前的这人儿，说完话的赫默倒是嘴唇微张着愣了愣。橙红色的交错斜角就像是她在科普图册里所见到的那些身处于大洋浅岸的彩色珊瑚礁，如果摆在家中的话透过光线观察的话肯定煞是好看。然后赫默的视线从从她的角转到了她翻着手中书页的橙黄色眸子，一时之间在那琥珀般的凝华定格中有些失神。瓦伊凡的认真侧颜有一种别样的距离美感，在昏黄柔和的射灯光影下将鬓间的橙红晕染在脸上身上的图景，加上她颈上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浅色项圈。击中奥利维亚原本古井无波的心脏，仿佛有一个夏日汐斯塔音乐节的低音炮音响摆在耳畔让她可以听到纤弱骨架下呼之欲出的沉闷心跳。

“我是来借书的。”瓦伊凡人可没有管前台同学的发愣，显然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只是一些家常便饭的小日常。很多低年级的同学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失态，不过一会儿她们或是悄然离开或是恢复常态。不过这总比那些敢于直面挥拳过来或是拔腿就跑来说的省去了不少功夫。

“嗯？”黎博利人显然并没有多在意面前的白发瓦伊凡说过的话，而是飞快地在心里对着那个与白面鸮痛饮百利甜之后的微醺产物，名为《Silence的心选要求列表》上的条条框框开始比对起来——

最好有角，像是龙，瓦伊凡，德拉克，鬼都可以……看起来一个是瓦伊凡，没问题。
年龄不要太大，合适正好……同一个高中就是最多两年以内的年龄差，可以。
明亮暖色的瞳……图书馆暖色调下的亮橙色，没有戴隐形眼镜类的辅助道具，确实是这样的。
浅色头发……白色，完美。
稍高的个子……完全高了很多呢。
安全感……参照上一条来说，安全感确确实实满满，连带着想象中的男友力。
声线好听……算不上怎么样，但是清冷略粗糙的声音倒是意外耐听。
最好是志同道合同一方向的……这一点。。。

赫默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垂下来的尾羽，让这小动作在塞雷娅看不到的范围内以减缓自己的紧张。“请把要借的书目都报一下，谢谢，我在系统库里核对一下。”

“《病理学》、《源石概论》、《人体循环系统研究》，登记一下。”

瓦伊凡人顿了顿，似乎是还想加些什么。偏着头看了看手中几本书的名字，然后右手手上的钢笔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似乎对于现在手上挑选出来的几本也颇为满意。

“就这三本吧，谢谢。”

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其他情绪，橙黄色的眼眸已经盯在了翻开的《源石概论》上了。只是过了许久，她都已经看完了两页，那位黎博利管理员同学却依旧没有给她回复。

塞雷娅矮下身子，试图让自己不至于有着过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瓦伊凡稍许凝了凝竖瞳看向那个盯着自己发愣的黎博利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显然没有到饭点也不曾进食的她脸上必然也没有沾上的汤汁或是饭菜，今天一早也没有遇到刺头学生也没有经历一场不必要的披头盖脸的打斗风尘。新同学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呢，塞雷娅稍稍皱了皱眉，凑近问道：“同学，同学？这位黎博利同学，你刚刚有没有在听。”

显然赫默还沉浸在塞雷娅选择的书籍中——显然选择了源石和医疗相关的专业著作应该和她的研究必然也是相近的，那么那张清单列表的最后一块拼图也接上了，完全吻合。难道这一年就是黎博利的幸运时刻嘛？奥利维亚不禁这么想到，没想到前不久乘着酒兴说过的纯属虚无缥缈的胡话却是突然降临到自己的身边。

被清冷的说话声搅乱了脑海里已经是一锅煮沸热粥的思绪，赫默抬头就眼见了凑近的瓦伊凡人，倒是让她脸上不由得陡然一红，宛若黄昏时分悬挂在西边天空的夕日。

“好，好的。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嘛？”

“没有了。”

赫默慌忙将塞雷娅递过来的学生证按在了接收器上，完成了整一个借书的流程，又看着英姿潇洒的白发女人拿着卡推门远去。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待到赫默想起来要看的时候系统早已经跳过了缓冲界面。

她决定一定要让白面鸮把这个该死的系统给黑了，就算是拿一个月的零花钱替她买一块航空级的芯片也都可以。

待到她从浴室里回过神来的时候，浴池里的水也渐渐褪去了初时的暖热温度。赫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等她从浴室里打扮齐整抹上了黎博利的润肤脂出来时却看到原本步入深层冥想的白面鸮已经坐在书桌上正在吃刚削好的苹果了。

“我说啊，你遇到的那个学姐应该是瓦伊凡族的塞雷娅。”白面鸮小声地咽下口腔里咀嚼充分的苹果汁液，丰收的味道不存在酸涩，只有甜意。

“塞雷娅？那是谁？”赫默还沉浸在刚才脑海里的身影挥之不去，然后愣了一下接着抱着头在寝室里跑了起来就差在寝室里翻滚起来了——“居然是学校里那个众人瞩目的风纪委员，瓦伊凡裁决者。那我岂不是要和无数个情敌争夺——”

“是啊，是的。那今年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只有我一个人度过单身夜了，Silence女士，或者说塞夫人……”

赫默甚至都想掩面把自己埋入地下，如果她是扎拉克的话，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是日子还长得很，该面对的还会有很多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