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时候同居中的两人



瞌睡虎



秋天转凉了以后，敦总是在家打哈欠。

他春夏的时候整个人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每天信件来电话去地忙里忙外，周末休息在家都能绕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芥川跑上个一百来圈。

但最近不知是不是由于天气不佳，气温过低，整个横滨的犯罪者们连犯案的心思都收了起来，一心只等来年春天气温回暖，直接导致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业务双双低迷。

芥川倒还好，他这种做港口贸易的早就习惯了弹性工作，不用出任务的时候他多半会选择在家看看书之类的打发时间，等回过神来一天就过去了大半。但敦不行，他虽然表面安静，骨子里却始终带着动物的性子，根本安分不了多久。

初春那会儿需要处理的工作也不多，福泽给侦探社的大家放了不少假。敦大半时间都在往外跑，恨不得用双足踏遍横滨的每一寸土地。偶尔住在芥川家的时候也要换着芥川屋子里不一样的窗户往外面张望，一天里能把家里所有的阳台都折腾一遍，压根就是只坐不住的猫，晚上洗完澡都能把内室的地板踩出一串儿水花。

芥川就这点捉着对方折腾了他好几回，但奈何不了敦精力旺盛，身体比心更诚实。他嘴上还认真地答应完芥川要在家里乖一点，下一秒眼神已经跟着窗外的蝴蝶飘走了。要不是罗生门还把敦按在地上罚坐，芥川甚至觉得对方现在已经追着蝴蝶跑出门去闹腾了。

没交往的时候还好，芥川说不定已经折了他的腿把他锁在内室的角落里教训他了。但交往了之后除开公事上他们依然又默契又不对盘，私下里他们的关系还是缓和了不少。芥川逐渐看到了敦那幅脆弱表面下的执拗和坚强，至于敦看到了他的什么，反正敦私底下越来越不怕直接顶撞他了。

芥川思索了半天想，现在敦能那么闹腾，大抵还是归结于他小时候在的孤儿院里没多享受过这种无拘无束的时候，所以现在好不容易身体和心都能自由自在了以后，他当年压抑下来的欲望来了个一次性反弹。恰巧横滨近来无恙，和平得很，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欲望。

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芥川也说不好，他只在敦搂住他脖子骚扰他看书的时候把他的手给拍开，然后用罗生门强制按着敦的双膝让他老老实实地正坐在他边上。他们已经这样过了春天过了夏天，芥川都有点习惯了。

但这下可好，这只管也管不住，精神力尤其旺盛的老虎这回非但坐住了，而且还索性直接睡上了。

开始那几天芥川还没多在意，天气冷，他一早还得外出工作，忽略了不少细节。

某天他出门的时候敦还在睡觉，卧室里的遮光窗帘拉着，他也就由得敦继续赖床。晚上回家客厅空无一人，他喝了罐啤酒洗了个澡带着些孤零零的味道独自走进卧室的时候才发现，敦压根就没从被窝里爬出来过。

也不知是他了解到敦没有在他出门的时候就这么拍拍屁股跑了的事实让人心乱，还是发现男友窝在自己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天这一事实令人更为心惊。敦就好像根本没有挪过位置似地睡上了一个整天，他那件皱巴巴的家居服早已经因为他动来动去的姿势掀到了胸口上面，露出他身上暗色的伤疤和白嫩嫩的肚皮。芥川站在窗前借着从窗帘缝那里透进来的月光看着面前的画面在脑中天人交战了一小会儿，眼皮狂跳了十秒钟。

他走到窗边稍稍拉开一点帘子观察了敦一小会儿，确认敦是真得还在梦里睡得很沉，这会儿芥川接近到他边上也毫无反应，一幅安心地很没人会随便闯老虎洞的样子。深色的羽绒枕头被敦紧紧地搂在怀里，敦的脸颊枕在枕头面上，软软的脸颊和软软的枕头碰在一起，好像整个空气都飘着绒毛一样。芥川没忍住催动着罗生门戳了戳敦的脸颊，毫无疑问地看到敦的脸颊鼓了鼓。敦也没醒，只下意识地把枕头搂得更紧了一些，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发出些啊啊呜呜的声音。

芥川试着叫了两声敦的名字，但敦没有理会他的呼唤，只因为耳朵接收到了声音而无意识地伸出了爪子扒拉了两下凑到他边上的黑兽。黑兽连带着芥川被敦一把给扯着给搂进了怀里。

睡梦中的敦似乎很满意这个新抱枕的样子，他的头窝在芥川的胸口，脸颊则凑着芥川的心窝磨啊磨的，那儿是芥川身上最暖和的地方，敦看来是喜欢的紧，又在嘴里发出了些啊啊呜呜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只小猫咪在叫唤一样。

敦睡了一整天，这会儿身体已经又暖又软的了。他整个人把着芥川，裸露出来的那点肌肤和芥川的肌肤相贴，鼻息间呼出的气息全给吐露在芥川身上，很快就把芥川也给捂得热乎乎的，生生给了芥川一种自己正盖着块大老虎皮软毯的错觉。他恍惚间想到过去自己随口说的威胁人的话语没想到在此刻还真的体验到了。他伸出手搂上敦的腰，很容易就和敦一起入眠。

这晚芥川入睡很快，初秋的夜里因为有怀里的人变得温暖了起来，就连他也生出了些安心的感觉。但可惜好景不长，当晚上芥川的梦里就出现了自己被一只大老虎给整个压在地上舔脸的噩梦，清晨时间一到他睁开眼，已经睡上了一天一夜的小老虎正趴在他的身上，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望着他，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早安，芥川。”小老虎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鼻尖，然后一溜烟窜进客厅吹着小曲开始他的新一天，留下腰酸背酸脖子疼一晚上没睡好觉还落枕了的芥川瘫在床上思考人生。



敦是开心了，他睡了一天一夜，晚上还有芥川这个人肉枕头供他取暖，在家精神饱满地活络了半天，又是收拾屋子，又是烧早饭洗碗筷的，最后晃着小腿坐在高脚椅上一边吃羊羹点心一边在阳台口吹风。

他的头靠在落地玻璃上，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侧脸上，看上去好像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芥川刚翻了新书拿到客厅想读，看到的就是敦睡眼朦胧地被光罩着的样子。

温暖的日光下，敦白色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嘴角还嗪着浅浅的笑，像是在讨要着芥川去摸摸他的脑袋一样。原本冷冷清清的屋子好像也因为这个角落而晕染上了温柔的色彩，连同初秋的冷风也暖了起来。芥川的脑中有一瞬间在想，还好他们交往了，而他现在就想上前去亲吻一下他的恋人。

但下一秒，面前这个已经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的家伙松开了手里的宝宝碗筷，塑料掉在地上发出啪塔啪塔的响声，彻底打断了芥川的温情一刻。



是你！人虎！

相信这家伙能安安静静不闯祸简直就是做梦！

芥川一瞬间简直气得想把对方给拎起来，但敦靠在那里打瞌睡看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让他不自觉地消了气。

屋主、男友、搭档以及饲养员四职一体的芥川最后还是认命地担当起打扫的工作，顺便还把这只又睡熟了的小老虎给扔去了沙发上，催动罗生门给他盖了块毯子。已经陷入了梦境的敦非但没有领情，还伸出爪子又一次一把把罗生门连带着芥川给扯到了怀里磨蹭，就跟昨晚的动作如出一撤，像是动物狩猎似的。要不是芥川料定这傻小子学不会装睡那套，他倒真要以为是敦借着假睡来折磨他。

敦搂得死紧，他身上还带着肥皂水清爽的香气以及太阳光的气息，芥川不用低下头都能闻到这股不断窜进自己鼻间的味道。他一边在脑子里想，到底是该庆幸刚才敦下意识地没有使用陶瓷餐具所以打扫起来还算方便来的好，还是该做出榜样直接把这个没醒过来多久又睡死过去的家伙给揪起来狠狠打他两下屁股罚他吃饭的时候不许睡觉要来得更好。

这点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决定好，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在思考着敦到底用了什么沐浴露和洗发水而不知不觉地跟着打起了瞌睡。

等芥川再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下山了。屋子里的温度随着夜晚的到来而降下，冷风从阳台蹿进吹在芥川的脸颊上，一下就把他给吹精神了起来。他扶着脑袋回忆着这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意识到他自己居然也被敦染上了瞌睡的毛病。

他刚想把敦提起来好把他弄醒开个反省大会，结果他怀里的小兽因为他支起了上身变了姿势而别扭地动了几下，最后干脆伸出了爪子，颇为强硬地把芥川再度给锁进了怀里，然后硬是要拿头在芥川的胸口蹭，像是在确定芥川又回到了他的枕边。

芥川一下子又好气又好笑的，敦那头毛挠的他胸口又热又痒的，让他一下子没了脾气。到最后还是没有把敦弄醒。老虎软乎乎，老虎暖呼呼，他甚至在脑中为自己开脱到反正谈话这种事早半天晚半天在休假期内也没什么差别，一边催动着罗生门合上了窗门，一边抱紧了怀里的老虎再度一起入眠。



然后等到他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再一次升起了。

被电话叫醒去上班的芥川龙之介先生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还拴着自己腰的小老虎，终于意识到昨日的自己过了多么醉生梦死的一天。

他的上司中原先生听完他过去一日的美好假期，伏在他的肩上乱笑了一通。芥川痛定思痛，就此好好观察了自己的男友几天，归纳总结下来就是，敦最近是真的变得很嗜睡。

这只老虎吃完必睡，玩累了也睡，高兴了也睡，说话说到一半也会睡着。当然敦最喜欢的，还是赖在他的边上睡。于敦来说靠着他就像是挨了个热源一样，不到三秒他就能睡熟了去，芥川挠他的下巴，他甚至都能发出些咕噜咕噜的声音。

敦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给团起来窝进沙发里面，就跟只小白猫一样，或者他就干脆躺在落地窗边上放着的软毯上趴着晒一下午的太阳，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地享受冬天前最后一点温暖的阳光，恨不得每寸皮肤都要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然后靠着这些暖洋洋的记忆挨过接下来冷冰冰的冬天。

芥川当晚就着这点抓起敦正坐到了客厅里，用罗生门撑着对方的眼皮。

“人虎，你是时候该好好反省一下了。你最近是不是睡得太多了点。”芥川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发问。

“不会啊，我现在还是很困……芥川要一起吗？”

“困什么困，你从昨天睡到今天了。”芥川用罗生门拍了拍敦的头，收获了对方委屈巴巴的眼神回击，但他这会儿不能再为之所动了。“在下已经调查过了，老虎是不冬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里的野生动物百科。

“可是我会想要冬眠啊……”

敦坐在地上回了句嘴，他这会儿头还是困得一点一点的。芥川回来后家里就变窄变挤，也变得温暖了。他只要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变暖，他就更加想要睡觉。

“……你冬眠个什么劲，是你最近休假期太过散漫了……”

“……从明天开始，早上起来和在下一起下楼跑步去……”

敦在嘴边吚吚呜呜地应了两声。芥川还在那边说着什么，敦已经听不太清了，只管什么都先答应下来。反正芥川在家里的判断总是不错，只要相信他，依靠他，把整个人交给他就好。

唔……又有点冷了。

“全部都答应你……”

“所以现在，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事实证明，你永远不要试图和冬眠动物讲道理。

因为他冬天想的只有睡觉这一件事，他会用爪子把你勾进洞里，用又软又热的皮毛盖住你，然后把你窝藏在他的洞窟里陪他过一个冬季。稍有不慎，你就成为了他的猎物。

这源头究竟是该归结于喜欢、欲望、还是单纯的动物本能，初级饲养员芥川今天也没有调查出真相。

但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也会对对方更加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