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像是老二，再坚挺也会有萎的时候。
黄少天对此条深以为然，因为就连他和周泽楷也不幸中了枪。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因为某人的性格方面的原因，他们吵架的次数不算多，吵架的原因也大多都是一些揪不起来的鸡毛蒜皮。
但没有哪一次是像这一次一样的激烈。
“……我说周泽楷你能不能别露出那种全世界都欠你一百万的表情啊！上次吃饭你明知道我坚果过敏你还点了杏仁茶放我面前，你故意的吧，存的什么心。还有，我桌上的小黄人也是你扔的吧？你别光盯着我啊，就算是个哑巴也该给两个手势表示一下。吵架也麻烦认真点有点参与感行不行！！！”黄少天一巴掌拍在沙发上，“每次跟你说话都是这样，起码十句你都不回一句，你他妈到底有没有长耳朵……”
周泽楷的脸已经红了，明显也是动了真火，但即便是在一起九年多了，他也没能练就在黄少天开启语音轰炸模式时还嘴的技能。
黄少天看着周泽楷眼中越来越灼热的火气，怀揣恶意地肖想着周泽楷终于要在沉默中爆发了，于是更干脆地在火上添了把油：“算了，你看我不爽我也不爽你了。我这个人一向说清道明，我觉得咱们干脆也别勉强了，还是赶紧地分手，也不耽误你找到更好的。”
但是，黄少天想象之中的周泽楷沉默中爆发与他争锋相对的场面没有出现。相反的，周泽楷眼中的滚烫的温度随着他火上浇油的话语降了下来。
周泽楷的眼神变得很平静，超级平静。
他看着黄少天许久，然后扬起了他好看的下巴，唇角勾起了一个嘲弄的弧度，特别轻地对黄少天说了三个字：
“你混蛋。”

黄少天看着摔门而出的周泽楷，要说不吃惊那也是假的。
就在这惊愕的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念头涌了上来，但没有一条是“要追回周泽楷”。在这种并不算冷静的时刻，黄少天还颇为奇妙地以为自己想到了个中关键——这房子的房主是周泽楷，既然提了分手，自己得赶紧地清东西走人。
作为曾经的荣耀联盟中最凶残机会主义者，他在机会面前一向都是说走就走的“行动派”。他显然觉得，周泽楷气跑出家的档口，正可以让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轻车熟路地掏出手机订了一张回G市的机票。然后找到他的大行李箱，毫不含糊地地整理起他要带走的行李。
当黄少天带着他半身高的行李箱走进电梯的时候，还在为自己“把房门钥匙放在茶几上”的行为而沾沾自喜——自己这样的快刀斩乱麻、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不仅保持了剑圣的本色，还不给对方留一丝烦恼，简直堪称“中国最佳前男友”。

周泽楷家在19楼，所以当黄少天走出大楼看到只领先他几步的周泽楷时，不免有些吃惊。周泽楷没有走出太远就返身折回来，似乎是为了缓和情绪而在缓慢地小幅度绕圈。不想被他发现的黄少天一闪身躲到墙后，就像夜雨声烦无数次地借助掩体，悄悄走出一枪穿云的技能范围。可黄少天随后就发现，这并不是剑圣和枪王对决时的擂台地图，如果自己一定要走出去，必定会被周泽楷发现。
黄少天从来都是相当有决断的，不能退的话，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折返回来的周泽楷看到他，身形一僵，脚步就停了。
黄少天右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朝周泽楷伸出了左手，神情不大自然：“钥匙我放在茶几上了，这么多年感情也不容易，我们就好聚好散，握个手以后还能做朋友。”
如黄少天所愿，周泽楷也伸出了一只手。不如他所愿的是，周泽楷的手握成拳直接朝他的面门袭来。APM超高的黄少天到底是个机灵的，敏捷地闪过了这一拳。哪知周泽楷接着就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作势要给他来一个过肩摔。
黄少天压根没想到周泽楷还会有后招，着急大喊：“我靠靠靠靠！周泽楷你快住手，快点放开我，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哎哎哎你快放手，谋杀亲夫呢？”
不知道周泽楷是因为怕黄少天的喊叫引来围观群众，还是因为那句“谋杀亲夫”起了顾念之情，他到底没有把黄少天摔出去。
周泽楷放开黄少天，往后退了一步，给黄少天让出道路。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生性腼腆的周泽楷平日里说话声音就小，此时情绪失控吐出来的模糊音便更加轻了。黄少天没有听清周泽楷的说了什么，但他分明从周泽楷微弱的发音中察觉到了难以掩藏的苦涩。
他把行李箱竖起来立在一旁，把拉杆推了回去。
他走不掉了。

“我……”犹豫了几秒，黄少天总算开口发出了一个自称，他知道自己应该向周泽楷道歉，但有些难以启齿。
“我……我刚才态度不好，对不起。”他咬咬牙还是先道了歉。

周泽楷同意了黄少天“谈一谈”的要求。
黄少天很快找到了小区的一条长椅，并坐了下来。在他习惯性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之后，才发现那句亲昵的“快过来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周泽楷就在他一臂之外的地方站着，比他高上几公分，瘦，短头发，削肩膀，稍稍低着脑袋，眼睛被垂下来的刘海挡住，看不清表情。

短已经揭过、旧账已经翻过、狠话也已经放过，黄少天的语言能力早已经在之前的争吵中得到了百分之百的发挥。而在这个该平心静气地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却不确定他能够说些什么。
“不应该指望你先开口，那就按照惯例我来说吧。”黄少天抓了抓头发，犹犹豫豫地开口。
“其实我刚刚是真准备回G市的，”他生怕周泽楷不信，还拍了拍他的行李箱以示证明，“真的，我连机票都订好了。现在想想当时一定是脑子烧坏了，居然会有这么脑残的想法。”
周泽楷仿佛是卡准了时间，回了黄少天一个“嗯”字。
“我去！周泽楷你要不要每次都卡的这么刚好。你这么直白的同意，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黄少天习惯性地露出调侃语调，看着周泽楷面无表情的脸，才发觉周泽楷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
“……对不起我又扯远了。”
“我知道我激动的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也说了很多很伤人的话，话说出去了也不可能真的能收回来。说什么‘别往心里去’那都是屁话，否则你也不会气得想揍我了。”
“我没想伤害你，老实说我压根就没打算跟你吵。我说话，你总是就那样……”黄少天想了想，模仿着周泽楷当时的表情。
“我就是觉得不应该老是我一个人在说，你也应该参与进来，到后来说的越来越多了，你还是看着我，我就想激你一下。其实挺傻的。”黄少天仰着脑袋看着夜空中那几个零散的星，自嘲地笑笑。
“我自己也知道，我话挺多的，有时候我爸妈都嫌我吵，你嫌我吵也是应该……”
“没有。”一直没出声的周泽楷，突然出言打断了他。
“我知道，”黄少天拍拍胸口，一副了然地样子，“每次我说话，你总是最认真听的那一个。我们每次聚会唱歌，李轩啊肖时钦啊苏妹纸什么的都倒下了，只有你会坚持听到最后，还给我鼓掌。你是一个特别好的爱人，虽然明知道要你说点什么是刁难，可还是想亲耳听到你说出来。你不嫌我吵，你刚刚说出来，我都听到了，我很高兴。”
黄少天看了周泽楷一眼，后者还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想来之前也是气极了，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够化解的。
“我猜你是被我提分手激怒了，我确实不该提分手，可我毕竟还是说出来了，我黄少天也不是孬种，不会提了分手还要继续死缠烂打。反正我就是觉得我特别没脸再待下去，于是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在楼下就看到你了，犹犹豫豫地想躲开你悄悄地走。就像你说的，我混蛋。如果我真走了，那我就真成混蛋了。我爸我妈还有你爸你妈其实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一起这九年多也并不是很容易。如果我今天走了，就证明了我们之前一直坚持的就全错了……”最后字的尾音渐弱，黄少天突然陷入了停顿，仿佛正回忆着什么。
“你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你总是很少说话，我常常就忘了你还在那里。每当那种时候我就想把你从我心里喊出来，看一看你还是不是好好地待在我心里。总觉得我如果不喊一喊，你就会不声不响地从我心里溜出去了。”
“我不想和你吵，但我总会下意识地想确定，你还在这里。”他拍了拍胸口，终于敢看一看周泽楷的眼睛。
黄少天朝欲言又止的周泽楷摆摆手，示意他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也觉得我自己挺欠揍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原谅我，”黄少天说着还把胳臂伸出去，“要不你真打我两下消消气，我绝不还手！”
周泽楷还是在他一臂之外站着，没动作也没言语。
“要不这样，你过来，你先过来坐这。我去找两根荆条……”黄少天把周泽楷按在长椅上坐下，然后在小区的绿化带里胡乱找起来。
周泽楷有些不解地看着黄少天：“你……干嘛？”
“小学不是学了一个课文叫《负荆请罪》吗？我现在找找看有没有荆条，等我找到了我就背着荆条，跪在你面前，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啦。”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假意要给周泽楷跪下。
周泽楷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赶紧地扶住了黄少天：“……不用了。”
黄少天没动，还保持着半跪不跪的姿势。周泽楷见状，急忙补充了一句：“原谅……你。”
“周泽楷，我们……”黄少天一个敏捷的蹲起就站了起来。
说着他还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冲周泽楷眨了眨眼睛。
“就不分手了吧。”
满脸错愕的周泽楷心呼“上当”，沉默了一会，却还是点了点头。

“笑什么笑什么，别笑了。我刚才负荆请罪是说真的。没骗你，我真的在找荆条。课文里不是说了吗，负荆请罪就是要脱掉上衣背着荆条跪在你面前。这虽然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不算是光天化日了，但我也不好真的就把上衣脱掉跪在你面前，对吧！万一小区里面散步遛弯跳完广场舞的大叔大妈回来看到了。你长得又那么纯良，他们肯定会误会是我要对你耍流氓，还不得喊小区保安把我打趴下。”
“你书架上不是有两把枪吗？下次如果我又跟你吵架，你就直接右手荒火,左手碎霜，乱射暴射随便来，我肯定不还手，还手我就是你孙子……”
黄少天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周泽楷准备回到他们的1906。
周泽楷用那只没被牵住的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闭上了一只眼睛，假装瞄准了黄少天的胸口。
“砰。”周泽楷说。
黄少天捂住了胸口，身体后仰，假装自己即将中枪身亡。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进心里去了。

——再坚挺的爱情也有萎的时候，但是有的人总可以重新爱上一次。

尾声

当和好如初的两人站在1906号房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遭遇了一个更加重大的危机：
“卧槽！！！！！！！周泽楷你也没有带钥匙？”
周泽楷摇了摇头。
“我去，简直太失算了。谁他妈会想到一个破门会阻止我们大团圆结局啊……”黄少天边骂着，边朝门撞了过去。
周泽楷在黄少天要撞上门的前一秒捂住了眼睛。
黄少天不知道的是——这款防盗门有一句响当当的广告语：
牢不可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