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凪诚士郎！”

　　什么声音，好吵，凪翻身。

　　“凪诚士郎！”

　　凪下意识地一抡被子，但是只抡起了空气。

　　被子呢？

　　凪有些不甘愿，身体蜷成一团。

　　“凪诚士郎！”

　　爆破一般的声音响彻凪的耳膜。

　　凪黏在一起的双眼不情不愿地睁开，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飞，眼前更是一片黑暗，还没有天亮吧？

　　思考好麻烦，凪闭上眼睛。

　　“喂！”一个不明物体挨上凪的脸，在他耳边大叫。

　　“好烦。”凪一巴掌把靠近他脸的不明物体扇开。

　　“唉哟，我忘记开灯了。”那个声音说。

　　话音刚落，凪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刺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自己面前影影绰绰，站着一个小东西。

　　“醒了吗，凪诚士郎？”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这小东西的样子逐渐明晰。

　　一个形似二头身漫画人物的小东西，外表……凪睁大眼睛，紫色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小辫子，穿着白宝校服，这是……“玲王？”

　　“玲王？哦，我明白了。”小东西点点头，“看来‘玲王’就是你的锚点。”他快速地在空气中浮现出的蓝色荧光屏幕上操作着。

　　“凪诚士郎，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凪自然一无所知，这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显得荒诞至极，自己不会掉进什么漫画世界了吧？而且看这展开，自己不会还是主人公吧？

　　怎么想都是麻烦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凪最想在漫画里当角落生物。

　　因为询问这件事也很麻烦，于是凪点点头：“嗯，准备好了。”

　　“好的，那么选择一个数字吧。”

　　“欸，好麻烦。”

　　“那就随机一下。”玲王脸的小东西很善解人意，在屏幕上点了一下，“锚点确认，812宇宙，祝您旅途愉快。”小东西露出一个标志的微笑。

　　这是结束的意思吗？凪没有试图弄清什么，他控制不住睡意，闭上眼睛，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

Part1  812号宇宙

　　凪诚士郎睁开眼睛，他坐起来，伸个懒腰，在夕阳的余晖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讲台上的老师早已消失不见，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自习的乖宝宝。乖宝宝自然不包括凪，他在选修的影视剪辑课上睡着了，睁开眼睛便是黄昏时刻。

　　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颈椎，凪背上书包，打算在食堂随意解决一下晚饭问题，然后窝回他的单身公寓，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晚上。

　　哦，今晚还需要上传一下新曲。

　　凪诚士郎，18岁，是白宝大学的一名普通学生。

　　白宝大学是一所艺术类大学，凪考入这里的契机要追溯到4年前。

　　他在商店街买面包时碰巧遇上活动，虽然心里想着好麻烦，但被工作人员相中推到活动地点，随手一摇便中了大奖，获赠一台电脑和一个印着绿色双马尾女孩的盒子，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几天之后意识到自己中奖了，磨磨蹭蹭地把电脑装上，盒子打开，读说明书很麻烦，所以他直接打开了软件，后知后觉，话说这不是初音未来miku吗？

　　凪是个怕麻烦的人，他平时也会听音乐，但从来没有想过作曲这种麻烦的事情，更别提还要想歌词，他随便捣鼓了几下软件，就将他放置了。只是过了几周后，他在电车上偶然听到一首歌，歌手的声音很有活力，估计歌词也是比较积极向上的那种，不是凪平时会听的歌，歌听完，歌词曲子没给他留下一点印象，倒是声音余音绕梁，回家之后就开启电脑，熬夜作曲，第二天直接翘掉了一整天的学校，暴睡一天。

　　凪本来不想上传曲子的，这首他鬼使神差创作的曲子，差点就要在获得不了一点观众的情况下彻底消失了。但是巧就巧在凪在路过同一个商店街的时候，被塞了一张宣传单，上面赫然印着一只初音未来。“鼓励创作计划，参与即有机会获得高额奖金！”那底下跟着的数字让凪心动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于是注册了账号，在youlubi上作为nagi发表了自己的曲子，他当然不至于一下获得大奖，不过他的曲子受到了某些观众的好评。

　　“感觉丧丧的，听了好想睡一天啊。”

　　“能感受到P主想要偷懒的心情。”

　　“工作一天，和这首曲子可以感同身受。”

　　“加油啊！喜欢曲风，不过从曲子传递的感情来看，P主应该不会常更新吧”

　　……

　　凪的曲子最终赢得了特等奖，奖金不少。

　　在收到和获奖证书一起寄来的奖金时，凪灵光一闪，这说不定是一条能够轻松生活的道路？从那之后他几乎每年都参加一到两个比赛，或多或少获取一些奖金，然后在进路的选择上，他填上了音乐偏差值高的白宝大学，并就读于音乐作曲系。

　　上大学后，为了填补生活费缺口，凪开始凭心情接受一些编曲的工作。他的产量低，又不爱宣传，甚至没有专门的推特账号，不过每次作出的曲子质量都很高（粉丝评价），具有个人特色（粉丝评价），因此有不少忠粉，大家都习惯了nagi的年更。而这其中有部分看中凪特色的人，会特意来发邮件委托凪编曲。

　　虽然有些恶意评论说“这P主单纯是为了钱吧？”但这类评论是少数，再加上凪从不理会评论，也最终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今天要发的曲子也是为了钱。要说凪作曲的动力，那大概只能归结于之后可以不用打工躺着睡觉的两个月吧。

　　点击“上传”后，凪注意到私信那里多了一条信息，有的人会在私信里委托工作，在麻烦不想点和生活费快要用完接下来又要打工的痛苦挣扎中，凪点击了私信。

　　私信内容是很官方的工作文书，里面写着具体的要求，是很少有的作曲工作，作曲很麻烦，凪一般不会接受，不过酬金那栏写的数字倒是令人满意，可惜的是最后的信息停留在：

　　“能面谈吗？”

　　“对不起，不能。”凪毫不犹豫地回复，然后关闭了页面。

　　面谈实在是太麻烦，之前也老是有这种私信，都被凪果断拒绝。

　　这回虽然看起来很有诚意，但凪不想招惹麻烦。

　　明明工作要求写得那么清晰明确，酬金也很很不错。

　　要是所有的工作只需要提交不需要沟通就好了，凪心想。

　　——————————

　　玲王看着屏幕上的留言：对不起，不能。

　　他从小到大被拒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这样冷硬果断的拒绝。

　　玲王和不少P主合作发布过曲子，曲风多种多样，不过在听到nagi曲子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一箭穿心，nagi发布的曲子不多，但是很特别，诚如他的评论区里的人所说，有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放弃思考的慵懒感，但这种懒洋洋后面却有隐藏着某些力量。玲王感觉自己发现了宝藏，耳机里播放着这个id叫做nagi的P主的歌曲，他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和这个人长期合作。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nagi的页面信息很少，不过他最新发表的曲子没有隐藏IP，地点正好处于白宝大学附近。不会是白宝大学的学生吧？玲王看着屏幕若有所思。

　　——————————

　　凪坐在顶楼下面的楼梯间，有一个角落堆着落灰的运动器材，通常没人会来这里，大家似乎都有着充实的大学生活。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打扰，凪可以在这里午睡。

　　不过今天的预定不是午睡，凪开启游戏。

　　在游戏加载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生活费真的要告罄了，可能还能再撑一天？还是两天？要是人能像小剪那般节能就好了。小剪是他养的仙人掌，凪从来没有遇见过比小剪更能让人羡慕的生物。

　　想到小剪，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两句调，在他走神的时候，游戏很快就结束了，凪切掉显示game over的游戏画面，在手机里把想到的音符点出来，组成简单的乐曲。

　　啊，怎么办，意外地还不错，干脆就取名叫做小剪之歌好了。午后有些困意，虽然灵感来访，但凪昏昏欲睡，他凭着感觉把脑海中剩下的旋律弹奏了出来。

　　要是有人天天在我身边，把我的灵感买下来，就可以不用想生活费的事情了吧？生活费生活费，为什么人要钱才能活着呢？

　　啊，不过我的灵感应该也不值钱吧，凪把页面切回游戏，开始加载新的一局游戏。

　　一般遇到这种灵光一闪的情况，凪也不会特别记录，如果把每次灵感都记录下来，那就变得太麻烦了。

　　不过这回情况有些不同。他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响彻楼梯间，然后一个人影瞬移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nagi吗？”那人的声音很亮，“啊，不对，即使不是也没关系，这位同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音乐？”

　　“欸，我是凪。”凪的游戏因为网络问题，没有加载成功，“不过后面那个，我拒绝，因为很麻烦。”

　　“很麻烦？”面前的人露出困惑的表情，这张脸，怎么感觉非常熟悉？

　　啊，这不是本校出名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吗？人缘很好，唱歌很好听。凪有一次路过学校举办的迷你演唱会现场时，听到穿过重重人海的歌声，声音自信明亮，让凪不由得停留至歌曲结束。

　　名字，名字叫什么来着？

　　“可是你在有在youlubi上传曲子对吧？”

　　是御影集团的少爷，名字似乎是……

　　“啊，那是为了钱，毕竟人没钱就活不下去，是很麻烦的生物。”

　　玲王。

　　“哈？”

　　“不过给我钱我就能作曲。”

　　“欸？”

　　凪看见玲王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过和人合作听起来很麻烦，我不要。”凪没听到回应，于是他又打开游戏。

　　但是面前的小少爷似乎没被他吓退，他坐到凪身边，还揽上他的肩膀。

　　“和我一起做音乐吧，你做曲子，我来唱，我们的音乐能响彻世界！”玲王的手卡着凪的肩膀，让他不得不转头。

　　对方面容秀丽，眼神明亮，是个及光芒于一身的人。

　　“欸？那是不是要作很多曲子，需要很努力？听起来就很麻烦，我不要……”

　　玲王没有想到凪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听到之后他反而更加兴致勃勃了，凪不知道自己的曲子很厉害吧？他这种从来不做什么宣传除了年度更新一两次之外什么都不会发的P主竟然没有淹没在当代信息的洪流中，不管这是运气还是实力，凪都毫无疑问是被上天宠爱的人。

　　只要有凪在，玲王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标！成为世界顶级的歌手，摆脱家族让他成为商人的命运！

　　玲王的脑海中瞬间迸发出一大堆想象。

　　“nagi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他强行卡住凪想要离开的身体。

　　“和我一起做音乐吧！”

　　好像招惹上麻烦的人了，凪看着变暗的手机屏幕。

　　不过玲王说的那句“只要保持原样就好”的意思是，只要像现在这样懒懒散散地活着，就可以吃饱饭睡好觉吗？

　　这样的话，感觉也不是不可以？

　　——————————

　　凪早上是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开了门，门外赫然站着昨天他刚刚认识的“音乐伙伴”。

　　“早，玲王。”

　　“喂，凪，你怎么还没睡醒，再这样下去要迟到了哦？”

　　昨天玲王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直接把自己的课表丢给对方，还不小心把自己的住址一并泄露给了玲王，这大概就是现在变成这个场景的原因吧。

　　他今天早上有课，要是玲王没有来敲门，他估计会直接睡过头吧？

　　一般他都会避免补考这件大麻烦事，尽量把出勤卡在最低，所以睡过头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他打了个哈欠。

　　十五分钟后，凪诚士郎和御影玲王一起出现在编曲基础课的课堂上，玲王不是作曲系的，是歌唱系的学生，他出现在课堂上，还坐在总是在打瞌睡的凪身边，让课上的同学瞠目结舌。凪在校的成绩并不出众，因为他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总是极力敷衍，而且他老是旷课，在课上也总是打瞌睡或者偷着玩游戏，在系里是个一等一的怪人。这样的人是怎么认识玲王的？

　　不论别的同学怎么讨论，都不关凪的事。

　　凪的生活被玲王拉扯得规律起来。玲王会定时来拉着凪去上课，三餐自不必说，还带着他去专属于玲王的音乐室（玲王的家真的好大），那个地方非常安静，是个休息打游戏的好地方。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玲王真的履行了那句保持原样就好，他没有强迫凪作曲，只是时常在他身边，有时候会问问凪作曲和编曲的事情，是怎么作出这段曲调，在作这首曲子的时候在想些什么，编曲的时候想呈现什么样的风格，虽然凪多半只会说“凭感觉”或者“什么也没想”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回答，玲王也只会摸摸凪的脑袋，说凪果然很厉害。

　　要先了解对方，才能作出好的曲子。

　　这是凪经常在作曲课上听到的话，他总是半梦半醒，但老师重复得多了，这话就不得不被记住了。

　　曲子一定要为谁而作吗？了解对方这件事不麻烦吗？

　　凪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但在和玲王在一起两个月后，他给玲王写了曲子。

　　那是一首很有凪特色的曲子，不过和他以往的曲子比起来稍微明亮了一些，对应着和玲王在一起后凪的好心情，凪把稿子打包给玲王。

　　玲王自然是很高兴，戴着耳机听完之后，抓过身旁的吉他，完整地将它弹奏出来，玲王果然很厉害啊，听老婆婆说他能够使用这间音乐室里所有的乐器。

　　弹着凪曲子的玲王和平时不大一样，凪作出的曲，曲调总是慢悠悠的，总是神采奕奕的玲王此时看上去有些安静。

　　总觉得，很舒服，凪闭上眼睛。

　　他弹完之后拉过凪，使劲搓搓他的脑袋。

　　“玲王，有点痛。”

　　“凪！你果然是最棒的！”玲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欸……有那么好吗？“

　　“都说了，是最棒的！”

　　他们两人把母带研究了一晚上，准确地说是玲王拉着凪。凪从来没有精雕细琢过自己的曲子，一边大声喊着好麻烦好麻烦，靠在玲王的肩膀上，玲王戴着耳机，神情专注。一边不自觉地打着拍子，嘴里小声地哼着曲调。

　　玲王喜欢音乐，他经常在凪的身边哼歌，玲王的声音很好听，不刺耳，温润，还带着玲王特有的活力，他和凪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时而困惑时而紧张。

　　只要保持原样就好，玲王真的就这样接受了凪的全部。

　　第二天早上凪睁开眼睛，他昨晚不知不觉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地板太硬的缘故，凪醒的很早，窗外传来几声鸟鸣，阳光还很柔和。

　　“玲王……啊。”凪转头，瞧见小少爷的睡颜。

　　玲王就靠在凪的肩旁，总是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发出均匀的呼吸，睡得很香。电脑的屏幕没有熄灭，玲王彻夜为凪编了曲，凪戴上玲王的耳机，点击播放键，玲王和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编曲的风格也大相径庭，不过在这首曲子中，凪却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融合，在凪懒洋洋的曲中，加上玲王明亮的曲风，反而令整首曲子更加和谐。

　　像是被太阳光温和照耀的午后。

　　凪转过头，盯着玲王罕见的睡脸，脑海突然浮现出一段旋律，他心中涌上一股奇妙的冲动，想把这瞬间的灵感谱成曲，送给玲王。

　　“欸？早，凪。”玲王的睫毛颤动一下，睁开眼睛，“歌词，你来写吗？”

　　第一句话就是问歌词。

　　凪瞬间耷拉着脸：“好麻烦。”

　　“哈哈。”玲王笑了，他刚醒来，脸上还有一丝懒散，笑得也和平时不一样，少了一丝锐气，多了一点孩子气，但凪不讨厌。

　　说实话他很喜欢跟玲王呆在一起，玲王几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说是一起做音乐，也不会强迫凪作曲，最多只是拉着凪，让他听听自己唱歌，玲王会唱各种风格的歌曲，节奏轻快的，感情深邃的，爵士，蓝调，民谣，流行曲，玲王都能将它们演绎，玲王的声音很好听，弹奏乐器时的玲王也很好看，尤其是在午后。凪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所以他给玲王写了曲子。

　　“那我来填词吧。”玲王在凪发愣时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要努力了哦，凪！”

　　努力是和凪差距最大的词语。

　　但他没有否认玲王。

　　——————————

　　因为玲王的坚持，凪破天荒地对着自己的曲子愁眉苦脸了两周。

　　半死不活地把修改好的母带交给玲王，趴在玲王的背上喊：“好累好累，玲王能不能背我去吃饭啊。”

　　“哈哈哈，凪，有这么累吗，真夸张。”

　　“我，从出生开始最努力的一次。”

　　凪把头埋在玲王的颈间，玲王身上总是有着干爽的气味。

　　“凪，下午要去录音棚了哦。”

　　“哦。”凪趴在玲王背上应道。

　　录音的过程很顺利，凪在录音棚外看着玲王闭着眼睛唱歌的样子。玲王填的词意外地符合凪的曲子，唱歌时候的玲王似乎也被凪的曲子浸染，沾上一点凪的懒散模样。

　　“怎么样？”玲王摘下耳机朝着凪笑。

　　“很好哦，不愧是玲王。”凪发出真心实意的感言。

　　“哇，凪，明天不会要世界末日了吧？”

　　“欸……我很认真的啊，玲王本来就很厉害。”凪摸摸后颈。

　　玲王唱着他的曲子，和miku唱自己曲子的时候感觉不一样，miku清亮的电子女音被玲王温润的男声取代，而且玲王唱歌的时候还老是看自己，让凪都忘记走神了。

　　唱着凪曲子的玲王，总感觉有点……

　　“喜欢。”

　　“欸？”

　　“啊。”

　　不小心露出心音的凪碰上玲王有些疑惑的眼睛。

　　“凪，你刚刚……”

　　“肚子饿了。”凪没等玲王说完，就贴到玲王的背上。

　　又过了一周，他们将作好的歌曲MV以合作的形式上传到了youlubi，nagi＆reo，两个id并排在一起。

　　玲王点击上传，看着加载的圆圈慢慢严丝合缝。他在youlubi上听到凪的曲子后的感觉在听到凪写的新歌后更加强烈，“乐感是上天赐予的才能。”父亲说的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耳边，几年的努力都没有让玲王找到合适的伙伴，直到凪出现。

　　凪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人，是他发现的独一无二的宝物。

　　“凪，我的梦想果然要和你一起实现。”

　　玲王的脸和凪的脸一起映在电脑的蓝屏上。

　　凪看着屏幕里玲王的眼睛。

　　“梦想，是说音乐的事情？”

　　“凪总是说着好无聊好麻烦。”玲王转头，看着现实中凪的眼睛，“那现在呢？”

　　凪摇摇头：“和玲王在一起不觉得麻烦。”

　　“和我一起做音乐，我会让你见识到比玩游戏睡觉更有趣的人生。”

　　“欸……”

　　凪听到电脑发出“ding”的声响，意味着他们的MV上传成功，而他的心跳也随着这声音加快了一拍。

　　梦想什么的好麻烦啊，还是玩游戏睡觉有趣吧？

　　但他听到自己说：“那约定好了，玲王。”

　　他们的第一首歌大受好评，nagi的粉丝震惊于凪竟然会跟别人合作作曲，而且竟然隔了短短两个月就出了新歌。reo的粉丝则是震惊于和nagi合作这件事情，nagi在P主里也小有名气，他只在比赛附近出没，并且总能获得奖金，从不社交，不发表其他任何关于音乐的事情，看不出对音乐的热忱，被称之为孤独的奖金猎人。

　　但是两方的粉丝听过歌之后都给出了一致好评。

　　“本来以为reo大人唱这种懒洋洋的歌会不太合适，意外地能够融合在一起。”

　　“本来以为没有人能演绎nagi的曲子，没想到还挺有感觉的。”

　　“话说这曲子和平时两位的风格有些偏差？”

　　“这么说起来这曲子，比起曾经似乎多了一点，喜悦？”

　　“别开玩笑了，nagi从来不在曲子里传递出这种情感。”

　　“你认真听，旋律1分20秒有明显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有明显的升调……”

　　“而且这曲子怎么说，比之前的nagi的曲要精致一点？”

　　“reo的声音竟然也能演绎这种曲子啊，虽然之前也唱过蓝调什么的，但那时候会觉得有点违和感呢。”

　　“啊，reo唱这种歌的感觉，不觉得有点像……nagi吗？”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就是nagi写的曲子吗？”

　　……

　　对于曲子的讨论腾霄直上，因为和以往的印象不同的合作以及质量超高的MV和乐曲完成度，这首曲子在热榜上的讨论度独树一帜。

　　“凪，你看！”玲王把手机放在昏昏欲睡的凪面前，“已经破100万播放量了！”

　　“啊，好厉害。”

　　“真是的，你可以再高兴点啊。”看着还是一脸困相的凪，玲王有点哭笑不得。

　　“我很高兴啊，接下来又可以两个月不用做任何工作了吧。”

　　“嗯……虽然趁热打铁是最棒的，不过还是需要凪的‘灵感’吧。”

　　“欸，需要那种麻烦的东西吗？”

　　“什么麻烦，凪，不是经常会有吗？”玲王拍拍凪柔软的头发，“玩游戏的时候经常能哼出曲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也是。”

　　玲王哼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啊，是小剪之歌。

　　“不过我只听到这么多，直接把这个作出来也不错吧？”

　　被玲王记住了，凪想。

　　灵感是个麻烦的东西，一天中产生那么多的灵感，如果要把它们全部变成曲子，那么凪诚士郎将要一整天不停地工作。

　　但是小剪之歌被玲王记住了。

　　啊，好麻烦，但是……

　　“凪？”

　　“不要。”

　　“欸？为什么，我觉得还不错哦。”

　　“……”

　　“那就这样吧。”大少爷没被沉默击退，他突然站起来，“我们去找一个能让凪有动力作曲的灵感吧！”

　　“啊？这是要出去的意思，我不要啦……”凪趴在桌上，用余光悄悄看玲王神采奕奕的脸，“我想回去睡觉或者去音乐室玩游戏。”

　　“不要这么说嘛，凪，寻找灵感也是作为音乐人的必修课。”玲王显然不想放弃，“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半个小时之后，凪和玲王站在人来人往的游戏中心前。

　　“游戏中心，凪常来吗？”

　　“不，这里人很多，很麻烦。”但是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我也没怎么来过，不过偶尔体验一下也不错，看起来挺有趣的。”

　　“其实也没什么有趣的。”总是在玩手游的凪小声嘟囔，跟在玲王身后进去了。

　　游戏中心新配置了很多娃娃机，凪在路过一个装满考拉的粉色箱子时小声说：“啊，考拉。”

　　“考拉？”显然玲王不会漏掉凪说的话，“凪喜欢考拉？”

　　“嗯，感觉很节能，活着很轻松。”

　　“确实，怎么感觉这个考拉有点像你？”

　　“欸……”

　　“凪想要这个小玩偶？”

　　其实也没有很想要，凪觉得自己和玲王会出现在游戏中心是一个错误，早知道当时直接说没有想去的地方，回家睡觉或者去玲王的音乐室听他唱歌就好了，游戏厅这种地方，只有在路过的时候才会进来，凪从来没有特意为玩游戏来过这里。毕竟躺在床上看漫画比来这里轻松多了。

　　在凪脑海中飘过无数“好麻烦”“好累”“不过玲王看起来很开心”“要不直接回家吧”的弹幕期间。玲王捧着一篮子游戏币开始玩娃娃机。

　　“哎哟，掉下来了。”

　　抓的位置恰到好处，不过没有卡好娃娃的身体，所以呆呆的考拉从勾手上滚落。

　　玲王很快开始第二次尝试，而这次非常顺利，考拉乖乖地挂在勾手上，掉进出口。玲王把那只形似凪的小考拉放在递给凪：“给，凪。”

　　凪曾经看过很多次抓过五六次都没能把娃娃抓上来不甘的人的脸。不过这种情况显然没有发生在玲王身上。

　　“玲王第一次玩？”

　　“嗯，难不倒我。”

　　话说刚刚玲王说，这是他第一次来游戏厅？这么说……这里的东西都会是玲王第一次玩？

　　“要不要试试噗哟噗哟。”凪提议。

　　“那是什么？”

　　啊，解释好麻烦，我为什么要提议。

　　“啊，就是上面会掉噗哟，四个同色就能消除……”

　　“凪会经常玩吗？”

　　“偶尔吧。”

　　凪总是玩几局就觉得累，毕竟在游戏厅不能躺着打游戏，只能坐着。

　　玲王坐到屏幕前面，游戏画面展开。

　　“多次消除就可以展开连锁，让对方的屏幕的噗哟变多。”

　　在凪慢悠悠的讲解完之前，玲王已经读完游戏简介，开始对战了。

　　“大概明白了，就是改良版俄罗斯方块，让对方无法消除噗哟就行了吧？”玲王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笑容，“我还挺擅长这种。”

　　玲王的画面上方开始落下噗哟，玲王将他们有序地排列好。

　　凪玩游戏几乎都凭直觉，对胜负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游戏对他来说也是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方便道具，但玲王不一样，玲王的胜负欲强，每件事情都要做到最好，是个麻烦的少爷脾气。

　　噗哟整齐地排列在屏幕下方。

　　厉害，这是凪的评价，明明只是第一次玩就已经掌握噗哟噗哟的精髓是连锁，不连锁的话是无法让对方的屏幕里的噗哟变多的。而玲王的下一步，只要消除掉最上方的噗哟就可以形成至少四连串的连锁。

　　三分钟后，屏幕上出现“win”的字幕，是玲王的胜利。

　　“还挺有意思的嘛！对方突然反扑，最后还以为会怎么样呢。”玲王站起身，“赢了哦，凪，要不要和我对战一下？”

　　玲王已经是天才级别的游戏玩家了吧？凪看着屏幕上的“win”，默默的拒绝了玲王热情的邀请。

　　果然来游戏厅是个错误，十分钟后，凪挤在人群之外，萌生出想要一个人回去的想法。要不是他个子够高，不然根本看不见在跳舞机前的玲王。

　　事情的起因是，玲王捧着一大篮子的硬币把游戏中心的游戏玩了个遍，不出意外，玲王几乎能迅速上手所有的游戏，甚至在赛车游戏的时候因为玲王的表现过于出众还引来了一群观众围观。

　　那之后几个女孩前来搭讪，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走神的凪只是隐约听到跳舞机这三个字，应该是想让玲王去陪他们玩跳舞机吧。

　　玲王会跳舞吗？不过也无所谓吧。

　　玲王看向他，凪知道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他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但是那几个女孩的视线让凪有点不舒服，他不喜欢被注视的感觉，于是他难得善解人意地说：“去吧，玲王。”

　　这是凪诚士郎今天作出最错误的决定。他预想过玲王会跳舞，但是没想他这么擅长，不过也正常，毕竟玲王有个音乐梦想，估计以后还会登上麻烦的演唱会舞台。

　　玲王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年轻人的活力和自信，而他似乎刻意配合了选择的歌曲，有耍酷的嫌疑，汗珠挂在他的额头上，被头顶的灯光一照，仿佛真的身处演唱会的现场一般。凪站在三层人群之外，心里滋生出一些瘙痒的情感，要是往常，碰上这种情况，他肯定会直接离开，就像玲王这种类型的人，他不会主动靠近。可是此刻的玲王让他无法离开视线，热爱着音乐的，意气风发的，将梦想分享给自己，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玲王。

　　他知道跳完舞之后玲王的双眼一定会向他投来。

　　“凪！”

　　看吧，玲王望向我的眼神。

　　凪突然想起，在最初的最初，玲王向他伸出手的时候，是不是将自己的梦想一起传递给自己了呢？而接受了玲王的邀请，作出宝贵的约定的自己，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已经接受和玲王拥有同一个梦想了呢？

　　凪面无表情地举起左手，右手悄悄捏紧玲王给自己抓的考拉娃娃。

　　麻烦的灵感，好像降临了。

　　——————————

　　凪和玲王的寻找灵感之路持续着。

　　在这期间，凪时不时也会把脑海中浮现出的旋律在玲王的注视下谱写出来。

　　他们开始以稳定的频率输出歌曲，彼此也更加亲近。

　　“话说，玲王从来不在自己的MV里露脸。”

　　“嗯？”

　　一个寻常的午后，他们呆在玲王的音乐室里，凪躺着，看着玲王映着橘黄色阳光的侧脸。

　　“也没有用真名。”

　　“这不重要吧？”

　　“说的也是。”凪闭上眼睛。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玲王开口：“为了成功，什么都可以利用，这是商人该做的事情，但我不想，我要和nagi一起实现梦想，我想大家在听到我们的歌时，最先想到的是nagi和reo。”

　　凪感到玲王在摸自己的头发。

　　“凪是我的宝物啊，我可不想凪的名字前面被贴上御影的标签。”

　　凪不懂玲王话语中的含义，但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那天晚上，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被心的悸动牵引，写出了乐曲。

　　——————————

　　“欸，你填了词？”玲王对于凪的突然创作早已见怪不怪，但他发现在乐曲后付着一张歌词。

　　凪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真了不起啊！”玲王摸摸凪的头，“快去睡吧。”

　　于是凪靠着玲王的肩膀，听着玲王小声哼着新曲的旋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凪时常会起一些念头，比如他为什么会努力作曲，为什么会捕捉灵感，他自然是理解不了坐在桌前冥思苦想数十天也写不出曲子的人，要是需要这么努力才能作曲，他根本不会走上这条道路，但在那个夜晚，他情感满溢，灵感如泉涌，却如同水管被堵住出口，让他心口酸胀。

　　要先了解对方，才能作出好的曲子。

　　曾经的他困惑“对方”二字，他认为音乐不需要麻烦的第二个人。

　　而他的脑海里，现在却满满都是玲王。

　　随后他意识到，他在为玲王作曲，与以往不同，其中有很多凪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感，而要将这些不可名状的感情谱写成旋律，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同时，他又隐隐感觉到一丝期待，这些不可理解的感情尽头是什么呢？玲王总是向他倾诉的梦想，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如果他将这首曲子谱写出来，是不是就能看到玲王梦想的顶端呢。

　　啊，想让玲王唱这首歌，想听玲王唱这首歌，想听玲王为自己唱这首歌，这是凪诚士郎产生的欲望，比起成名，比起让音乐响彻世界，他更在乎玲王和他的梦想，没有玲王他不会将那些小小的灵感谱成曲，更不会去探寻这些音乐背后的感情。

　　他不会发现音乐，也许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和玲王一起做音乐一点都不麻烦，他很开心。

　　凪在沉沉的一觉后睁开眼睛，玲王还在他的身边，他缓缓坐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

　　“凪，这是情歌吧？”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首歌，是给玲王写的。”凪开始措辞，在遇见玲王之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表达自己，“所以玲王想怎么理解都可以。”

　　这是对玲王的感情，如果玲王将它定义为情歌的话，那么它就是。

　　“什么……意思？”

　　“与其说这个，玲王。”凪摸摸后颈，“唱给我听吧，这个。”

　　“可是，还没有编曲……”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我就是想听玲王唱给我听。”凪开始撒娇。

　　然后玲王笑了，是凪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他的脸有些红，从容不迫的小少爷从来不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

　　他开口，第一句歌词像水一样流淌而出。凪悄悄伸出手，和玲王的手十指相扣。

　　玲王没有放伴奏，他清亮的声音将凪小小的房间填满，流进凪的心中。促使着他写下第一首曲子的声音和此刻玲王的声音慢慢重合，在凪的心里共振。

　　凪感觉自己的思绪在飘，他不由自主地和玲王一起哼起歌来。

　　这是他写的曲子，这是他的感情，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

　　玲王的脸在自己的面前越来越红。

　　直到最后一句歌词：

　　“我会永远和你一起，”

　　“与你在梦想的舞台上共舞。”

　　在玲王的嘴即将合上之前，凪带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倾身向前。

　　——————————

　　812号宇宙，锚点确认，通道关闭。

　　“啪！”凪晕乎乎地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不可思议的情感流动还残余在心里，那首由玲王声音谱写的情歌还在耳边回响。

　　“812号宇宙时间结束，凪诚士郎，感觉如何。”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凪扭头，一只迷你玲王。

　　“还在做梦？好麻烦……”

　　“你的体验机会还有两次。”玲王脸的小家伙说，“抓紧时间。”

　　“欸？”

　　“数字。”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

　　似乎已经习惯了凪的态度，小家伙这回没有再做询问，而是直接按下按钮。

　　“这次可能没有那么舒心，祝你旅途愉快，凪诚士郎。“

Part2  56号宇宙


　　“机密任务，凪诚士郎。”

　　“啊，好麻烦。”

　　“你要违抗命令吗？”

　　凪不想回答。

　　“玲王的事……”

　　绘心话音刚落，凪周身的氛围一变，黑色的杀气蔓延。

　　“只是在提醒你罢了，不需要如此戒备。”中年男人叹气，“仔细听听吧，对你们没有坏处。”

　　凪拉开椅子，坐到绘心对面，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单方面输出中，凪几次要睡过去。

　　“代号名为‘蓝色监狱’。”绘心站起身，在凪彻底闭上眼睛之前说，“记得和玲王好好‘告别’。”

　　绘心甚八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凪睁开眼睛，看着贴在天花板上的圆形白炽灯。

　　摊上麻烦事了，凪靠在塑料椅子上，脆弱的椅子发出“吱”的一声惨叫。

　　——————————

　　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冬天，凪的家人消失了，留下只有十岁的凪。他们家不富裕，说是放养主义，其实是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照顾凪，凪根本没见过几次自己的父母。他们住在贫民区和城区的交界处，治安不好，不过凪懂得这里的生存之道，那就是不要理会麻烦事。他养成一副淡漠的样子，对于家人的消失他没有什么触动，在麻烦的世界里生存只多一个人也是个大麻烦，哪怕是家人。

　　那个冬天格外冷，经常听到穿着破烂棉袄的人在路边讨论着，抱怨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大人们是如此，更不要提像凪这样的半大孩子。凪躺在没有暖气的房里，盖着打着补丁的薄被，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个地方不缺水，雪会从漏风的窗户中飘进来，只要凪张开嘴，就会有小小的雪花飘进他的嘴里。当然，雪花很冰，落在身体的其它的部位也不舒服，但对于懒得动弹的凪来说，没有其他办法。

　　他当然也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跑去抢夺路边商贩的食物，或是向那些穿着华丽的路人们乞讨食物，只是凪想，像这样拼命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为了同样拼命的明天吗？好麻烦好累，活着是好辛苦的事情啊，没有办法像植物那样节能活着的办法吗？

　　他伸出冻得指尖发红的手，戳戳放在窗台上的小剪，小剪是他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那时凪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看到小剪，他却不由脱口而出：“仙人掌，像剪刀。”旁边自然没有人和他说话。凪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声音，他盯着被遗弃的小仙人掌，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一个说话对象，于是把小剪捡回家。

　　小剪的刺已经不像刚捡到时那样硬挺了，仙人掌应该很怕冷吧？

　　“早，小剪，我们要死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

　　厚厚的雪早已将所有的声音吸收，只将寂静给予凪。

　　凪坐起身，掀开被子，穿上有点破的鞋，打开家门，迎上北风。

　　在户外吐出一口热气，凪打了个哆嗦。他开始无意义地散步，街上很是萧条，有的人衣不蔽体只盖着报纸，和他们相比，凪还算是“富裕”。一个小时后，凪感到胃中空虚，体温也越来越低，他有些累，于是他坐下，旁边是个绿色的垃圾桶，他突然想起这大概是捡到小剪的地方。

　　饥寒交迫，这是现在凪的处境。为什么要出来呢？躺在破烂的床上，也比呆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好，他抬头看着空中的雪花，闭上眼睛。

　　不过也好，自己马上就要远离所有麻烦了。

　　正当他开始觉得有些轻松，一个声音撕破小巷的寂静。

　　“放开我！”

　　然后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在雪地上。

　　啊，好麻烦，为什么要打扰我睡觉？

　　这骚动离凪不远，但他懒得去理解这件事情。

　　但是显然麻烦不愿意离开他，在一阵混乱的响动之后，一个男孩摔到他面前，接着是几个穿着破夹克中年男人，他们身上有股浓浓的烟味，说话粗鲁大声：“这小兔崽子可真能逃。”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枪，威胁性质地举着。

　　那男孩被摔破嘴唇，一点鲜血划在他的脸上，他眼神锐利，紫色的眼睛仿佛向外冒着火焰。虽然在雪上滚了一圈，但还是可见他衣装得体，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少爷。

　　“杀了你们。”他咬着牙说，“垃圾。”

　　他们显然都没有发现凪的存在，自顾自地将对话进行下去。

　　“还敢嘴硬！”领头的男人朝男孩踢去，但是被男孩向后闪开。

　　现在他们拉开两米左右的距离，接下来那群男人应该会一拥而上，小孩怎么可能打过大人呢，这小少爷真的不走运，凪冷眼看着。

　　不过不凑巧的是，一阵寒风吹过，凪鼻子一痒，一个响亮的喷嚏打破这紧张的对峙。

　　五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喂，你……”男孩率先反应过来。

　　“草，这怎么还有个小孩，不会是这家伙的伙伴吧？”

　　“管那么多干嘛？这破破烂烂的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能耐，先把他宰了再处理这小少爷也不迟！”说着，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就朝凪走去。

　　“畜生！”那男孩同时朝凪跑去。

　　啊，为什么，要在我即将远离一切麻烦的时候来打扰我？

　　凪没有理会即将到来的危险，他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的前一秒，眼底却映进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燃烧着火焰的，生机勃勃的，但是充满惶恐，很奋力地向他跑来。

　　身体冰凉，没什么力气，为什么人要活着就需要努力呢？

　　凪诚士郎，在感受到面前男人的铁棍举起时扫来的微风时，突然睁开眼睛，双手一撑，借力从男人的胯下穿出，回身朝上踢起一脚，伴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铁棍掉在地上，在其他人目瞪口呆时，紫发男孩已经捡起地上的铁棒，朝那中年男人的腰间一击，让其失去战斗力。

　　而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凪这时已经以迅雷之势冲到另外三个人之前，跳起来一脚踢向持枪人的手腕。

　　“啊——”在这声惨叫结束之前，凪就已经抓到空中的枪，在稳稳落地，朝已经反应过来的两个人举起枪，那两个人脸色瞬间变得惊恐。

　　枪是违禁品，但不排除这些人有另外的枪，凪一念闪过，果断地举手。

　　六声枪响，精准命中剩余两人的双脚和右手。按照常理，孩童的手根本无法承受手枪的后坐力，在场除了凪之外谁都没有想过这样的展开。手枪的枪膛空了，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凪的手无力地垂下，枪也随之掉到雪里，凪朝后倒去，却没有倒进冰凉的雪里。

　　那个紫色眼眸的小少爷吃力地扶住凪，愤怒消弭，那双眼睛此刻亮晶晶地看着凪。

　　“你好厉害啊，谢谢你，我叫御影玲王，你呢？”

　　那男孩的脸上沾满灰尘，血迹和雪融成一团，在下巴凝聚成浑浊的水珠。但他声音轻快，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凪全身脱力，他已经饿得没有感觉，胃一阵紧缩，双手双脚在刚刚的回光返照后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口渴，想喝水。

　　困，想睡觉。

　　姿势别扭，想躺着。

　　活着，好辛苦。

　　他的脑海中混沌地回转着这些想法。

　　但是被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注视着，凪提起最后的气力：“凪……背我……”

　　那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

　　玲王是御影集团的小少爷，在得知凪无处可去之后，他恳求家里人收留凪。而鉴于凪的英勇表现，玲王的父母同意了玲王的要求。

　　凪变成了玲王的随从，不过玲王从来不把他随从，他跟凪说他以后不想继承家业，而是想当一个警察，而那次意外的相遇就是因为小小的玲王想要去探查敌情。

　　而凪，他脱离了死亡的危险，把小剪接到宽敞的新家。

　　看着玲王熠熠生辉的眼睛，他心想，啊，摊上麻烦了。

　　——————————

　　“喂，凪。”二十岁的玲王双手撑在凪的双肩上，俯视着凪，“绘心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训斥我在上次任务偷懒。”

　　玲王皱眉：“真的？”

　　“嗯。“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拉长声音，“说教了一个小时，我好累啊，玲王。”

　　他向后靠在玲王的胸口上。

　　“真是的，凪。”玲王终于笑了，凪还是喜欢他笑的样子。

　　凪在玲王的背上闭上眼睛。

　　好好告别。

　　好麻烦啊，跟玲王告别。

　　——————————

　　“让世界上的坏人全部消失！”十岁的玲王自豪地向凪宣布。

　　看着小少爷天真的笑容，十岁的凪闭上眼睛。

　　“喂，别睡啊，凪！”

　　“欸……跟我没关系吧。”

　　“这个梦想要和凪一起实现，怎么会和凪没关系？”小玲王坐不住了。

　　“可是听起来就好麻烦啊。”

　　这个世界上的坏人数不胜数吧？而且用什么东西定义坏呢？

　　“凪！别睡啊！”

　　“可是我好困啊。”凪张开双手，“玲王背我。”

　　“真是的。”玲王有时候会想那天看到的迅捷凪是不是只是自己的梦，但他一向无法拒绝凪，他拉过凪的手，将小小的凪背起来。

　　玲王身上飘着一股清爽的味道，阳光烘烤过衣物的香味，凪眯着眼睛看着玲王的侧脸，虽然很麻烦，但是能让玲王开心的话……他小心翼翼地把玲王的梦想放进心里。

　　这一背就是六年，凪的个子抽条，如雨后新枝般窜上190cm，虽然玲王也在努力长高，但还是跟不上这个懒洋洋的家伙。

　　玲王和家里大闹一场，带着凪进了警/察学校，而在他们入学后的两个月后，噩耗传来。玲王的父母被不明恐怖组织袭击了，玲王的脸色转眼变得煞白，他们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得知玲王的父母并没有生命危险后，玲王脱力地靠在凪身上。

　　凪第一次觉得玲王看起来很脆弱，就连初遇时，处在生死之间的玲王都没有露出怯意。

　　如果我要死了，玲王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身旁人急促的呼吸，带着翻涌的热意朝凪袭来。

　　他被这个莫名出现的想法搞得有些心烦意乱。

　　好麻烦，不想了。

　　凪诚士郎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他是一个无情的家伙，如果玲王真的失去了父母，他大概也不会落泪。

　　他的生命本该结束在十岁那个破烂的垃圾桶旁边，这被迫延续的人生，对于他而言，到底算是什么呢？

　　不过如果是玲王……如果凪失去玲王，如果玲王不再牵起凪的手……

　　玲王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大概是极度担心的疲劳令他进入梦乡。

　　凪用手指卷起玲王的发丝。凪不会让玲王出事的，因为他们有约定，凪诚士郎要和御影玲王一起实现梦想。凪把这当作人生的终点一般活着。这个世界上充满麻烦和无趣，但是和玲王在一起不无聊，凪喜欢和玲王在一起，就连玲王天真的梦想他都一并觉得可爱起来。

　　那件事情后玲王更加坚定自己的路，这回是说什么都不改变想法。他们两个人在警/察学校的成绩很好，玲王从小就是十项全能的人，让人震惊的是总是偷懒的凪。

　　凪的格斗课和枪击成绩都超乎寻常得好，他总是在理论课上犯困，也从不认真听老师讲话，但一到实操的时候，那些老老实实记笔记的学生没几个能在凪的手下过上几招，甚至老师都落于下风。凪下手速度快，他有野兽一般的直觉，每当他行动，斗气仿佛凝聚成巨大的骷髅，一般人在行动之前就会被其气势压倒。

　　他们顺利地从警/察学校毕业，进入犯/罪科。

　　——————————

　　袭击玲王父母的组织叫做“蔚蓝”，是个专门找有钱企业家下手的恐怖组织，他们非常狡猾，很难抓住马脚，在几次失败之后，绘心找上了凪。

　　代号蓝色监/狱。是个机密卧/底计划。

　　他们抓到组织的低级成员，和已经作为卧/底进入组织的洁世一传来的情报结合知道组织最近正在招揽年轻干部，于是想让凪也潜入组织。

　　选择凪的原因，当然包括他各项能力优秀，而更重要的是，警/局想要利用凪和御影家的关系。从外界看来，凪就像御影玲王的保镖。“蔚蓝”是个记仇的组织，在四年前，他们对玲王父母的计划失败，成为组织的一大污点，他们不会放弃对御影家，这也是玲王对他们格外执着的原因之一。

　　如果凪的身上有漏洞，他们一定会认为凪身上有利可图，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博弈。

　　为了将戏演得更真，警/局先是需要传出凪的不良作风，将他罢职，营造出凪背叛警/局的假象。凪要装作对警/察心灰意冷，以此为契机进入“蔚蓝”组织。而这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他们需要玲王和凪的“决裂”。

　　在和绘心谈话后的一个月，凪都没能找到机会和玲王告别。

　　他被禁止泄露蓝色监/狱计划相关的情报，而他不善言辞，思考正确隐晦的措辞又过于麻烦，于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终于到了计划开始的那天。

　　先是在警局中开始有凪通/敌的流言，凪在警/局的人缘一般，和谁都没有过多的接触，大部分都认为他是个怪人，虽然业务能力还算优秀，但是难以交流，因此没有人会为凪辩解。

　　玲王自然是不会在乎这些流言的，他没有问，凪也不会找他解释。

　　凪也还是照常在工作中偷懒，被一些警/局里的有心人看见了，新的流言不用创造就开始传播。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在一次任务，有证据说凪出卖同伴，致使目标逃亡，任务失败，警/方负伤数人。那次任务并未完全失败，通/敌的也另有其人，但消息被绘心压下，他借此机会将罪/名扣到凪的头上，他正愁没有办法合理地让凪“叛逃”。

　　这场假戏似乎要变成真。

　　凪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在目标逃走后留下的一地狼藉中，凪把自己的警/察证丢进泥水里。

　　这是玲王梦想的第一步，所以凪需要认真地对待。

　　伪装，演戏，都是凪觉得麻烦的事情，但是……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玲王，说：“对不起，玲王。”

　　“什么意思，凪？”

　　玲王的手臂被流弹擦伤，暗色的血渗进制服里，处理的时候大概会很痛。但是现在为玲王处理伤口的人不能是凪。

　　玲王睁大眼睛，嘴唇颤动，这是紧张的标志，他在等凪的回答。

　　啊，好麻烦。凪诚士郎不擅长解释。

　　“我，要去那边。”

　　“喂，那边是指什么啊，好好解释啊，凪！”

　　他选择沉默，远处开始传来消防车的声音，滞后的后勤即将到达，这意味这凪应该将这场戏推向高潮。

　　该怎么做？凪默默后颈。

　　思考三十秒，已经是凪的极限，拐角处出现消防车的影子。

　　“好麻烦。”他小声嘟囔，为什么要把这么麻烦的事情甩给他？

　　绘心甚八，下次见面一定杀了他。

　　“什……么？”

　　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玲王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反正之后总要回来的，如果能摧毁“蔚蓝”，玲王也会高兴吧？毕竟玲王珍视的家人也不会再处于危险之中，离玲王的梦想也会更近一步。

　　那自己也稍微努力一下吧。

　　他转身跑起来，接下来要和“蔚蓝”组织的接应碰头了。

　　名字叫什么来着？

　　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后那个从见面开始就将自己视为宝藏，宠着自己的小少爷眼眶中积蓄着泪水，朝他的背后颤颤巍巍地举起枪，一直到凪的身影消失，他才朝无人的前方开出一枪，后坐力将他受伤的手臂震得生疼。他无力地垂下双手，空中乌云密布，压抑的水气弥漫在空气中，玲王眨眼，浑浊的泪水就汇聚在下巴上。

　　“可恶！”

　　——————————

　　“洁世一。”

　　面前这个不起眼的矮个男人就是警/局之前在“蔚蓝”里安排的卧/底。凪伸出手，随意地握一下。然后洁开始事无巨细地朝凪介绍如何进入组织。凪已经开始觉得疲惫，他一边应和着洁一边想着等任务结束后一定要让玲王好好夸夸自己。

　　“哟，洁！”一个和洁差不多个子从门口溜进来，“这就是你说的新人？”

　　“蜂乐。”洁看到来人，松了口气，“我正在给他介绍流程。”

　　“可是他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哦？”

　　“啊？”洁一低头，发现凪已经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睛，“别睡啊！凪！”

　　他心里泛起嘀咕，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人过来？

　　“快到时间了，洁。”

　　“知道了，喂，凪。”洁摇摇凪的肩膀，见他不情愿睁开半只眼睛，洁叹出卧底生涯最长的一口气，“该你行动了。”

　　真是麻烦，凪感觉自己还没休息几分钟，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工作，不过，这是梦想的一步，这么想着，凪站起身，朝黑暗走去。

　　“喂，新人。”一个长得就不像好人的家伙站在凪面前，他西装革履，却不能掩盖粗鲁的本质，和凪十岁看见的那群意图绑架玲王的人气质相似，“你加入组织的理由是什么？”

　　“欸——”没有人告诉他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于是他随便地说，“为了轻松的人生吧。”

　　“听说你以前是警/察？”不知道那人到底满不满意凪的回答，下一个问题就接踵而至，“为什么叛/变？”

　　又要想一个答案？

　　凪摸摸后颈，打个哈欠：“好麻烦啊。”

　　面试官危险地眯起眼睛：“麻烦？”

　　“工作好麻烦啊，如果能一直躺着就能生活就好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御影家的保镖吧，总是跟着那个小少爷的。”

　　小少爷，啊，讲的是玲王的事情。

　　这句话是什么含义，会对玲王造成危险吗？

　　凪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玲王当然不会被这种小人物得逞，不过，如果自己在这里就杀了他……

　　“哈……不错的杀气。”那人发现自己身前这个神情淡漠的人突然散发出猛烈的杀意，他不觉退后一步。不过他将其理解为对御影家的恨意，“看来这就是你的理由，你通过了，去下一关吧。”

　　啊？

　　凪有些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刚刚在认真考虑提前解决麻烦，需不需要动用隐藏的刀片。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这个男人再不知死活的问东问西，他不能保证能忍住不让他物理闭嘴。

　　这个男人的面试似乎是最困难的一关，虽然凪没有认真听讲，但是洁在他进组织面试前千叮万嘱他要认真对待这个男人的问题。

　　凪顺利地进入“蔚蓝”。但与洁和蜂乐并不在同一个行动小组，他出色的身体能力被看重，但还是被丢进底层行动组，他是新人，没有被托付完全的信任，只是做做行动外围的杂活，他也乐得轻松，成天偷懒，全然不怕组织把他丢出去。

　　这里的日子很轻松，不用像在警/局那样规律地早起工作，禁止偷懒。凪认为这样活着不算太坏，如果他没有遇见玲王，也没有在那个冬天睡着，大概也会选择这么一份简单的工作吧，虽然待遇不怎么样，但是足以生活。

　　在进入组织两个月之后，他蹲在路边打个哈欠，今天似乎有个大计划，但他并没有被划入行动列表。

　　“喂，凪。”

　　“什么嘛，是洁啊，不要打扰我休息。”

　　“你不是天天都在休息？”

　　“人就是天天都需要休息的生物。”凪眼角挤出几滴困倦的泪水。

　　“唉……”洁叹口气，“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进来。”

　　“是为了梦想哦。”

　　“啊？”洁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认真的回答。

　　“那洁呢？啊，还是不要回答了，感觉有点麻烦。”

　　洁还没从梦想两个字里回过神来，他楞了一会，说：“我的话，是为了正义吧。”

　　“欸，听起来很麻烦。”

　　“你的梦想听起来也很麻烦。”洁换了个话题，“话说，凪，你在被监视哦，我刚刚确认过这附近没有人。”

　　“我知道。”

　　洁低头看向懒散的白毛团子。

　　“你的机会快来了。”洁笑着说，“组织会有大动作，关于‘御影家’。”

　　凪闻言抬头，锐利的眼神穿透洁的眼。

　　“说不定你能早早回去找你的‘梦想’呢。”洁转身，挥挥手。

　　正如洁所说，凪知道自己正在被怀疑，不过这正中下怀，怀疑是一把双刃剑，增加风险的同时，也为己所用。

　　凪身上有种混沌感，他并非完全正义，也并非完全邪恶。组织开始让他接触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监/视，走/私，杀/人，凪都一一照做，毕竟他的目标是获得信任，对于暂时的牺牲他没有什么感觉，终究只是他人事，在实现梦想的路上总要有牺牲，既然不能一生干净地死去，他也从没指望一生干净地活着。他面无表情地处刑那些组织定义的所谓极恶富人，朝那些人扣下扳机时和枪响一起收缩的心脏，意外地让他有活着的感觉。虽然是一点见不得光的刺激，和玲王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玲王在身边的时候，太阳的光就永远照在凪的身上，让他安心地昏昏欲睡。

　　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些麻烦事呢？凪擦掉枪上不小心溅到的血迹，他的衣服是玲王送的，所以平时都有小心地不弄脏，毕竟存货不多，他又懒得买，一身血迹怕是出不了门。

　　好久没有见到玲王了啊，他过得怎么样，是玲王的话应该还在不断朝着梦想努力吧。

　　不过我也在努力，毕竟要一起的嘛。

　　凪把擦得亮亮的枪放在胸前，他睡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冬天要来了，凪比起冬天更喜欢春天，春天适合打盹，绿意也让人心情愉悦，更别说玲王会拉着他到公园或是什么地方，说是去踏踏青，凪喊累，他就会背上凪，让凪闻到衣服上干爽的阳光味道。

　　想着想着，凪昏睡过去，掉进一个有玲王的梦境。

　　下一次睁眼时，面对黑漆漆的天花板，他心中升起陌生的情感。

　　空虚，心口破了一个洞，最近他时常有这种感觉，生活无聊，活着麻烦，如果玲王在就好了。

　　也许这种情感就叫做寂寞吧，毕竟他只有玲王这一个搭档。

　　早知道把小剪带上了，凪心想，这样至少再次见到玲王的时候，他还知道怎么说话。

　　——————————

　　这是一个监视任务，目标在对面的楼房里，进行商业会谈。凪的工作就是盯着他，如果有机会的话直接下手。所以他正趴在准备好的狙击枪后面，打算工作结束后好好回去睡一觉。

　　这时候在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因为太过熟悉，凪在反应之前就已经让对方靠近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后抵上一个硬物。

　　“凪。”

　　这是玲王的声音，虽然略微低沉，听上去不太高兴，但是的确是玲王的声音。

　　不小心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撞上玲王，凪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他听洁说最近玲王在任务中立下大功，毕竟是玲王，即使没有凪，也会不断进化。

　　他真的很想对玲王说些什么，不过让玲王看见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现在凪是坏人，而玲王是警/察。

　　他斟酌一会，吐出两个字：“玲王。”

　　玲王，当卧/底好麻烦，好累啊。

　　玲王，我好好努力了哦，努力不被发现，努力工作，都是为了我们的梦想。

　　玲王，好想和你在一起啊，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感觉人生没有那么乏味。

　　这些话堵在凪的喉咙口，他不能说，不能让一切功亏一篑。

　　“你真的变了。”玲王咬着牙，“你已经忘记我们的梦想了。”

　　玲王在说什么？

　　从久别重逢回神的凪眨眨眼睛，无法理解玲王说的话。

　　自己明明一刻都没有忘记。

　　“所以，我要……”

　　玲王的手在抖，连带着那冷硬的枪头也有轻微的震动，这样的枪，是无法射/出子/弹的。

　　冷面的狙击手突然卸力，脑袋就从枪口偏移，他翻身，两脚扫向玲王的腿，玲王反应很快，向上跳起。

　　不愧是玲王，但正中下怀。

　　凪就着仰卧的姿势，双手在脑后一撑，身体弹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姿态跳到玲王面前。

　　在仿佛静止一般的时间里，凪终于看到玲王的脸，玲王的脸很憔悴，眼下乌青，总是发着光的眼睛变得灰暗，平白增添一丝阴鸷。

　　“我……”凪想要说些什么，舌头弹出一个音节。

　　玲王已经开始下落，他在空中调整姿态，重新将枪对准凪。凪的心脏收缩，他突然感觉呼吸不畅，细密的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

　　怎么回事？

　　他在玲王开枪之前，抓住玲王的手腕，子弹偏移轨道，堪堪擦过凪的脸颊，风划出一道血痕，凪没有感觉到疼。

　　两个落在地上，各自受身，玲王朝后，凪朝玲王。凪的擒拿课成绩很好，他本就比玲王高大，玲王几乎没有在力量上赢过他。但他此刻动摇，没有朝着玲王的要害，而是在思索如何解释，这令他的动作有一丝迟滞。

　　玲王没有错过凪难得的空隙，他抓住凪朝自己伸出的手，顺着凪的力道向后一扯，向空中翻跳，双手撑住凪的肩膀，身体随之朝后倒去。

　　他们都太过熟悉对方的招式，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从十岁开始就滚在一起。

　　就连这场交锋，都像他们童年时的一次小小玩闹，而玩闹的收场方式通常是……

　　累了，凪心想，然后停止动作，这样根本没有意义。

　　他突然软得像块棉花，玲王轻易就将他的要害卡住，他们身体紧贴，好像亲密从未改变，但是他们的心，是不是在凪不知道的时候分离了呢？

　　好痛苦，怎么办？

　　凪从来没有想过和玲王在一起也会有痛苦的时候。那些滋生在黑暗里的情绪如同荆棘一样缠满凪的心。

　　玲王没有理解我。

　　玲王不相信我。

　　好麻烦，解释好麻烦，但是不解释的话，是不是玲王将会永远离开自己？

　　“凪，你在做什么？”玲王似乎不满意这样的收场，他的声音里没有赢的喜悦。

　　“没什么。”凪举起双手。

　　“可恶！”玲王的手开始收紧，凪有些喘不上气，“为什么啊！”

　　啊，放弃思考吧。本来思考就不是凪擅长的事情。

　　“我没有忘记。”凪挤出一句话。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投奔‘蔚蓝’？”

　　“我们一直在一起，玲王。”凪感觉玲王的手松了一些，“但是，即使不在一起，我也……”凪斟酌着语句，这次任务肯定要失败了，玲王到这里来的事情也迟早会暴露给组织，自己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过，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现在不把话说出来，玲王在下次见面一定会射穿他的心脏，虽然他不在乎自己死活，但是如果他死了，玲王一定会后悔地哭泣吧。

　　“我也没有忘记。”天空开始飘雪，细雪融化在皮肤上，有些微凉意，“我只是，想为了我们的梦想再努力一点。”

　　不知道玲王能明白多少，凪想，他再一次意识到人心是麻烦的东西，话一出口可能变成错误，即使表达自己也可能被误解，心意永远不能相通，想法总是错位，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珍视着玲王。

　　“玲王，为什么是一个人来的。”

　　凪回过头，玲王没有阻止他。他们贴得很近，像在跳华尔兹一般，凪左手搂着玲王的腰，右手抓着玲王持枪的手，慢慢将枪抬起，抵在自己的心口。

　　“玲王，真的想杀我吗？”凪温和地说，“可以哦，如果是玲王的话，开枪吧。”
　　
　　如果就这样结束生命，是不是也不赖？这样痛苦的情感就会消失，自己也不用做任何麻烦的事情了。

　　雪花落在玲王的头发上，落在玲王的脸上，化成小小的水滴。玲王的眼睛水灵灵的，他眉头紧锁，紧咬嘴唇，一副要哭的样子，成年后，凪再没见过玲王流泪。

　　这泪水为谁而留，是为了离开的梦想吗？是为自己的无能软弱吗？还是为眼前的凪诚士郎呢？凪漫无目的地想，玲王的手一直在颤抖，这样的手是如何在射击课中取得高分的？如此坚定朝着梦想努力的玲王，和这双颤抖的手无法匹配。

　　啊，目标开始移动。他得走了，玲王在这里可能意味着警/方也在附近，需要更加警戒。毕竟凪是卧/底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如果他被抓住，事情可能会变得麻烦。

　　“唉，真麻烦。”凪叹口气。

　　“什——”玲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凪退后，他还想再和玲王呆在一起，不过时间不允许。以后总要相会的，凪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自己的器械。

　　“再见，玲王。”

　　他和玲王擦身而过，眼睛快速观察周围，确认一条逃生路线。玲王没有跟上来，而是待在原地。

　　玲王会不会开枪呢？如果开枪的话自己也没办法，话说玲王还没杀过人吧？这样的话玲王杀的第一个人会是凪诚士郎，这说不定是永远活在玲王心里的捷径呢。反正人生也很无聊，工作很累……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不能忘记和玲王的约定……

　　冷风刮过凪的脸颊，在这些混乱的思绪中，一声枪响在他的身后响起，子弹的劲风擦过凪的衣袖。

　　如果玲王是认真的话，不可能射偏。

　　凪沉重的心跳突然变得轻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没有回头，但却不由自主哼出一点快乐的旋律。

　　射偏的子弹，意味着玲王还需要他，不管凪诚士郎在做什么，御影玲王依旧会选择他。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在梦想的前方再会吧，玲王。

　　那么，我还能再努力一点。

　　——————————

　　“喂，凪。”洁找到蹲在小巷角落的凪，“你有大麻烦了。”

　　“欸，麻烦退散。”

　　麻烦能退散的话还叫麻烦吗？洁无奈地叹口气：“你见过御影家的小少爷了？”

　　提到玲王，凪睁开眼睛，点点头。

　　“你还跑了？”

　　“是撤退。”

　　“没给他留下一点伤口？”

　　“我怎么可能给玲王留下伤口？”

　　“……所以说你这样到底有没有想认真做啊。”洁皱眉，“你被怀疑了。”

　　“哦。”

　　“哦？你知不知道这有多……”

　　“这种事情随便吧，我只想快点结束。”凪没有理会洁，兀自闭上眼睛。

　　怀疑是一把双刃剑，风险很高，收益亦是。

　　在一个飘雪的日子，凪被塞进车中，被人蒙上眼睛在被晃得即将睡着之际，他们到达目的地。凪被领着穿过几个房间，他能感到枪正抵着他的后背，暗示他如果有别的动作，下一秒就会毙命。

　　“凪诚士郎，你的下个目标是御影家的小少爷。”黑暗中有人对凪说，“你很熟悉他吧，情报和详情会传达给你。”

　　凪仔细听着周围的声响，有细微的海浪声，屋外有海鸟的声音，大概是离海很近的位置吧，刚刚行车的速度和时间大概是……海边有高楼的地方，还有这奇怪的味道，潮湿的霉味，看来不是什么新房……

　　“回答呢？”

　　“哦。”凪说。

　　“呵呵，不是他死就是你死，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吗？”

　　声音，中年男性，微胖。

　　“真是让人火大的小鬼！”

　　那人大概是看不惯凪这副冷漠的样子，朝凪踢来，凪巧妙地将他的力气卸去一大半，自己则是假摔到地上，缩成一团，装成很痛的样子。

　　“带下去。”

　　暗杀御影玲王，这在组织里是一件大事，也是组织的试探，他们当然不会把所以底牌都压在凪身上，毕竟凪是个变数，变数身上不可能放太多筹码。

　　会有后手，并且安置在离凪和玲王不远的地方，而这个执行任务的人才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凪一有别的动作，就会将凪和玲王一起抹/杀。

　　凪将侧写出的人物形象和可能是基地的位置设法传递出去。洁和蜂乐负责将基地掀翻的任务，而凪则是要活捉这次任务的核心，这次行动会成为“蔚蓝”崩坏的突破口，如果失败，他们三个人都会彻底暴露身份，再难找到机会。

　　不过凪没有思考太多，马上就能再见到玲王了，他仔细保养着手枪，以前和玲王在一起的时候，玲王都会将自己和他的枪放在一起保养，因为凪觉得这件事很麻烦。

　　很快就要结束了，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凪把养护好的枪放在胸口，躺在床上。冬天终究是冷的，他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无端回想起十岁时的冬天，玲王抱住向后倒去的他，在那之后，寒冷便不再造访。

　　没有比他更清楚玲王行踪的人，他悄悄跟在玲王后面，他的跟踪技巧不算好，因为他总是懒得隐藏自己，所以干起跟踪来有些蹩脚，他紧紧盯着玲王的后背，想看出他是否有比以往消瘦。

　　玲王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没有看到老婆婆的身影，自己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过她照顾小剪，不知道小剪过得怎么样。凪有些走神，在不知不觉间，他跟着玲王进入一个无人的小巷，在一片寂静中，玲王的声音响起：“凪，你还是老样子，跟踪人的技术这么差。”

　　被发现了，不过这也在凪的意料之中。

　　他从阴影中走出，阳光在他和玲王之间划了一条线。

　　玲王看起来比上次见面精神一些，虽然神情依旧有些阴郁，但没有上回那般憔悴。

　　“玲王。”凪朝玲王举起枪，“好久不见。”

　　“哈……”玲王呼出一口热气，“果然吗？”

　　凪的心跳很平稳，甚至有些雀跃。

　　“凪，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在想什么。”玲王缓缓说，垂下眼睛。

　　“欸？”

　　“说好要一起，却又擅自离开。”玲王拔出腰间的枪，慢慢对准凪，“至始至终，大概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凪深吸一口气，“玲王，我一直没有忘记。”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摸摸后颈：“不管是梦想，还是你，我只是想选择最有效率的办法。”

　　玲王的神情开始改变。

　　人心总是复杂，心意无法相通，这是凪早就明白的事情。

　　“我会一直和玲王在一起，因为我需要玲王。”

　　离开玲王后，生活开始变得空虚，无法再回到过去，没有玲王的生活很无趣，就连从枪与血中获得的快感，在短暂的刺激后也会索然无味，他只想和玲王一起走向未来。

　　凪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开枪，朝着那闪光的窗口，然后是子弹嵌入血肉的声音。

　　身后传来子弹撕破空气的声音，凪扑向玲王，需要先找到隐蔽的地方，身后还有一人。

　　但是玲王比他更快，他朝凪左上方开出一枪，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是第二枪，同一个位置传出人倒地的声音。

　　然后凪借着惯性抱着玲王滚到绿色的垃圾桶后面。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凪数着自己的心跳，快速冷静。

　　“凪，放手。”身下人挣扎了一下。

　　“啊，抱歉，玲王。”凪举起双手。

　　然后玲王的枪就抵上他毫无防备的胸口。

　　“我现在如果开枪，你怎么办？”

　　“我会死。”凪想了想，“然后玲王会为我难过。”

　　“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玲王，”凪双手握住玲王的枪，虽然现在气温很低，但枪身还有些热，“我回来了。”

　　玲王深吸一口气，皱着眉朝凪露出一个笑容：“凪你真的，超级自我中心。”

　　“嗯，对不起，玲王。”凪将玲王拉近怀里，“还有，谢谢你。”

　　“感觉要世界末日了啊。”玲王摸摸凪柔软的头发，“欢迎回来，卧/底先生，辛苦了。”

　　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从巷口附近传来。

　　玲王压下凪的脑袋，从垃圾桶后探出头。

　　“还有一个。”玲王说，“巷口，不要命中要害，活捉。凪，看我暗号。”

　　是熟悉的玲王，凪睁大眼睛，刚刚好不容易有些许平息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YES，BOSS。”他举枪上膛。

　　倒数三秒，玲王手朝前一挥，凪俯身向前冲出，枪声响起，擦过凪的手臂，他的速度很快，一边闪避，一边朝巷口冲去，距离越近就越有被击中的风险，但是凪不在乎，他全心信任自己的搭档。

　　随着距离的逼近，已经能看到最后一个杀/手的身影，在对方举枪的瞬间，玲王的子弹到了，手很稳，准星没偏，正好命中对方的手腕，凪矮身滑铲，躲过对方最后的子弹，迅速将腰后的电击枪抽出，随着“哔哩哔哩”的电流声，那人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结束了。凪感到一阵脱力，他为这天准备了很久，迟来的疲惫瞬间传遍全身。

　　他往后倒去，却没倒进铺满雪的地面，而是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凪，干得漂亮！”玲王的头上是久违的太阳，刺得凪睁不开眼睛。

　　但他知道，在人生的任何一秒里，他都在渴望这个拥抱。

　　——————————

　　56号宇宙，锚点确认，通道关闭。

　　“啪。”凪再次醒来。

　　血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凪抽抽鼻子。

　　“感觉如何，凪诚士郎。”

　　凪已经开始有点习惯这个玲王脸的小家伙了。

　　“不太好。”凪抓抓自己的头发，“让玲王哭了两次，那个‘我’做错了吧。”

　　“是吗？”

　　“有些东西不好好解释对方是不会明白的，虽然很麻烦。”

　　“那你准备好下一次旅行了吗？”

　　“欸？还有吗，真的好麻烦啊，能不能放我回去……”

　　不属于自己的，另外一个“凪”的情感还没完全散去。

　　心脏好像跳得很快，凪闭上眼睛。

　　这回小家伙没再问和数字相关的事情。

　　“祝你最后的旅行愉快，凪诚士郎。”

Part3  1号宇宙


　　“最佳男主角的获奖者——”主持人大声念道，仿佛在吊人胃口一样尾音拉长，但是结果并没有让人等太久。

　　“凪诚士郎！恭喜！”

　　虽然早有预想，但是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还是瞬间引爆全场。

　　这是凪诚士郎正式踏入演艺圈的第十五个年头，他曾多次被提名最佳男主角，却多次与其失之交臂，这个横空出世的演艺天才，在他书写传奇的一生中，难道永远与这个至高无上的荣誉无缘吗？

　　而现在，这个答案降临了。

　　不会，奥摩卡小金人永远不会错过明星。

　　但是，现在最激动的却不是这个被大家期许的得主，而是坐在他旁边的，搭档。

　　“喂，凪！别打瞌睡了！”在听到凪名字的第一个音节时，玲王就开始猛晃旁边觉得无聊开始打瞌睡的搭档，“是你啊，凪！”

　　“啊？玲王，好吵啊，我真的很困……”

　　“所以说，现在不是这种时候！”

　　“喂，玲王，你别管他啦，这不是也很有凪的风格吗？”坐在前排的千切回过头来，一头显眼的红发，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庞，此刻正一脸坏笑，劝说着自己的友人。

　　“这种家伙是怎么获奖的啊，评委的眼睛都被炮打了吧！”隔着两个位置的马郎发出不屑的啧声。

　　“别这么说，大概凪也努力过了吧？”为了避免发生无畏的争吵，洁赶紧出来缓和气氛。

　　而在玲王的不屑努力之下，凪终于睁开眼睛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迈上红毯，走到主持人身边。

　　“哈哈，真有凪先生的风格。”主持人早已习惯这位颁奖会场的常客出人意料的举动，笑哈哈地打着圆场，“不过——”

　　他又拉长声音，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

　　“备受瞩目的不仅是最佳男主角，”主持人朝玲王看去，“这回的最佳男配角仿佛也在告示着命运！”

　　“不会……吧。”玲王睁大眼睛，看着主持人。

　　他没有发现本来困倦的凪突然打了个激灵，目光如炬一般注视着前方。

　　“御影玲王！本次的最佳男配角得主！”

　　全场沸腾！玲王被旁边的朋友们推上红毯，大家都把自己的不甘藏在心里，热情地祝福着这个人缘极佳的小少爷。

　　特别是千切，泪水挂在眼角，旁边的国神匆匆忙忙地找着纸巾。

　　玲王还有点不可置信，他和凪为之奋斗的梦想，突然就在短短几分钟变成现实，他的脚仿佛不是踩在红毯上，而是踩在一些梦幻的泡影上。

　　“玲王！”

　　玲王闻声抬头，发现凪朝他伸出手。他吸吸鼻子，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收回去。一步一步朝凪走去，然后握住凪朝他伸出的手。

　　那沉甸甸的小金人放到手上，玲王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撑到凪的肩膀上大声欢呼的冲动，总是从容不迫的大少爷此刻多少有些不在状态，他根本没注意到从刚刚开始凪就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并且视线就没离开过他。

　　他脑中正构思着官方的获奖感言，现在的一切都在直播，不能出任何岔子，他和凪都是公众人物，不能随意失态……

　　凪，你看玲王的眼神很恐怖啊。

　　台下的朋友们都看出两人的不对劲。玲王的问题还好解决，毕竟现在他刚刚拿上小金人，有点不知所措都是自然的反应。

　　但是凪。

　　台下的几位常识人都为玲王默默捏一把汗。

　　总感觉要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那么，先让不善言辞的凪先生好好思考一下，先请御影先生先来发表一下感想。”主持人也注意到凪的不对劲了，他心里咆哮着“又来了”，决定先让玲王争取一下时间。

　　凪诚士郎是出了名的难采访，如果玲王不在，根本没有记者愿意接下凪的采访。

　　此时玲王已经打好腹稿。

　　先要表达喜悦，回忆过去，然后是感谢家人感谢朋友还有凪……OK，按照这个顺序下去没有问题。

　　“在这个……欸欸欸！”

　　玲王刚吐出三个字，身边的凪突然放手，左手臂自然地放到他臀部，把他整个人举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在玲王即将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凪突然把他抱在空中，眼神热切。

　　“凪？”

　　情况不妙，主持人迅速朝摄影师发送一个紧急切断信号。

　　到为时已晚，凪皱着眉：“玲王，你没有要先跟我说的话吗？”

　　“什……”

　　凪没有等待回答，他把玲王抱到身前，贴向对方的脸。

　　完蛋，凪和玲王的朋友们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念头，这一天终于来了。

　　万千观众们在电视机黑屏前看到的最后画面上，最佳男主男配的嘴唇扎扎实实地碰在一起。

　　在无数人内心奔过无数惊叹问号的五分钟广告后。

　　他们的面前重新亮起的，是最正常不过的，凪左手揽着玲王的腰，右手举着小金人，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玲王开始发表获奖感言，时不时抛给凪一些话题。

　　再正常不过的相处方式，再正常不过的颁奖典礼现场。

　　除去玲王有些不太正常红润的脸颊和嘴唇。

　　——————————

　　“玲王？”凪揉着眼睛从床上起身，外面已经艳阳高照，昨天的颁奖典礼之后还有庆功会，玲王看起来很高兴，喝了不少酒，是凪把他搬回家的。

　　凪身上有生人勿近的气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找他喝酒，即使找了，多半也会被玲王挡下。昨天在颁奖典礼上，听到玲王的名字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情感洪流将凪席卷，他从未有过如此喜悦的时候，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去把玲王抱上红毯。

　　他们的约定，他们的梦想，在那一瞬间实现了。

　　虽然在不断提升自己的过程中，凪也碰到过很多次喜悦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但那些过去在现在面前都黯然失色。

　　玲王会不会跑向他，像以往一样，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到自己身上，给自己大大的拥抱，摸摸自己的头发，夸凪做的好，诉说自己的高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凪是他的宝藏？

　　凪有些跃跃欲试，他要把玲王高高地抱起来，将小金人和他的搭档一起举起，向世界展示他们的梦想达成的瞬间。

　　但是情况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玲王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激动，甚至不如平时他获奖的时候。

　　为什么？这可是梦想实现的瞬间哦？玲王？

　　这导致他的视线无法离开玲王，但玲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在玲王开始发表获奖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地质问玲王，他从不生气，是个脾气超——极好的人，只是玲王让他困惑。他希望玲王跟他说话，而不是发表一些无聊让人犯困的获奖感言，于是他选择了最有效率堵住玲王嘴的方式。

　　他亲了玲王之后，会场瞬间引爆，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颁奖好歹是回到正轨，继续进行，那之后他们就去参加庆功会了，都没有好好说话。

　　玲王没有睡在自己身边，从床上的温度来看，他已经离开一阵了。凪抓抓自己蓬松凌乱的头发，心情没有像外面的天气那般好。

　　他有些郁闷，但更多的还是困惑。

　　昨天晚上的庆功宴上也是，玲王有意无意在避免和他说话，他对他人情感的变化非常不敏锐，但是玲王不一样。他们在刚刚进入演艺圈的时候闹过别扭，准确地说是，他们的想法有一些错位，那段时间玲王过得很痛苦，而凪则一心想着磨练演技，他们和好之后，为了不重蹈覆辙，凪渐渐开始考虑玲王的心情，也成功避免过争吵。

　　但这次不一样，他不理解为什么玲王要避着他？

　　他们可是实现了梦想哦？

　　难道不该做些和平日不太一样的……庆祝？

　　虽然凪并不执著于庆祝，庆祝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大部分时候他会选择好好睡一觉。

　　凪诚士郎向后倒去，床的回弹很好，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正打算再睡一觉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起来。

　　还是起床吧，凪戳戳床头柜上的小剪，摸摸自己的肚子。

　　玲王去哪里了？他挤出牙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们现在没有工作吧？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玲王给他留的饭菜，还贴着纸条，叮嘱他记得加热，不要嫌麻烦。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放到微波炉里。

　　把东西放到餐桌上，凪觉得好累。

　　桌上贴着玲王的纸条，让他最近别出门，好好休息。

　　毕竟他们刚刚得奖，是焦点，外面肯定蹲了一堆狗仔等着采访玲王呢。

　　所以玲王才不该出门啊。凪将玲王做的咖喱送入口中，玲王虽然是个小少爷，但是手艺很好，凪比起外面的餐厅更喜欢玲王做的饭。

　　欸，好无聊，发给玲王的消息也没有回。凪把碗丢进水池里。

　　之前他们家里也有不少佣人，但在一次偷拍事件后，玲王就把他们全部辞退了，只剩下老婆婆。老婆婆不在家，想必是送玲王出去了。

　　要不问问老婆婆？

　　凪拿出手机，手机上弹出数条通知，有一些群消息。

　　[凪，醒了吗？]洁的消息。

　　时间是刚刚。

　　[嗯]凪回复。

　　洁的头像后面出现几个点点。

　　[你看电视了吗？]

　　[没有，开电视麻烦。]

　　对面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甩来一个链接。

　　[看看吧，已经开始了。]

　　什么啊，也不说明清楚，玲王也是，去哪都不告诉我。

　　凪点开链接，然后睁大眼睛。

　　“啊，玲王。”

　　屏幕上出现的人正是迟迟没有回复他的玲王，他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挂着一个商业微笑，表情得体，完全没有昨天喝醉酒狼狈的样子。

　　节目的title赫然是“回顾，影帝御影玲王的一生！”

　　是了，玲王比凪更早就获得过最佳男主角，是在他们闹别扭的几年，玲王演绎的和自己印象不符的角色引起全球轰动，在所有人心中，玲王都是当之无愧的阳角，而他获得最佳男主角的角色，却是充满阴郁和脆弱，不过这种反差意外地抓人。

　　但遗憾的是，在那一回评选中，凪虽然有被提名，但最终并没有获奖。

　　“欢迎，玲王！”主持人是他们的老熟人，亲昵地拍拍玲王的肩。

　　“你好！”玲王也报以一个诚挚的微笑。

　　凪皱眉。

　　参加这种节目，玲王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

　　“玲王开始演戏的契机是什么呢？虽然在之前也有几个节目聊到过这个话题，但都被玲王巧妙地‘掩藏’了呢。”主持人饶有趣味地看着玲王。

　　“契机吗……”玲王有些摸摸下巴，“说实话，应该是小时候偶然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的颁奖仪式吧，那时候对小金人产生了憧憬，从此以后这便是我的梦想。”

　　“这么说玲王是为了小金人才开始演戏的吗？”

　　“可以这么说。”

　　“那你是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经达成过梦想了呢？”

　　“啊……”玲王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从结果上来说，那时只是达成一半吧。”

　　“一半？”

　　玲王皱着眉，似乎在斟酌着词句，这是个直播，给他时间不多，在几经犹豫之后，他开口：“那个梦想，是要和凪一起走上红毯。”

　　主持人哑然，节目的评论量突然开始飙升。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们听听您和凪诚士郎先生相识的事情吗？”在短暂的沉默后，主持人抛出这个问题。

　　[主持人你很懂嘛！]

　　[等到了等到了！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这一刻！]

　　[呜呜呜，玲王大人可不可以也解释一下昨天的吻啊啊啊啊！]

　　……

　　评论区刷新的速度仿佛乘上火箭，但凪不在乎，他在仔细听着玲王说话。

　　“最初见到凪的时候……”

　　——————————

　　最初见到玲王的时候。

　　那是十五年前，凪是白宝高中一个普通的学生，每天想着偷懒，上课睡觉。

　　对生活的感想是好无聊，能不能天天玩游戏。

　　在一次学园祭中，他们班级决定要表演话剧，这种麻烦的事情当然是离凪有多远就多远，他缩在教室后面，祈祷自己抽到一个可以划水的任务。

　　上天是很眷顾他的，他没有抽到什么演戏的任务，而是负责大道具。

　　他刚刚在心里感谢上天，下一秒事情就出现了转机。临近表演的时候演主角的人出了意外，摔断了腿，而这个剧本的男主对身高有要求，一下把班上的男生排除一半，男主的台词很多，几乎没有人对背下所有台词有自信，于是大家把任务推来推去。

　　“对了，凪的历史不是很好吗？记性肯定不错吧，而且个子也很符合条件。”突然有一个同学说。

　　于是这不受关注的万年寝太郎突然万众瞩目。

　　凪也想过拒绝，但是全班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拒绝这件事情看起来比接受还要麻烦。

　　“啊，好麻烦。”

　　这是凪每天在排练后的想法。

　　记台词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念台词也不是，大家也对他的演技没有要求，因为时间非常紧迫，只要能正常演出就是胜利。

　　凪在演出前一天夜里，稍微回忆了一下台词。

　　男主是这样的人，所以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我成为男主，是不是就能自然说话行动了？

　　毕竟扮演另外一个人真的好麻烦啊……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并且第二天落实了这个想法。

　　结果是，所有的人都被凪诚士郎精湛的演技震撼。

　　他们选择的剧本本就不差，男主是个丰满的角色，加上凪突发奇想的演绎，使整个剧有了200%的沉浸体验。

　　他们班的活动大获成功，剧场爆满，人们甚至愿意站着观看。在最后一场剧谢幕之后，大家却找不到凪的身影。凪实在太疲惫了，在最后的鞠躬结束之后，他连衣服都懒得换，就偷偷溜到熟悉的楼梯间坐下，拿出手机，加载游戏。

　　这两天对他来说真是炼狱，睡不饱，玩不够，什么时候都被拉着问东问西，甚至有人来找他签名，真是麻烦得要命。

　　但是他的麻烦显然还没有完全结束，在游戏界面卡在加载画面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就是凪诚士郎吗？”

　　“欸？”

　　凪抬头，对上一双紫色的眼睛。

　　御影玲王，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养尊处优十项全能的大少爷，啊，感觉碰上麻烦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演戏？”

　　果然。

　　“不要。”凪果断地说。

　　“为什么？”玲王似乎有点不理解。

　　“给我钱。”

　　“哈？”

　　“我想过不用工作也能躺平的日子。”凪低头，“演戏这么麻烦，我不要。”

　　“哈哈，有趣！”玲王跑到凪面前，“你维持原样就好，和我一起演戏，我给你想要的生活！”夕阳橙黄色的光悉数映在玲王的眼里，让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升起火烧云般的异彩。

　　凪想，大概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吧。

　　不然他怎么会想说好？

　　——————————

　　“总之就是那场学园祭的演出，让我感觉发现了宝物。”玲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神情真诚，“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搭档，一起进步。”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啊。”主持人若有所思，“难怪在最初的时候，玲王和凪先生总是在演对手戏。”

　　当时玲王进入演艺圈的时候，被说过不少闲话，因为他是御影家的少爷，人们都认为这又是个来找乐子的公子哥。玲王家里的人并不希望玲王演戏，而是希望他继承家业，因此最开始他们并没有什么好资源，玲王为找到好机会，带着凪拜访过一个又一个的导演，最后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导演在试镜之后让他们出演自己电影的重要角色。

　　玲王很重视这次机会，凪嘴上说着麻烦，但从不拒绝玲王的对戏邀请。

　　那场电影虽然并没有大爆，但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玲王和凪都在这部电影中释放出自己的才能，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超出想象。终于也有不少导演关注到，还有这样两位天才新人。

　　他们一开始仿佛捆绑在一起演着对手戏，但这并没有给凪带来更多的刺激，直到有一次他们碰上了另一位新人，洁，在和他对戏的过程中，凪有时候竟被压一头。他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可能无法达成和玲王的约定。

　　那部电影杀青之后，只有凪收到了导演的邀请，而他，没有和玲王说一句话，就接受了邀请。

　　“我想和洁演对手戏。”凪当时是这么说的，“我想努力看看，玲王。”

　　而在玲王的质问中，凪感到疲惫和厌烦，最终说出不可挽回的：“玲王，好麻烦。”

　　那时的他一心只扑在新的刺激和未来的梦想里，完全没有考虑到玲王的心情。导致在往后的两年里，他们都拧着一股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不说一句话。

　　“那之后两位有一段时间关系似乎很僵。”主持人显然对这些八卦了如指掌，“参加同一场活动也不像最初那样亲密。”

　　“啊，当时是有一些误会。”玲王在谈论这件事时终于可以毫无阴霾了，仿佛是在笑话曾经年幼的自己一般。

　　“是什么误会呢？”

　　“这就请允许我保密啦。”他朝镜头吐吐舌头。

　　评论区瞬间被好可爱占领，凪面无表情地屏蔽了屏幕。

　　“哈哈，不过那次经历显然对玲王是有好处的呢。”主持人转变话题，“毕竟也是在那段时间，玲王斩获了最佳男主角，捧起了梦寐以求的小金人呢。”

　　“那时候我真的很意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角色会这么受大家认可。”玲王有些不好意思，“那段时间状态不好，大家的支持让我能够再次面对自己，真的很感谢。”

　　藏了一半，凪戳戳屏幕上玲王的脸。

　　——————————

　　玲王获奖的那天，凪在会场外边找到他，向他祝贺。会场里觥筹交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会场外的玲王却看起来十分寂寞。

　　他们冷战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从第一次凪想要说些什么而玲王甩开他的手开始，凪的心态从好麻烦开始慢慢转变，他总是不自觉关注玲王的动向和进步，在玲王的演技提升时也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只是他对玲王的情感被单方面禁止通行了。

　　“玲王。”凪在摄像机之外不善言辞，真实的他就是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就像他知道玲王和他之间有缠绕的结，但他不明白如何去解。

　　“怎么了，凪。”玲王的语气很平静。

　　“祝贺你，你的演技很厉害，不愧是玲王。”凪干巴巴地说，除此之外他实在搜刮不出什么话。

　　好麻烦，他想，人心总是复杂，心意无法相通。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会下意识去找玲王说话。

　　“哈……谢谢。”玲王深吸一口气，礼貌地回复。

　　不该是这样的。凪低着头。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在勉强凪。”在短暂地沉默之后，玲王再度开口，曾经的他和凪说话语气总是上扬，带着不自觉的纵容，但现在就如同和普通朋友说话一般，是个谦逊有礼的小少爷。

　　“把梦想强加在凪身上，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这明明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依赖凪了。”玲王转过身，皱着眉笑。

　　这才是勉强的样子吧，凪想，他从来没有觉得玲王把梦想强加于他，从他答应玲王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当作自己的梦想了。

　　玲王带自己进入演艺的世界，让自己感受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人生，他对此只有感谢。

　　不管他们中间是否有分离，在终点的时候一定会在一起，这是凪从未改变的想法。

　　“凪不再是我的宝物，所以我自己也要努力，凪已经走的很远了，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追求梦想。”玲王朝他吐吐舌头，多少有些他青葱时候的模样，“不过这回是我抢先一步。”他举起手上的小金人，但眼神多少有一丝难过。

　　他要是再不说什么，玲王就要离开了，他们的心会渐渐飘远，生活也变成平行线。

　　凪诚士郎的生命中有很多人，他从不曾挽留，也不觉得谁是必需品。

　　可是玲王……他不想和玲王分开。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玲王分开。”凪摸摸后颈，“以前是，现在也是，想要一直和玲王在一起。”

　　凪向前一步，握住玲王的手：“对不起，玲王，我只是想变得更强，这样的我们才有资格一起追寻梦想吧。”

　　“我会再努力试试的，”凪直视着玲王的双眼，“我一直没有忘记我们的梦想，玲王，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快乐的。”

　　“不管是演戏，还是生活，分开后，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是玲王看起来很生气，也不愿意和我说话。”凪说着低下头。

　　“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种话，凪，你是演戏演多了吗？”玲王还不愿意松口，但语气终究是有些动摇。

　　“不是演戏。”凪抬头，“是我的梦想，我需要玲王。”

　　凪的梦想蓝图里，不能没有玲王的身影，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并且从未改变。

　　凪等着，他从有意识起就没有这么忐忑的时候。复杂的情感很麻烦，他从来都在极力避免，在演戏的时候，与其去揣测人的想法，他更多是选择成为那个人，这是一种本能般的行为。思考对他来说是多余的。

　　可是在玲王面前，他总是努力思考去成为自己。

　　那之后的玲王并没有马上原谅他，只是他不再刻意避开凪。再后来，就是玲王在凪孜孜不倦的示好和撒娇下战败，两个人慢慢地修复关系，再次并肩走在一起。

　　——————————

　　“玲王再发表一下对本次获奖的感想吧，毕竟在颁奖典礼上出了一些小状况，有没有什么忘记说的话呢？”主持人促狭一笑，“玲王曾经也获得过最佳男主角，这回是最佳男配角，两次登上颁奖台，感受有没有不同呢？”

　　“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做梦的感觉。”玲王垂下眼帘，“毕竟梦想的就在那一瞬间。”

　　“刚刚玲王提到过，这个梦想是和凪一起走上红毯对吗？”主持人没有放过玲王小小的动摇，继续追问道，“那玲王有没有想对凪说的话呢？”

　　听到这话，凪头一回觉得这些麻烦的主持人多少也能派上一些用场。

　　“对凪吗？”玲王开始假笑，凪能看出来，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关于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您有没有想说的呢？”主持人继续抛出重磅话题。

　　“……”玲王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演员，虽然心中巨震，但脸上的表情还是维持得很好。

　　“那个吻啊……我想，那是凪特殊的庆祝方式吧。”

　　此乃谎言。

　　凪从来不表达喜悦，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朝着玲王撒娇邀宠。

　　“庆祝方式？”

　　“是的，凪不太擅长表达喜悦，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小少爷的嘴角在抽动，“毕竟昨天我们的喜悦都超出想象。”

　　“哦？这么说，你们私底下也是这么庆祝的吗？”

　　“是的，我们的朋友都知道他有这么一面。”

　　此乃谎言。

　　看到直播的凪和玲王的朋友们都在心里暗骂。

　　“看不出凪还有如此热情的一面呢。”

　　“是啊，凪虽然平时看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很重视自己的演技水平。”发现主持人不打算继续追问，玲王看起来松了口气。

　　之后就是一系列的常规问题，凪听着听着就眯起眼睛。

　　玲王怎么总是那么有精神啊，昨天明明那么不管不顾地灌酒，最后都软成一团。

　　喝醉的玲王很乖巧，眼神发直，不会乱说话。昨天的庆功会只有一些熟人，而他又高兴，所以没有什么克制。凪很少背玲王，平时总是凪懒成一团，坐在地上，要玲王抱他。但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当玲王在片场累得睡着时，凪总比任何人都先将玲王背起，放到他们的车里。

　　他嘴上喊着麻烦麻烦，在玲王的事情上却总是拒绝让人代劳。

　　凪还在想着昨晚喝醉的玲王，抱着枕头，缩在沙发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主持人说道：“本次节目的最后一个问题，玲王，在达成梦想的现在，请问您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将来……以后的事情。

　　他和玲王拥有很多很多的过去，现在也在一起，可是未来呢？以后呢？

　　“我……”玲王的声音有些迟疑，“我打算再考虑一下未来的方向。”

　　“玲王的意思是想要回去继承家业吗？”

　　“不是这个意思，”玲王迅速否定，“只是需要再度确立一个能让我为之努力的目标吧，我不会就此离开舞台。”

　　“那么这个目标依旧会和凪有关吗？”支持人暧昧地笑了。

　　凪竖起耳朵，玲王的回答会是什么吗？

　　那当然，凪是我的宝物，我会一直和凪在一起。

　　我喜欢和凪在一起，因此之后的目标也要和凪一起实现。

　　只要和凪在一起，感觉什么都可以达成。

　　凪心里冒出几个理想的回答。

　　然而，玲王在几经斟酌之后说出的却是：“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但是没有得出答案。”

　　凪的手机从指尖滑落，啪得一下掉到地上，还好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因为凪总是动不动就瘫到地上，玲王怕他硌着或者冷，特意安置了毛毯。

　　手机没事，但屏幕被碰暗了，房间里一下变得很安静。

　　没有得出答案，是什么意思？

　　凪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手机，未来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那都是和玲王在一起为前提。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玲王虽然时常谈论关于梦想的事情，却从未向凪吐露过自己之后的打算。

　　思考起来很麻烦，凪不是个头脑派演员，对于复杂的情感与其深究，不如直接拥抱。

　　玲王接受采访的电视台他很熟悉，毕竟他也见过不少次那位主持人。

　　他不需要电视机上玲王官方的话语，玲王是否吐露真心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而他此刻需要玲王关于未来的肯定。

　　“感觉要麻烦起来了。”他小声嘟囔，抓抓自己睡乱的头发。

　　凪打开衣柜，里边一半西装一半便服。

　　自然大部分的西装属于玲王，便服多半是凪的东西。

　　虽然公众人物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凪只要做自己就好。这是玲王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凪又联想到玲王刚刚在节目上说的没有得出答案，心里就有些痒痒的焦躁感。

　　欸，会产生这种心情的自己，也好麻烦啊。

　　开启车库，启动，凪一脚踩下油门，驶向电视台。

　　电视台外面外三圈里三圈挤满了人，大概都是在等玲王出来，现在他们俩处在风口浪尖，玲王说得对，这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时机，换做平时，凪看到这么多人一定扭头就走，毕竟人多代表着麻烦。

　　凪打开手机，节目已经播完，频道开始放广告，这意味着再过不久玲王可能就会从电视台出来。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波一波地往前凑，凪钻出车，站在人圈外围。

　　他不在状态的时候存在感不强，但还是有几个记者看到了他。只不过凪在圈内出名的棘手，小记者都不敢靠近他。他个子高，远远看到玲王紫色的脑袋，身边跟着老婆婆。

　　怎么让玲王注意到他呢？

　　凪看着人群，选择给玲王打电话？大声喊玲王的名字？不管哪个都好麻烦啊……

　　在他考虑的时候，玲王却已经发现了凪，这人山人海的记者以及站在海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凪，让这个小少爷前所未有的难办。

　　得赶紧带凪回去，本来因为昨天的事情他俩就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使两人的演员生涯蒙上污点。

　　怎么办，怎么办，小少爷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

　　可是凪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他竟然开始向这里走来。

　　旁边的人群每一个不认识他，但此刻凪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生人勿近气息，他没什么表情，就这么往前走，竟没有一人敢凑上前往他嘴边递话筒。凪诚士郎是和糸师凛这两位在采访黑名单上并驾齐驱，能听到老前辈们偷偷向新人们科普，如果想要采访凪诚士郎，一定要在有御影玲王在他身边的场合。

　　“玲王，回家吧。”凪顺利地走到玲王面前，开辟出一条不算太宽的道路，他朝玲王伸出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声音不大，后边的人听不清，都纷纷伸长脖子

　　“凪……”玲王是真的没想到怕麻烦的凪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些迟疑，“你先回去吧，好吗？”他语气放软半分，想先把凪哄回去，自己留下来处理这些烂摊子，毕竟他们确实还欠媒体一个答案，他需要给大众关于那个吻的答案，为了凪和他的未来。

　　凪皱眉，伸手去抓玲王的手：“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所以先回去好吗，凪？”

　　玲王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感觉到凪有些不耐烦了。

　　凪闻言，垂下头，现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不知道被谁的气势覆盖，大家都感到脚底一凉。

　　“啊，好麻烦。”凪回头，“你们，找玲王什么事？”

　　全场记者仿佛看到黑色的骷髅在凪的背后燃烧。

　　“那个……”有不怕死的记者举起话筒，声音颤抖地说，“有几个问题我们想让御影玲王先生请教……”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听不见。

　　“哦，那你问吧，我来回答。”

　　此话一出，不仅是记者们，玲王也瞪大眼睛。

　　凪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回答问题，他面对记者的问题，通常就是沉默，或者态度平淡地表达很麻烦不想回答。

　　而现在，他竟然主动说出我来回答。

　　一些从从业久的记者心中刹时兴奋战胜恐惧，大胆地说道：“请问您和御影玲王的关系是？昨天的吻代表什么含义？真的只是因为一时高兴吗？”

　　“我和玲王是搭档。”凪简短地回答，完全无视后面的问题。

　　“额……能否再详细一些。”

　　“我和玲王，”凪略微提高一点声音，带着他一贯懒洋洋的腔调，“是人生的搭档。”

　　他抓着玲王的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边。

　　“你干什么，凪！”玲王有些惊慌，他此刻无法预测凪的任何举动。

　　“所以，”凪侧身，“能不能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私人空间？”

　　他话说完，就把玲王拦腰抱起。

　　全场哗然，然后是更猛烈的沸腾。

　　凪难得把腰背挺直，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凪先生！凪诚士郎先生！”记者们不敢挡他的路，又不甘心放他走，追在他后边问着，“这是您和御影玲王先生在交往的意思吗？您之后会继续和御影玲王先生一起活动吗？”

　　“今后的打算是？”

　　“如何向粉丝解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关系的？”

　　“御影玲王先生也请您说一句话！”

　　对于这些叽叽喳喳的记者们没有营养的话题。凪不想理会，头也不回。事已至此，玲王从凪的怀中探出头，无奈地朝镜头微笑一下，竖起手指放在唇前，吐出一句：“对不起，无可奉告。”

　　凪把玲王放进驾驶座，自己则坐到副驾驶。

　　“凪，来都来了，不努力到底吗？”玲王笑着系上安全带。

　　“欸——”凪坐在位置上瞬间瘫软，刚刚那个威风凛凛抱着玲王的人瞬间蒸发，“玲王来开车嘛……”

　　“好好好，真是拿凪没办法。”玲王发动引擎，外面的记者们还没走，但他两谁也不想理会他们。

　　“玲王，如果我不来，你今晚会回家吗？”

　　玲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僵了一下：“其实我本来打算去千切那里避避风头。”

　　“为什么要避风头？”

　　“明知故问啊，凪。”

　　“玲王不想知道吗？”

　　“……关于什么？”

　　“那些记者们想知道的， 我对玲王的感情。”

　　玲王的喉头上下移动，良久才说：“我和凪，是一起实现梦想的搭档，不是吗？”

　　“嗯……玲王是这么感觉的啊。”凪偏头看向玲王，在媒体前总是游刃有余的小少爷此刻有些窘迫，“明明我觉得不仅是这样。”

　　“你总是这样！来动摇我的心情！”玲王突然提高声音，只是不像生气，像在虚张声势，“你这么说，就好像是在……”

　　“我喜欢玲王，想要和玲王一直在一起。”凪垂下眼帘，他知道玲王能看见，于是让自己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因为，如果只是一起实现梦想的搭档，那么实现梦想之后，玲王是不是就要和我分开了？”

　　“不仅仅实现梦想的搭档，我希望我的生命里，一直都有玲王。”凪抬眼，看着玲王红透的脸，“玲王不这么想吗？”

　　“如果是这样，也完全没有必要像昨晚那样，你知道那会对你的演员生涯造成什么影响吗？”玲王的心脏咚咚跳个不停，他的人生从遇到凪诚士郎开始就非他不可，这个肆无忌惮闯进他人生的懒洋洋先生，令他快乐，令他痛苦，令他动摇，但又让他重获新生。

　　他想将他的宝物捧上世界的巅峰，不管是以什么为代价。

　　他的梦想永远和凪紧密相连。

　　“我只想知道玲王是怎么想的。”凪诚士郎的视线从不偏移，“其他事情不重要。”

　　“我……”玲王把车拐进他们的车库，熄火，“我当然，也想和凪一直在一起。”

　　“那不就是一样嘛。”凪探身过来，他一直骚动不安的心情在听到玲王的肯定后稳定下来，“关于未来的事情，我也想过。”

　　“我不喜欢麻烦，但是接受玲王的邀请，一起站上舞台让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经历，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继续吧，玲王。”

　　“凪？”

　　“我想和玲王一起见证，在梦想的后面，还有什么。”凪本来毫无干劲的眼睛开始重新烧起火焰，“我想继续和玲王一起努力，所以玲王，不要害怕。”

　　凪俯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将他的梦想抱在怀中。

　　——————————

　　1号宇宙，锚点确认，通道关闭。

　　“凪诚士郎，你的体验资格结束，系统即将送你回到你的宇宙。”

　　凪一睁开眼睛，玲王脸的小家伙就凑到他的鼻尖说道。

　　虽然害怕麻烦，但是想要向前，无法抑制的冲动和满溢而出的感情。

　　这是属于1号宇宙凪的心情。

　　凪不想去理解这种复杂的心情。

　　“终于结束了。”

　　在经历三个宇宙的洗礼，他身心俱疲，只想泡个澡，再让玲王吹干他的头发，再喝上一杯冰冰的饮料，听玲王畅谈之后的事情。

　　可是事与愿违，在短暂的平静后，周围突然开始亮起红光。

　　警报的声音震耳欲聋，空气中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error！！”的图样。

　　“糟糕！”小家伙滚到地上，狼狈地站起身，迅速操作起来。

　　“系统错误，系统错误，即将开启应急措施。”

　　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一些粒子状的东西浮在空中

　　凪看到自己的身上开始闪起异样的光芒。

　　“你要去寻找锚点，找到锚点才能回来！”小东西朝着凪大声喊道。

　　这是凪最后听到的话。

Part4  0号宇宙



　　“所以把x值代入，就可以得出解……”

　　数学老师令人催眠的声音在春困的日子效果极佳。

　　“下一个问题……”

　　“凪诚士郎同学，请你上台解一下这道题！”

　　啪！

　　如同断开的网络突然重连，凪像个僵尸一样弹起来，头发乱翘。

　　他摸摸后脑勺，全班同学憋着笑，看着他慢吞吞地走上台。

　　题目不难，完全是生搬硬套课本上的公式，那些东西在老师第一次讲的时候，凪就掌握了。他唰唰两下把题目解完，把粉笔放回粉笔槽，又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睡意倒是全部吓飞了。

　　凪打了个哈欠，这个觉睡得不安稳，似乎在做梦，凪的脑海里飘着各种电影台词一样的话，还有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和总在呼唤着他“凪”的声音。

　　那个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像一片混沌。

　　那些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凪的脑子里清晰的只有两个字：锚点。

　　没头没尾，意义不明。

　　凪把书本立起来，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这是平凡的一天，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天气不算好不算坏，没有艳阳高照也没有乌云密布，几朵云在天上飘着。

　　空气里湿度有些高，也许过一会就要下雨。

　　下雨天很麻烦，雨会沾湿衣服，脑袋会沉沉的，最适合在家睡觉。

　　数学老师还在讲解刚刚那道题目，凪不在乎答案，在学校的日子都像在打发时间，永远昏昏欲睡，时间在清醒的时候总是走得很慢，时针的速度像被人下了缓慢魔法。

　　凪盯着钟，思绪开始飘远。

　　一天的课业结束之后，凪开始收拾书包，他的预感不错，乌云开始聚集，大概是要下雨了，在雨掉下之前回到家里，趴在床上打游戏，这是凪对未来两个小时的完美预想，总是懒洋洋的动作也加快一点。

　　在他背上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却正巧碰到数学老师，他微微欠身算问个好，但班主任显然不想放过他，递给他一堆文件：“正巧，凪同学，帮我把这个送到位置上。”

　　好麻烦，三个字卡在凪的喉咙里，终究是没对着老师吐出来，毕竟成为老师心中没礼貌的坏学生也非常麻烦。

　　凪只好逆着人流，把东西抱到办公室，放到桌上。

　　今天是不是有些倒霉？

　　“凪同学，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是班主任一色老师，凪在学校里最不能招惹的人。

　　凪不情愿地走过去，一色老师示意他坐下。

　　只是要跟我谈话？可我最近什么也没干……

　　“听说你今天又在数学课上睡着了？”

　　凪低下头。

　　“这样可不行，你的成绩不差，如果更认真地学习，应该能去任何想去的大学，现在打好基础很重要。”一色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而这只是激起了凪的困意。

　　“你也没有报任何社团活动，对吗？”一色老师显然没有意识到面前学生的异常，“多参加社团活动，就能交到很多朋友，学校生活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凪一边瞌睡，一边发出无意义的嗯嗯啊啊，表示自己完全赞同班主任的话。

　　即使交到很多朋友，就能保证生活不无聊吗？社交一定是有意义的吗？产生联系难道不意味着产生麻烦吗？

　　明明只要让我一个人我就能很快乐，玩玩游戏，睡睡觉，也是了不起的人生。

　　毕竟人只要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啊。

　　当然这些话凪不会对一色老师说。

　　标准的学校生活模板应该就如同一色老师所说的一样吧。

　　奇怪的不是普遍的大多数，而是凪，在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是如此。

　　凪不在乎这这些，他只想在大雨倾盆之前回家。

　　“高中生的工作，就是找到自己的梦想！“一色老师”激情地向凪演讲，“只要找到了梦想，凪同学也一定可以打起精神好好努力。”

　　梦想什么的，凪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也不想考虑。

　　漫长的励志演说在五分钟后迎来结尾，一色老师拍拍凪的肩：“好了，快回家吧，马上要下雨了。”

　　这声迟来的赦免让凪瞬间清醒，他尽量显得没有那么急切，含糊地吐出一句：“谢谢，再见。”

　　时间还是晚了些，凪在走出地铁站的时候，雨已经开始下了，那黑压压的乌云果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突然的狂风大作让凪只能好好护住自己的手机。

　　书包里的书本作业估计也湿了。

　　如果有人能用车接自己上下学就好了，在车上还能打打游戏或者打个盹，不用自己动就能到学校，想想就非常美妙。

　　凪湿漉漉地回到家，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到处都是湿哒哒的，他把鞋踢掉，用纸巾擦干手机屏幕，手机没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手机，凪该如何度过这个无聊的夜晚。

　　雨渍在地上迟早会干，凪把自己丢进浴缸，让谁浸没全身，热乎乎的水包裹着他，又让他泛起一阵困意。

　　如果就这样睡着的话，也不错吧，他眯着眼睛想，感冒了的话就可以借机不去学校了。学校里的大家都在尽全力闪闪发光，凪是不需要阳光的自养植物，不需要那么多阳光，他把半张脸沉在水中，吐出一连串气泡。

　　凪终究还是没在水里睡过去，毕竟今天还有打游戏的计划，他舒舒服服地趴在自己的床上，打开手机，加载游戏，只有一个人的小窝，尽情打游戏，这就是凪对美好生活的愿景，如果这也可以被称之为梦想的话，那么这就是凪的梦想。

　　梦想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实现的事情，凪背着书包，打着哈欠走进校门。

　　“听说玲王同学加入足球部了！”

　　“嗯嗯，我也听说了，他似乎在召集队友。”

　　“啊~踢足球的玲王同学，肯定很帅吧。”

　　路过的女生们在一脸幸福地讨论。

　　“如果加入足球部，踢得好的话，岂不是可能一飞冲天？”

　　“反正和那个少爷搞好关系肯定没有坏处。”

　　“说的也是啊，不过大家都在为了未来努力学习，真的会有人把希望寄托在足球身上吗？”

　　“哈哈，这种做梦的权利也是只有那个少爷才有的吧。”

　　旁边的男生在嘻嘻哈哈。

　　玲王。这个名字凪并不陌生，这是学校大名人，御影集团的少爷，出生就拥有凪梦想着的一切的人，只要好好躺着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度过一生。

　　但是显然这个小少爷并不像凪这样想，总是活力满满地活在大家的聊天内容里，真人肯定更加热忱吧。这么想着，身边有一团人群经过，凪自觉地往没人的墙边一靠，叽叽喳喳的人群让他觉得有些棘手，于是他难得加快脚步往前先进入教学楼。

　　凪的个子明明很高，但总是没什么存在感，因为他总是没什么精神地弓着背，头发也不好好打理，早上一抓能抓出什么造型全凭运气。不过这也是凪希望的，他不想成为那种闪闪发光的主人公，如果要他选的话，他是漫画里被主角带飞一路轻松过关斩将的无名小卒。在大决战之前，主角举起宝剑大呼：大家，为了正义而战吧！他会在底下没什么精神地喊：哦。然后跟着人流往前冲，实际上只是在划水，然后在主角团的努力下战斗胜利，他也能够差不多地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然后就躺平。

　　如果是这样的剧本，感觉也不坏。毕竟跟着主角也能体验到不少关键剧情，关键的时候也不用特别努力。

　　所以为什么人人都要努力成为主角呢？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社会里，大家都在努力地往上爬，努力的目的是什么呢？大家都想努力成为主角吗？

　　如果有一部漫画的主角是像凪这样的人，那这部漫画一定会很无聊吧？

　　毕竟凪没什么干劲，内容完全不积极向上，真的会有人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吗？一定连载两话就会被腰斩，动画化更是不可能，这样的内容不会受到大家的追捧。

　　就连凪喜欢看的故事主角也是充满活力的那一类。

　　阳光型主角，对对，应该就像是同学们口中的，玲王，这样的人。出生富贵，容貌端正，能力出众，号召力看起来也很强……不过主角太完美了也很无聊，最近流行的故事里也大有主角从最开始就失去一切，然后通过奋斗努力再将一切赢回来的故事……

　　不过总之，故事里少不了努力两个字，光凭这两个字就能把凪踢出王道漫画的主角列表。

　　自己热血起来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

　　有什么能让凪拼命呢？就连游戏都只是凪的消遣，虽然凪觉得玩游戏十分游戏，在战斗中他多少也有点主角感，动动手指和眼睛的努力他姑且有做到，但是一局游戏非常短暂，游戏的结局每隔十几分钟就要上演一次，快乐也就短短一瞬间，凪不会把这短短的一局游戏和一次胜负当作自己的梦醒，这太累了。况且也不能完全驱逐困意，凪不知不觉间已经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老师已经开始讲课，这次上的是国文，老师激情澎湃地解释着现代文中文人传达的复杂情感，他越是大声，凪就越是感到无聊。

　　离下课还有好几个小时，这种时光就让凪在梦中度过吧。

　　——————————

　　“足球部不得了啦！”

　　高二刚开始，班上的同学们的话题几乎没有离开过足球。

　　“我听说了，在比赛中屡屡获胜！”陆续有同学加入对话，“话说我们学校的运动部不是很糟吗？毕竟是升学学校。”

　　“你没听说吗？玲王同学加入足球部了！”

　　“啊？那个大少爷吗。”

　　“玲王同学连足球都这么擅长，真的好厉害。”

　　玲王，又是这个名字。明明见都没见过，但这个名字和足球一起，在凪的心里激起一点小小的水花。

　　不知怀抱着什么心态，凪在回家的路上刻意经过足球场。这对他来讲是一个异常行为，作为万年回家部，凪在放学之后除非睡过头，不然不会在学校多逗留一分钟。夕阳西下，橙色的天空下，凪看到足球部的同学们还在努力训练着，其中热情最高涨的人个子高挑，扎着一个小小的马尾，在前面大声鼓励着部员们。

　　“为了梦想！”

　　“为了偶像！”

　　“为了烤肉！”

　　他们喊着不知道是什么意义的口号，在夕阳下奋斗着。

　　呜哇，看起来好累，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凪抓抓睡得蓬松的脑袋，转移路线，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之后，关于玲王的讨论越来越多，他似乎被选入一个神秘的计划里，后来又在电视机里活跃，名字似乎叫做，BLTV？凪不太清楚，他不关心这些事情。

　　他的学校生活平凡地持续着，直到高三，班主任找他谈进路的问题，凪的家长是放任主义，表示会尊重凪的所有选择。而凪的选择，在“努力”思索一晚后，他认为进入偏差值高的好大学，才有可能找到高薪轻松的工作，于是他故技重施，虽然花的时间比起初三更久一些，他还是顺利进入D大的计算机系。

　　当然专业他是挑着高薪去的，在进入大学之后他发现这个专业可能需要加班的时候萌生过换专业的想法，但是换专业也很麻烦，他也就作罢。他仍然经常在课上睡觉，玩游戏，并不怎么花时间在学业上。

　　有的时候，天才会被掩埋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才实在太多，他们用成倍的努力堆积而成的成果摆在懒洋洋的凪面前，就结果而言看起来却相差无几，没有人发现凪的天赋和头脑，他们总是愿意认为这个总在课上睡觉的瞌睡虫在背地里付出比常人一倍的努力。而凪也从未觉得自己特殊，相反，他认为自己很普通，最特别的一点大概是比常人更怕麻烦吧。

　　但是计算机的大学课程实在很多，凪奔波于各种选修课之间，以最小的努力尽量获得成绩，这成绩好不好他不在乎，只要不需要补考就可以。虽然凪是这样的心态，他的成绩在专业里还是名列前茅，最后在毕业的时候他成功被知名企业录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社畜。

　　上班时偷懒比上学时难，凪的工作效率很高，他吸收知识的速度超于常人，不管学什么都快，但他聪明地没让公司发现这些，在这个社会上，能者多劳的观念已经是共识。于是凪会好好完成所有的工作，但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他会偷偷在上班的时候划水，并且从不参与加班，当他的同事们还在为任务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总是早早收拾好东西回家，他对晋升没有一丝兴趣，只要不被开除就好，为此他会动用他所有的能力。

　　他没有什么人生目标，这大概就是胸无大志吧，高中时候老师说的高中生的任务就是寻找梦想，凪没有完成这个任务，他还是觉得人生中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东西，没有让他心生热忱的东西存在，梦想什么的，果然很无聊吧？他拎着自己公文包，挂在满是人的地铁里，看着面前无数的人头，即使在高中的时候找到梦想，是不是终究也会埋没在这样的日子中？那么那些努力和追求，是不是就白费了？大梦一场却是一场空，如果终究要迎来这样的结局……凪的心中突然有些躁动，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当他否定梦想存在的时候，胸中就会空洞的回音，让他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

　　凪在小赚到一笔钱后，以超人的直觉在股市里大捞一把，把一大笔钱放进银行，剩下的一些钱继续留在股市里，他确保自己后半生能完全不用工作就能好好生活后，把工作辞了。

　　那天晚上，他看着全是光污染的城市的天空，那里没有半颗星星。肚子有些饿了，于是他随意走进一家拉面店。在等待的时候本来想打开游戏，但突然失去兴致，于是百无聊赖地看起挂在高处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放足球，店里的零星的几位客人也在抬头看着，电视上是日本队和英国队的比赛，似乎是W杯，这种重大的赛事即使是凪这种完全对足球没有兴趣的人也知道。

　　凪不懂足球。人们的欢呼他不懂，足球的解说他也不明白，但是他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在一个扎着小辫子的选手传出一个好球，然后另一位选手一脚射门成功后，店里的客人发出小声的喝彩。凪也觉得那球很精彩，但不知道精彩在哪，话说回来，他明明从来没有踢过足球，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却又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是一场回放，在精彩的进球后，画面切到选手访谈。

　　啊，是刚刚那个传好球的球员，紫色的小辫子，眼睛很大，五官端正，全身上下充满着活力和兴奋。

　　“玲王选手，这次在比赛里踢出好几个优秀的助攻，请问您有什么感想？”

　　玲王？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能感觉到自己在切实的进步，离梦想更近一步了！”玲王满脸都是汗，但是闪闪发光，眼睛里仿佛住着星星。

　　这是有梦想的人的模样吗？欸，完全无法想象这种状态的我……

　　真的完全无法想象吗？

　　凪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声音。

　　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什么装傻？梦想，我没有这种东西，没有让我心生热忱的东西，没有让我为之努力的目标，我只是想懒洋洋地度过一生。

　　我知道，但是为梦想努力的感觉，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凪睁大眼睛，他的脑袋突然很热。

　　我已经实现梦想了，赚足够的钱，然后之后就可以过上玩玩游戏睡睡觉的轻松日子了。

　　哦？

　　我已经辞职了，我没有别的追求……

　　你的梦想真的是这个吗？

　　“玲王选手的梦想是获得W杯冠军奖杯吗？”

　　“是的，我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这要感谢蓝色监狱和我的搭档⬛⬛⬛⬛。”

　　电视机上玲王的话像是被刻意抹去一般，无法传到凪的耳朵里。

　　我的梦想是……

　　你已经错过了，凪诚士郎。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遗忘只是借口，找不到锚点是不可能回到现实世界的。

　　什么现实世界，我不知道……

　　凪的心口一痛，不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而是因为电视机上那个人。

　　“⬛是我发现的宝物，没有⬛我不会……”

　　玲王的声音开始飘远，只有两个字清晰地传入凪的脑海中。

　　宝物？

　　这两个字为什么会刺痛我的心？

　　他根本就不认识……玲王。

　　你真的不认识吗？凪诚士郎。

　　凪摇摇头，他的头开始疼，他想把这个声音甩出脑袋。

　　不要费力了，别想着赶走我，而是去找到你自己。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梦想是什么，梦想是什么，梦想是什么。

　　宝物，宝物，宝物？

　　……

　　凪的眼前光线变暗，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巡回。

　　电视机上的节目还在播放，但他已经看不清也听不清了。

　　他的确知道，追逐梦想的滋味，不是一个人追逐梦想，而是和某个人一起。

　　会努力训练，但训练结束后有人会摸摸他的头，夸他做得好，会应和他的撒娇，将疲惫的他背起，会踩着自行车，让凉凉的风拂过两个人的衣角。那个人总是活力满满，对自己诉说着梦想和未来，自己就这样被他拉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去向更有趣的世界。

　　他们也会闹别扭，但是那个人很厉害，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能打到他。他拥有一切却一无所有，但即使一无所有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芒，他能够一次又一次重生，一次又一次让自己重生，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不会麻烦，也不会无聊，自己想要为了他努力，让他心生热忱的东西，是存在的，对他这样的无名小卒感兴趣，并且将自己称之为宝物的人，是存在的。

　　自己的梦想，和某人一起的梦想，在哪里？

　　我……是，谁？

　　——————————

　　“凪诚士郎同学，请你上台解一下这道题！”

　　啪！

　　凪突然惊醒，他仿佛大梦一场，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对他怒目圆瞪，他摸摸后脑勺，站起来，走到台前，把题解出，坐回位置上。

　　凪没有再趴到桌上，他全身发热，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着，背上全是虚汗。

　　记忆很模糊，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滚动。

　　锚点。

　　他隐隐意识到他要寻找锚点。

　　梦想？

　　锚点是梦想吗？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找到啊？

　　找到我自己？

　　我不就是我吗？为什么需要去寻找？

　　好麻烦，我只想玩游戏……

　　凪梦游一般地度过一天，一切都很暧昧模糊，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从梦里醒来。

　　当天晚上，凪手上拿着手机，一点没有想要玩游戏的感觉，他看着黑屏的手机，把它丢到一旁，大字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凪突然对游戏不感兴趣了。

　　曾经游戏带来的刺激现在变得索然无味，好像他的身体知道另一种有趣的事情。

　　凪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忘记经历过的事情呢？。

　　睡觉的时候总是感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凪，又累了吗？

　　凪，一起去训练吧？

　　凪，我怎么办？

　　凪，不愧是我的……

　　凪，凪，凪。

　　那个声音时而高兴，时而痛苦，时而冷漠，时而兴奋，说话的人一定是个情感充沛的人吧，和凪完全不一样，但是凪想要回应那个声音，却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和名字。

　　好困，晚上睡不好，又失去唯一的娱乐活动，凪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走进学校，耳边传来一些闲言碎语。

　　“听说玲王同学加入足球部了！”

　　“嗯嗯，我也听说了，他似乎在召集队友。”

　　“啊~踢足球的玲王同学，肯定很帅吧。”

　　路过的女生们在一脸幸福地讨论。

　　“如果加入足球部，踢得好的话，岂不是可能一飞冲天？”

　　“反正和那个少爷搞好关系肯定没有坏处。”

　　“说的也是啊，不过大家都在为了未来努力学习，真的会有人把希望寄托在足球身上吗？”

　　“哈哈，这种做梦的权利也是只有那个少爷才有的吧。”

　　旁边的男生在嘻嘻哈哈。

　　似曾相识的对话这时听在凪的耳朵里却有了些不同的含义。

　　玲王。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激起一点涟漪。

　　不可思议的情感以这个词为中心向外扩散开。这个人会和现在凪生活中莫名其妙的变化有关系吗？

　　凪的面前出现两个选项。

　　A.去见见玲王。

　　B.不用管，继续现在的生活。

　　如果是平常的凪一定会选择A选项，没有事情能够干扰凪平凡的人生，懒懒散散的度日，第一要义就是不去惹麻烦，显然去见一个未知的人，带来不知道结果的社交活动，会对凪造成麻烦。

　　但是……如果能让凪失调的日常恢复，那么自己去见见这个叫做玲王的人，也是可以的吧？

　　这些天凪对外界的感知力在减弱，眼前的景色很模糊，脑袋也很昏沉，虽然凪平日里也总是很懒散，但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

　　自己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这种展开他可一点都不喜欢。

　　凪站在足球部的门前，突然犹豫起来，主动社交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他甚至并不清楚“玲王”是具体是哪个人。

　　学校里出了名的有钱人，让他给我钱是不是就会给我钱呢？

　　凪在门口想着，门突然发出咔擦的声音，从里面开启。

　　“欸？”门里的人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人虽然是男生，但容貌长得很秀气，眉毛有些圆，给男性的面容平添一丝可爱，现在圆圆的眉毛挤在一起，仿佛在问为什么门口会出现一个人。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见凪迟迟不开口，对方询问道。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答，凪一天到晚的交流量基本等于零，现在他意识不清楚，更是脑袋空空。

　　啊，好麻烦，不应该来的。

　　复杂的情感最后汇聚成一句直率的话：“玲王，在吗？”

　　“欸？”门口的人第二次发出疑惑的声音，“我就是，这位同学，难道是要加入足球部？”

　　加入XX部吧！

　　逝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凪，开学的时候有好一段时间有不少运动类的社团想要让凪加入，凪个子高，这在运动中简直是天赐的优势。

　　于是凪下意识地就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来到足球部却不想加入社团，那是来干嘛的？凪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违背常理。

　　显然对方也是这么觉得，他先是抓抓头发，他比凪矮一些，凪能看到他的发旋。

　　大概觉得我是个怪人吧。凪后退一步，再次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那要观摩我们训练吗？”对方语气里没有半分不耐烦，反而还是笑着，“我们正缺人手，你是经验者吗？”

　　“啊……不是，我以前没有踢……过。”凪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

　　没有踢过足球？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足球这种东西，凪只是知道他的存在，甚至不知道任何一个球星的名字，话说这完全脱离于他的生活之外。

　　“唔……那也没关系，你进来吧。”对方的神情没有变，但凪就是平白无故感到玲王有些小小的失望，他心里无措，只能跟着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

　　“凪诚士郎。”凪老老实实地回答。

　　“凪，你坐在这里，我们要开始训练了。”玲王领他到球场边通常是教练坐的位置，“老婆婆，给凪拿瓶水吧？”

　　“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高大的老婆婆回答道。

　　而凪在玲王喊出他的名字开始，脑袋就瞬间从之前混沌的状态解脱出来，虽然眼睛看周围还是有些模糊，啊不对，玲王的样子还是清晰的，其他人就像一些记不住名字的NPC，这么看来，玲王果然是关键人物。

　　凪抱着自己的包，接过水。玲王已经走到球场中间，脚下是一颗足球，他的身形锻炼得很好，修长有力，目光中充满着力量感，是凪平时不会去接触的类型。

　　他大声喊着足球部的球员们，招呼大家进行基础锻炼，自己则是跑在最前面。

　　青春感，凪看着玲王，在太阳下挥洒汗水，为目标拼命努力，好标准的漫画主角。

　　“凪诚士郎同学，少爷很努力吧。”在凪旁边站着的老婆婆突然说。

　　“啊，嗯，看起来很辛苦。”

　　“少爷完全不觉得辛苦。”老婆婆摇摇头，“第一次获得的梦想，少爷在认真地对待它。”

　　“梦……想？”凪嘴唇颤抖着吐出这两个字，“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仿佛刚刚学步的孩童，磕磕绊绊地问道。

　　“可能是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

　　“什么？”关键的部分突然模糊，凪抬头，却发现自己看不清老婆婆的脸。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正常。

　　凪再次看向玲王，玲王的样子还是很清晰，他领着队伍跑在前面，看着前方，每一步踏得都很坚定。

　　只是看起来有些孤单，凪感觉不该是这样的，或许玲王应该有一个搭档，不管是在他的前方，在他的后方，还是在他的身边，会有一个人贴他很近，陪他奔跑。

　　凪沉默着，站起身，背上书包。

　　“要走了吗？”

　　“嗯。”

　　“还要再来哦，凪诚士郎同学。”

　　凪没有回应，他的腿不听自己使唤，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奔向玲王。

　　这不正常，凪心想，这不是我。

　　这真的不是你吗？

　　真正的你是谁，你知道吗？

　　他深吸一口气，背离一切，走出足球场，远远看到玲王还在夕阳下，用脚把玩着足球，一脸快乐。

　　凪的生活又开始发生变化，但不是朝着好的方向。

　　他开始觉得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他的脑海里总是出现另一个人，那个总在梦里出现喊着他的名字，和他勾肩搭背，很亲近的人，但是他想不起来对方的脸。

　　这难道就是相思？相思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

　　真是太麻烦了。

　　凪疲惫地趴在桌上，放学了，他却提不起劲回家。他想漫无目的地溜达，脚却把他带向足球场，手任性地敲响部门，然后开门的又是玲王，说实话凪完全没办法想象出开门的是别人。

　　“又来观摩？”玲王似乎想发笑，“真的不想加入足球部？”

　　总不能说我是想看你，想听你的声音才来的吧，会被当成性骚扰吧？

　　凪抓抓自己的后脖颈。

　　“进来吧。”

　　于是凪又坐在足球边的椅子上，和老婆婆一起看玲王挥洒青春，凪感到一点放松，那个动不动就要在脑海里喊自己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充满玲王声音的足球场，这让他感到惬意，当然玲王如果能靠他近些，自己的心跳声便会更清晰，会让他更有活着的感觉。

　　欸？

　　明明才见过两面的人，就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很奇怪吧？

　　但是……凪真的只见过玲王两次吗？

　　从那以后，凪几乎天天都来足球场报道，如果下雨，足球部不训练，他没法以正当理由看到玲王，一整天就会变得很糟糕，脑袋不清醒，像时刻都在做梦，眼前的一切也很模糊。

　　啊，想见玲王，想要有别的接触，感觉以前要更加……

　　以前？

　　凪和玲王有过曾经吗？

　　自己拿了失忆剧本吗？可是玲王看起来也不像认识自己很久的样子……

　　可是玲王踢球的样子那么熟悉，当踢出好球，或是有好的配合时，凪甚至能想象出他会怎么庆祝，自然是撑着……的肩膀。

　　……的肩膀？

　　“喂，小心！”一声尖锐的呼喊打破凪黑洞一样的思考，他坐在足球场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眼前是一颗飞速旋转向他冲来的足球，余光里是玲王惊慌的神情。

　　如果什么都不做，这颗足球会精准命中他的头部，然后自己的手机会掉到地上，严重的话可能凪得进医院，这样就要好几天见不到玲王了。

　　凪的身体在大脑完成思考之前先动了，他一跃而起，顺利地消去球的旋转，让他停留在自己胸前，手机高高向上抛起，他的左脚流畅地将没有旋转的球踢向玲王的方向，然后他落地，伸出腿，将手机稳稳停在自己的脚上，抵消了大部分冲击，他没有穿钉鞋，草皮很滑，他在停住手机的时候，脚底一滑，于是这帅气小连招的结尾便是凪狼狈地坐到地上。

　　草皮有股清香，凪的屁股有点疼，一些草黏在他的校裤上。

　　啊，好麻烦。

　　那颗足球被凪精准地传回玲王，而玲王此刻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然后那个表情迅速转化成高兴，他朝着凪跑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到凪的身上。

　　“凪！精彩！”玲王的眼睛亮晶晶的，装着满满的凪，“完美的停球！你真的没踢过足球吗？”

　　“嗯。”凪点点头。

　　“你是天才吧！凪！”

　　凪的眼前逐渐清明，一些不知是哪里来的记忆满满流入他的头脑，他对现在的场景似曾相识，他的心脏咚咚跳着，玲王每说一句话，就在他的心上种下一朵向阳的话，这些日子的阴郁一扫而空。就连远处的风景都开始清晰，飘着的云彩，燃烧的落日，还有玲王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没有一点孤独。

　　与其说似曾相识，不如说期待已久。

　　停滞已久的时间终于再次开始流动。

　　一起和我做音乐吧。

　　一起和我当警/察吧。

　　一起和我当演员吧。

　　……

　　一幕幕相同的人，不同的台词，类似的画面，类似的心境，凪的心脏开始跳动的瞬间总是伴随着玲王的声音。无数的场景在巨大的天空中铺开，而那些画面的终点，就在此刻，玲王站在他的面前。

　　凪诚士郎的人生若是没有碰到御影玲王，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凪闭上眼睛，他曾经历的，他曾遗忘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渴望遇见玲王。

　　即使消去他和玲王的邂逅，这位懒洋洋先生也会违背自己的生活准则，去寻找玲王。

　　所以，玲王，再一次说出那句话吧，我真的好想你。

　　“凪，和我一起踢足球吧！”

　　好麻烦，但是……

　　“YES，BOSS。”

　　凪诚士郎，是御影玲王的宝物，是遇见御影玲王之后才变成的天才。

　　在那之后诞生的自我，才是名为凪诚士郎的人。

　　——————————

　　锚点确认，通道关闭，即将遣返凪诚士郎。

尾声

　　有风吹在脸上。

　　凪睁开眼睛，他靠在玲王的肩上，玲王的发尾扫在他的脸上。

　　“玲王。”

　　“凪？竟然在休息时间睡着了，看来真的有好好努力训练啊。”

　　玲王在喝水，咕咚咕咚。

　　“玲王。”

　　“嗯？”

　　玲王转头看他，凪突然抱住玲王，玲王的水瓶掉到地上。

　　“我好想你。”

　　“怎么了？凪？”玲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安抚地拍拍凪的背，“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我一直在哦？”

　　“嗯，我会一直努力的，因为要和玲王一起实现梦想。”

　　“真是的，突然怎么了啊，凪。”

　　“解释起来很麻烦。”

　　“好好好，那就不解释吧，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啊。”

　　玲王摸着凪的头发，凪闭上眼睛。

　　不管是足球，还是玲王，他都会努力的，所以……

　　“对不起，玲王，还有，谢谢你。”

　　这笨拙的新生人类，最后只能用这几个字去诉说自己的爱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