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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一名青年对着红点闪烁的镜头皱着眉头，随即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说道，“真是的…为什么连这的提示音都和方块疙瘩一模一样啊…”

“哦哦对了…”青年摆正了姿势，面向镜头，深吸一口便道，“强哥，事情有点突然，本来想跟你和老马一起过完你的生日还有春节才走的，但是总部那边忙不过来了，所以…”

“真的…特别特别遗憾…”青年抓了抓头发，“我原先还策划了一个节目，就叫《领航员们的生活：春节特别篇》，准备在春节期间播的。现在看来，也做不了了。”

“哎，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不甘心…”青年不再看镜头，想到了和总部来电争吵的前一个小时，他心情沮丧。

本来是一件好事，却不知怎么变成了坏事。真正让他回去的原因并不是总部缺人手，而是有人借由专访造势，或者说煽风点火，引发了地球上的一些骚动，部分流民和无业者组织的示威活动已经干扰到地面行星发动机和地下城的正常维护与运转。UEG担心事态扩大，就撤销了授权，并要求相关人员立即撤出。他反对也没用。

“算了，不说这些了。”他抬眼看向显示着2073年2月1日的显示器，说，“强哥，今天是2月1日，再过一天就是立春了，也是你的生日。先祝你生日快乐！下周一就是除夕，也祝你新年快乐！”

“说起来昨天还是小年，虽然这的国人不多，但你、我、老马三个还算过得尽兴。”刚到空间站的一段时间，他还有些拘谨，还好总部那边的人安排细致，接待他的是刘培强。

他本以为军人出身的家伙大概是那种不苟言笑类型的人，但没想到对方不光和善得很，还对他照顾颇多，遇到采访方面的困难，也会尽量帮他做工作，还拉了一个口头禅是“俄罗斯人在太空中是无敌的！”的马卡洛夫来帮忙。

他就这样认识了他们，刘培强变成了他口中的强哥，马卡洛夫变成了老马。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慢慢适应了空间站上的生活，拍摄的主题也逐渐从一般的科普转向领航员工作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他想这样会使节目更有人情味一些，也让收看节目的观众更有共感，但提交审核的时候却经常被那个叫Moss的方块疙瘩以“涉及领航员安全信息”为由退回。

对此，他非常恼火，可毫无办法，毕竟在进入领航员号空间站的时候签了保密协议，Moss一直是以类似的理由来干涉他的拍摄，因而这些有趣的生活景象只能躺在他的存储器里吃灰，之后又被Moss以未能通过信息安/全/审/查的理由要求删除。

联想到拍摄那会，他信誓旦旦地跟强哥保证，只要在他镜头前多露露脸，表现得跟平时聊天一样亲和，看到节目的刘启一定会对其有所改观，父子间就好说话多了。显然这个说法并不能实现，反到是Moss提出了更直接的做法——开专用信道帮助刘培强联系到家人。

他们都有些惊讶，强哥甚至笑着问Moss，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那神情在他看来就跟朋友打趣似的，他感觉有点微妙。

他想，强哥确实是个亲和力十足的人，就算是非人的东西也能当人看。而他就不行，他本对Moss就是无感，而在这个方块疙瘩用冷漠且机械的声音告知他这不行、那也不行的时候，他便讨厌起它来了。

Moss听到强哥的疑问便一本正经地表示，保持领航员成员的身心健康是必要的，这包括了情感需求。

很公式化的回答，他见强哥点头说了声谢谢，接着Moss就建立信道了。

接电话的不是刘启，而是强哥的岳父韩子昂。在一旁瞅着的他，不知为何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不会让他先前的说法很像是在骗强哥的采访。

强哥起初还难掩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心态，跟韩子昂聊起了刘启。那语气比和他聊天时还要温和，每一个关于刘启的字眼都会让他面前的男人欣喜不已，像是阔别已久的家人近在咫尺，只差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了。

他忍不住想记录下这真情流露的一刻，可信号突然断开了。他停在半空的手来不及收，只得故作镇定地问，强哥怎么了吗？诶诶，我的东西怎么也坏了…

强哥被他的小聪明糊弄过去，就问Moss怎么回事。Moss给出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在经历了小行星带的灾难后，领航员号发射了三颗卫星用以维持地面通信，资源有限，信号不稳定。

这个理由让强哥无可奈何，他刚想说拍摄的事情，Moss便提醒道——刘培强中校，标号NISS-6、NISS-7处太阳帆出现破损，抢修队成员马卡洛夫正向您请求支援。

这下他可以彻彻底底的歇息一天了，舱外任务可比舱内困难得多，修复太阳帆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就算有机器协助，也要耗费至少一天时间。

结果这事一去还多了两三天，总部致电催他发素材，他只好拿以前摄制强哥工作的片段拼接了一份速速发回去。但狗血的是，进度一直卡在99.9%。他检查完文件，才发现数据已经损坏。

他被总部骂了一通，心情正郁闷，老马就找他聊天来了，说，刘本来和我一队的，不知道排班的家伙在想什么，居然派了个新手来。

那家伙真的不太行，毛手毛脚，破洞没修好，还越搞越大。老马抱怨着，又说，我在外面修了半天，幸好刘出来帮忙了，我就不骂那个排班的傻瓜了。

那强哥现在人呢？他问老马，心里在犯嘀咕。

刘那家伙太弱啦哈哈哈哈！俄罗斯人在太空中是无敌的！老马大笑，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比了比修太阳帆的速度，他勉勉强强跟上我…我们同时回舱里休息的，他居然现在还在睡呢…我问了Moss，说是太空辐射时间过长，需要静养。

老马学着Moss的口气，配上了夸张的面部表情，瞥了瞥远处的方块疙瘩，又问他，你看那个机器头是挺讨厌的吧？

他还没回答，老马便说，我可真没想明白刘为什么能跟它聊得来，还不如跟我聊聊贝加尔湖的鲑鱼和我家乡的伏特加呢。

确实。他想来在他找到强哥时，经常能看见Moss的身影，他们要么是正说话，要么是正工作，好像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搭档。这让当时初来乍道的他一度误认为Moss是强哥的机器助手，后来查阅资料时，才知道Moss是领航员空间站的主控Ai。

他曾认真考虑过Moss是否存在着类似于人类的“偏好”，像人一样有情感认知，而非完全的理性逻辑。而在他多日的留心观察之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Moss的确有人类的“偏好”，但它表现得不明显，如果要细究，就得咬文嚼字，它像一个客气且疏离的管家对待所有人，唯独强哥，它展现出了与他人不同的耐心。

要放在以前，他很难想象一个人类会和一个机器聊关于人类、生命或者未来之类的诸多问题。哪怕只是粗浅的见解，机器也会从中找到理解，并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即便人类暂时跟不上节奏，机器也会在一来一去的对话中，把人类牵到那条它想让人跟它同步的轨道上。

这样对比之下，令他感到莫名的难受，他向强哥找话题的能力还比不上那个方块疙瘩一根电线，只是期望在私交上能压过对方一头。

“就可惜我伏特加还没喝几口…”沈飞对着镜头说罢，就想到昨天小年夜，老马贡献出了珍藏伏特加，他们三趁交接班的一小会，到中枢区边缘聚餐的情景。

老马用瓶盖子倒了点给他们。强哥没肯喝，说明天还要工作，还劝老马别喝高了。

老马一听不高兴，就哼哼说，你不喝我喝，末了还推了一瓶盖给他。

他接过就往嘴里倒，喉咙被烧得够呛，咳出眼泪来。

强哥边给他顺气，边说，你喝不来别瞎喝啊。

老马则在那幸灾乐祸，说，你们中国人果然没我们厉害。

这话可把强哥气着，夺过老马的瓶子就怼了一句，说，就你们这伏特加还比不过我们的二锅头！然后在他跟前吨吨吨几口下肚。

老马可乐了，竖着大拇指说，刘，你可真厉害！

强哥瞬间不好意思，忙把瓶子塞回老马手里，说，又上你当，都说了不喝。

他们在那聊得天南地北，还相约，等老马和强哥都离岗了，先去北京地下城聚聚，再去老马家钓鱼。他看他们聊上头，他在一旁听上头，顺道都想好几年后的休假计划了。

他脑袋虽然晕乎乎的，但人亢奋的很，还在Moss注意到他们之前，在强哥的指示下，先把醉意朦胧的老马拖回休息区。

而等他回来找强哥时，却找不着人，费了半天劲才在操作室看到熟悉的脑袋。他才踏出半步，机械转动声让他不由得停下来，隐没在暗处。

黑色的机械臂从控制台中央垂下，长方形的机器头缓慢地靠近休憩中的人，又在那十公分的距离内围绕着对方匀速移动，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不停，像是程序失控般的，低频的电流声和他渐快的心跳声交织着，他顷刻醉意全无。

【沈飞记者，Moss检测到刘培强中校身上超额的酒精含量。】

【鉴于您与中校在两小时前有过交集，请您对此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您回答的内容真实与否，这将影响到您在空间站驻留的权利。】

方块疙瘩注意到了他，他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段距离。而在他还没想好说辞时，已经传来了一阵阵冷漠的倒计时声。

呃呃…是老马！他喊到。

马卡洛夫同志他盛情难却…说要过我们的小年夜，才把伏特加拿出来喝的。被方块疙瘩强硬地催促，他想都没想，便卖了老马，心里低喊了一声抱歉，又解释到，中校本来不想喝，是被老马刺激到的，你知道中校这人很好强。

他心中忐忑，不知方块疙瘩对他的话是认可还是不认可，芒刺在背的他杵在那，直到方块疙瘩回了一句——希望您的回答是真实可信的，就告知他应该回休息区了。

那中校呢？他不忘往里头瞟一眼。

【您目前的行为已严重违反空间站作息条例，请您即刻返回休息区。否则，这将对您驻留空间站的权利造成不利影响。】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百般不情愿也得先回去。也就是那一晚，他做了个荒唐的梦，他梦见他和强哥跟着老马去贝加尔湖边上钓鱼，钓了老半天没动静，难得浮漂动了，水面突然冒出一堆泡泡。

老马大喊着他们帮忙，他们赶过去扯住老马的胳膊，一番搏斗终于是把鱼拖出水面。

那鱼怪得出奇，光鱼眼就有拳头那么大，和躯/体一样全黑，像个镜面，腹/部没有鳍而是插着机械组件，接合处漏着电线。

他们正琢磨着，那鱼忽然跳起把老马和他一尾巴扫进水里，而后一口咬住了孤立无援的强哥，机械组件像刀一样扎在对方身上，甩都甩不掉。

巧合的是，他惊醒的次日，发现饭里有鱼糜制品，脸色不好的他还被强哥以为挑食为由说教了一顿，终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再加上节目取消的事情，现下已经不能用倒霉来形容了，衰气至极的他，如同抽到了大凶签。

“强哥你看我，想说的话就那么几句，还憋了半天，太磨蹭了。”他摇摇头，说道，“我很感谢你和老马在工作期间给我的帮助，明明有几个月，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

“我真想再待久一点，最好是等你和老马都离岗了，我的节目也刚好结束，咱们一起回去。”畅想之后的相聚，他的心情又好些了，“嗯…我想我会先回我自己那，过段时间跟总部申请去北京地下城出差…帮你看看刘启的情况。有可能的话，我还是会找机会上空间站的哈哈…到时候还能和你、老马一起吃吃喝喝。”

“哦对了，托我跟老马说声抱歉…”他局促地说，“昨晚我把老马送回去后去找你，不小心被Moss发现了。它知道你喝酒的事情就问我，还拿驻留权利威胁我…我没顶住压力，把老马交待了…哎，实在是对不住，希望没给他带来麻烦。”

“哦哦…还有还有…我觉得…Moss似乎对你有特别的偏好…即使我目前没有明显证据证明这点…”梦里，强哥身上无法挣脱的机械怪鱼，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如果Moss真的有类似人的偏好或者情感之类的东西，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哎，人是很复杂的，好的也有，坏的也有…所以安全起见，我建议你还是离它远点。”

“哎？我去…怎么就剩这么点时间了？！”他瞪着显示器上跳动的数字，它们竟然变快了，机器发出的提示音让他不得不赶紧扯到结尾，“最后，强哥，咱小年夜的约定，你可别忘了。”

【确认录制完毕。】

【确认数据保存。】

【视频数据命名为…】

【留给强哥的话（戳我）.rmvb】

【确认发送至刘培强终端…成功。】

一切做完后，沈飞草草收拾了一下行礼就登上地面返回舱了。不巧的是，今天下午老马和强哥都在舱外执勤，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他略感惆怅地坐进座椅，锁上安全设备。几分钟后，剧烈的震动和越来越强的引力拉扯，使舷窗外巨环愈发模糊，直至变成一圈圈烟云，在他视野里飞速消逝。

………

……

…

【接入个人终端端口…】

【解除所有权限…】

【信息安全检测中…查询到定义敏/感/信/息…】

【是否复写…】

【确认复写…完毕…内容无误…】

【正在删除操作记录…成功。】

【个人终端链接断开…成功。】

End

Ps

讲个鬼故事，主人公等不到团聚了。两年后他强哥拉着领航员炸了木星。

机械怪鱼neta的是伊藤润二的《鱼》。培强的生日有bug但以2.3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