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睡了吗？”

彼得轻轻合上门顺着楼梯走到客厅，只看见马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似的。马特听了他的话微微抬头，一双黑墨镜挡住了盲目。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关于福吉的近况，她看上去有些勉强，很快就困了。我想她还是忘记不了你那个朋友……哈利·奥斯本的事。”

他们是来帮利兹的，她这样一个独身的女性，一边工作着还带着孩子，总需要歇口气的时间。所以彼得来了，还捎上了接电话时和他待在一起的马特。

彼得干脆地坐到了马特旁边，仰着头，将手覆在了脸上，完全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像是要装作一个和马特一样地盲人似的。然而就算马特双眼失明，能力的强化却让他变得更为敏锐，彼得这样只是在替自己歇口气罢了。

夜依然很静，利兹家的客厅空旷地惊人，若再不说话几乎就要被孤寂淹没其中。

“我能理解。哈利不算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帮了我很多，也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但现在我也没法从他的死亡里走出来。也许这个不算太好的丈夫对利兹来说也是如此。”

彼得将手放了下来，身体重重靠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

人总要向前看的，经过了如此多的死亡，他是最清楚这点的人。而他身旁的人，可能是这世上另一个最理解这点的人，他甚至不需要说过多的话，马特会明白的。

“你很少向我提起你这些朋友的事。”

马特语气很平静，既没有安慰他们的意思，也没说刻薄的话。彼得歪过头看他，露出了一个怀有恶意的笑容：“你也很久没跟我说起凯伦了，翻旧账先生。”

这话有些过分，但马特依然不在意。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凯伦一直在他心中，但很难再夺去他的理智，他认为那就是他接受了她死亡的事实，并依然温柔地珍视着她。

“那么，放下陈年往事，跟我说说那两个孩子如何了。”

马特轻描淡写地换了一个话题，知道他刻意回避，彼得笑了笑，低下头收回了视线，指关节开始不安分地敲打起沙发来。

“已经睡下了，但我想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经历这些，很难真正介怀。我不可能替代他们的父亲，只能给他们多一点关怀了。”

马特明白他的意思，彼得没有自己的孩子，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了，他也一样。而这些孩子的过往或多或少与他们两人有些相似，他只是希望有他在，这两个孩子不至于和他们一样过得那么难。

“那个寄住的叫迪伦的孩子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想他也许和谁有所牵连。”

“你说他？”一提起迪伦，彼得了然于心，甚至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他是小艾的儿子，你还记得吗，毒液艾迪·布洛克，我们曾一起为他出庭过一次。”

马特当然记得，他微笑着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故意要说些刁难彼得的话。

而他的确说了出来：“我记得你当时并不愿意为他出庭做证人。”

敲打沙发的动静停下来，客厅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能听到窗外的虫鸣传进来。马特很有耐心，没有问他任何话，只等着彼得做出反应，终于熬不下去似的，彼得像是生气地“哈”了一声。马特戏谑地想着，彼得现在一定眯着眼紧紧皱着眉头看自己，因为他的心跳加快了不少。

“是你让我去的，我觉得你简直就是疯了，他那个时候就是个混蛋。”

“可你还是出庭了。”

“那是为了你，马特，都是为了你。”

马特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个回答而感到高兴，但他觉得被自己三言两语激怒了的彼得比想象中更有趣，因为根本听不出他究竟是在责难自己还是在向自己邀功。

“彼得，没什么好生气的，你们也已经成为朋友了。”

这话倒的确让彼得气消了一大半，手又开始敲打起沙发来，只是多了些许急躁。马特注意到，他仅仅是消了气，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

“但艾迪也出事了，我身边总是伴随着这些悲剧。迪伦崇拜他父亲，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可现在这样，我也必须照顾好他。”

马特脸色也沉了下来，上次的事件他也受到了波及，所以有几分了解。只是没想到艾迪·布洛克竟然走到了这个结果，实在让人唏嘘。

“他和那个叫诺米的孩子看起来像一对搭档，他们会互相照应的，就像你和我一样。”马特试图安慰他道，这话在彼得听来却很奇怪，忍不住抖动肩膀，像是要忍住笑意。

“迪伦和诺米？像我和你？你这是怎么了，带角脑袋。”

马特感觉到彼得将他的手拉了过去，并紧紧扣在自己手中。马特并不明白这个举动的用意，彼得说的话也不像在制造浪漫气氛，倒像是故意要捉弄他似的。

“你觉得这些话很好笑？”

“不好笑吗，你说迪伦和诺米的关系像我和你，天啊。”他嘴角简直要压不下来了，马特终于意识到他的意思，并且想要出言让他收敛一点。但彼得没给他机会，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又开口了，“而且你说我们像是搭档？我可不这样想，你在纽约大街上随便拉几个人，问他们夜魔侠的搭档是谁，绝大多数人都会说黑寡妇。而问蜘蛛侠呢？你猜怎么着，他们一定会说黑猫。”

马特想了想，也忍不住上扬了嘴角。好像的确如此，尽管他与塔莎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合作过了，但人们总有这种印象。至于彼得和菲丽西亚，他们则更难摆脱这种局面。

不过，但愿彼得说这句话不是因为在诘难自己从前和黑猫发展过浪漫关系，当时彼得的脸色难看地就像受了多大的情伤似的，马特可不想再来一次。

“但从时间上来讲，我们相识的时间要长得多，人们也更常将我们放在一起提起。”

“问题就在这里。人们总是将蜘蛛侠和夜魔侠归为一类，却从不认为我们是搭档。尽管我们私交甚笃，马蒂，但我从不觉得蜘蛛侠和夜魔侠有超过超级英雄同事的关系。”

彼得向他凑得更近了些，马特几乎以为他是在向自己索吻，所以保持沉默。

“你甚至亲过我从前的搭档，却没主动吻过我。”

而他的确是，甚至把马特抗拒他提起的事又提了一遍。马特笑了笑保持沉默，但为了避免彼得真的闹起脾气来，倒也蹭了蹭他的嘴唇。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殊荣，彼得捂住了脸。他意识到自己最近的要求总是能轻易被马特满足，彼得的心跳加快了不少，虽然是自己主动地提议，现在却忍不住青涩地别过了头。比那火热得多的亲吻他做过许多，甚至也主动那样吻过马特，但这样被马特如同哄他似的对待，还是让他招架不住了。

“要是利兹知道我们在她的客厅里接吻，她一定想要杀了我。”

这话题转换得很生硬，马特知道他害羞了，就像他还是初次见面时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

“她现在正在睡觉，别这么害怕。”

“说的真轻松，我猜这也是你胆量的一部分，‘无畏之人’。”

两人发展成这种关系大概是在几周前，两个人都身受重伤，彼得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马特。他们都经过了一场苦战，马特与金并，彼得与墓石，两位都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然后即便是坚强如他们，在那时终于意识到对方对自己而言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比起直到一方死亡再后悔，他们只能选择现下仅有的温存。

彼得在那条巷子里吻了马特，那是一个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吻，两人流下的血液都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到底哪一块染透的红色是属于自己的。

而现在，彼得的确是在为刚才那算不上正式亲吻的磨蹭红透了脸。爬墙者面对宇宙级的敌人也不会心率加速，此时却心跳到每一下都在无畏之人的脑内轰鸣着。

这种时刻，哪怕他们一个能抛接汽车，一个有雷达感应，却表现得比谁都像普通人。

在此之前，两人都从没想过自己会与同性发展出恋情，也不曾觉得自己是同性恋者。但意识到自己的情人是对方时，却都像是没有一丝抵触地全盘接受了，仿佛他们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关系，只是被过去的许多命运使然蒙蔽了双眼。

“有件事我想争取你的同意，马特。”气氛正好，但彼得说起来依然很吃力，马特知道，那一定是一件很难向他提出来的事，“神奇四侠邀请我周末和他们一起进餐，当然还有富兰克林和瓦蕾娅，也许亚历克斯也会来。”

“如果你想让我一起去，只要里德他们没意见，我当然可以。”马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彼得心跳告诉他，还没那么简单。

“不……我是想把你介绍给他们，等等，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早就认识了，这话说起来很奇怪。但我是想让我来介绍你，作为我的、呃，我的……”

彼得没说下去，马特也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起来。他没想过要隐瞒他们的关系，但要向其他超级英雄公开坦诚这件事，的确需要一点时间。彼得一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向他提这件事，作为蜘蛛侠时不谈，彼得·帕克一直以来是个低调谦逊的人，要让他做如此惹眼的行为，不仅是马特觉得为难，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很大的挑战。

在沉默的时间里，马特听到彼得的心跳一点点平静下来，也许是猜到他的态度，几近于放弃这件事。

然后在彼得的飘飘然终于落地时，马特开口了：“我想也许不错。”

这话完全出乎了彼得的意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捏着马特和自己交握的手，都已经出汗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里德同意我去的话，那我也同意了。”马特扬了扬他的导盲棍，“而且，我想也是时候邀请你和福吉一起去餐厅聚一聚了。如果可能，我们还能邀请上本一起。”

本·尤里克，不仅是马特一直以来的盟友，也是彼得在号角日报常年以来的同事。彼得听懂了马特的意思，不禁撇了撇眉：“但愿本不会把我们登上头条新闻，那一定能大卖一笔，约拿会很高兴的。”

“他不会的。”相比彼得的玩笑，马特显然对本有百分百的信任，几乎让彼得都有些嫉妒起来。不过他当然不会说些吃味的话，那会显得他很小心眼。

还在酝酿该怎么揶揄马特来回敬时，马特又补上了一句：“不过向福吉解释你的事要来得更难。”

马特考虑这事考虑地很认真，彼得心里那点吃味突然就消散了，甚至摩擦起了马特的指腹，这行为非常暧昧，马特不再说话了。

“不会比向霹雳火解释更难了。那多久跟梅婶坦白我们的关系？”

“小彼，别那么着急。”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彼得心不在焉起来，而夜越来越沉了。

“今晚还要去夜巡吗？”

“先去酒吧喝一杯，然后一起吧，蛛网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