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7101054
[肖张]荒城

作者 : 烂话文学制造者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全职高手 张新杰,肖时钦

标签 全职高手 肖张 张新杰 肖时钦 三胡

329 3 2021-3-28 15:35
cp:主肖张 微量叶喻

paro:战争尾声

文前:BE高亮,叶喻只有最后一点!



01

我希望他能够回来,又希望日落的时候再也见不到他。我痛恨这种希望。

他让我对战后的生活有了非分的遐想,我担心自己会随他离开,即使我不会这么做。这样的担心会在日落时变得尤为强烈。战争与血液铸成的意志正在被侵蚀,我正在被他侵蚀。

我未曾想过踏出战争的沃土,我为此而成为现在的自己。

我还年轻,我确实年轻。战争结束后没有硝烟的城市,他人的故土,我应该见一见。每想至此,我又将陷于巨大的愧疚与自责。我见过太多年轻人走上战场再未回来。我为这份生的渴望而感到羞耻。

有一半的时间我会因为他的停留感到庆幸。这让我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起自己还未曾死去。另一半的时间,我痛恨这种想起,正如痛恨日温渐暖,痛恨远处的山坡上枯死的常青藤又泛出绿色。房间里的钟死了,日子还活着。

正如我死了,他还继续活着。



02

“有烟吗?”肖时钦坐在窗沿上。他看见张新杰合起了笔记本。

“你不像是会抽烟的人。”张新杰说,“我见过抽烟的士兵,他们的牙比血还黑。”

二楼的窗台。肖时钦一直背着他那个装满了工具的箱子。但是他只坐在窗台上。这个房间在漏雨,台阶断了一半,书架中的一部分彻底垮了,书被燃烧着用来取暖。剩下的一部分,张新杰有时候会翻开。受了潮的书页褶皱着紧紧贴在一起,他抽出小刀划开,为了阅读那些潮湿的字迹。

“我的长官很爱抽烟,他会自己卷烟。”肖时钦把自己靠在墙边上,为了更加舒适的姿势。“他常说,如果不确定能不能拆除这个炸弹,那就趁着它还没炸之前再抽一根烟。他是一个十足的烟鬼。”

他的身后,太阳正在滑落下去。远处红得吓人,照在他的脸上也是如此。紧挨着他的脸的,是缺了半个身子的天使雕塑。这里曾经是教堂。

荒草和灰烬占领了这个地方。炸弹和硝烟连神明也不放过,高耸的十字架摇摇欲坠,这个房间的另一端几乎已经完全塌陷,露出能够撕裂星空的巨大空洞。

“没有,我没有烟草。”张新杰翻了翻自己的箱子,“我这里最值钱的东西只剩下几小瓶吗啡,如果你的胳膊断了我可以给你注射。”

“如果弹片飞进了我的肺里,那我一定来找你。”

张新杰从一个书架后面转出来,迈过几块塌陷的地板。他的怀里抱着几本书,刚好够烧一整晚取暖。“那我救不了你,没有人能救你。”

他是医生,一个军医,曾经的军医。

他留在这个脆弱的教堂里面,即使曾经的部队已经转移。那些护士坐在远去的装甲车上向他招手,军官告诉他,如果他不离开,这个破教堂迟早有一天会塌陷。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人,他什么都不会有。

肖时钦不知道他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多久,张新杰对他说,门口的小路上栽了三十二课树,一半是的树上结了杏,剩下的一半明年春天会开花。

“你得离开。”肖时钦第无数次打量这个房间,“这里到处都是炸弹,敌军撤离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给你留下庇护所,哪一天你抽出某本书这里或许就炸了。”

“或许吧。”张新杰一张一张地撕掉书页。封面会被他保留下来,剩下的字母消失在火焰之中。靠近窗的地方挂着吊床,固定在裸露的石块或者横梁上。那个吊床上有血渍,来自某个不知名已经死去的士兵,张新杰烧完书就会睡在那里。肖时钦会留下来,寸步不离,也不逾越半步。

他只是坐在窗台上,像一个新的雕塑一样守在这里。

天完全暗下去了,燃烧的火苗把这个湿冷的房间照得很暖。张新杰躺在了吊床上。他的表已经不走了,房间的角落里也摆了一个完全不会走的摆钟。他曾经很希望能够知道时间,后来他连日期都几乎要忘记了。

时间还重要吗?甚至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些困了,但是还不想睡。肖时钦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是在看设备,也可能是在看他。

“说点什么,”他的吊床微微摇晃,“随便说点什么。”



03

小的时候我在镇上的器械坊当学徒,我是说,在战争开始之前。战争开始的第一个月,我们还以为很快就会结束。镇上的姑娘还会在晚上参加舞会。

那年九月,军队到了我们镇上,带走了一大批男人。他们在镇上建了军械库,一公里外都能闻到硝烟的味道。第二年六月,他们还要征兵,但是已经没有青年男人了。他们需要有人看守军械库。

那年我才十四岁。

我的师傅成了军械库的一个兵,其实就是打杂的,如果有枪卡了子弹,他就去修。我给他打下手。那些真正的大兵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最新的武器图纸就放在桌上,他们在桌边喝酒。

其实我很有天赋。



然后呢?

然后我军械库有一挺机枪炸膛了,我师傅死了。弹片从他的肺里穿过去,他躺在地上喘不上气,但是没有人给他叫医生。

你呢?

有天晚上来了一个长官,说他的打火机坏了,有没有人会修。我修好了,他就把我带走了。

打火机?

我没见过那样的打火机。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颗要爆了的炸弹。



我被带走的时候十六岁,跟着我一起的是从不同地方来的各种人,有的时候我甚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的生活从每天擦拭那些弹药,变成了每天拆开它们,再组装它们。

不会有人想到一颗炸药里面究竟放了哪些东西,这些东西被组装出来只是为了要了别人的命。别人要我们的命,我们也要别人的命。

我拆了三个月的炸弹,那个带我走的长官再次出现的时候,要我们参加一次考试。



考试?我念书的时候,做题要很快,算出来的数字要正确,不然教数学的先生会用桦树条抽打你的手心。



但是这次考试不一样。我知道它有多简单,那些零件在我面前透明得就像是空白的瓶子,我天生就知道它们应该放在哪里。我把它们组装起来,其中一个零件坏了,我换了一种方式,还剩下两个齿轮。这看起来很荒谬,但是是可行的。周围没有人那么做,我看见考官在看我。

不想成为那个特殊的人,不太平的日子里面谁都不想当那个被枪瞄准的靶子。我把这些东西又拆开,再装上,我假装对那个坏了的零件发呆,苦思冥想,假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后来我是第二个报告完成的士兵。第一个被长官带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他去了哪里?

下井拆弹,据说是最新的型号,通讯兵也没回来。

你很聪明。

我只是想活着。

这没有什么不对。

谁都想活着。



张新杰没再说话,吊床的影子在墙壁上,如同鸟儿张开羽翼,缓缓晃动。被烧了一半的书,滴答落下的屋檐的水。

“你睡着了吗?”

“我累了。”

厚重的羊毛毯盖在他的身上,即使湿漉漉的,依旧能够御寒。

肖时钦坐在窗沿上,他的腿在半空中晃荡。张新杰的呼吸伴随着噼啪火焰燃烧的声音,悠长得像是宁静了好几个世纪。如果他忘了调整重心,如果他只听见这样宁静的声音,他会从这个断尽了栏杆的窗台上掉下去,下面是坚硬的大理石雕像,高举的军枪能够穿透他。

远处的城市没有电,他在这个半山腰上的教堂眺望,他本应该可以看见万家灯火。即便他既不属于万家灯火中的一盏,也从未踏入教堂半步。

战争快要结束了,所有人都这样想。天上的月亮,周围稀疏的星子。善后的士兵。



04

张新杰醒来的时候,窗台上没有人,和往常一样。但是他还是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个扫雷兵会离开。

有的时候,在这里可以听见远处的爆破声。

这座教堂是安全的,没有闯入者,也没有想要占有它的人。张新杰从吊床上下来,翻开药箱清点一遍。

木板吸足了水分,踩在上面柔软湿润,张新杰小心沿着安全路线行进。一楼的大堂,还有一间很小的厨房,这些是他所有的安全空间。

厨房的柜子里有红酒,白兰地,还有伏特加。他翻遍了柜子,碗橱,找到了几个罐头,一些奶酪,仅此而已,最多的还是酒。有刀,有酒杯。

他看了一眼窗外,一半的树结了杏,就在门口。他又回到二楼,从窗子翻了下去。

不要开那扇大门,这是他对自己的忠告。

六个月,他在这个教堂呆了六个月。张新杰走到树下,他用随身带的小刀划开了树皮做标记。每天只在一棵树上摘取果实,第二天他会再换一棵树。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树皮渗出汁液,张新杰盯着看。那些汁液像是血一样流出来,浸透表皮。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摘了杏回到二楼。



今晚需要一瓶白兰地。



他打开瓶盖的时候,还在想那些渗出树干的汁液。他想起的不是树干,是无数在他面前的士兵,他们的衣服上是泥、土、弹孔和血。

野战医院救不了那么多的人,每一块地板上都躺着垂死的躯体。他们在可以看到得到的地方用撕碎的床单扎小旗,如果哪里有沾着血的白旗,就会有人过来把这里的尸体抬走。

“在想什么?”

肖时钦的手里拿着杯子,他在等张新杰把白兰地倒进他的咽喉。

“我想救一个人,把他的手臂抬起来。事实上我确实把他的手臂抬起来了——脱离他的身体。”

“别说这些,新杰。”

“他留了许多的血,盯着我看,咒骂我救不了他,然后死了。”

肖时钦从他的手里拿过酒瓶,倒了半杯,然后又放回到他的手里。

“今晚别说这些。”

张新杰拿着酒瓶,绕着燃烧起的火堆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窗台边上。扫雷兵的身上是他熟悉的弹药和血液的味道。

“希望明天有好的天气。”他嚼碎了杏,酸的皮肉,汁液顺着酒水滑进口腔。

“那个钟,”肖时钦喝干了杯子里的一点白兰地,指着角落里那个一动不动的机械怪物,“看到了吗,那是一个炸弹。”

张新杰顺着他的指尖去看,白兰地的瓶子在他手里,“那当然是一个炸弹”,他点头。

“你不明白,你看它颤颤巍巍的样子,它的钟摆,”肖时钦半个身子探进了房间,“如果你想给它上发条,它的指针会指向你的死亡时间。”

“那我会怎么样?”张新杰给他又倒了半杯白兰地,自己对着瓶口喝了一口,盯着他的眼睛问。

“你会飞出去。”肖时钦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窗台。他想伸手,这样可以抚摸张新杰的脸,于是他放下了杯子。“你会变成几百个碎片,你的骨头和血肉,会七零八落。”

“那也不错。”

“那是最坏的。”肖时钦的指尖碰上了张新杰的脸,他摇头,指尖划过张新杰的唇。“我要捡成百上千的碎片,才能拼出一个你。”



06

他喜欢肖时钦,也可能只是在漫长的孤独中选择喜欢一个人,谁都可以,一个人。

某一天,他听到这个扫雷兵的声音,一种军靴的脚步声。

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呢?

张新杰撕开书的新的一页。一本无趣的书,世俗故事。

“生命中的全部偶然,其实都是命中注定。是为宿命。”

他撕下了这一页,扔进火堆里。

他要等的人没有来,他在等的人不是他。



扫雷兵敲着教堂的大门,打量每一个铺满灰尘的角落,他听说还有人留在这里,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优雅一些,就像是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应该做的那样。

礼貌,礼节,一个退伍军人,一个绅士。

“那扇大门打不开。”他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某扇窗子传来。于是他后退,后退,退到教堂门口那个干涸的喷泉的后面,一个能够纵览整个建筑的位置。

“二楼。”

他招了招手,像是七岁那年站在邻居家门口,朝着比他大三岁的邻居姐姐招手。下一步他会用路边捡的小石头砸邻居家的窗子,因为他的朋友喜欢这个姐姐。

“我看见你了——”

他看见了这个男人。他无法形容这个男人的样貌。

那一天有云,有风,潮湿湿的,好像下一秒就要下雨,天就要黑了,空气能够溢出水来。

他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睛,像是早晨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过窗扉洒在床上,他的眼前有了光明,于是他醒了。

肖时钦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走?”

“我在等一个人。”

“他不会来了,或许。”

“可我不会不等。”



他翻身爬到二楼的窗台上,他看见年轻的男人。那个男人仿佛是失落荒城中的将军,一个人独守着空荡的领地,在危机四伏中等待着他的千军万马。

他安坐在吊床之上。面对窗户,可以眺望远处的山,远处的村庄,远处的海,撤离的军队,他面前的窗子可以让他看见一切。他的手里拿着书,纸张如同千百年风化的羊皮卷,脆得仿佛随时会破碎。它有着漆黑的眼,漆黑的发,战争的烟火让他的脸看起来仿佛刀劈斧凿,枯瘦而尖锐。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很重要吗?”男人起身,站在房间里,距离窗子一个身位的地方。

“当然很重要,没有名字,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肖时钦把手里的工具塞回到工具箱里,一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蹭掉了泥和灰。“肖时钦,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



“我不需要被人知道。”年轻男人面对他,站得很直,像是春日里栽下的一棵树。“张新杰。我的名字。”



“张新杰。”

扫雷兵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灰。他的嘴角永远带着笑,念这三个字的时候严肃而认真。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趴在窗台上,神情中有着不可思议,“没想到是这样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到的。”名为张新杰的男人转身,走进了一层又一层的书架之中,阳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逆光的剪影如同神灵一样在瘫颓废墟中穿梭。



07

“你得离开这里,在大雪之前,跟我一起走。”肖时钦第无数次劝说。这一次他显得很焦急,他的手不断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小片布料。天黑得发沉。“你不可能独自过冬。”

张新杰熟视无睹。他越过“雷区”,坐在吊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新的书。

“有一个公爵,”他说到,“临死的时候希望能被抬进比萨的那座斜塔,在一半高的地方,这样他可以看着半空的远方死去。”

“别念书,新杰,”肖时钦的手撑在窗的边缘,“别念书,不要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青春伸长的手对岁月做出审判。对自我之必死性的审判。”

“张新杰!”肖时钦很少激动,此时一手死死握住石砖。他很想踏进这座教堂,即使他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决不允许他这样做。“张新杰,别看那本书,看着我。”

如他所愿,张新杰抬起头,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可是即便如此,他一言不发,像一束沉默的竹子,只是沉默罢了。

“跟我走。”

“为什么?”他问。

“我们要撤退了,退到更靠近核心的城市,离开这道边缘线,这个地方已经彻底荒废了。”

张新杰不再看他,低头看书。

他翻动了书页,有些心不在焉。

“可这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回答在情理之中。肖时钦的背后是黑夜,来自远方的冷风裹挟着冰雪的气息撞击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该觉得短短不到一个月,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那样深厚。

为了他而离开?

那不是这个男人会做的事情。



“跟我走。”他几乎恳求。“离开这里。”

可是张新杰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等的人还没有来,我不可能离开。”

“你会死在寒风里,听我说张新杰,这里的风很冷。”肖时钦额身体在发抖,他的牙齿在发抖,他几乎咬着牙才能说出话来。“你要离开,你需要离开,大雪很快就要来了,我能带你走。”

张新杰合上了书。他走到钟的面前,伸出手,他听见肖时钦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说“不”。他的指尖停在咫尺之处,最后对着残缺的玻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他看着玻璃中的自己,仿佛再看一个陌生人。之前那个身体里的他已经死去了,面前这个人他完全不认识。他的手从自己的眉骨,一直滑落到肩,每一寸的皮肤都是陌生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对我来说,就像是回家一样亲切。”





08



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那时战争还没有开始。



战争没有开始的时候,人们开舞会,喝酒,画家把少女刻在画布上,牧师和圣女听取人世间的烦恼。那时候,很小的事情也可以成为烦恼,一封没有寄出的信,一颗从衣服上掉下的扣子。

我在学校念书,我听从父亲的心愿,要成为继承他的医生。



后来,军队来了,枪炮从街道上碾过,每天都有孩子哭。体面的士兵,拖走从某一栋房子里找出来的某一些人。我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父亲在给一个小女孩包扎伤口。

有什么东西燃烧着,从屋顶,落到了房子里。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眼前的东西,汽笛在大脑的深处疯狂拉响,我抽离了自己的肉体。

我冷眼旁观自己被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撞在街对面的墙上,断了三根肋骨,几乎头破血流。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巡逻的士兵笑着看我,一颗一颗掐走了外套上有着王女头像的银扣。

有的人说,我应该在那时死去。

还有的人说,我应该为自己赎罪。

那一年我十七岁,我学过油画,画过房子后面的湖,我学过跳舞,听得懂舞曲的节奏,人们教会我礼貌,教会我如何成为一个“好人”,有的人希望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有的人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像我。

唯独没有人告诉我,如果有人用枪抵着你的后背,逼着你踏过森林的泥沼,你应该怒吼着反抗然后被射穿,还是挣扎着逃跑跌落悬崖。

我没有选择,麻木地走进了坟场。



在劳动营。

尊严?姓名?

不,你只是拥有编号的牲畜,甚至不比他们登记你姓名时的墨水更加昂贵。



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在说张新杰的故事。

他停了一小会儿,围着火堆,绕了两圈,又看了一会儿豁开大口子的房顶,一片星空。



我比劳动营里的医生,更懂怎么救人。

那些医生只是劳动营里的装饰品,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快要死去的人扔在校场上。所有人看着他们慢慢死去。如果有孩子出生,那只是另一个悲惨故事的开始。

但我们称之为希望。

那一天在下雪,暴风雪,你知道那是白天,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长官,有权利控制整个劳动营的长官,发了风寒,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度过暴风雪。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转移,他们的长官会死在寒风里。那些可怜的装饰品甚至认不全药柜里的药,他们用土方子烧滚烫的水,战战兢兢地擦拭他们的长官。他们甚至相信,如果有人在上帝面前发誓,能够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人的生命,他们的长官会好起来的。

要知道,劳动营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发誓,和生命。



他们选中了你。

不,是我选中了他。



那很简单。我还记得那个长官是什么样子。或许他和你的长官一样,喜欢抽卷烟。

他问我,我是谁。

我不记得了,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留在了那个坟场。

“那和我走吧,我们去拯救这场战争。”

他说。

我洗干净了头发,穿上了新的衣服,坐在车里,窗外的雪或许和我出生的那一天一样大,头也不回地离开那里。



09

张新杰又燃起了火。这些时候,他时常心神不宁,如果远处传来了爆破的声音,他就围着火堆转圈。他看着火在燃烧,热意扑面而来,好像他从未走出过冬天。

即便如此,他依旧心神不宁。他拿走了小瓶的吗啡,还有注射器,他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刚从劳动营出来的时候,他敲断了自己的骨头,为了让它们长成正常的样子,每晚靠着吗啡和神灵对话,他别无选择。

一些镇痛剂,一些威士忌,他可以拥有一个自由的夜晚。

注射器的针头,一块平静的皮肤。张新杰愣住,他回头,正好看见太阳要落下山。大门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注射器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是肖时钦,轻重缓急的敲门声,敲在他的鼓膜和骨骼之上,像是沉重地撞击。他从楼梯上滑下去,飞快地跨过积水的取悦,站在门口。

“嘭”的一声,是肉体撞击在大门上。



“我的铭牌,我的一切信物,都藏在你知道的地方。天黑之后,拿着它们,去山下找623部队,他们明天会撤离,你跟着他们走。”

他听见肖时钦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听见他说的话,张新杰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你怎么了?”他问。

一扇大门,阻隔了呼吸,心跳,也阻隔了鲜血与枪炮。

“爆炸,我没能躲开。”

“我能救你。”张新杰说,“我还有剩下的药,我开门,我能救你。”

“你救不了我。”肖时钦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弹片穿透了我的半个身子,我快要死了。”

“我能救你的。”

流水声,从屋顶漏下来。夕阳透过彩窗,琉璃折射出圣母的光辉。张新杰一拳砸在了门上。

“我能救你的……”



这是一场战争。



“石不转,别开这扇门,天很快就要黑了,你得离开。”



寒风从遥远的北方呼啸而来,透过支离破碎的教堂,从碎隙处入侵。张新杰手脚冰凉,他的呼吸在与寒冷对抗,仿佛那一头是恶魔在低语。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我一直都知道的。”

他紧紧握住大门的把手,他听见肖时钦身体渐渐滑落,他知道那个人真的要死了。没有恶毒的咒骂,什么也没有。他的手轻轻按下去,沉重地大门移动了分毫。



——“没想到是这样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到的。”



“石不转,别开门,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变形的门扉,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暴风雪快要到了。如果能够撑过这一晚,明天部队会撤退到温暖的海岸。

寒冷的风扑面而来,肖时钦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对我来说,就像是回家一样亲切。”



张新杰跪坐在地上,肖时钦正好能够枕着他的腿。

他知道肖时钦说得没有错,弹片毁了他,他的身体千疮百孔。

“没想到我还是进了你的教堂。”

张新杰看到他在痛苦地挣扎,他掰开最后一支装着吗啡的瓶子,找到他青蓝色的血管,针尖和冰冷的液体,滚烫的血液。

红色的狙击点,从肖时钦的身上掠过。他低着头,恰好能看见肖时钦的脸,伸手擦干那人眼角的血。红色的光点在寻找目标,从他衣服的下摆,一直晃晃悠悠爬升到他的心脏。

“还有时间告别吗?”张新杰问。

肖时钦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看见张新杰眼睛里落下滚烫的水珠,溅在自己的脸上,洗涤着血污。

“你究竟是谁?是肖时钦,还是某一个我不应该知道的人?”



……



如果一只蝴蝶此刻在大洋彼岸扇动翅膀,一周后的龙卷风会降落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荒城。



张新杰的头,垂得很低,他的心脏如同龙卷风中的蝶翼一样破碎,日落时分的暖黄色日光在圣母像上照耀出光辉,仿佛他低头是为了亲吻自己。

“我的名字是肖时钦,十五岁那年我拆了人生中的第一颗炸弹,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升为了中尉。十八岁的时候我被调入暗部,二十岁的时候遇到张新杰。”

他的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张新杰的血溅在他的身上,都还没有冷。

他按下一枚小型的无线电,对面的声音很嘈杂,几乎刺耳,但他知道会有人在听。

“石不转,确认抹杀。生灵灭,确认抹杀。确认人,肖时钦。”

这是他传给世界的最后一条通讯。



10

年轻男人看了看教堂门口宛如雕塑一般的两具尸体。

“石不转和生灵灭。”他叹了一口气,耳麦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

“本来他们可以不用死的,至少不用都死。”

“呵呵。”耳麦里的男人不太愉悦地笑了两声,“一枪穿云的手笔,你我不都很清楚?”

年轻男人不再说话,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情绪分给两个已经逝去的人。他有着更为直接的目的。

二楼藏书室的钟。

他站在面前。

“石不转保管的密报。”他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张纸条,“他等了多久?”

“八个月。”耳麦里的男人回答他。

“来取密报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死在半路上了。”

年轻男人伸手去下纸条,轻微的滴答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见那座种开始走动,秒针一秒一秒地逼近。



……

“君莫笑。”他眨了眨眼睛,看见自己究竟触碰了什么样的装置,好汇报给他的长官,“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不要和我卖关子。”

“好消息是,我现在就可以把这封密报,念给你听,我的密文向来解得很好……”

他的长官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坏消息是,我的脚下踩着生灵灭做的引爆装置……”他自己地看了一遍纸条,暗骂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惨淡的笑容,“长官,看来我们要说再见了。”



一座荒城,暴风雪压境而来,一切的音讯将永远埋在无人知晓的沃土之下。

等到春日到来,门前一半的树将会开出花。

—end—


文后:
关于最后的叶喻之间的故事也是有构思的,要是有兴趣就写写,也可能没兴趣写。

关于张新杰一直等人来取的密报,内容也早就想好了,最后还是没有写,怕大家觉得太虐。要是想看说不定会在叶喻篇揭晓。

有的地方写得比较隐晦,要是觉得哪里有啥不清楚的在找我问就好。

当人如果是我的逻辑问题我就会假装视而不见hhhhh



我个人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但是这个故事本身脱胎于毕业论文研究的文本,多少还是有借鉴,要是觉得眼熟啥的也可以找我求证hhhh

正好聊聊我那该死的毕业论文……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