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光】乌洛波洛斯
这是一条令我熟悉的路。
踏上许久无人打扫的台阶,皮鞋碾过落叶的声音在风声中模糊不清了,这风声好似和我过不去一样,手牵手着黑暗将我的感官一同阻隔了,甚至令我看不清前方。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面前的是一个复合式别墅,由于已经无人居住,周围的杂草有了放肆生长的趋势,已经冲破围栏,爬到了台阶上面。建筑墙壁上还有鲜红的涂鸦,在夜里看得不太真切,应当是附近的孩子画上的。
如果别墅的主人尚在的话,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住处沦为这种样子吧。
我不禁这样想着,手又不受控制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钥匙。
多少次了。我忍不住鞭笞自己,每当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总会短暂的停留片刻,随之而来的便是大脑的一片空白以及紧握住钥匙的手。
可这次不一样,我离他的门扉是这样的近,我甚至透过这扇门感受到了屋内的心跳声——虽然那里什么也没有——也正因如此,那钥匙的温度穿透指尖直接传递到心脏上,一声声跳动让我头皮发麻,我慌乱了起来,下意识地将那把即将插进锁眼的钥匙全部推入。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确定这里许久都无人拜访,屋内却豪无灰尘,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好像一直有人在此生活一样。由于屋子已经废弃,这里早已没有了电力,我只好轻手轻脚地穿过玄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试图寻找一些前主人的痕迹。这栋房子的主人名为源赖光,也是我曾经最敬仰,也是最信任的人。
曾经。
我脑海里努力回想关于他的种种,却惊讶地发现同他一起的记忆像是被扰乱的无线电波,乱麻式地搅和在一起,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唯一刻在心里的便只剩那一份恨了罢。
他欺骗我,将我对他多年的信赖揉碎了踩在脚下,将我的世界撕碎了扬在空中,同样的我恨惨了他,我用子弹洞穿了他的头颅,他银白的发丝混着喷薄的鲜血飞舞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然后呢?然后我什么也不剩了。
我不忍去打乱酒吞与茨木的生活轨迹,独自一人居住在城市的另一角落,我刻意避开与他有关的所有话题,甚至连他的遗物都没有碰过。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定期到他的房屋前驻足,大概潜意识中觉得自己还能再次看见他。
等我拉回思绪,人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了。
我的目光在周围游荡着,这地方好似有魔力一般,慢慢地将我乱成一团的记忆理顺出来。
源赖光曾经也是坐在这里,同我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亲吻了他,同样是这里,我亲手杀掉了他。
我曾和他像最亲密的恋人一样肌肤相贴,也曾将他奉为神明为他献上最真挚的祝福,然而这一切就好似梦一般,随着时光消散了。
然而,然而。
这时,令人不解的一幕出现了。
我对面是一个极大的液晶显示器,在栋没有电力的屋子里,显示器不知为何自动打开了来,滋滋的电流声回荡在周围,显示器的画面飞速跳转着,最终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
“12月7日,今天为源氏总裁源赖光逝世整一周年……”
女人的声音混杂着电流,沙哑得吓人,同时显示器的画面不停闪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关闭一样。
紧接着画面突然一转,映入我视线的是一场交通事故。
“紧急插播,12月7日18时02分,某鲜花店门前出现交通事故,一人死亡,死亡原因正在调查中,肇事司机已被控制……”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墙壁的挂钟。
18时40分。
然后显示屏关闭了。
我呆愣愣地望着前方,周围的一切都再次沉寂下来,这诡异的显示器并没有影响到我,我的心思全都在已故的源赖光身上。
如果不是楼上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我可能还会在这里坐得更久。
那声音急促得不像话,由快步向前变成急速飞奔,绝对不会是源赖光的脚步声。
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禁移动到了腰间的枪上,身体也先大脑一步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整洁度的问题,我踩着矮几翻到了楼梯后面。
多年的厮杀令我可以清楚分辨对方的位置,来人跌跌撞撞得撞倒了一个花瓶,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我也得以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瘦弱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由于他背对着我,我只能靠直觉分辨出此时他是惊恐的,手中类似短刀的东西剧烈颤抖着,好像刚才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还未等他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我便一拳打到他的后背,这力道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大,我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紧接着男人就跪倒在楼梯口上,发出嘶吼的声音。他回头看向我,本就瘦削的脸此刻紧紧扭成一团,眼睛努力地看清我的样子,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抬脚将他踢翻过来,踩上他的腹部。
“你是谁?”我面无表情地用枪指着他。
男人大口地喘息着,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我的样子,奇怪的是他仿佛认识我一般,撕心裂肺地吼道:“又是你?!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就不能放过我?!!”
我奇怪于他的说法,好像他认识我一样,而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也确实不认识他。
还未等我继续问话,那诡异的二楼再次传来声响,不是人的声音,而是枪声。
这枪声异常响亮,完全不像是一个隔音良好的房子可以发出来的响度,我的心脏不自觉的收缩一下,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怎么回事?”
男人支支吾吾好半天发不出声音,令我怀疑他的大脑被摔坏了,正当我准备放弃他的时候,他那一直眯起的眼睛突然瞪圆,神色间混杂了恐惧,瞬间又变成了绝望。
我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上,却什么也没有。
趁我回头的间隙,男人使出极大的力气想要摆脱我的控制,双手死死握在一起捶打我的小腿,如同被困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呜咽声。“我和你拼了!!我要杀了你!!怪物!!”
……
我被他的声音吵得头大,本就烦躁的心情此时更是暴怒起来,不顾男人的挣扎,我俯下身掐住他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扭断了他的颈椎。
看着地上的尸体,我陷入沉思,这里好像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并且是超出我的认知的,包括眼前死去的这个男人,以及楼上的枪声。
我必须去楼上看看。
这样想着,我以极慢的速度踏上楼梯,或许因为年久失修,木质的台阶发出低哑的声音,好像即将承受不了我的重量,砰然断裂一般。短短的路途我耗费了不少时间,我小心翼翼地侦查周围的情况,在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二楼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人影,应该是刚才开枪的那个。
他肯定发现我了,刚才楼下的动作太明显,说不定他此时正躲在那里,等我过去就将我一击毙命。所以我在踏进二楼的一瞬间便翻滚到墙后,所幸的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动作。
我紧贴着墙壁向对方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最尽头的房间,那里有摆放着的武器。
源赖光生前的一大爱好就是收藏武器,同其他人不一样,他收藏的都是真枪实弹,每一件都价格不菲,也正因如此,我跟随他时也学到了各种武器的用法。
说来可笑,我杀掉了他,却又要依靠他教我的种种技能活着。
接下来,我遇到了我这一生都不可能遇到的事情。
我打开房门,这里却不是我熟悉的冰冷的武器,取代而之的是复古式家具,墙壁上刻画着奇怪复杂诡秘的花纹,还有烛火在门边轻轻摇曳着。而我正对着的那个中世纪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
是源赖光。
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下来,心底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酸涩又辛辣,堵在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红瞳里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血液,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我滚烫的鲜血沸腾着要穿透我的皮肤,痛苦又欢愉地在我身体里讴歌着。我已经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只是机械的站在那里,努力分辨是不是梦境。
“很惊讶吗?”源赖光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久不见了,鬼切。”
“你没死。”我哽咽道。
“不对。”他的眼睛暗了下来,“我已经死了,被你杀掉的。”
“你用你手中的那把枪,对着我的头扣下了扳机。”
“然后我的血溅到了你身上……”
“闭嘴。”我打断他。
“溅到你的嘴角上,你下意识的舔掉了。”
“给我闭嘴!”我气急败坏地踹到了身边的烛台,那烛火随着烛台悦动到地板上,没有熄灭的迹象,亦没有蔓延的趋势。我想上前去堵住他的嘴,用我手中的枪再次熄灭他的红瞳,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
源赖光也没有继续激怒我的意思,修长的手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我被困在这里了。”
“什么?”
“看看这里的墙壁。”源赖光好像没听到我的疑问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本能地遵循他的话观察四周,这墙壁的花纹我进门时就注意到了,说是花纹有些不确切,这上面的东西更像是一副巨大的画。我的眼睛反复描摹这些东西,终于找到了画中所描述的事物。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推着石头的男人。”我没有看向源赖光,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女人……不对,是一群人,在天上。”
“没有了吗?”他站了起来,越过我走向书橱,“你当真不记得这个故事了吗,我可是给你讲过。”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源赖光旁若无人地在地上踱步,除去没有声音外,他同常人简直无异。在屋内转了一圈之后,他靠近了我,瀑布般的银发垂落在我的肩上。
“是西西弗斯。”他呼出的气体是冷的,但在我看来比任何火焰都要灼热,“他违背了死神,被死神降罪,只能一步步地将这块石头推到山顶,再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去,永远地、毫无希望地重复着毫无疑义的动作。”
“违背了死神?”
“准确的来说,是他向死神承诺,却没有兑现。”
我的大脑闪过一丝画面,继续问道:“所以你就被困在这里了?”
他轻轻推开我,眼中流露出极为罕见地悲怜,我得以近距离观察他的脸庞,如同昔日,依旧是那么迷人,又那么盛气凌人。
“你不该来这里。”他不知道在对谁说这句话,声音低得快令我听不清了。
咔嚓。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警觉起来,这声音散碎,绝对不是普通杯子掉落发出的声音,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玻璃窗户被人敲碎发出来的。
这时我才猛然回想起这里还存在着另一个人。
而源赖光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沉默地盯着我。
他那双眼睛盯得我后背升起一种寒意,令人真正感觉到冰冷的寒意,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油然而生出一个想法。
远离他。
我发了疯一样离开了那间屋子,今天的事情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去应对这些事情。
我的思绪还没来得及理顺便听到有人从走了过来,步伐稳健,大抵是刚才等的不耐烦了,想先发制人杀掉我。
于是我以极快的速度隐藏在走廊的角落,这里放了一个巨大的箱子,正好可以将我隐藏起来,我就这样侧头观望着从走廊那边过来的人,试图辨认对方的身份。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来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待看清他的样貌时,我整个人虚脱了一样瘫坐在原地。
那是我,全身都是血的我,如果不是对自己熟悉,我甚至都认不出来那是我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进源赖光所在的房间,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根本无法冷静下来理清事情发生的经过,尤其在看见另一个“我”的时候,心中的一块地方砰然倒塌下来,噎得生疼,只得像搁浅的鱼一般徒劳地靠在箱子上无声地喘息。
是源赖光搞的鬼。我确定道,这里除去他之外再也不会有别人,说不定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也是他的杰作,既然他不是“活人”,那么他只能是那个世界的东西。而这里,是他生前的住所,他一定有办法控制这里的一切。
我本是无神论者,可我今天见识到一系列事情后,我多年的认知快被毁掉了,甚至发生的一切我都推到了源赖光身上。
大概我还是恨他的,下意识的什么坏事都会第一个想到他。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目时正巧看到“我”从源赖光房间走了出去。不过这次的“我”给我的感觉不同,全身散发着一种沉寂感,是去赴死的沉寂。
好在他没发现我。我的视线跟着“我”遁入了黑暗,就当我要收回目光时,我看到了走廊的窗上覆着一个人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的头已经大了好几圈,耐下心来盯着前面那个上上下下的人影。那人在窗外来来回回摸索着什么,终于撬开了那扇窗户,小心翼翼地从狭小的窗户中钻了进来,那身形,竟是让我有些熟悉。
不对。
不对。
是那个被我杀掉的人!!
我再次领略到了这个地方的诡异之处,我确定这个人被我亲手扭断了颈椎骨,无论如何都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的。
最终,我放弃了思考,大跨步地跑向前将那人掀翻在地。男人反应很快,翻滚了一圈躲过我的攻击借助墙壁站了起来,随即我撑住身体用腿向他扫去,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陌生的,和第一次见到我时毫不相同,像一个陌生人。
我顿了一下,身体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男人躲闪不及被我踹倒在地。肉体撞击地面发出一阵钝响,我抓住他的手臂反向折了过来,不顾男人的痛哼声,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12月7日,今天为源氏总裁源赖光逝世整一周年……”
那沙哑的女声再次萦绕在我耳畔,我下意识抬头向一楼望去。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到那个诡异的显示器再次亮了起来,而对面的沙发上好像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还是我。
“我”是什么时候下去的?
身下的男人看出了我在走神,求生欲让他的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尖刀飞速向我捅去,待我回神之时,那把刀堪堪划过我的鬓角。
我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这想法促使我放开了那个男人将他踹到了一边。
我必须再回去一次。
“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源赖光依旧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烦,上前扣住了他的肩膀。
“回答我,你到你想怎么样?!”我低吼着,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你闹够了没有,你还想被我杀掉一次吗,你别以为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
“那你为什么要来呢?”源赖光轻笑起来,用一种调笑的口吻对我说,“你根本就不想动我——尽管你杀掉了我。”
我跟着他冷笑起来,举起腰间的手枪,对着他的头颅第二次扣动了扳机。
枪声久久回荡在这栋房子内,声音大得足以惊动屋内的所有人,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我看着木质地板上的子弹孔,看着依旧坐在那里的完好无损的源赖光,突然产生了一种被人戳穿的厌倦感。
“我会找到答案的。”我将手枪丢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于是我再次站到了走廊中间,向楼下望去,那个被我杀掉的男人尸体早已不知去向,取代而知的是一个鲜活的人被“我”按在身下,瘦削的脸因为痛苦而紧紧缩在一起,待“我”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男人的眼睛抬了起来,却正好同我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我好像在做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梦里我沿着这个走廊,慢慢地走到了深处。
我看见了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尚未全黑的夜色透了进来,打到窗前背对着我的人的身上。我冷静地看着那个人,事已至此,我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站在窗户前的,还是我,那个全身是血的我。
我们的目光汇集在一起,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如果杀掉他呢?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我的拳头同他的碰撞在一起,一阵巨大的力袭来,震得我发麻,给我一种那真的是我的错觉,我的意识随着我的力量一次次击打在他的身上,对方的血液喷涌出来蒙蔽住我的眼睛,连同着我的血液一起沾染在身上,剧痛使我清醒过来,那一拳一拳的冲击使我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是真实的,又充满苦涩的。
我们彼此无言,在一次次对弈中,他还是落了下风,我将他摁在了玻璃窗上。
“……。”他看着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被血块粘连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半晌,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摁住他的手急速发力,将他硬生生地从玻璃窗上推了出去。
咔嚓。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源赖光的房间,我想,关于这里的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
比如,那个箱子后面藏了另一个我。
“你全都记起来了?”源赖光坐在那里,依旧那么高雅圣洁。
“嗯。”我苦笑道,“从花店开车到这里只用三十多分钟。”
“你不该来这里。”他再次说道。
“我知道。”
“杀掉这里的所有人,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呢?”我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过我被困在这里。”
“如果我不打破,而是不进行这个循环呢?”我再次环视起墙壁的画,终于明白了上面的含义。
“我不知道,大概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吧,连你都出不去。”
我心里酸涩起来,不知该做出何种抉择。
“这里是死神制造的空间吗?”
“应该吧,反正你只能听到你该听到的声音。”
“那个不相关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进来偷我的东西。”源赖光平静地说道,“但你是自作自受。”
“嗯。”我抹了把脸,终于是看清了他,“被我杀掉的感觉怎么样?”
源赖光好像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一般,作出一种努力思考的样子,轻笑道:“还好吧,你杀得倒是痛快。”
“可我不痛快。”
“我知道。”
我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是了,我在杀掉他之后,竟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生的方向,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甚至产生了自我厌恶。
一次也好。
我这样想着,轻轻走上前,附身吻住源赖光的唇,他没有躲避,只是静静地接受着我那充满了血腥的唇舌。
曾经那么恨他,恨不得让他粉身碎骨,永世不得安生,可我必须承认,我在失去他之后,才是真正那个永世不得安生的人。
我多么希望这不存在的时间永远停在这里。
“这里这么多鬼切,你都能认出来?”
“每一个我都可以分辨出来。”
“我是特殊的那一个吗?”我不甘心,继续问道。
他认真地看着我,好像要将我的样貌紧紧刻在心中一样。
“这里的每一个鬼切。”源赖光一字一句地说道,“都是我的鬼切。”
“我要走了。”我低声说道。
他愣了一下,只是说了一声“嗯”
我不敢看他,匆匆地关上了房间的门,隐约间再次听到了他的那句“你还是不该来这里。”
我再次踏上二楼的走廊,我知道身后还有一个鬼切在远处观望着,并且一会会有人撬开窗户进来。
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回到我同“我”打斗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被复原了,破碎的窗户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我们都陷入在这个无尽的循环的梦里,我竟然没有勇气打破它。我害怕,我害怕我再也看不到源赖光了。
再过一会,就会有一个鬼切过来,将我推下这个窗户。
我会从这个窗户摔到地上,这里恰好又是正门那边。我突然意识到墙壁上的红色涂鸦是怎么回事了。
……
……
这是一条令我熟悉的路。
我踏上许久无人打扫的台阶,皮鞋碾过落叶的声音在风声中模糊不清了,这风声好似和我过不去一样,手牵手着黑暗将我的感官一同阻隔了,甚至令我看不清前方。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