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江宁，师叔师伯们来不及多休息一阵，只在客店稍事安顿，嘱咐几个跟来长见识的小辈不要到处乱跑后，便匆匆出门去忙正事。
留下的这帮少年多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起孩子懂事不少，可也算不得行事稳妥些的大人，一个撺掇一个地想出去玩。
叶寻春被一位师叔摁在客店看小毛孩，本就浑身上下不得劲，客店对面那清秀酒倌冲他笑了四回后，叶寻春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走到堂弟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却霜，阿兄想起来还有点要事，你在这里盯一会儿，我一炷香后回来。”
叶却霜早就闻到对面酒香，也熟知叶寻春的“酒鬼”习性，埋头在书里冲他摆手，叶寻春哈哈一笑，转身飞快溜出客店大门。
眼看师兄一走，店里的小孩都开始“蠢蠢欲动”，奈何门口叶却霜坐似一尊佛，屋里的人还打不过他，一人深思熟虑后扭头小声问同伴：“叶九呢？”
同伴也小声说：“还在屋里闷头睡呢。”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背着叶却霜摸上楼去，悄无声息进了叶惜泽的厢房。
叶惜泽好几天天不亮就被提溜起来赶路，到了客店的头等大事就是睡觉，竟连东西都没顾上吃。他直接奔进厢房榻上倒头大睡，什么酒香什么美人都跟他没关系，被那两位同门叫醒时还极不耐烦，坐起身来恼怒道：“你们俩干嘛啊？！”
“叶九，大人们都走了！”一人说，“寻春师兄也出去了！”
“现在就剩我们几个在店里，多无聊！”另一人紧跟其后，“要不，惜泽师兄，我们出去转转？”
叶惜泽抓了把头发，睡眼惺忪：“转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想起来。叶惜泽见状嗤笑一声，仰身又要睡下去，此时一人灵光乍现，连忙拽住他的手臂：“别睡了别睡了，叶九，我们去泡温汤啊！”
叶惜泽已经往后垂的脖颈倏然定住，而后他猛地抬身坐起，眼中神采奕奕：“好啊！”
“可却霜师弟在门口看着……”
这有什么难的？叶惜泽从榻上翻身而下，颇为潇洒地在那两名同门面前转了一圈，撩起额发，眨了眨右眼：“有我呢。”

叶却霜正惊叹于传奇话本里的故事，身侧冷不丁坐下一人，甚是亲近地搭上他肩膀，还往他耳边吹气：“看什么这么入神呢？”
“……干嘛？”叶却霜左手卷着书，右手推开来人的脸，“别闹我，饿了自己去找吃的。”
叶惜泽闻言，登时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可怜巴巴地说：“却霜长大了，不要哥哥了，连说个话都不乐意了……”
叶却霜毛骨悚然，好险直接拿书砸那人头，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惊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惜泽眼神往外瞟，笑得像只甩起毛绒尾巴的小狐狸：“小十，你知道汤山为什么叫汤山么？”
叶却霜老实摇头，听叶惜泽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因为这儿——有温汤呀。”

少年人到底输给了好奇与期待，身负“门神”重任的叶却霜终是给古灵精怪的叶惜泽哄出门去。叶惜泽带他走出一段距离，见着另外两名同门也成功出了客店，心情大好地一拍手掌，昂首挺胸：“保证叫你尽兴而归！”
叶却霜还有些不安：“九哥，一个时辰内能回来吗？”
叶惜泽连拖带拽，把人从原地拉走：“哎呀，你放心，师叔师伯他们回来一准都得夜里了，我们就算日暮时分回来也不会叫大人知道……”
“可阿兄他——”
“走了走了，五哥哪里顾得上我们俩……哎呀，却霜，走了！”
两个半大少年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溢满初夏日光的街巷人潮。
叶惜泽带着叶却霜连路打听，走了好些时候，才终于到最近那处温泉场。
店家看他二人衣着精致，先试探着说了个高价，哪想这两个小郎君反应平静，有个还直接给了他两片成色极好的金叶子：“店家，我们要单独的池子，还要……好酒好菜！”
“好好好，这就带两位小郎君过去，”店家搓手笑道，“不知郎君喜欢什么样的酒？小店有清酒，也有黄酒，噢，不知二位需不需要女儿来伺候，郎君安心，都是自家奴婢，年纪与二位相差无几……”
叶却霜听他越说越离谱，冷声出言打断道：“不必了，我们二人只是来洗温汤，不想被打扰。”
店老板做惯各种生意，此时还惦念着叶惜泽给他的金叶子，脸上笑容有增无减：“那也好，那也好，郎君这边请，这里面的池子都是极好的花药池，郎君换过衣服入池稍待，小店马上就将酒水吃食送来……若有其他吩咐，郎君只管唤店里伙计便是。”
此时正午刚过，在大池内泡汤的客人不多，店主一路走一路夸自家水好，未时后到亥时就是人挤人，莫说单独小池，就连大池也未必有空隙。
叶惜泽嗅着水雾中硫矿气息，颇为得意地回头冲叶却霜挤眉弄眼，叶却霜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好笑，脸上倒是平静，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早点回去”。
他们走过一段垂着沉甸甸花叶的天然石甬道，眼前便显出翠玉似的几方小池，日光明晃晃落下，照着池水煞是好看。
叶惜泽脱了衣服，下身裹着围裳，大步流星跨到池边，径直跳了下去。叶却霜从更衣处慢腾腾摸出来，站在温泉池边拿足尖去探水温，人还没站稳，水里伸出一只手来，抓着他脚腕就将人拖进水里。
叶却霜挣扎出水面，愤然喊道：“叶九！要死啊你！”
叶惜泽笑得极其放肆，当即扬手就往对方面上泼了一遭：“输的人给赢家背一路重剑！”
叶却霜哪里肯替他背剑，立刻反击，温泉池里水花大作，知道的看这俩少年郎泼水打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仇人相见正在拼内力武功。
两人闹过一阵总算消停，勾肩搭背挨在池边休息。叶惜泽取了店家送来的清酒喝，扭头看叶却霜眼巴巴望着自己，便笑嘻嘻地把酒杯递过去：“尝尝？”
“我不喝。”叶却霜飞快扭头，“阿兄知道会生气的。”
“你就尝一口，五哥不知道！”叶惜泽说，“他自己都是个老酒鬼，还管你呢！”
叶却霜几番迟疑，终是被叶惜泽说动，凑在杯盏边沿小心翼翼抿上一丁点儿，而后惊讶道：“甜的！”
叶惜泽好笑地翻了个白眼：“那不然是什么味道？”
“我以为很苦……”叶却霜想了想，说，“这味道像家里兑的糖水。”
稍微年长他那么些许的少年郎对这形容嗤之以鼻：“小孩才爱喝糖水，大人都得喝酒。”
“你才小孩，你才爱喝糖水！”叶却霜果然受不得他小看，当场中计，和叶惜泽一杯接一杯拼起酒来。可酒到底是酒曲制成，两个少年酒量浅薄，喝完那一壶后又在温汤里泡太久，免不得手脚发软，只能挤在一起犯困。
叶却霜往水里滑，得亏叶惜泽眼疾手快逮了一把，不然对方准要吃一口沾满花露的硫磺泉水。
他看着日头，算算时候差不多，周围其他池子里又陆续进来些客人，便拍醒发小：“醒醒，却霜，走了。”
叶却霜迷糊应声，被他九哥从水里拖出来，叫对方拉着胳膊，一路垂头走进更衣的屋子里。两人换好衣服要走，叶却霜突然站住脚，憋红了脸道：“九哥，我……我内急。”
叶惜泽一时无语，出去正好见着温泉馆的伙计，便叫住对方，让他带叶却霜去如厕。
“我在门口等你啊。”叶惜泽说过这么一句，伸手撩开那些垂下的花叶，闪身朝外走去。
叶却霜解决过方才酒水酝酿的需求，要出去时却发现自己忘了来路。先前帮他带路那伙计已经去别处忙了，少年人站在三条分道口犹豫片刻，先选了最左边那条路——不多时他便满面通红地急忙跑回来，隔着老远似乎都能听见女人们在笑他；叶却霜定了定神，又往中间通道走去，这路上倒也平静，途中几个温泉池里泡的都是男人，姑且让他没那么尴尬。他朝前再走些距离，旁侧就是一片给客人休息留宿的厢房，叶却霜察觉景象与自己来时不同，懊恼自己再度走错路，刚要倒回去时蓦地听见有人叫喊，可那声音怪异得很，不像挨打吃痛，反倒像是给人搔到痒处，又像是被什么抚平了痛楚一般，分明是惬意享受，却显得格外激烈。
这是怎么了？叶却霜愣在原地，他依稀听出这是男子的嗓音，于诡异里腾升出某种难以言明的感知。少年郎心脏狂跳，他告诉自己不要多留，不断催促自己离开——而后那叫声骤然拔高，间或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和下流话，叶却霜听到外面那些温汤里的男人发出大笑，其中一个冲屋内道：“可快点吧，兄弟们听活春宫都听累了！”
不多时一间厢房们打开，从中步出一名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他虽是骂骂咧咧，但看得出心情不错；又过了片刻，厢房里缓缓走出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人，他赤着痕迹斑驳的上身，笑着同那些汉子讲了些荤话取乐，一群人嬉笑闹腾，言语间还要比一比下面那东西的长短。叶却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那里装了半天面红耳赤的木头架子，直到听见那些人出水的动静，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迈步飞快跑向来处——然而少年人在半路上忽地被人一截，他反应极快后撤，刚站稳身形，后背就撞上一人胸膛。
“哪来的小娘子？”男人调笑着，伸手要去捉他臂膀，“偷听这么久，也想和哥哥玩玩？”
叶却霜闻言一阵恶寒，在对方手里闪躲几回，足底踩过回廊围栏抽身跃至外侧假山石上，居高临下看着来堵自己的两个粗壮汉子，冷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有冒犯处，给几位赔个不是。”
一人听见他声音，登时笑起来：“哟，是个小郎君啊，光看脸还认成女孩了。”
“男的不就更好？”另一人毫不遮掩地看向叶却霜，“这模样的少年人，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摸起来细皮嫩肉……”他话里十分露骨下流，“睡起来也销魂蚀骨，滋味大好——小郎君，你今年十几了？”
叶却霜被他们恶心得够呛，冷哼一声不欲再理，腾空一跃，踩上屋檐就跑。他耳力好，听见那两人还在拿肮脏话说自己，气得差点折回去揍人，但想想叶惜泽还在外头等着，只能先行按下怒气。
叶惜泽见他去了这么久不免疑惑，问了几次后，叶却霜就将自己遇到那两个流氓的事对他说过一遍。叶惜泽脸上笑意渐敛，他抿起嘴唇想了想，忽地对叶却霜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这少年人撩开竹帘就往店中深处跑去。叶却霜本想去追他，可想到那两人就如见虫豸，索性在原处等过一炷香左右，而后看叶惜泽笑容满面地跑回来，拽了自己的手腕扬长而去。
“九哥，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两人已经跑出老远，叶却霜这才好奇问道，“你找着那两人了？”
“长得那么穷凶极恶五大三粗，不想找到都难。”叶惜泽轻咳两声，“我么，也就给他们的酒水里添了点料。”
叶却霜一惊：“你下毒了？！”
他九哥又气又好笑地在他脑门弹了一回，道：“喂，我没那么狠吧？”他见叶却霜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怄得差点要打人，“不是毒药！我就给他们下了点泻药……”
叶却霜眼里写满不信，再听叶惜泽无奈道：“好吧，是下了很多泻药，和一整包蒙汗药。”
“啊？！”叶却霜闻言，说话都磕巴起来，“那、那、那这个意思是……是……”
叶惜泽乐出声：“谁知道呢？反正他们待的地方……味儿应该挺大的。”少年人捋起袖角，一本正经道，“占我弟弟便宜，没削他俩都算好了。下次再遇到，我就把他俩舌头割下来，剁碎了喂你那只狼青！”
叶却霜皱了皱眉：“我家狼青才不吃流氓的舌头。再说，它老了，得吃点清淡的。”
“……却霜，”叶惜泽扶额哀叹，“你这样不解风情，哥哥很担心你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妇。”
叶却霜反唇相讥：“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能不能找到如意郎君吧，我看世叔来信催得好厉害。”
“胡扯，我才多大啊，我阿爷尽会瞎操心……”
两人边打嘴仗边往回走，半途叶惜泽又一时兴起，拉着叶却霜跑去刚开市的夜市里玩耍，两人一路见着新奇，零零碎碎小物件揣了满兜，要不是叶却霜催促，叶惜泽还想再逗留久些才回去。
“这个给婉淑师姐，这两个给我师姐师妹……”叶惜泽正提着几个香囊一一安排，倏然听见旁侧有人吆喝什么“斗酒”，胜者可得一支品相极好的金簪。少年人眼珠转过几转，将手头的物件抛给同伴，直往人群中挤去。叶却霜急得满头大汗：“九哥！别去了，你喝不了！”
“谁说我喝不了？”叶惜泽扬声回他，“我把这簪子赢回来，送我桃姑去！”
叶惜泽上了斗酒擂台，底下人群看好戏似的给他喝倒彩，少年心性正盛，攒着一股狠劲便迎刃而上。叶却霜在下面看他一碗一碗地喝，汗都禁不住从发里滚下，湿透衣衫。
要说喝，他只能想到自家那不着调的堂兄叶寻春，叶惜泽不过是被叶寻春带着喝过几回酒，哪来那么大的酒量？
围观人群只是想看笑话，见那少年人喝得起劲，顿时失了兴趣，加上临近闭市，于是三三两两地离开，到后来台上只剩擂主方和一个勉强还站着的叶惜泽。
“小郎君，别喝了吧。”擂主调侃道，“一会儿你都找不到路回家。”
叶惜泽缓了口气：“还可以，再来！”
叶却霜看他又喝光两碗，人都快顺着桌沿趴下，只得上去扶住他低声劝道：“别喝了九哥，一根金簪而已，我们回去找师傅做。”
叶惜泽憋了几回，无比艰难地扣紧叶却霜手臂：“我、我想吐——”
他说吐就吐，扭头毫无迟疑地作呕，引得开擂一方哈哈大笑。叶却霜险些被酒气熏得和他一道吐出来，少年人不禁稍稍站直身体，余光却瞥见一名高瘦清秀的青年人走到擂主身侧，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自己。
他认得这青年，这人就是早前他在温泉馆厢房那边见到的……
叶却霜心头陡然明了，他反手抓紧叶惜泽的手，道：“九哥，我们得跑。”
叶惜泽刚吐完一回，头脑尚且迷蒙，擦了擦嘴角，眯眼看他：“啊？”
“这帮人好像跟那两个流氓是一伙的。”叶却霜话音刚落，下擂台的路已经被几个汉子堵死，擂主在他们身后道：“两位小郎君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家里小本生意，都靠刘大哥罩着，你们折腾刘大哥手下的弟兄，我也只好让你们还一还这江湖债了。”
叶惜泽这才回神，翻身就挂上叶却霜肩背：“走！”
叶却霜虽是极少同他沾花惹草，但也时常被对方闯的祸波及一二，别的默契或许不多，可跑路的默契相当不错，当下背着脚底发软的叶惜泽身形前跃，踩过底下两个流氓的肩膀再借力，眨眼间就蹿出数十尺。
这帮流氓打定了主意要拿他二人出气，紧追不舍，这会儿夜市关张的关张，闭门的闭门，连行人都没几个，要甩掉这帮地头蛇实在为难——再者这趟外出两人都没带武器，硬要打恐怕还会吃亏。
叶却霜边跑边气喘吁吁地急道：“你不是下了药吗？！”
叶惜泽忍着颠簸的晕眩感说：“你不是说只有两人吗？！”
他们再跑一段距离，被前前后后的流氓堵在包围中间，那姓刘的黝黑汉子抱着他姘头不徐不疾走上前来，仔细端详一阵后对怀里青年说：“模样都不错，到时候拿给你调教。”
青年笑起来，伸出细长手指点了点叶却霜：“那我要这个，这个看着漂亮又老实，另外一个嘛……爱丢哪里丢哪里。”
叶惜泽差点七窍生烟，强忍呕吐欲望张口骂道：“狗眼不识好货，我明明很好看了！”
“你少说两句！”叶却霜背着他跑了一路，气都喘不匀净，哪想背上的人还有心逞这等无聊的口舌之争，几乎都想把人摔地上再拍几个耳光。
青年被他骂了这话也不恼，笑嘻嘻地继续拿话刺他：“小郎君，你的确好看呀，你这模样就是天生的风流卖笑相，丢在外头笑一笑，无数男人都要争着花钱买你头一回呢。”
叶惜泽脸色发青，刚要开口回呛，又忍不住想吐，只得拿手匆匆掩口，生怕吐在叶却霜身上。
“九哥，我看只能打了。”叶却霜此时倒冷静下来，飞快地说，“你只要不吐在我身上，别的事交给我。”
“不是，却霜，你你你——啊啊啊啊！”叶惜泽来不及说完，叶却霜已经掠风而动，少年一脚直取最近一个壮汉的下神要害，旋身就从对方松开的手里夺取棍棒，紧接着横扫击打，那一下力道刚猛强悍，将人扫飞的同时也将木棍直接断做两截。
叶却霜登时傻眼：“这也太——”
“别愣着有人！”叶惜泽压着他往下躬身避开流氓拳打，少年人撑着同伴背脊扭身跃起，用尽全力踢在袭击者颈侧后快速收回，“快跑快跑，我呕——”
叶却霜惊得好险把他扔下去：“不要吐我身上！”
叶惜泽扼着自己嘴巴“嗯嗯唔唔”，另一手使劲拍叶却霜肩膀叫他快点甩开追赶，这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情急之下越跑越路越窄，直接把自己带进了街巷尽头的死路。
完了。叶却霜看着眼前高墙心想，这次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他咬了咬牙，托了托背上的少年，道：“九哥，我们来世再做兄弟。”
叶惜泽差点没被他气晕过去：“你还是求老天让我们今生能接着做兄弟吧！”
说时迟，那时快，叶却霜回身抬掌，朝一个流氓狠厉打去，他要躲其他攻击，顾不得背上叶惜泽究竟如何，竟在打斗里猝不及防把人甩开，叶却霜大惊失色：“九哥！”
叶惜泽以为自己要啃上一路泥土，哪知刚飞出去半截，有人伸手捞住他，手掌护着他头颈，极快而稳地带他落在地面：“回去再说。”
那人纵身往前，手中轻剑如惊雷电闪，寒芒过处流氓纷纷倒地哀嚎，有些嚷着“我的手”，有些嚷着“我的脚”，眨眼间就只剩了一个觳觫不止的矮壮汉子。
“还不滚？”叶寻春剑锋稍抬，那人当场连滚带爬逃走，藏剑青年见状也不多留，先提了自家堂弟的衣服后领，再提了叶惜泽，揪着这俩少年飞檐走壁，不多时便隐匿在灯火渐沉的建筑群中。

“叫你看着师弟们，你倒好，跑到别处鬼混，叫小孩有样学样跟着你跑！”师叔在院中怒气冲冲，“再晚一步，我看你怎么和你师父交待！”
叶寻春跪得笔直，也不辩解，老老实实听他师叔骂了小半个时辰，倒让师叔奇怪起来：“怎么今日哑巴了？”
“这事错在我。”叶寻春道，“师叔训我的话都没错，我该听着。”
“……你啊你！”那师叔长叹道，“你这性子跟你师父早年一样，都是待不住的。我知道你想去浩气盟，但你自己也要掂量掂量，现在的你有没有‘独当一面’的资格。”
叶寻春听完，这才露出点笑意，对师叔执礼拜下：“谢师叔教诲。”
“谢什么谢，给我跪好了。”师叔没好气地说过他，转身要往外走，看样子像是要出门。
叶寻春探头探脑：“师叔，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去收拾你们几个小混账捅的篓子！”师叔道，“不然接下来几日都休想安生！”
待到师叔师伯出门去，听了大半晌墙根的叶却霜叶惜泽才悄悄挪到叶寻春身前，一个给他喂吃食，另一个给他喂水喝。
“行了行了，我吃饱了。”叶寻春赶他俩回屋去睡，“别在外面磨蹭，当心师叔师伯回来又发火。”
叶却霜低头“哦”了一声，刚转身走出去几步，又急忙跑回来蹲下，一把抱在他阿兄脖子上。
叶惜泽见状也不甘落后，嚷嚷着“我也要抱”，扑过去将两人一并抱住。
叶寻春被他俩勒得发紧，直往后仰，从牙缝里滋出话音来：“却霜……阿九……哥哥……撑……不住了……”
两个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叶寻春拖着摔在地上。三人齐齐望向夜空，随后在夜风里笑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