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赤井秀一从暗银花色雕纹的大门口向上看，再一次确认工藤新一和他约好的地点就是山顶的别墅。这别墅坐落在山顶，山顶旁边就是一节光滑的山壁，可以说是个小悬崖，他对这样危险的设计实在不敢苟同，似乎也不符合工藤新一给他的整体印象。


不过他也没有资格评审，时间是最好的阻隔剂，上一次他和工藤新一在“塔”见面还是六年前。他身为FBI年度优秀哨兵来给塔中未分化的小朋友们讲课，告诉他们分化成哨兵或向导之后到底有哪些优势和责任。他和身为小孩的工藤新一产生了很深的缘分，在那以后，两人就不断有通讯来往。


赤井秀一的生活节奏非常忙，他能记在心里的非相关人士寥寥无几，工藤新一和他一年一次的通话是特例中的特例。而今天，直到十年之后，才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对方。


说是物是人非也没错。


赤井深吸一口气，属于哨兵的五感全开，将自己投身于繁杂的信息大海之中:天气晴朗，西南风，24摄氏度，速溶咖啡的陈旧和阳光照射在皮革上的味道融化在一起，甚至还有一点血汗残留。他不禁自嘲，真可笑，作为一个S级哨兵，无论精神上感觉有多糟糕，身体依然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正是他这几天的生活写照，谁能想到一周之前他还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走向正轨呢？他就像天空中自由飞行的白鸟，被风暴猝不及防地砸到谷底。


鲜少有如此狼狈的赤井也没办法，因为他遗失的是和自己有极高匹配度的S级向导。


降谷零。他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


约一个世纪前，人类开始出现了两个方向的进化，哨兵和向导。哨兵的五感得到了大幅度强化，而向导则走向了更加神秘的精神领域。他和降谷因为意外事件走到了一起，彼此都是领域中的佼佼者。想到这里，赤井不禁皱了皱眉，他面前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于是他的手伸向内衣口袋。


“叔叔，这里不可以抽烟哦。”


幼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赤井的眼光便如锐利的刀光般扫向那方向，有个戴眼镜的黑发小男孩站在大门背后看他。他的行踪如同幽灵，上一秒这里还空无一人。这个男孩深蓝色的眼睛仿若大海起伏，令他想起了六年前的工藤。


这个距离不可能不被他察觉，除非对方身上附带同样是S级向导的精神闪避功能。赤井把手从口袋旁拿开，几乎是要笑出声:“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是想抽烟还是想拿枪？”


“原因很简单，如果叔叔是想要杀死我的话，就绝对不会第一时间就把恐怖的气息收敛起来。”男孩用天真烂漫的语调说道，“而且叔叔你身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你的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包上诶，如果发生了什么冲突，我猜你就不能很顺利地保护自己的背包啦。”


“聪明的小子。”赤井满怀笑意地点点头，他的包里放着这次交易的重要筹码，“确实可以这样分析。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我叫江户川柯南，是工藤哥哥家的亲戚。”小男孩非常礼貌地回答道，“这次假期到工藤哥哥家里来玩！你就是赤井先生吧？工藤哥哥让我到大门口来接你，他还在别墅里忙呢。”


于是赤井看着自称柯南的小男孩伸出手在大门上触碰了一下，有种奇妙的蓝色光顺着他的手臂螺旋式伸出，犹如触须一般延伸到门锁，门锁也轻微发光，产生共鸣。柯南轻轻一推，原本坚固的铁门便应声让步，犹如低眉顺眼的仆从。


这是向导眼中的世界，在他们眼里，“精神力”是有实体的，本来赤井也不应该触碰到这样的世界，只不过他一周之前和降谷的临时链接还保留着痕迹，才得以看到这奇迹般的再现。这精神力绝对不可能来自于看上去只有7岁的柯南，哨兵向导在14岁之后才会分化，赤井猜测，是工藤的精神力通过某种媒介，附属在了柯南身上。


这才像是工藤新一会做的事。


他跟着柯南往上走，有一搭没一搭和小男孩聊天。他和工藤新一在塔里结下不解之缘时，那个小男孩也是单独跑过来，一张小脸充满对哨兵向导世界的不解和质问，绞尽脑汁推理他的身份，可惜他一通分析之后，却说赤井是个在马戏团的工作人员。当年他负责传授工藤各种基本常识，现在角色反转，听说工藤做私家侦探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敢置信。


“小子……你哥哥工藤新一，他做私家侦探的工作还顺利么？”


“新一哥哥的工作还算游刃有余啦，普通私家侦探做的事他也会做，什么商务打假、婚姻调查、子女行为监护、债务追讨、信用调查之类的嘛…不过他也不是谁的单都会接，所以我才猜叔叔你和新一哥哥的关系特别好。呼。”柯南走了一截，体力有些跟不上，他喘了几口气，又伸出手去擦擦头上的细汗。赤井想，这家伙始终是和当年的工藤不一样。


当年的工藤是个不服输的孩子，赤井这两天经历太多起伏，开始回忆温暖的过去时竟感觉有些陌生。塔的暖黄色墙壁内，小小的工藤经常会突然跑到身边来询问问题，他粉嫩的脸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看上去非常冷静的男孩其实也是个闹腾的主，这是因为每次赤井自己还没讲解完时，就会有另一个男孩过来对着工藤大喊大叫……


另一个男孩？对，他和工藤一样大，像是在角落里捡起被遗忘的书，赤井发现了一块零碎的拼图。


他问:“黑羽快斗呢？”


“呜哇！”柯南刚刚似乎在发呆，突然听到赤井的话，没注意看路，踢到脚前的一块小土坡，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倒。赤井在瞬间爆发动作！他迅速下蹲，伸出空余的手臂捞住柯南。


属于哨兵的优势和赤井本身的素质在此刻一览无余:当他集中精神观察柯南时，小男孩的全部动作都被放慢，时间的间距被拉长，哨兵可以在期间自由航行。对赤井而言这自由也不过如此，没有向导，世界的信息压迫如同海绵，裹住所有喘息的间隙。并非对哨兵职位有所恶感，他自己算是世界上能少数控制好信息侵蚀的顶级哨兵之一。


只是，一旦链接过，触及了遥远彼方的神秘世界，感觉过精神灵魂震颤的共鸣，再回到单调无味的世界，失落感就不断从腹部下降。即便冷静如赤井，也会被痛苦的碎片划伤，那个人明明就在他面前，两人的心咫尺天涯，那人沉入黑暗之中，坚守自己的正义，他抓不住对方的手。


“谢谢你…赤井先生。”柯南用纤细的手掌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小男孩的声音幼幼的、不知为何赤井听出来些许紧张。可能是自己长得太凶。这个突兀的念头闪过脑海，降谷曾经毫不客气地批判过他的脸容易吓到小孩，赤井此刻十分真诚地做出反省，他一把单手抱起柯南:“是我的错，不是所有小孩和工藤小时候一样体力超群，我带你上去。”


“嗯…哦，好。”柯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伸出手，轻轻搂住赤井，“赤井先生，你刚刚问的是快斗哥哥吗？”


“嗯。我记得他是工藤小时候的玩伴，那是个挺吵闹也同样聪明的人。他们当年关系很好，我偶尔还挺听到工藤提起黑羽，所以现在他的近况如何？”


“快斗哥哥还是老样子，他晋升成了哨兵，”柯南趴在赤井身上，缓缓恢复体力，“他和新一哥哥一样没有为塔工作，选择了其他职业。”


“他小时候喜欢变魔术，经常变给工藤和我看，我还以为他会选择成为魔术师，”赤井道，“结果现在都没听到他的名字，只有一个以戏耍警察为乐的宝石怪盗向导怪盗基德。”


怪盗基德的事迹赤井在降谷身边有所耳闻。向导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拥有专属的「精神能力」，目前世界上最著名的能力之一便是怪盗基德的『魔术盛宴』:奇迹般的魔术闪耀在夜晚的街头，银白色流萤的月光下，所有的人都会来到怪盗基德布置的魔术现场，沉浸于他的表演中。降谷分析过，这是一种类似于幻术的集体控场技能，能大范围将精神力中等及以下的人拉入自己的“魔术世界”中，现场越热忱，基德的能力将愈发强大。


“赤井先生也知道怪盗基德吗？”柯南吃了一惊，“确实，那个讨厌的怪盗确实给中森警官他们带来了好多麻烦！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赤井十分认同这一点，S级向导的内心确实不容易被猜透，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向导从来都是身处另一个世界中，与他人间隔深深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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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轻车熟路地打开门:“我回来啦！”


赤井首先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在柯南的带领下他换好鞋被邀请到沙发上歇息，黑色的手提包紧挨在他身边，背后便是高大的书柜。很难想象工藤拥有这样经济实力的人会去选择做私家侦探的工作，他还以为热爱的推理的青年会成为自己的后辈，追查各种案件的真相。


“新一哥哥！赤井先生已经被我带回家啦，你快点下来！”柯南朝楼上大喊一声，赤井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一回到这里他就注意到这个男孩的紧张情绪逐渐放松，果然自己和他刚刚单独待在一起还是有些为难。柯南见楼上半天没反应，有些生气，他像个小大人，先向赤井真诚地道歉:“抱歉啊，新一哥哥，他偶尔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去叫他！”


“那就麻烦你了。”赤井轻微点头，他能听到楼上的动静并不是在走向楼梯，柯南转身蹬着脚小跑上楼，一边跑还一点抱怨工藤糟糕的待客之道。


五分钟以后，赤井总算见到了今天的见面对象:工藤新一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系上深蓝色的领带，和他的瞳色相当匹配。他牵着柯南自螺旋式的阶梯向下，每一步都极尽沉稳优雅。柯南紧握住他的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像只兔子，他们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对方。


赤井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无法详细形容，仿佛某种时间上的错位感降临到了这两人身上，也有可能是数年不见所引发的错觉:像是互相欣赏自己心里最重要的蓝宝石，而且习以为常，那样的眼神在此刻的两人眼中出现，感觉有些异样。不可能，接下来赤井就迅速否定自己，工藤不可能有那种癖好。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六年了吧，赤井先生。”现实不容他多想，工藤朝他伸手表示友好，对方所展现的强大又自信，赤井决定相信工藤一次，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小子，你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喧闹和随意推理。”


“当然，赤井先生之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的变化可是很大的，”工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他摆摆手，随意使唤准备和他一起坐下的柯南，“柯南你去把冰箱里的巧克力冰淇淋拿出来，我要双球;再给赤井先生泡一杯咖啡。”


“喂，新一哥哥你也太过分了，想吃冰淇淋就自己去拿啊，我只会去倒咖啡，才不会帮你呢。”冰淇淋？就连赤井也为之一振，正巧柯南帮他说出了心声，还附赠一个不屑的鬼脸。“小孩子又懂些什么，你新一哥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快去啦。”“别狡辩！你就是想吃冰淇淋，你个甜食控，贪吃鬼！”“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啊——”


赤井有些无奈地围观这两位小学生吵架。最后柯南小朋友落到下风，正准备去拿冰淇淋时，工藤突然伸出手拉住他，把小朋友带回怀里紧紧抱住，柯南被他胆大包天的举动搞懵了，继而工藤低下头，给他额头上一个草莓般酸甜，黏黏糊糊的吻。


现在就连赤井也粘在沙发上。“别生气了，是和好吻。”工藤的样子很认真，柯南因为害羞，脸一下子通红，他一溜烟跑向厨房:“笨蛋！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原谅你，你是小学生吗。”工藤则盯着柯南离开的方向，眼中有潺潺流动的河。


赤井过了一小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仅仅几年时间工藤就变化得如此…热情奔放，这样的场面他真没见过:“你和那小子的关系挺好。”


“谁叫他最喜欢自己的新一哥哥呢。”工藤的语气里都洋溢着小骄傲，继而他支起手，有某种锋锐的光从眼底涌上，整个人变得傲气、公事公办:


“关于S级向导降谷零的踪迹调查，我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进入正题。


工藤新一把摆放在桌上的文件放到面前，看似随意地抽出几张:“私家侦探无法涉足刑事侦查活动，也不具有刑事案件侦查权。赤井先生，您告诉过我因为您还在FBI的审核期，所以没法主动调动关系探索降谷零的踪迹，我是利用了一部分自己的人脉进行地毯式搜索，希望具体情况您不要深究。”


赤井点头:“我要做的仅是找到他，确定生死。”


工藤表示知情，他从基本资料开始叙述:“降谷零，30岁，男性，日本公民，留任于公安特别行动组织【零】的S级向导，一年前从警视升职为警视正。这些信息赤井先生你比我更加清楚，包括他升职的原因，你们都曾经在一个组织里当过潜行搜查官，那也是你们相互认识的开始。”


“是的，我和他一直保存联系，直到…一周前。”赤井想要抽烟，想起这里还有小朋友，只得作罢。


“我需要问您一些问题，确认我和我的情报是否相符，可以吗？赤井先生。”


这时柯南端着略长些的白色瓷盘走过来，那上面显而易见是泡好的咖啡和一碗双球的巧克力冰淇凌:“久等啦，赤井先生。”他澄澈的眼睛盯着赤井，似乎很期待，赤井扫视一番，假装没看见瓷盘上有两把勺子，他端起咖啡品茗一口:“小子，你泡咖啡的技术还不错。另外工藤，只要是范围内的允许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你们曾经在一个组织里共事，做过搭档？”
“是，因为精神力较为匹配，我和他在组织里也是经常性临时哨向配对。”


柯南舀起一勺巧克力冰淇淋，似乎很嫌弃地递到工藤面前，工藤一口吞下，很随意道，仿佛之前吵着想吃冰淇淋的并不是本人:“谢了，接下来的你自己吃吧。”“那我不客气啦。”柯南就着同一个勺子小口小口吃起冰淇淋，突然露出很窘迫的眼神，看着这一幕的赤井觉得好笑，看来柯南总算想起来还有另一把可以用。


工藤继续问:“听说之前您因为和组织对抗有一次假死经历，这是否影响到了您和他的临时配对链接？他是否有因此来找过您？”
“没有。”赤井说，“他没有找过我。”


“那么最后一周见到他时，您是否有和他有过再一次的链接？能否描述你们在最后一周发生过最令你印象深刻的事？”
“本来我和他打算再链接一次，那是FBI和公安的一次大型联合行动，具体是什么我无可奉告，但是…没有。”赤井说，“当时出了些状况，终止了链接这一想法。”


“我已经有所了解，那么赤井先生你的回答算是填补了我这边的信息空白，说到底，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工藤把几份报告都收好，似乎也不能算原封不动地放回，赤井从一旁江户川的眼中看到了谴责，“那么赤井先生，如同我们在委托条约里所讲，在收到报酬以后，我会给您全部情报。”


“没问题。”赤井轻拍黑色的包，“都在这里。别看这只是普通的背包，你要的东西正被最高级别的防盗锁好好保护着，我也是它暂时的保镖。”


『我想看看您和降谷先生在联合行动中意外得到的那块宝石“潘多拉”。』


工藤在得到搜查的委托以后，让赤井等了半个小时，最终给出这样奇怪的要求。『看看』包括注视，拍照和摄影。赤井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过这块宝石还没有正式交予FBI上层，他甚至还没有正式报告，降谷就已人间蒸发。赤井只好先放下日程，透露消息的人可能是斯泰琳，更有可能是降谷本人，凭借这一条猜测，赤井就更不能放过工藤。


“那请跟我到地下的房间，我是个向导，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打败赤井先生。”工藤意有所指地轻笑，“莫非你不相信柯南？他只是个7岁的小学生，别说分化，连向导素都无法感知。”


赤井并不太担心，他身为S级哨兵，要放倒他至少要一个S级向导出其不意偷袭才行。工藤虽然优秀，他毕竟还年轻，没有太多战斗经验。


“还请你指使我打开宝石箱的地方。”他道。


赤井跟随工藤来到别墅的地下室，他注意到工藤家还不止一个房间，他们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工藤打开灯，淡蓝色的光充斥着整个空间:这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有一张复古的小圆桌，与科技感充足的房间格格不入。


“请把宝石箱放在那里，然后打开它。”工藤平静地说，不带一丝感情，“麻烦您了，赤井先生。”


赤井走进房间，把包放下，然后从内拿出一个漆黑的小铁箱，他注意着工藤的样子，对方眼神微动，没有太多举动。


“为什么要在这里？”赤井在准备开启前突然发问，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即使自己足够强大，和工藤的关系一直不错，也需要再一次确认。


“因为不能让小孩子看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在小时候就看到过于珍贵的事物，会对他们的人生产生相当大的影响，说不定会走上歧路。”


“嗯，有些道理。”赤井没想到工藤会这样回答，他有些放心，然后把宝石箱打开。在淡蓝色如同月光一般的衬托下:它泛着淡银色的光芒，如同月亮女神的裙摆，每次变换角度，折射的美丽就有所不同。最绝的还是它的核心，赤井第一次见到时也被这魔法般的样子惊呆了:宝石的内里，核心闪动着红光，好像承载着流动的血液和灵魂。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们意外得到的宝石。”


“你会骗我吗？赤井先生。”工藤突兀地问。


“当然不会。”赤井瞬间按上左手手腕上的装置！在残留链接的可视影响下，他看到一个强大的屏障从自身中心拔地而起，凶狠地向外扩张，也正好包住宝石;于此同时，不出所料，在工藤的那一侧，铺天盖地的精神力量在他眼里实体化成浅蓝色的扭曲光柱，往屏障施加压力，拼命想要侵入！


双方僵持不下，实体化造成的压力甚至让空气的气压不稳，提前关好的坚固铁门都有微微浮动的趋势。这就是【领域】对撞的可怕力量，幸好预先携带了降谷加固过的领域保护装置，赤井心想。每个人生来就拥有自己的【精神领域】，但只有向导或由向导引导的哨兵可以操纵，越高级的向导越容易操纵自己的精神领域，甚至侵入别人的精神领域。降谷不在身边，这个装置相当于救了他的命。


“为什么？”赤井发问，“我记得工藤你对这样的物质并不感兴趣。”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把你引导这里来。”工藤回答道，赤井突然感觉自身的精神开始迅速衰弱，是那杯咖啡！但是不可能，他的身体素质不可能被单纯的一杯咖啡放倒，而工藤为了和他相互制约，必须放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和他对抗才行。


赤井的眼前逐渐暗淡，陷入漆黑之中。


“做个好梦吧。”他听到有谁在身边低语，“为了此生挚爱，你将会进入我的领域，见到注定遇见的人，在这无梦之梦中接受审判。”



“这就是我的能力『庭审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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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自己沉寂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是在宇宙里毫无目标地漂浮，光和声传播的权利都被剥离。那是一阵沉闷的感觉，痛觉仿佛蝴蝶在胸腔中膨胀，生长；又仿佛沉在冰水之中，即将被冻结窒息而死。无法睁开眼睛的旅人在泥沼里挣扎，不被现实期待，空腹吞下所有的遗憾和失落。


但是旅人无法屈服于现实，他挣扎着，试图抓住远处虚幻的光。那是他梦寐以求却又无能为力的追求之物，赤井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精神世界，是那个只有向导才能独自驾驭的神秘领域。


他低下头，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只有手中有些许的光，它们如同零碎的星尘，在死寂的世界里顽强地散发出光亮。赤井突然想起年幼的时候阅览过的哨兵向导手册，说哨兵和普通人的精神核心都从未被点亮过，只有向导能够掌控精神力，并且操纵精神领域，但哨兵也能够感受到精神领域，是因为他们作用于链接向导的【精神链路】提前觉醒。


如果能随着精神链路一直向前，就能够达到链接那一侧向导的精神领域。赤井低下头，手里的零碎星尘正逐渐聚集到一起，延伸到更远的方向。


那个人的精神领域到底如何，他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好像他并没有试图去真正了解过降谷的实质，他总是在被动地接受那个人带给他的一切，那是复杂的万花筒，折射出的亮度各不相同。


如果顺着这条星链一路向下，他是否就能透过流水般变奏的不同侧面与伪装，看到那个人真实的精神核心？


可惜在目前的条件下成功率为零，已链接的哨兵向导成功率都相当低下，更何况他和降谷只有破碎的临时链接。深深的沟壑从未在他们之间消失过。


蝴蝶噬咬他的内心，带走一片，又扇动翅膀缓缓飞离。脑海里产生一阵剧痛，赤井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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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FBI工作数年，作为S级哨兵，和向导打交道的机会数不胜数，赤井见过的向导技能可以总结成一本向导百科大全。按照常理，各种类型的技能他都能够应付到得心应手的程度。


但是目前的状况超脱他的预想，甚至可以称得上荒谬:他身处于一个巨大而牢固的精神空间中，赤井猜测这或许就是向导的“精神领域”，（真遗憾，他还准备把第一次进入精神领域的回忆留给降谷）因为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地下室当场晕厥，这幅身体也并不像是能完全掌控，仿佛置身梦中。


赤井四处观察这精神世界的奇迹，在这里所有的事物应该都由精神力组成，哨兵的能力被全部剥夺，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他的手被手铐牢牢拷住，站位是被告席，遭到这样非人权的对待，赤井感觉有些啼笑皆非。领域内的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真实:原木的墙壁，高高的穹顶上都是雕有彩图的玻璃，那是巨大的天枰，似乎象征神灵守护冷酷无情的公平和正义，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对面的原告席和一旁的法官席都空无一人。法官席上有一只法槌，槌体圆柱形，底座方形，意喻“智圆行方”。赤井猜测那可能是精神核心，下一秒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精神核心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他还在思考如何缓和自身的窘境，一束纸飞机悠悠扬扬地从身边无声飞来，降落他在手心。赤井沉思一瞬，迅速打开折纸。


【赤井先生，我很抱歉目前的情况，情况紧急，只能长话短说。降谷先生现在其实就在我们身边，但是他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物理距离上他其实就在隔壁房间，和您一样身处这个“梦境”里。】

【但和您被动来到这里，只要稍作挣扎就可以离开不同，他的精神拒绝离开这个临时的精神领域，具体前情讲述起来太复杂，重点是，他的精神核心正处于半分散的状态，分成了三个部分，非常危险。一旦再次受创，将会永远分裂，您也再也不可能看到他从现实世界醒来。】


那个坚不可摧的降谷在这小小的纸片里轻而易举地碎掉了。赤井喉头发紧，时间紧迫，他挪开盲目发力的食指，继续向下阅读。


【如果想要救他，只有找出问题的根源。降谷先生的心中似乎保存某种执念，光靠我是绝不可能发掘并解决。但赤井先生您对他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他在你面前也更容易暴露自己的情绪。】

【所以我接下来引诱降谷先生对您的极端情绪，设计了一场庭审。希望您一定要稳住，说服降谷先生放下内心的执念，从而修复他破碎的精神核心。】

【只有您能做到了。】


真相和谎言混杂在一起，被五味陈杂的河流一发冲走。赤井折上小纸片，它自动化为尘沙，随风而逝。


目前思考是真是假已经完全丧失意义。时间在失去能力的哨兵面前如此残酷，所有的事情都会猝不及防地发生，就像现在，场上出现了不可能的声音:


“好久不见，很难见着你这幅狼狈相不是么，莱伊？还是你更喜欢我喊你的真名？”

赤井沉默了一瞬，随即道:“你不是降谷零，至少现在还不是，你是波本。”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莱伊这个名字能让你能感到轻松，请随意。”


“名字只是个代号，我今天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浪费口舌，我等着欣赏你在被工藤新一审判产生的精神冲击以后自行崩溃呢。”现在赤井可以很准确地判断他是降谷零的一部分，自称波本的男子身着黑色马甲，他眯着灰蓝色的眼睛，用不屑又玩味的眼神扫视赤井。这是他的惯用伪装技俩，如同艳丽的玫瑰，却非要让自己沾上点污黑的墨水，用自甘堕落的假象来吸引深夜的目光。


赤井在心里思考九曲十八弯，表面上还是用正经严肃的语气道:“那么我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他正在努力收敛温和的气息，波本这个时候太过年轻，一想到这幅面孔下是怎样的灵魂，赤井就不住反复玩味。波本见他没什么反应，轻微皱眉:“你变得太多了，老实说我有些恶心。”

“你需要尝试习惯。”赤井说，“我只是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


“你在开玩笑？你告诉我你有…”这句话似乎踩中了波本的某个雷点，他伸手狠狠拽住赤井的衣领，眼中是赤井熟悉的怒火，“你明明……”


“冷静下来！波本先生。”


另一个赤井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工藤新一就站在法官席上，他仍然穿着黑西装和深蓝色领带，和现实中保持一致。年轻人敲动法槌，一阵强有力的波动将赤井和波本推开，果然『庭审判决』是工藤新一的技能，赤井想，那他是怎样做到在地下室将自己放倒的呢？


还有波本，他无法将目光从对方面前移开，事到如今波本的存在确定了降谷还算安全。年轻人依旧怒气冲冲地盯着他，还没从刚才的冲突中缓过劲，他应该只是降谷零纯粹的某一部分，如果是现在的零，没必要把自己伪装得太幼稚。紧接着波本转过头，轻哼一声，像是被冒犯到的猫，踱步走回原告席。赤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停了太久。


连站在法官席上的工藤都有些尴尬，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再一次敲下法槌:“那么由我来简述情况。我的能力『庭审判决』是将个人的精神领域化为法庭，而我个人担任审判长进行裁决。只要原告、被告存在，便可进行审判。”


“如赤井先生所见，您已经被因带有谋杀指控而起诉，于是我和降谷先生一起，通过某种不正当的手法将您困在了我的领域之中。”工藤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赤井迅速追问道:“谋杀指控？”


“就在一周前的失踪案，我们认为您是导致降谷先生陷入精神破碎状态的直接凶手。您只是谋杀未遂。”


这不可能，这太荒谬。赤井还有些震惊，工藤却不会给他继续反应的时间，他道:“那么让我正式宣布这场法庭的简单纪律。双方在庭审活动中应当服从审判长的指挥，尊重司法礼仪，遵守法庭纪律；检察人员、诉讼参与人发言或提问，应当经审判长或独任审判员许可，就是这样。”


“双方将按照庭审流程进行辩论，在法庭辩论或被告人最后陈述结束后，由我进行评议，做出裁决。裁决以后，我的能力将会自动根据被告的罪行轻重放出精神攻击。”工藤说，仿佛他是在真正的进行审判，而不是要钻空子施展能力，“放心，我是一个侦探。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我只相信真相。”


赤井此刻所想的并非是这项指控有多严重。他紧紧地盯着波本，对方毫无反应，这深深刺痛了他。赤井也想过自从那件事导致他们决裂以后，降谷会采取非同一般的报复行为，但是命运的作弄并不会如他所想，它只会在人对未来有所希望时反踩一脚。


“另外，我的辩论流程和一般情况不尽相同。在当事人几乎地位平等时，为了加快解决流程，每一轮叙述结束后，原告将与被告进行辩论。每场辩论的败者必须无条件回答胜者一个与庭审相关的问题，在精神领域的力量下，这个答案绝对正确。”


赤井看向工藤，工藤比波本更加冷酷，动用这样的力量会消耗相当可怕的精神力，他很困惑为何工藤要动用如此巨大的精力来处理此事。他和之前在现实世界判若两人，虽然赤井更熟悉的其实是法庭上的他，目前的状况也让赤井安心。但违和感始终若隐若现，即使有故意设计的缘故，也没有消失。


“请问原告和被告是否对此有疑问？”他问。赤井和波本同时答道:“没有疑问。”


“那么我宣布，正式开庭。”

工藤敲响了法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