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茨奇喀。

    过去这里曾经饱受战争侵略之苦，经由星间联盟接管后，战乱被快速平息，茨奇喀也逐渐发展为一个以度假休闲和运输业为主的星球。

    红凯在下一个任务还没发布之前经过这附近，不知怎地一时兴起了来这里看看的念头。

    才下飞行器没多久，还在港口他就被人摸走了钱包，于是他追上去教训了一顿那个不长眼连欧布奥特曼的钱包都敢偷的小偷，并拿回了自己的钱包。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里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后面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说要感谢他帮自己追回了重要的东西（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一定要请他吃饭，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一连串的事全都是陷阱，但是红凯心想既然对方已经找上了门，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反正就算食物里放了什么东西，能毒到他的还真不多。

    ……然后他就被放在菌菇奶油汤里的针对光之战士开发的药弄晕了。

    对方手里会拿到这种程度的危险品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事，回头也许要问问光之国那边是不是科技局又失窃了。

    “哼，不愧是欧布奥特曼，这种时候还有闲工夫发呆吗。”对面的少女已经卸下了男性打扮的伪装，露出她原本的容貌，“还是说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太多，已经让你对这种事感到麻木了。”

    被打断了回想，红凯抬头看向对方，卸去了假发和奇怪的胡子之后，少女的长相越发让红凯觉得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曾经在哪里遇见过或者说得罪过对方。不过，就算想不起来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对方看起来一脸很想自我介绍的样子。

    “我的名字叫露露·芙，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瑟弗雷一族，”露露·芙看到红凯一脸茫然的表情，嗤笑出声，“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星间联盟那帮肮脏的杂碎将我们一族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抹去了，负责替他们办下这件事的就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红凯的表情随着对方话里的内容变换，好像大概知道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不错，就是你熟悉的老朋友——伽古拉斯·伽古拉。”

    啊。红凯呆呆地张开了嘴巴。

    他记忆深处突然对瑟弗雷这个名称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有一张模糊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

    “您也能这么认为真是太好了，凯先生，我们有着相同的理想啊。”

    他好像有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路过这颗星球时想过来看看了，但是脑子里的记忆还是差一点没连接上去，不等他回忆完毕，对方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很快你就要感谢我了，欧布奥特曼。”露露·芙高声笑着展开双臂，原本浮在手臂和背后像纹身一样的彩色图案，突然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样鼓胀起来从皮肤上剥离形成一双巨大的蝶翼，发着光的鳞粉扇到了红凯的脸上，无孔不入地被吸收进体内，瞬间就叫他失去了意识。

    时间倒至宇宙时两个星期之前。

    与红凯在地球一别后，伽古拉暂时又恢复到了无业人士的状态，这年头就算是他这样实力强劲的反派角色也会落到需要自己去找工作糊口，可见整个宇宙里职业市场的行情都不是那么景气，当然他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反复无常的性格导致在业内口碑下降的结果。

    期间他有发布求职信息登记在怪兽酒厂的留言簿上，可惜都没接到什么有意思的活儿，也跑去一些破坏联盟之类的组织毛遂自荐，有名到他这个份上还能如此勤勤恳恳跑业务的人可不多了，伽古拉心想，维持一个谦逊的人设总会是有帮助的。

    可惜还是收获不佳。

    联系了几个幸运健在，既没有被欧布奥特曼打倒，也没有被他一个不高兴就砍了的老雇主，有三个一听到是他的电话就立刻挂断，还有两个重拨过去后已经立刻注销了号码，剩下一个战战兢兢地告诉他，英仙座附近有人在打探他的消息，哦，这可就有意思了，伽古拉本来想再问问还有没有更多信息，对面也迅速挂断了电话。

    布莱克指挥官说得没错，熟客果然是很难发展起来的，伽古拉摇着头叹气。

    英仙座啊……在那附近打听自己消息的人，伽古拉想起了一些自己曾经有意回避的往事，渐渐收起了先前还有几分轻浮的神色。

    伽古拉调查了几天，对方不知是太狡猾还是太好懂，有用的线索并不多，但全都指向了茨奇喀，简直毫不意外，确实能在这里与他有过往因缘的人，也只可能是曾经在这个星球上生活过的那一族的末裔。

    甩掉了几个蹩脚的跟踪者，伽古拉已经隐约感到没有耐心，难道布置这么大阵仗，放出消息引诱自己过来就只有这种程度的水准而已吗？也太小看他了吧，怎么样也要至少准备一份配得上无幻魔人的实力的……啊哦，在连续走了三次同样的巷子之后，伽古拉微微笑了，眼瞳泛起绿光，魔人的身姿隐隐闪现，这才对嘛，四次元怪兽布鲁顿确实是个品味不错的餐前开胃小点。

    临时升起的火堆在这种气温下着实带来不了多少暖意，倒是与火堆噼啪作响的声音相杂的口琴在不合时宜地搅乱气氛。

    “你还真是悠哉啊，明天可要登上战士之巅了。”伽古拉朝着凯的方向走过去，为了明天的登顶，他们两人早就为这一刻准备了许久。

    凯放下口琴，注视着风中摇曳的火焰，慢慢地开口道：“与其说悠哉……”他抬起头望向了几乎高耸入云，陡峭非常的那座远峰，伽古拉也顺着他的视线一齐看过去。

    “……只是觉得，会被选中具有战士资质的人一定是你吧，伽古拉。”

    他闻言回头，只见到凯那张向来都是傻乎乎乐观模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混合着复杂的忐忑与不甘的表情。伽古拉不会去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争，他和凯都有着各自坚持的理想，有着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登上战士之巅的理由。

    伽古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段记忆里，这或许也是某种企图动摇他内心的手段，诚然，他过去确实为此耿耿于怀不假，甚至笃定凯总有一天一定会被现实所击溃，并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但他又隐隐知道自己的违心，他们经历了无数沧海桑田的变换，见识了人性是多么吊诡的复杂难测，即便如此，凯的理想却从未改变过，真正找不回原本模样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他拔刀斩开了幻象，继续向下一个门走去。

    再把时间拉回现在。

    如今被称为钢铁都市，以发达的商业度假休闲区闻名的茨奇喀行星几乎半点找不到数千年前壮丽的自然生态的风光。由AI精密计算后模拟出的光线投影在巨大的全息天盖上形成四季之分，林立的高楼大厦与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这个星球的夜晚也热闹得像白天一样。

    要是没有变异后的美尔巴不断从双眼射出光线，像推倒模型玩具一样破坏着城市中的一切的话，还算是宇宙中相当不错的都市夜景呢。伽古拉甩掉刀上因为半风干已经变得粘稠的血液，心想。

    啪，啪，啪。

    “精彩，精彩。”露露·芙鼓着掌，“不愧是叫星间联盟都头痛的对象，伽古拉。”

    伽古拉冷冷地看着现身在眼前的少女，收起了蛇心剑。

    露露·芙见状，立刻开口道：“怎么？见到对手是女人就不肯出手了吗？”

    伽古拉听后扑哧笑了出声，说：“抱歉，并非我对年龄有所偏见，只是我既没有在面前看到像样的对手，也没有看到像样的女人。”

    “哼，”露露·芙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不够资格做你的对手，那么这只美尔巴的实力你总该看见了吧？”

    “哎呀——”伽古拉无奈地摊起了手，“这可真是误会，打怪兽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光之国的那帮人啊，我的业务范围里可是不包括这项。”

    “何必舍近求远呢，伽古拉，对你的事我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你的熟人里不就有一位光之战士吗？”露露·芙抬手招出一道光门。

    伽古拉心道不妙，就地一滚化作魔人的身姿避开了从光门中放出来的狂化版欧布奥特曼暗耀形态。

    “我听说你们之间有着复杂的纠葛……”露露·芙控制下的欧布奥特曼就像第一次使用贝利亚的卡牌无法抑制住其中的黑暗之力时一样，狂暴地破坏着眼前的一切，“因缘的宿敌总该符合你挑剔的眼光了吧？”

    无幻魔人从虚空中抽出爱刀，挑衅地摇着手指道：“喂喂喂，这种轻易就被控制了心神的货色对我来说还不如那只变异美尔巴呢！”

    露露·芙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伽古拉，我看你的大话也就到此为止了！”应和她的话一般，暗耀欧布朝着魔人的方向接连投掷了几个光轮。

    伽古拉藉由作为战士过人的动态视力，灵活地闪避开来。丢弃了黑暗圆环无法巨大化变身芝庞顿，应付起失去心智发狂的欧布对伽古拉而言还是有点吃力，但并非不能对付。

    他架起蛇心流的起手式。

    被控制了心神的红凯本人意识被困在了记忆里，那是在出发寻找元素宝石的路途中发生的事。

    对于光之战士的身份依旧没有完全习惯，在一个人反复摸索的道路上，同时还在消化着搭档的离去这件事，凯遇到了星间联盟的飞船在追击一艘小型的逃生艇。还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但是凯无法对他人的求救声置之不理，巨大化后小心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下攻击掩护逃生艇飞出至安全的距离。

    观察到星间联盟那边暂时放弃追击后，凯才解除变身回头找到了那艘逃生艇，见到了奥利弗博士。看到来人是先前帮助自己光之战士，博士便向他解释起原委。

    他是在英仙座银河行星茨奇喀上生活的瑟弗雷一族的学者，研究的方向就是瑟弗雷一族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瑟弗雷族人的背后有着和地球上的蝴蝶类似的翼状组织，但是并不具备飞行的能力，特别之处在于上面的鳞粉在被其他生物通过皮肤、呼吸道等途径接触吸收后即可操控个体的情绪，个别能力强悍者甚至能够直接控制对方的行为。

    “听起来很像巴力西卜的傀儡毒素……”凯忍不住开口道。

    “凯先生也见过巴力西卜的傀儡毒素吗？没错，确实很相似，”奥利弗博士继续说道，“也因为这个能力，我们一族在宇宙里不仅成为了黑市的高价商品，族人内部之间也纷争不断。星间联盟以合作为名找到了我，说他们为平息各个行星之间的势力斗争，消除战乱，有需要我的研究数据的地方。”

    “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啊？”凯疑惑道。

    “是的，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便同意了与他们合作，分享我的研究成果，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企图复制出与鳞粉作用类似的产品，好更方便的控制其他宇宙人和怪兽为他们所用，在宇宙中巩固他们自身的权力。这与我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竟然是这样的事……”

    “于是我立刻终止了合作，也销毁了所有的数据。身为瑟弗雷一族，拥有这样的能力是我无法选择的事情，但是将这份能力用在什么事情上却可以由我们自己做主。”

    凯点头道：“您说得对，奥利弗博士，能力的本身没有对错也无法自主选择，但是使用者的意志可以决定它的用途。”

    “是啊，凯先生，瑟弗雷一族的能力绝不应该用在这里，操纵人心的权力游戏是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和平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奥利弗博士。”凯也表示赞同。

    “您也能这么认为真是太好了……”

    奥利弗博士的话音未落，他的面孔立刻就因为记忆的混乱被扭曲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追寻理想不是不行，”伽古拉的样子替换了博士的容貌，“只是很愚蠢罢了。”

    记忆跳转速度越来越快，一会是奈绪美对他说盒子里最后藏着的是希望，一会是碧兰琪操控着圆盘生物向他逼近：“只要没有了你，伽古拉大人就会对我回心转意了！”

    最后他看到伽古拉向自己打出新月斩波：“还是这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吗，凯——”

    一瞬间所有散落的神识尽数归一。

    欧布出手格挡住了魔人的必杀技。

    “哼，反应还算快嘛。”伽古拉阴阳怪气的说。

    红凯早就习惯了这人的说话不坦率，只是朝着魔人的方向伸出了手，道：“谢谢你。”欧布变换了外形，恢复成欧布原生的形态，将计时器里的一部分能量传输到伽古拉那边。

    “搞什么？你在小看我吗？”魔人很不高兴。

    “只是一点谢礼而已。”欧布答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拿去用吧。”

    得到了从欧布那里分出来的能量，魔人形态也转变为巨大化。见到这一幕气急败坏的露露·芙再次召唤出一只变异哥尔赞，身后原本等身大小的蝶翼在激烈的情绪催化下爆发出古怪的红光，巨量的鳞粉随着翅膀煽动落在了四散逃窜的人群和两匹变异怪兽身上。

    在被仇恨和愤怒充斥着内心的露露·芙操控下，人们恐惧的情绪化作了能量被怪兽们吸收，欧布和魔人见状，相互点头达成一致，将背后交给对方，决定先放下其他，齐心协力收拾了这幅局面再说。

    魔人一脚踹开了怪兽挥上来的手臂，欧布在他的掩护下默契地打出一道斩击逼退了怪兽，接着用屏障替魔人挡住了另一边的破坏光线。他们之间行动默契地就仿佛回到了过去还尚未分开的时候一样。

    既不是欧布奥特曼，也不是无幻魔人，仅仅只是伽古拉和凯的时候。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将那些过往在漫长的时间里扭曲得不成形，所有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私情再无法继续也不能回头。

    或许对他们来说打在脸上的拳头比亲吻更炙热，流血的伤口比拥抱更温存。

    伽古拉是不完整而残缺新月，凯则是刚刚好与他契合的那块圆。

    两人合力将哥尔赞和美尔巴集中到一起，困在欧布火之圣剑形成的能量球里。

    “新月斩波——”

    “欧布至高圣剑——”

    合二为一的两道必杀技将破坏星球的怪兽连同露露·芙的复仇计划一并击碎。

    即便是策划了这整个事件的主谋，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废墟中的露露·芙，此刻看起来也和这个星球上其他因为害怕而哭泣的孩子没有太大区别，至少在红凯看来是如此。

    “为什么……欧布，你也是光之战士不是吗？”露露·芙指着伽古拉，“是他杀死了我的族人们，我便向他复仇，这有什么不对？这就是你的正义吗？欧布奥特曼！”

    面对这样的指控，伽古拉不发一言，只是站在稍远的位置看着红凯。露露·芙说得没错，那个时候还作为星间联盟的雇佣兵的自己带队和其他人一起来到这个星球执行任务。想要达到目的，必定会有所牺牲，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和平，他一直这样认为。只是来到茨奇喀之后，他才发现传闻中有着可怕能力，生活在这里的瑟弗雷一族有许多只是一般的平民，而他们要执行的任务根本也算不上什么正义。

    最终他悄悄放走了一个怀着孕的瑟弗雷族女人，在那之后也彻底脱离了星间联盟，加入了与之对立的一些游击组织。

    事到如今再去解释也是多说无益，他不会否认自己应该背负的罪恶。而凯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伽古拉不能否认自己内心对此感到好奇。

    红凯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只是蹲下身与露露·芙平视，然后埋头在自己的布包里掏着什么。

    “啊，找到了。”红凯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是一块被用心保存的很好的剪报，上面有奥利弗博士，也就是露露·芙的父亲的照片，报道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在奥利弗博士被星间联盟正式通缉后，所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影像罢了。

    “难怪一直看你觉得眼熟，”红凯将这张剪报递给了露露·芙，“你就是奥利弗博士的女儿吧，你们长得很像呢。”

    露露·芙下意识地接过那张剪报，看到了父亲的照片。

    “我不会劝你一定要放下仇恨去原谅什么，”红凯继续说道，“每个人都会有困惑迷茫的时候，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出两难选择的时候，因此迷失方向也常有，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存在。”

    露露·芙转头避开了红凯的眼神，低声道：“不过是说得好听……”

    “的确，过去的我坚持要追求理想被说很笨，但就算这样我也相信令整个宇宙转动的东西一定是爱，”红凯淡淡的笑了，“因为爱会让人们相互去理解彼此，才能走向理想中那个没有纷争和悲伤的世界。”

    露露·芙没有再接话，只是无言地将那张剪报珍惜地捧到心口。

    走到了修缮中，但仍可以使用的宇宙港口，伽古拉突然停下来叫住了凯：“喂。”他本来想说我可不会谢你，可细想起来类似的事有无数回，他们之间早就说不清谁欠谁，谁谢谁。

    而红凯的表情像是已经料到伽古拉想说的内容一样，眯起眼睛微微笑着抬手理了理帽子，道：“我的理想永远不会改变，我不会放弃的，伽古拉。”

    “哼，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伽古拉也勾起嘴角。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