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很冷。



这是里昂和艾达落入海里唯一能够清楚感知到的事情。虽然古巴的气温和盛夏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但晚间的海水仍旧冷得足以让体温瞬间降低。



没有水肺，没有潜水目镜，里昂和艾达就这样携手跳进还未等到曙光初现的海水里。艾达早在进入关塔那摩监狱之前就提前安排好了撤离办法——雪莉·博肯会在汽艇上随时接应他们离开。



鉴于这次所谓的「营救行动」实际上和劫狱没有什么区别，为了避免引起官方注意和不必要的交火，雪莉不得不听从艾达的建议把汽艇停到距离监狱很远的海面。



所以里昂和艾达不得不在没有任何潜水装备的情况下，还来不及喘息片刻就跳进海里，泅渡将近2海里（约等于5公里）才能和雪莉汇合。



他们都知道这有多冒险，也明白当下没有时间再去犹豫，只能不顾一切地游向撤离点。因为时间已经靠近涨潮时间，海洋和他们肆意驰骋的陆地完全不同，逐渐汹涌又毫无规律的海水很有可能会冲散、甚至吞没他们。



肯尼迪特工并不担心这样的泅渡路线是否会让自己体力不支，因为早年在军队的训练的一切就是为了遇到这样糟糕的情况，他唯一担心的是艾达。



虽然里昂相信艾达的实力，但他仍然怀疑，她是否能在连夜奔袭和潜入后，还留有足够的体力撑到上岸。因为里昂多年受训的经验让他很清楚，冰冷的海水会在这个过程中持续地消耗他们的体力。



所以，虽然他们顺利进入海水后就松开了手，他还是始终不敢离艾达太远。



幸好一切顺利，关塔那摩方面似乎并没有穷追不舍，里昂无暇顾及太多，但也能猜想到中间多半是DSO有过什么交涉。在海面行进过程中，他一直保持跟随在艾达右方略后的位置，直到找到雪莉的汽艇。



不知道自己游了有多久，好不容易离开海面登上甲板的艾达，只感到身体脱离浮力后沉重地像是浑身都灌满水银。她借着水面反射汽艇探照灯的微弱光线，勉强能够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雪莉向自己伸出的双手，和身后小心翼翼托着自己爬上汽艇的里昂。



艾达失力般仰面躺在汽艇的甲板上，胸口上下起伏不停地调整已经紊乱的呼吸，她甚至没有力气把耳朵里的海水清理出来，以至于里昂在她身边不停呼唤自己的声音都好像被闷在水里。



“快拿毯子来！”里昂将手伸向艾达，试图想要扶她起来，却发现她的体温低得吓人。



他无心顾及自己也同样浑身湿透，被海水浸泡的军用制服粘在身上，每个动作都磨得皮肤生疼，看也不看是谁递来的毛毯劈手夺来紧紧裹在艾达身上：



“艾达，醒一醒。”



也许是在监狱里休息了太久，里昂很久没像这样感到自己的手臂酸痛得快要举不起来。可他还是抬手拂开艾达粘在额边凌乱、湿漉漉的发丝，语气温柔又焦虑地喊她名字，生怕她此时一睡就再也不醒。



艾达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她能感觉到里昂被海水浸泡太久褶皱的手在自己脸上的触感，和枕在自己脑后微微颤抖的手臂。



她疲惫到了极点以至于最后睁开眼睛，都如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里昂，那头总是帅气金发，此时像是被吸干水分的枯槁海藻，模样狼狈又让人好笑。



“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里昂看着艾达勉强扯出的微弱笑容，在冷白的暗淡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他好似被吓到后发现这只不过是自己过于担心，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让艾达忍不住覆上他护住自己肩膀的手。



“坚持一下，别现在睡。”肯尼迪弯腰试图抱她起来，但刚刚还睁不开眼的艾达坚持只需要借他的力气自己站起来。



“我抱你进去，老天，你的体温太低了。”



“我自己可以。”



艾达撑住里昂的肩膀缓缓站起身来，逐渐找回了站在平地上的重力。她想，里昂可能已经完全忽略了杵在一旁，不知自己是该出声，还是该尽可能降低存在感的雪莉和杰克。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杰克也会出现在这里，但此时此刻这已经不是艾达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了。



“做得好，两个菜鸟。”



直到走过他们面前，艾达轻声招呼了杰克和雪莉一声，里昂才反应过来她以这种方式在提醒自己，这艘船上还有别人。



“欢迎上船。”杰克冲里昂心领神会地咧嘴笑了一声。



“请告诉我，你们有早做准备，雪莉。”肯尼迪看了杰克一眼，倒是没有拘泥什么，他裹紧了艾达身上的毛毯，一刻也不耽误地开始习惯性「发号施令」：



“我们需要热水，如果有生理盐水更好，对了，还有干净的衣物，尽快。”



“需要的一切都在里面了。”雪莉又递给里昂另一条浴巾，看着两人一身狼狈，接着说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你们比我想的还要早一些到。”



艾达难得没有漫不经心地开玩笑，转过头对里昂说：“别忘记把你的湿衣服换了。”



雪莉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趟「任务」不会太简单，因为他们的任务从来就没有简单过。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里昂和艾达这样经验丰富的特工都如此精疲力尽。



不过万幸，他们都安全回来了。



也许是漂浮在月光海面下的汽艇让时间和空间都变得特别安静，杰克甚至有一种度假的闲适感。



尽管事实上，他们行事作风其实更像一帮偷偷摸摸的毒贩或者偷渡客。



杰克目送着艾达和里昂的背影进入船舱，又回头望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站在平静海面的汽艇之上，他很难想象他们如何从一个被重兵包围的监狱里离开，再马不停蹄地游到撤离点。



“你在想什么？”雪莉抬头出声问他。



“他们认识很久了吗？”杰克没有移回视线，如此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了？”雪莉顺着杰克的目光方向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们看起来好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时刻。”



艾达没有料到这件事比她预想得更危险，但好在他们都平安返回。在海洋里泅渡将近一个半小时后，她斜靠在船舱窗户旁，听着海水拍打在船体上的海水声，紧绷的神经被慢慢放松，身体惧冷的本能还是没能让她脱掉裹在身上的毛毯。



这样的故事像极电影里遭遇海难的男女主角被幸运搭救的情节，只是很可惜在这个地方，艾达半点没有感受到浪漫，只有孤注一掷和死里逃生的庆幸。



虽然艾达心里明白，里昂多半认为她的撤退路线不怎么靠谱。她毫不怀疑这点，可自己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寻找更好的方法，但拜关塔那摩「绝妙位置」所赐全都行不通。



除开这些，艾达和里昂更关心的是，那个想将目标囚在关塔那摩监狱再寻时机下手的「黑影」。



里昂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他只知道自己察觉到这件事的某些诡异之处，却又找不到半点头绪。一如看似现在平静的海面，没人能感受到其下的汹涌暗流。



“你感觉怎么样？”里昂决定将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暂时放下，换过一身干净衣服，没有吹干的金发依旧有些无精打采地凌乱，他坐在艾达身旁摸了摸她露在毛毯外面的手指。



她的手比平常还要冷一点。



“你呢？”艾达任由里昂抚摸自己还冰凉的手指，却没有回答他显而易见的关心，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我好得还可以再游一个来回。”里昂的话成功让前一秒还紧锁着眉头思考的艾达笑出了声。



她对里昂的笑言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又扭头望着船舱窗外的海面。尽管艾达的脸色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仍旧有些苍白，但比起刚爬上甲板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



里昂看上去还算镇定自若的表情下，只有他知道自己听上去有些重的呼吸，其实是暗自松了口气。



“你需要补充电解质。”待艾达回过神来，里昂手里不知从哪端来一杯喝的，他没打算等艾达接过水杯，直接将杯子塞进她的左手，接着，极其自然地握住她另只仍能感受到海水寒意的手。



“在海水里泡太久容易脱水。”男人解释得温柔，却没有看女人的眼睛。



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惊险时刻，可不管同样的危险情况发生多少次，像是男人本能般的可爱羞涩，在他们劫后余生单独相处时，总是不知为何地，会像里昂和艾达第一次相遇时那样流露出来。



“别再这样冒险。”



里昂的嗓音浑厚低沉，还有一点心有余悸的不安。看到她几近失去知觉躺在甲板上的模样，笃定他们会安全上岸的心都有片刻颤抖。



艾达侧了侧头，安静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里昂，她的手被男人手掌的温度包裹。由于在海水中浸泡过久，被他手指摩挲过的皮肤因为被溴腐蚀而涩得发痛。



“可是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跟着跳下去。”艾达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水，假装没有看见里昂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眼神。



正如他在兰祥的三角塔上那样，即使已经疲惫到极点，他仍然撑着从电梯摇摇欲坠的缆绳上跳下来，冲到自己身边。



在这个行当里面，任务总是充满未知和无可预测的变数，而唯一不变的东西，就只有日复一日的险象环生，以及里昂一定会跟着她跳下去的决定。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也正因如此，那些极限到让艾达都紧绷神经的分分秒秒才变得有意义。



肯尼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船舱安静得里昂能听到他的心跳声。艾达的手抚上自己还没来得及清理、满是胡渣的脸庞，和她近在眼前清晰的唇线，让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心率在加快。



他有想要吻她的冲动。



如果里昂和艾达此时是置身于某种老套的恋爱电影中，故事的确应当如此发展。也许是因为里昂从未相信上帝的存在，所以他偶尔有那么几分钟的小愿望也从未被实现过——与艾达独处的时间中有那么几秒难得无人打扰的平静与温存。



“不想打断你们，但这边需要一些帮助。”



彼时里昂正探头靠近艾达，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可惜这一切都没能再继续下去。因为在里昂和艾达还未看清什么人将船舱门撞开时，杰克那颇具鉴别特征的声音就一下打破本该在暧昧中攀升的浪漫氛围。



里昂无奈中还有些被打断的不耐，他叹了口气垂下头没，有回应杰克的略微焦急的催促，而艾达看着眼前男人的可爱模样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然后看向站在门口的杰克意有所指地调侃：



“怎么，你弄哭小女孩了吗？”



站在门前这个六点二英尺的男孩，露出和他脸上那道有些凶狠的疤痕格格不入的无奈表情，耸了耸肩：



“如果你们继续眉来眼去的话，我相信那个小女孩真的会哭出来。”



“事情很严重？”杰克把话说得听上去有点严重，但艾达没有半点慌乱，语速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也没什么。”杰克刻意模仿艾达说话的样子，随即话锋一转，“也就是差不多相当几千吨TNT威力的爆炸而已。”



话音刚落里昂立刻变了脸色，迅速转过头盯着杰克，试图确认他所说的不是开玩笑。艾达和里昂很快收起起初松散的状态，彼此迅速交换过眼神，不约而同地立刻切换成了战场上紧张且高度集中的状态，艾达则立时放下手里还没喝完的水、掀开身上的毯子，与里昂一同直奔情报室。



“到底怎么回事？”里昂习惯性地略过开场白便直奔主题。



实际上，里昂和艾达匆匆赶到情报室，刚走进门就看见雪莉抬头盯着上方的显示屏，她专注地甚至没有招呼自己，这让他们预感这次的事情很严重。



“黎巴嫩的首都发生了爆炸。”雪莉盯着一片残垣断壁和仍在燃烧的爆炸现场，瞳孔里满是被这地狱一般场面的震惊。



肯尼迪很快将视线转移到视频画面上，不同的屏幕上显示的都是不断变换、相差无几的爆炸惨状，直升机航拍下的贝鲁特港口被夷为平地。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站在船上，还是尚未彻底恢复体力的艾达被屏幕晃得眼花，总之，她的感觉没有很好。



那里的状况确实很糟糕，连现场传来的画面都断断续续。



黎巴嫩远在他们随波逐流的游艇和美国十万八千里之外，但里昂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看似与他们无关就放松表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给我接哈尼根。”



“她在线。”



黎巴嫩很小，小到这场爆炸足以让整个国家都像是惨遭了一场地震或是轰炸，接下来可能还有未知的连环爆炸，更糟的是，在美国多半只能算是一个城镇的小小城市，却因为是首都而聚集着很多国家的大使馆，这其中也包括美国大使馆。



“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里昂。”哈尼根的画面和声音从视频画面和扬声器飘了出来。



“现在高兴可能有点太早了。”肯尼迪抬头望着画面里的许久未见的同事，而哈尼根也能看到他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了一个结。



显然事发紧急，情况严重，里昂直接跳过了那些问候，问得开门见山：



“贝鲁特的事情，白宫怎么说？”



“我一直在联系总统先生，但......”哈尼根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还没直接联系上他们的「顶头上司」，在这种随时需要后援的情况下，让里昂预感更加不妙，“他还在忙着见CIA的头儿，总统特助挂了我的电话。”



“他们什么？！”里昂对哈尼根的回答感到不可置信。



作为总统直属特工的肯尼迪，第一次遇到被总统特助拦住路的情况。



“CIA对关塔那摩的事很有意见，而且，听说他们到现在还没从总统办公室出来。”



闻言，里昂和靠在船舱墙边、镜头之外的艾达交换了眼神，他想，她的猜测和自己是一样的：



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去告他一状了。



没人能单枪匹马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更别提，里昂还有里应外合的帮手替他撬开铜墙铁壁、跳出包围、跳进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使他更加可疑。



“接着打，到他接为止。”肯尼迪的声音里有不想隐忍的怒意。



“当然，我知道严重性。”哈尼根低头按了几个键，接着说道，“我先把特助接到你线上，你搞定这混蛋，我想办法给你们弄架飞机。”



哈尼根的效率一向很高，说话间隙他们也能听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声音，不过片刻，另台显示屏上便立刻换上了别人。



相比那个西装革履站在白宫办公室、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们站在游艇上随海飘荡，画面中里昂和雪莉的身影看上去还有些摇晃。



“把视频电话给总统。”肯尼迪特工几乎是瞬间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连语气都变得生硬了很多。



“抱歉，总统先生现在很忙。”特助虽然表情对里昂极为尊敬，却拒绝得毫不犹豫，毫无开罪他的担忧。



看来，即便是里昂短暂远离流弹横飞的战场在白宫难得的平静日子里，他的处境也没有比在这里更加轻松，艾达饶有趣味地抱起手臂看向里昂宽阔坚实的后背，她很好奇肯尼迪会用何种方式应对。



“听着，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很特别。”



男人左手撑在操作台边，右手搭在腰带上，顿了顿接道：



“因为你每天早上可以和总统喝拿铁，还知道第二天第一夫人会穿什么衣服出席活动。”



屏幕里的人听到里昂的话，明显脸上多了几分得意，但他绝没想到里昂接下来的话会将自己逼进死角。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在白宫和国会都有些朋友。”



雪莉对这位不把特勤人员放在眼里、又睚眦必报的特助有所耳闻，她担心地看了一眼里昂，却没办法插一句话，而艾达仍是一副隔岸观火、毫无担心的悠闲模样。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特助对里昂没有预料之中焦虑有些失望和不高兴。



“当然不是。”肯尼迪轻松地耸了耸肩膀，紧接着将双臂撑开在操作台上，从那头的角度看他此时的姿势相当具有压迫感和侵略性：



“如果你还想要这份工作，就现在给我把总统找来——这才是威胁。”



屏幕上特助的影子在晚上白宫办公室的灯光下晃动，他盯着里昂半晌，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约是在心中衡量着其中得失，最终也只能悻悻地离开去提醒总统先生接线。



虽然肯尼迪特工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太过正直，而无法应对这些心思深沉的官僚。但艾达不得不承认，他的应对出乎她意料的完美。



艾达转身走出了的情报室。



她知道里昂成功绕开那些使绊子的人便已足够，至于他同总统的对话，考虑到将来里昂有可能会因为发生的一切站上某个该死的听证会，她不在场对他们两个来说都会更好。



实际上，计较这些细节并没有什么意义，艾达闯进关塔那摩的行动，无论是对里昂，还是对自己，已然是极其危险的举动。肯尼迪可能无法对这一切作出合理的解释，而艾达也冒着自我暴露的风险。



他们也许亲密得可以分享一切或是生命，但又总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不该被提及的那些秘密。



意外的是，杰克·穆勒也站在甲板上。



他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从里面退了出来，或者说，他压根就没进去。忙碌而仓皇的一夜让所有人的神经都像是被绷紧的炸弹引信，他可不想再进去听到这帮美国佬还有会什么更糟糕的消息，他站在甲板上，看着浓如黑墨的海面逐渐被远处地平线泛出的阳光撕开了一道裂口。



“迷路了吗，小男孩？”艾达冷不丁出现的声音让杰克转过头，他看不清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但显然她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让他非常不适应。



杰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从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危险」习惯，因为在听到她声音的上一秒，他本能地摸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枪袋。



“我方向感还不错，谢谢。”杰克斜靠在船舷上，他的英语说得不错，但艾达还是能从他的口音里听出伊东尼亚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里面呆上一会儿。”



艾达笑了一声，接着裹紧了盖在肩膀上的毛毯，似是早就知道什么，答道：“不急，混乱的日子还在后面。”



从杰克见艾达第一面起，她总是这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杰克不喜欢故弄玄虚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他刚想张口问些什么，结束通话的里昂和雪莉从情报室里走了出来。



“做好准备，好好休息。”里昂疲倦地按了按眉心，神情严肃：“天亮我们就换船，对了，把你们这身衣服换了。”



他的话简单又直接，却没有前因后果，更没有做出解释。搞不清楚的杰克下意识地看向雪莉，女孩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又看了看身旁的艾达，她没有看自己，也没有表现出迷惑不解的样子。



好吧，看来他又是这里唯一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



里昂说完便离开回到船舱准备休息，艾达转头看了一眼杰克，放下抱着的手臂，离开前冲他笑道：



“早告诉你了。”



杰克无语地皱眉，他最终还是选择向雪莉·博肯寻找答案，至少，他觉得雪莉比那两只老鸟好搞定多了：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有情报显示有一支武装小队可能会我们这儿来，DSO会准备撤退载具，天亮前到。”



“所以，那些人又是何方神圣？”



“糟糕的是，我们也不知道。”



担心哈尼根的后援恐怕没有那么早赶到，肯尼迪十分明智地没有选择「原地待命」，而是让整艘游艇都保持移动的状态。



虽然在仍然昏暗的海面上游荡，看上去仿佛恐怖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幽灵船，但总好过被那些不要命的混蛋找上门来。



他不喜欢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艾达猜中一大半情况，却没想到他们如同四个寻常游客，转移到了一艘寻常到不能更普通的白色快艇上。



海上的黎明好像总是来的更快，男人故意换上的宽松衬衫被海风吹得鼓了起来，露出大半边胸膛，他的一头金发则被吹得东倒西歪。



接近五十节的高速行驶下，雪莉和杰克在上下颠簸的海面上，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甩出船身，里昂和艾达仍然四平八稳戴着墨镜站在船尾，半点也看不出来昨晚狼狈的疲惫模样。



他们装得很像寻常游客。



马达轰鸣着在船尾激起一片片雪白的浪花，阳光照射在辽阔的大海上，波光粼粼的海面格外刺眼，如果不是里昂还身负需要进入黎巴嫩掩护美国大使撤离的任务，他们急需离开这片海域，这美丽的风景简直就像是在度假。



“所以我想你已经想好怎么混进黎巴嫩了？”艾达隔着屏幕墨镜看着身边的男人，她的声音都被风声吹得缥缈，“那里离叙利亚可是近得很。”



今时不同往日，叙利亚这个时候可不是很欢迎美国人。事出紧急，刚从关塔那摩逃出生天的里昂根本没有机会拿到DSO会准备的通行证或是别的什么能够掩盖身份的证件。雪上加霜的是，由于CIA仍在调查里昂逃出关塔那摩之事，即便他们顺利进入黎巴嫩，可能也不会有充足的火力供给。



好在总统直属特工的身份，还替他弄到了一架停留在迈阿密的波音747。



用哈尼根的话说，这次，他们只能靠自己。他和艾达都很清楚，一旦暴露，美国政府不会承认里昂的身份或是他的任何行动。



“好问题。”肯尼迪特工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坦白说，现在的我暂时是无国籍人士。”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艾达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港口，回头故意调笑道，“无国籍先生。”



“我需要你的帮助。”里昂的「求助」坦诚得理所当然，“我们还有机会在迈阿密短暂停留，如果要弄到黎巴嫩的身份，你需要多长时间？”



“你认真的？”如果不是隔着墨镜镜片，里昂一定能看到艾达微微皱起的眉毛。



“不用算上他们俩。”里昂摘下墨镜，他神情坚定地说：“就我跟你。”



实际上，总统告诉里昂，他认为贝鲁特的爆炸更像是一场袭击，有明确的情报显示，很快那里就会爆发一场内乱。



艾达歪着脑袋只觉得里昂在说笑，她知道他在提一个近似偷渡一样的疯狂计划，而自己也会参与其中。



“当然，这不会是一顿「免费的午餐」。”里昂很快补充了一句，但他心知肚明，现在所说只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即便没有这个，艾达仍旧会帮助自己。



“先把话说明白，我的收费很高。”艾达狡黠的声音被风声和引擎声搅合得有些模糊。



“所以，成交吗？”里昂的眼睛被风吹得眯了起来，他抬手理了理同样被吹乱的衬衫衣领。



“成交，肯尼迪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