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久未有过的晴朗夜晚。

       台风天过去了——之前总是没有停过，它们一个接一个的来，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如此。如今天空一扫往昔的阴沉，藏青色的、不断向远处晕开，最后融进无声的墨色里。恒星的光芒跨过宇宙的深海缀落在这颗星球上，与它光年外的同族在这苍穹汇聚成河。

       这才是夏天的夜啊。

       路面依旧有些湿润，空气里还卷着台风留下的凉意，DE漫不经心地踩着木屐在街道上走，样子看起来有些慵懒。毕竟也不是谁都想要在祭典上忙碌起来的，当然，他的伴侣除外。

       大忙人啊。

       他感叹着，伸出手摸了摸锁骨上侧的吻痕，那抹深色上还残留着情欲的温热，现在被他轻飘飘地藏在发尾。他的浴衣是借MM的，领口处稍微大了点，风有时候会从这里偷溜进去，让他不自觉地缩缩脖子。

       等人的时间里他买了一人份的苹果糖，边走边咬，鲨鱼牙在上面留下的印子坑坑洼洼，不知不觉河堤都快走到了。

       可人还没来。

       河岸边已经三三两两的站了来纳凉的人，DE随便找了个角落，没多久之后又觉得不习惯。他还是喜欢高一点的地方，于是又悄悄攀上沿街商铺的屋顶。视野一下变得开阔了，低矮的建筑群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将头顶的星河宇宙和脚下的熙攘人群一分为二，而他不过是这天地间渺小的沧海一粟。

       “你又跑这种地方了。”

       DE还来不及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放空扩大，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某位大忙人的声音。躯体的热度掠过他的背，他感觉到MM的吐息经过他的脖颈，对方在他的身后环了个若即若离的拥抱，浅浅地吸了口就绕到他的右手边。

       “好甜。”

       MM握着他拿着苹果糖的手，举到自己嘴边咬了口，在DE的痕迹旁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虽然同样都喜欢甜食，但这两个人在好恶上明显呈现了两极分化，DE是什么都好，甜的就行，而MM怎么说....高级感？明明从结果上来说吃的都是那些腻死人的东西，放入口中也没有区别，可他就非要那些外观上看起来精致一点的糖分聚合物。

       ...好吧，也不是没有。

       他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刚在一起那会儿吧，那天他俩都工作结束的特别早，MM心情很好，在晚饭过后端来了一盘点心。“你尝尝。”他那时候是这么说的，东西长什么样他都忘了，就记得是MM亲手做的，入口即化，然后甜味爬上味蕾、在舌尖上扩散，又渗透进心底。就像三月的春风、他对他那样，轻轻地、温柔地、是在重音后衔接起柔缓的轻音符，不着痕迹地卸下他的所有武装将他收入怀中。

       “你喜欢烟花吗？”

       他又说了什么来着，DE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在问烟花？大科学家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吗。他眨了眨瞪大的双眼表达自己的难以置信，对方看起来有些不解，又重新问了一遍。

       “烟花？你说我？”

       “对。”

       “还行。”

       “那就好。”

       他还没来得及去问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焰火燃放升空的声音，祭典最重要的部分开始了。大片大片绚丽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为这片星河夹带上人的气味。DE感觉今年的烟花和以往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哪有有说不出的味道但又有点眼熟……啊。

       他记起来了，这和他小时候看过的那场焰火大会非常像。

       那是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光和亮，鲜少的鲜明记忆之一，他还记得那会儿空气的闷热和躁动的人群、母亲牵着他的手、掌心里的汗以及烟花腾空绽放后的那份惊喜和明亮。当初他好像在某个夏夜里跟MM提起过这件事，那会儿的反应什么来着……哦，那堆焰色反应？

       什么嘛，这不是记得比他还清楚吗。

       他转过头想向MM说点什么，例如说你这段时间就是为了忙这个之类的，话还没出口，对方的食指就抵住了唇。

       “嘘。”

       MM难得会这样笑，大科学家开心和浪漫的地方总是很奇怪，他感觉到握住他的手稍微加大了力度。

       “陪我看吧。”

       稍微留下点回忆。

       于是DE噤了声。大科学家没说出来的后半句他也没问，就算说了也大概是什么“我以为你会知道”配一发一本正经的直球，他的心脏可承受不了。MM脸皮薄——他以前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对方某次聊天里直接抛出了句“哦，我喜欢你”。说完之后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讲的是什么平常事一样，丝毫没意识到这算表白。倒是自己直接变了个猴脸蛋，脑子震得都觉得世界要崩了，差点就想找个人问今年是4012还是9012。

       当时是因为想看对面反应才打算刨根问到底，结果没想到话没说三句自己就裁了。

       什么啊，这科学家。

       怎么比疯子还不按套路出牌。

       苹果糖的外衣已经开始悄悄融化，冒出了黏黏糊糊的味道，被DE手一挥整颗丢进虚无的空间里。他听到MM抱怨他“又滥用能力了”，咧嘴笑了笑指了指前方：“先看烟花嘛。”

       说教就别了，谈恋爱要紧。

       现在也很重要，对吧。

       这可是久违的焰火大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