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第二天一早，高彬向Yuki解释完要先去街角咖啡店找个东西再和她汇合，便急匆匆赶到咖啡店碰运气。

“啊！是你！”正在准备咖啡豆的亚裔店员妹妹注意到推门进入的是他，瞬间一脸惊喜，倒令高彬有些难以启齿。
“Cici你看见谁了这么大声…”一个懒洋洋的女声从背后响起，高彬转头去看，一男一女压低声音说着什么从一旁的侧门走出来，两人均是衣衫不整，浑身还带着些大概是汗意的湿漉。男人身形高大比例完美，一双笔直大长腿足够吸睛，半挽起袖子的手臂线条流畅结实，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姿势，高彬化成灰都认得。

两人分明就是昨晚自己不小心目击的两位热吻主角，意识到这一点的高彬整个人僵在当场。脑子里轰一声乱成一团，耳鸣剥夺了他的听力，眼前的画面像是正在上演的一出蹩脚默剧。他预想过两人重逢的一百种可能，只是没想到现实是最可笑的一种。他蓦地又想起自己并没有理由指责对方，他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清不楚，三年前对方的离开很干脆，一直都只是自己走不出来而已。
他逼迫自己深呼吸，他必须表现出自然的一面，至少要够时间体体面面走出这间咖啡店。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高彬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对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难以置信的眼神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彬、彬彬？”
难以言喻的怒火在他心头肆虐，他略微侧过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再面对那张脸时已经换上一副半是讶异半是惊喜的表情。

“啊…真是…好久不见…我应该叫你…"高彬装模作样地看看对方的胸牌，“William？这家店你的？咖啡还不错…”高彬眨了眨眼，满脸是毫无芥蒂、单纯故人重逢的喜悦。
不等对方张口，高彬退开一点隔出一个客气的社交距离，坦坦荡荡地打量起对方，露出一个距离感刚好的微笑：“你回了美国一直不联系我们，小蒋先生都好担心你…”

“原来你同我老板认识啊？”一边的亚裔店员妹妹惊讶道。
“以前好熟的，不过好几年没联系了，各忙各的吧。”高彬回答得很得体，呆立在一旁的人愣了愣，竟挑不出错。
“哇…那在这里重逢都好有缘！”亚裔店员妹妹一脸懵懂地露出傻白甜的微笑，看看高彬又看看自家老板。旁边的Lena则注意到那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低头摆弄着虹吸壶没做声。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高彬躲开呆呆站在面前的人投来的复杂眼神，走开几步摁下接听键，换上一个轻松的笑容：“世龙，乜事啊？”
电话那头的蒋少爷一头雾水，高彬从来没叫过他世龙，还是用这么亲密的语气。他知道这个称呼一直封存在高彬心底，那是只属于某个人的亲昵。直觉告诉他高彬现在无缘无故这样做有原因。

“彬、彬哥…你做紧乜啊？”
“辛勤工作啊，毕竟被某人放了鸽子，只好同Yuki多分担点咯…”
“对唔住啊彬哥…导演话还要补拍几个镜头，我可能还要迟一点过来…”说到这里蒋少爷就满满愧疚，但是他实在太想抓住这个表演机会了，毕竟如果做演员和做老板让他选，他是一定会选前者。
早就知道这家伙的演员梦谁也挡不住，高彬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又理解：“得喇原谅你，你拍完有时间再过来，我赶着去同Yuki汇合，拜拜。”

收了线，高彬直接绕过杵在一旁还没缓过劲来傻站着一动不动的人，走到亚裔店员妹妹面前，换上一副温和迷人的笑容：“Sorry啊昨天我给你的电话号码有点问题，那张纸条…”
“在、在我这里…”不疑有他的傻白甜店员妹妹忙将精心保存的纸条从钱包里翻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里。

“多谢你呀…对了，你叫乜名啊？能否有幸直接要到你的电话？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高彬瞥了一眼纸条，确认没问题便揣到口袋里，又抬眼望住面前的小姑娘，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按到拨号界面，一脸认真搭讪的模样。他内心对这位妹妹有些歉意，但是他忍不住要在那个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往事随风、活在当下的轻松模样，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复心理，他只是想让自己心头不那么堵得慌。

“你可以叫我Cici，我电话是…”
脸颊飞起红霞的小店员认真地报着自己电话号码，高彬单手按着数字键，心思却早已飘到一边。那人光是一个背影都能叫他心口发痛，只是那么背对着他站着就令他有一种想不管不顾扑过去，搂紧对方脖子狠狠埋进那个久违怀抱的冲动。可昨晚和刚才的画面却那么鲜活地印在脑海，他耳边充斥着自相矛盾的声音，一个声音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他解释呀，另一个声音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求求你不要再犯贱啦。

Yuki的来电适时挽回了他的尊严，高彬像是握紧救命稻草般拿起手机。
“彬哥，车到咗，你系边？”
“即刻过嚟…”
高彬勾起嘴角向Cici道了拜拜，又转身极其自然地同他口中的故人礼貌道过别，才装作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模样匆忙离开咖啡店。他一边心乱如麻，一边想着自己需要换一家酒店，最好离这里远一点，否则他怀疑自己能不能专心完成这趟工作。

咖啡店又恢复到往常的节奏，路过进来带一杯去上早班的客人们匆匆忙忙点单打包再离开。
作为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人士，Lena瞥了一眼边接客户订单边不时兀自傻笑的Cici，又看看一旁机械地操作着咖啡机心不在焉频频出错的老板，百分百确定刚才出现的亚裔男子将会在这间小咖啡店里掀起波澜。


“伦伦？咁得闲打电话俾我？”张非凡单手握住手机，百无聊赖地玩着转椅，修长的手指在鼠标上一点一点，从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能估算现在大概是那边晚上九点，咖啡店快打烊的时候。
“…我今日…见到高彬，他好似对以前的事完全看淡了，待我像个普通老友…又或者比那更生分。”
“所以？”张非凡眼睛扫过电脑上一张张电子简历，没一会儿又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

“他不恨我也不生气，好似…并不在意…”
“毕竟三年多了嘛…乜情断多年意难平…假的啦！冇嘢经得起时间慢慢磨的嘛…人总是向前看的…你都话高彬是聪明人啦…”
“…其实我都以为我可以放低，谁知一见到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
“噉就麻烦喇，高彬好明显只想同你keep住普通社交距离，你却想同人家破镜重圆、干柴烈火、天雷地火…”
张非凡靠住椅背往后仰起头，一双长腿交叠着搁到办公桌上。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自己成了某人的知心姐姐，隔着太平洋免费给他做情感咨询。不过这个多疑又防备心重、比Leo还冷酷难搞的家伙居然主动找自己讲这些，张非凡觉得还蛮有成就感。

电话那边一时没有声响，想都想得出对面那个从没谈过正常恋爱的人现在一定大脑当机，所以前HK骑士会主席、前网络教主兼前飞扬集团老板决定好人当到底。
灵活的手指在电脑上一番操作，张非凡扶了扶自己潮到爆的玳瑁眼镜架，眼睛凑到电脑前一目十行：“我查到高彬之前下榻的酒店就在你咖啡店不远，不过一个小时前他换了家酒店，地址我稍后发你手机。他回香港的飞机是五天后，洛杉矶机场，航班具体信息我会一并发给你。主动D啦，不试吓点知…”
“…谢喇Fever。”
“乖，等你好消息！”


高彬一边向Yuki道歉一边帮她将行李拎进新换酒店的房间。
“Sorry啊Yuki…要麻烦你配合我…”
“冇嘢喇彬哥，我都觉得那间酒店附近有点吵，”Yuki抬手看了看表，“彬哥，不如同我一起出去relax一下啦？我约了老友，她话会带她朋友一起过来，都是美女来的！”
“好啊。”高彬笑了笑，一口答应，正好他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东想西想。


送走最后一名顾客，整整一天都不在状态的咖啡店老板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午店里只有他和Cici两人，却遇到顾客扎堆，把他俩累个够呛，所以一打烊他便让Cici先回家，他自己慢慢做收尾工作。
锁好店门，他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半。他现在赶过去大概十点，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得到一次普通约会的机会。他查过今晚的天气，他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看星星。
Fever告诉他谈恋爱不分什么男仔女仔古惑仔，钟意对方自然想搞些事令对方开心，他想起那次自己一个人半夜在香港舂磡角公园看到的星空，真的很漂亮。他期待美国西海岸今夜也能看到那样漂亮的星空，更希望这次自己身边有高彬。
抽完一支烟，他在店门前静静地立了半分钟，走到街边拦下一辆taxi。


被Yuki带着穿过疯狂的舞池，高彬有些感慨，也就是几年时间，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不适应这种荷尔蒙炸裂的夜场氛围。毕竟以前他可是能在这种场合肆无忌惮同某个衰佬随便找个无人角落就来一发的人。
“Yuki，呢度呀！”
靠里面的卡座有人挥手，Yuki欢快地回应了一声，转头向高彬指了指方向，高彬做了个OK的姿势，默默跟上。

“咦，系你喎？”
一个淡漠的女声响起，刚刚才走进卡座的高彬愣了一下，就着暗昧不定的灯光定睛一看，卡座里两位美得具有攻击性的女子，其中一位不正是他耿耿于怀的“热吻门”女主角、咖啡店那位金发辣妹店员？！


TBC


（二十）

“诶？Lena你们认识啊？”另一位美女转头笑着拍了旁边的友人一下，又抬起手向高彬打招呼，“嗨～靓仔你好，叫我阿JO啦，我是Yuki大学时的好姐妹～这位是我在美国的好朋友，Lena，她会粤语啦不用同她讲英文。本来今天下午我同她逛街的嘛，Yuki正好电话我，我就带她一起来咯…”
“嗨～你好Lena我叫Yuki～这位是我上司高彬，你们好似认识就不需要我再介绍咯…”Yuki看了看两人，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叫高彬…叫我Bun就得。”高彬礼貌地介绍了自己，便安静地走到U型卡座边上坐下，哪想却偏偏正对着Lena。幸好中间隔着长桌，加上灯光昏暗不明，不会那么尴尬。

见高彬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自己身旁的友人，阿JO转头勾了勾Yuki的脖子凑过去咬耳朵：“你个上司好似对Lena有意思？有D麻烦喎…Lena唔钟意男仔…”
“安啦…我上司好似都唔钟意女仔…”Yuki小声地回应，憋笑的模样引来阿JO一脸我不信我要试一下。

“OK，鸡尾酒、威士忌、红酒、香槟同啤酒，你们自己选啦？”阿JO指着菜单看了看，又抬起头来对着高彬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阿Bun饮D乜啊？呢家店嘅招牌鸡尾酒同威士忌都几出名，我陪你饮咯？”
“多谢呀…一扎啤酒就得。”高彬无视掉对方话里有话的暗示，回了一个礼貌的笑。
“不是吧…一扎啤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不如我们先喝点招牌鸡尾酒再试试它的威士忌…”
“Sorry啊我真的不能饮多…”
阿JO还要说话，被Yuki一把勾住脖子：“你放过人家啦…”
“真嘅唔钟意女仔喎？”阿JO凑到Yuki耳边悄悄问，换来Yuki节哀顺变的点头微笑。


桌上渐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酒杯，三位女仔嬉笑着聊天喝酒划拳，高彬在一旁默默喝啤酒，盯着酒吧某个角落发呆。

以前在四联帮做古惑仔，他在各个盘口的夜场里混得风生水起左右逢源，都一直谨守卧底底线，绝不醉酒乱搞自甘堕落，哪知帮派洗白做正行生意，卧底也不用当了，却因一次酒后乱性引出纷乱事端…在床上认错人这件事，他直到今日都耿耿于怀。
今天在那家小咖啡店，那人身上飘过来的烟草味温暖而干燥，带着咖啡的醇香，一点点陌生却又万分熟悉的气息令他第一时间就僵在当场，大脑当机。他和他开始得毫无章法，结束得莫名其妙，他始终不甘心。

高彬将目光转回桌上琳琅满目的小巧酒杯，色彩斑斓的诱人酒精盛装在玻璃樽里，煞是好看，只是他一点尝试的欲望都没有。他发过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饮醉酒，再认错人。他现在就想扯住那人的衣领，明明白白告诉对方，他离开之后他的气味他的温度他的声音…他都有牢牢记住，他绝不会再弄错。
他是不是没机会了？


“宜家男仔都搞乜啊…一个二个都打算做和尚的吗？”阿JO同Yuki正聊得兴起，顺手拍了拍一旁Lena的肩，继续向Yuki吐槽，“我同你讲呀，Lena那家咖啡店的老板，186公分大胸大长腿，绝品型男、亚裔天菜，但是呢男女通通都不吃，不知是性冷淡还是根本就不行…”
阿JO灌下一小杯彩虹鸡尾酒，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高彬：“你呢，大眼靓仔，出来喝酒只喝啤酒，女仔沟你又无动于衷…唉，我对这个世界真是好失望…”

高彬咽下一口啤酒，乖巧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面上却不见任何有被激将到的波澜。
故作丧气地摇了摇头，阿JO站起身来拉起Yuki的手往外走：“算喇算喇，我们两个直女去跳舞啦，去找金发哥哥…”


卡座里只剩下高彬和Lena，中间隔着长桌便愈发尴尬起来。
高彬决定找些话题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嗨～Lena是吧？你粤语都几好喎。”
“前任是香港人，跟着说了五年多。”被淡金色的头发挡住视线，Lena随意地撩开一点。
“……”高彬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咽下一口唾沫，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了…你的老板…William…你和他…”高彬想了半天，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William?我同他只是普通雇佣关系喎…你不要想歪了…”Lena漂亮的碧色眸子在暗光下显得犹为深邃，像是能一眼看穿他的想法，“William那个人心思太深，远远看着还OK，真要相处，一般人怕是搞不定喎。”

高彬眨了眨眼，面前金发碧眼的辣妹看起来不比那个人心思简单多少，他不知为何更觉吃味，好似认定那个人就是会对这种高难度的挑战感兴趣。
“其实…我昨晚有不小心看到你们热吻…还有早上的时候…你们两个从那道门走出来…”即使是这么回忆一下高彬也有些不自在，忙低下头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入喉，部分平复了他内心的焦躁，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心里早已嫉妒得快要烧起来。

“昨晚我心情不好才一时冲动亲了William，不过亲完我都同William讲了sorry…”
Lena瞥了一眼面前一身醋味已经掩饰不住的人。她很确定面前这个人同她老板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她想自己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今早我同William帮工人调试新来的滤水设备，被水溅了一身。好彩昨晚William应承我，今日放我半天假出来找阿JO逛街，心情总算好一点…所以你唔使担心，我同他冇嘢。”

Lena不咸不淡的解释令高彬如释重负，本来不爽至极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他有些心猿意马、坐立不安，这间酒吧的一切对他来讲都瞬间失去了吸引力，他现下只觉得周遭吵闹。他脑子里的两个声音又开始争执，一个说都解释清楚啦你同他还有可能啊今次捉紧啊，另一个说你是不是真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你想清楚啊再死一次没人收尸的。

“不过你最好同Cici早点讲清楚，她傻女的嘛…怎会知你目标不是她是William…”Lena面无表情地瞥了高彬一眼，饮下一口长岛冰茶。
高彬抬头讷讷地看她，恍惚着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像个丸仔放在面前才承认自己戒毒失败的瘾君子，又回到三年前任由人攥在手里搓圆捏扁的模样。他一方面为那人同Lena并未in a relationship而松一口气，另一方面又痛恨自己没有骨气，还是如此轻易被那人牵动情绪，连刚认识的人都能随便看穿。

高彬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转头望向舞池里跳得正嗨的人。
“Yuki我想先回酒店，你要不要一起？”
“彬哥你回去咯，我等下同Lena一起到阿JO家过夜，明早我同你直接在赌城大道汇合，得唔得？”Yuki抽空给高彬挥了挥手，转身去同阿JO咬耳朵，阿JO便也转过头来向高彬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得，你们三个女仔小心点，别玩太晚啊！”


搭乘taxi回酒店的一路都很顺畅，高彬在车停下后才回过神来已经达到目的地。
这个时点进出酒店的人已经不多，高彬走进空空的电梯，稍稍定了定神，按下电梯按钮。虽然只是一扎啤酒，他仍旧有些头晕。他现在很少喝酒。
电梯停在7楼，高彬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摸出房卡，远远望见自己房间的隔壁房大敞着门，他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路过隔壁房的瞬间，他余光似乎瞥见里面有个身影，那一闪而过的影像莫名令他心跳加速。自己想那个衰佬都想到出现幻觉这么惨的吗？高彬勾了勾唇。
站在房间门前，门卡捏在手里不过迟疑了一秒，高彬蓦地只觉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被突然欺身而上的人翻转过来，猛地抵在厚重的房间门上。


粗重的呼吸在两人几乎头抵头的窄迫距离之间显得极其明显，等呆坐在隔壁房间、望住走廊整整两个小时的人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将一脸懵圈的人牢牢困住，整个抵在身前。
高彬的身上有浓郁的烟酒味同香水味，陌生的刺鼻气味总算令他清醒几分。
他退开一点，眼神不舍地死死钉在对方脸上。这个角度看高彬总是像看某种小动物，大大的眼睛带着湿漉，又娇小又无辜，不再染白的头发依旧柔软，令他整个人显得可爱又温顺。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过于近的距离令高彬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慌乱地低下头急喘了几口，锤击耳膜的巨大心跳声不知是来自自己还是对方。
没人出声打破这份粘稠又诡秘的平静，高彬保持着被对方困在双臂间的姿势背靠着墙，紧张得捏紧拳头又松开。
他脑子里一下闪过各种念头，却越想越不对劲。
“你点会知…我系呢度？”高彬抬起头直视对方，声音里带着迟疑。他换酒店不过临时起意，除了Yuki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将他压在门上的人没做声，只是喘着粗气看进他的眼底。他只是这样望着他都不够，哪有精力去顾及其他。
“…你查我？”高彬虚起眸子，一脸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无从说起，有些逃避地移开视线，冷不丁注意到高彬白衬衫领口处一枚艳色残印。刺目的红色令他心底升起一丛怒意，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质问声：“点解周身烟酒味同埋香水味？”

“关你乜事啊？”高彬压下心里的火，他怎么忘了面前这个人是个多么沉迷掌控一切的控制狂，凡是他眼里的物品都必须接受他的监控、服从他的安排。
“你去了酒吧？同谁一起？”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搞砸了。满溢的嫉妒已经要冲破他的胸腔，尽管他知道自己无疑是自掘坟墓。他并没有质问高彬的资格。

“你不是找人查我么？我去哪里，同谁一起，你分分钟可以查到喎。”高彬的脸色沉下来，挑衅十足的语气还是那个他熟悉的漂亮白发仔。
他真的很想他的白发仔。

他忐忑不安地在他隔壁开了房间，望着走廊足足坐了两个多小时，只是想见到他，告诉他想带他去看星星。他想给他一个惊喜，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努力变成一个好人，学会温柔、克制，他想令他安心。
他极力地克制自己，捏紧拳头不让自己失控。好不容易再见到对方，他不想让高彬认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控制狂。

“做乜呀？又想打我啊？”高彬注意到对方捏紧的拳头，仰起脸毫不示弱地盯着面前脸色阴沉的人，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仍然能回想起三年前在租屋那次不愉快的经历，没有任何的爱意，只是纯粹的发泄和施暴。

近在咫尺的人明明浑身都在轻颤却还要强撑着恨恨地盯住他，这对于被混乱情绪激到双眼发红的人来讲无疑是当头一棒。
高彬在害怕他。这个认知令他心口发痛。
事到如今，也许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也许他就不该出现在他眼前。
他只会令他的白发仔不开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