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和黄少天在故宫大门口等他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揉了揉眼睛。“走吧？要不然赶不上末班车了。”
他们在地铁进站口挥着手笑着说明天见，黄少天的身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不知到是不是因为他们运气太好还是天安门东站没多少人上车，车厢里有不少空位，喻文州找了个地方坐下就低头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抬起头和王杰希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发现喻文州早就噤了声，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的同事，这才发现隔壁钟表组那个感觉永远不知疲倦的人靠着椅背睡得正香。
“就这样睡着了……”他轻轻地让喻文州靠在他身上，“修那座种估计挺累的。”他瞥到了那个小本子右上角上画着的那个座钟，还有钟旁边的那个人头，仔细辨别了一下，意外的发现画的居然是自己。
“大小眼画的太夸张了吧。”他暗暗吐槽到，帮他把本子盖上，笔别在深蓝色的书脊上，抬头注意了一下线路图，他们要下车的那一站一闪一闪亮着红光，便摇了摇身旁的人。
“喻文州，醒醒，该下车了。”
“唔......”喻文州估计是睡迷糊了，连眼神都变得飘渺起来，像是对不准焦的相机，他揉了揉眼睛，说“好的......”
外面天空已经被夕阳染成了红色，前天下的那场大雨现在路上还有积水，喻文州没在地铁口找到共享单车，只好站在地铁口等着去取车的王杰希。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他对王杰希说到。
王杰希一只脚点着地，拍了拍自行车后面的行李架，“要不要坐上来？相信我的技术，不会摔下来的。”
喻文州拒绝了他的提议，表示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就不麻烦王大组长了。
王杰希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从车上跨下来说，没事，你不坐我推着车陪你一起走。

喻文州的家比王杰希家离地铁站近一些，王杰希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他走进去在第一个岔路口左拐，然后翻身跨上自行车，继续往家里赶。
王杰希在门口把包放下，心想着今天晚上吃什么，等他拉开冰箱门，除了角落里的甜豌豆和半包上海青就没有其他的绿色蔬菜了，本着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原则，从冷冻室翻出了半块五花肉，掂量了两下，扔水池里等它自己解冻。

正当王杰希端着装满豆子的碗准备下锅的时候，他放在案板上的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喂？请问哪位？”
“王杰希，是我，喻文州。”听筒那边传来喻文州的声音，王杰希愣了愣，还在好奇对方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号码的时候，那边又开口了。
“不要在意我为什么有你的电话号码，”喻文州尴尬的笑了笑“我......说来丢人，额......我好像把家门钥匙落在工作台上了。”王杰希正纳闷，为什么没带钥匙要打电话给他而不是打给房东，就听见那边不疾不徐地接上了下半句，“房东他们出国了去了，没法回来给我开门。”
“所以你要是方便的话，我能到你家借宿一晚吗？”他抱歉的笑了笑，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
“......”王杰希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可以，但我怎么告诉你地址？”
“你随意，我都可以的。”
“你的微信和这个号码一样吗？”他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之间，抬手往锅里加了半勺盐，“我现在不是很方便在电话里报给你，我在做饭，等我炒完这道菜微信发给你行吗？”
“嗯。”喻文州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有求于人，就算对方不答应也没办法。“好的，那我先挂了。”
“嗯。”
王杰希的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他把手机放到案板上，看着锅里正在冒着泡的甜豆汤在想要不要加一点黑胡椒粉。
然后就，尝味，出锅，上桌，有条不紊。
王杰希前思后想，点开了自己的私号，向喻文州发去了好友申请。
“我是王杰希。”
对方的头像是纯白色背景上简简单单几笔勾勒出来的一个笑脸，这很喻文州，他想。
对方很快就同意了，速度快到让王杰希怀疑他是不是过一会就刷新一次。
点开那个笑脸的对话框，他发了一个定位过去，然后又单独给他发了条消息。
「一会在小区门口等我，我怕你迷路」
「到了给我发消息」
「（OK.jpg)」
没过多久喻文州又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谢谢。」

王杰希在自家小区门口捡到了不知道在哪里等了多久的喻文州。

“麻烦王组长特意来接我了。”喻文州说到。
王杰希的房子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没有装电梯。楼不高，只有4楼，没有电梯。而王杰希家就住在四楼，141室。
王杰希把人领进屋，给他拿好拖鞋，带着人去到自己极限20分钟收拾出来的客卧。
“你今天晚上在这里凑合一下吧......”他挠了挠头，弯下腰把缩在角落舔毛的布偶抱了起来，握着爪子冲喻文州挥了挥，说“这家伙叫三木，挺安静的。”
“没想到你还养了猫。”
“嗯。”
三木挣扎了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摇摇尾巴蹭了蹭喻文州的裤脚，然后一溜烟跑进了那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里。
王杰希的脸色变了，推开房门，把那只在画架边上啃着画笔杆的三木抱出房间。

那是一个有个很大窗台的房间，除了画架与工作台还有角落的书柜外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几管差不多是残管的颜料放在工作台上，锡管从后往前被卷起，用的很干净，调色盘里应该是刚刚用完还没来得及刷洗，上面还留着上次调色的痕迹，深蓝色的颜料里混着一点白色，大概是还没有调匀的原因，白色与蓝色区分的很明显，画笔躺在旁边，笔锋上的颜料还没来得及洗，画布上画的是在浪头上的一艘船，洁白的船帆与浪花相应，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船帆上面，电闪雷鸣，唯一的光就是从乌云间劈下的闪电，照亮了那片海，可惜对于船上的水手来说，那道光并不是希望，而是可能将他们推下深渊的那只手。
“画的真好。”喻文州想到。
王杰希从那间屋子里把猫抱出来，从它的嘴巴里抢回了画笔，把门关严实了才把猫放下来。
“刚才三木进去的那间屋子是我的画室，平时都不放它进去的，怕它吃到些不好的东西。”他回过神来，想起来他们两人都没吃饭，“你应该没吃饭吧？我炒了几个简单的菜，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喻文州其实也会画画，水平自认没有正统科班出身要高，听他自己说，他是从大学开始自学的，然而这一画就画到了研究生毕业。
他记小本子的习惯从中学就有了，到研究生毕业也不知道写完了多少本，每一本都贴好标签仔仔细细收好了。来到故宫后，小本里不再是那些名家美言和偶尔的摸的小鱼，而是每天修理钟表的心得以及座钟的速写，那幅王杰希的速写是他上班时犯困涂来提神的，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黄某透露，看着书画组王组长的眼睛能提神，当然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喻文州在王杰希家里借宿还蹭了一顿饭，本着“做饭的人不洗碗”的原则吃完饭走进厨房撸起袖子准备洗碗的时候被王杰希拦下了。王杰希觉得喻文州作为客人来到我家自然不好意思看着人家洗碗。
然后两个平均年龄30，心理年龄3岁不能再多的两个人为谁洗碗争了小十分钟，王杰希说不过喻文州，喻文州拗不过王杰希，最后两个人妥协，用最幼稚也是最简单的方式一决雌雄。两个人站在不到十平方米的厨房里猜拳，三局两胜，谁赢了谁洗碗。
最后当然是喻大组长胜出，于是他将看上去心有不甘的王杰希劝出了厨房，然后把刚刚滑下来的袖子再次撸上去，拿起抹布开始洗碗。
王杰希也不闲着，给他找出来了洗漱用品，摆在洗手台上，特意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确保人一进去就能看见。
“洗漱用品我给你放洗手台上了，”他冲厨房喊道，“不要拿错了！”
“好！”和着水龙头的冲水声王杰希听到那个人的回答。
三木估计是听到了水声，屁颠屁颠跑到了厨房，仰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喻文州。
“嗯？怎么了？”喻文州低头看着坐在他身旁仰着头看着他的三木。
“估计是因为你叫喻文州。”王杰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后面，双手环胸靠着门框。
“ ‘喻’谐音‘鱼’，猫不是都吃鱼吗？这是本性。”

第二天喻文州起了个大早，顶着睡觉睡出来的一头乱毛坐在床上发呆。
抬头看了眼钟，七点整，对于在文保科技部上班的人来说，有点早。
三木不知道是起得比他早还是被他吵醒了，窝在阳台上正看着窗外。
王杰希其实醒了，但他一直没有开门，担心住在他对面的那位还没醒，等到他听到卫生间传出的水声知道对方起了之后开门道了声早。
北京城早已苏醒，街上车水马龙，巷子口穿着背心的老人家拿着蒲扇正在遛鸟，背着包的学生走在街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喻文州和王杰希并排挤在地铁里，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喻文州手里拎着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自从他来到北京后就没碰过甜豆腐脑，倒是吃过一次浇卤的，大概是受“南甜北咸”的荼毒过深，对这个咸口的豆腐脑并没有好感，自然也没有去尝试第二次。
然而北方的甜豆腐脑的味道也不好，喻文州刚来北京那会还没有受到北方豆腐的荼毒，年少无知的他坐在早餐店门外的塑料凳上点了一碗甜豆腐脑，然后被那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吓到了，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被他戳烂的豆腐脑，然后找柜台要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干了大半瓶。
当他第一次和王杰希一起赶地铁的时候王杰希站在早点铺前问他要不要豆腐脑，这家有甜的，他微微一笑，婉拒了王杰希的好意，选择了似乎全中国味道基本没有差异的豆浆油条茶叶蛋作为那天的早饭。

两个人并肩站在地铁车厢里，脖子上挂着故宫的姓名牌，两个人一言不发，抓着把手望着窗外。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微妙，王杰希清了清嗓子说“昨天对不起，你在地铁上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本子里的东西。”
喻文州往他那里看了一眼，问到“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你画的钟表速写和......”
“和什么？”
“我。”
喻文州噗的一下笑了出来，“那个呀，上班的时候犯困，涂个王大组长提提神。”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我有大小眼，但应该没那么明显吧？”
喻文州凑近去瞅了瞅，“很明显。”他评论到，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喻文州，您贵庚啊？”
“而立之年，怎么了？”他看着王杰希，这是个问句，但看上去并没有期待对方回答，慢悠悠补上下一句“我没记错的话，王大组长生日就是近几天了吧？”
“嗯，怎么了？”王杰希对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摸不着头脑。
“没事。”他把眼神挪开，低头发着短信。“好奇，就问一句。”


他们在地铁出站口遇见了从城市另一赶边来的黄少天。
“抱歉呀组长，就是昨天下班的时候我走的急了点，”黄少天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我在家门口在钥匙串上找家门钥匙居然没找到，看到你的钥匙扣才发现我拿错钥匙了！我在包里翻了好久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修复稿找到我的钥匙串，打电话显示你正在通话中就以为你请了开锁公司来，上工作号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以为你看到了就吃饭去了。”
黄少天把手里拎着的塑料盒递给喻文州，“在楼下的小店买的茶点，怕你没吃早饭，给你带了点包子，凑合着吃吧。”或许是因为这次出糗出大了，黄少天难得的没有扯一大堆有的没的，直奔主题。
喻文州分了一个包子给王杰希，递到他嘴边问他“要不要尝尝？”
王杰希也没客气，就着他给他递包子的手啃了一口。
“太甜了。”王杰希评价到，打算找黄少天打听这家店的地址，然后拉入黑名单。
喻文州有点好奇王杰希所描述的包子口味的虚实，啃了口包子，嚼了嚼“嗯，的确没我们家做的好吃。”
“............”王杰希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喻文州了，修复的时候为了一个齿轮的问题他可以耐着性子调试几十遍甚至上百遍直到能够做到极致，看上去人畜无害脸上还经常带着温和的微笑，经常能一句话把自己噎的无话可说，又极其擅长打圆场，每次黄少天和自己针尖对麦芒的时候总会安抚好钟表组的小狮子又来劝我，王杰希想，喻文州社交技能满分，如果大学不是学的自动化估计是一块当外交官的好料子。
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喻文州，你为什么会选择文物修复呢？”
喻文州被他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梗住了，愣了一下，鼓着塞满包子的腮帮子看了他一眼，等嘴巴空了出来，他仔细思考了一番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这条路，随后他发现这个问题没什么好思考的，因为答案很简单。
“因为喜欢。”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到。
“当然是因为喜欢呀，高中的时候政治老师语文老师英语老师历史老师甚至数学老师物理老师化学老师都劝他不要去学自动化，他高中的时候一直是辩论社社员高三的时候甚至还是社长，那是什么样的能力？舌战群儒呀！”黄少天一口气又说了好多，他和喻文州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又是同一个班，甚至是上下铺的关系，自然对喻文州的高中生活了解不少，虽说王杰希很想知道喻文州高中时期的故事，但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去找黄少天问这问那，那种感觉总有一种，丈母娘在盘问女婿的即视感。
喻文州趁着王杰希喝豆浆的时候将口袋里的小本子放到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慢悠悠说了一句“我可以，但我不喜欢。”
“比起双方唇枪舌剑短兵相接，我可能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TBC
lofter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