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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御]圣诞夜之梦

作者 : 月下对酌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逆转裁判 成步堂龙一,御剑怜侍

标签 成御

4341 105 2020-9-21 12:55
圣诞夜之梦
  *假如DL6案件没有发生
  
  【2014年12月23日  13:50 日之丸剧场】
  御剑怜侍坐在一排一座的位置上,被包围在女孩子的窃窃私语里。这些年轻又时髦的小姑娘们压低了嗓门,附在朋友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偶尔还会向着他的方向投来含义不明的一瞥又一瞥。
  御剑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不自在。年轻的律师穿着合体的西装三件套,酒红色的外衫衬得他的皮肤在灯光昏黄的剧场里像是一个天然光源,过于引人注目。可恶,他想,或许不应该穿得这样正式。但一想到那个人在上台演出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自己,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导致那些小姑娘们的讨论越来越大声。
  再过十分钟,原创舞台剧《圣诞夜之梦》的演出就将开始,御剑低头看了一眼节目单,这部剧由勇盟大学戏剧系和音乐系的几名教授联手编排,内容是一个居住在森林里的精灵在圣诞前夕误入人类城市,因为语言不通与常识缺失而引发了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故,三日前A卡首演后,被东京剧评人誉为“不可错过的欢乐盛宴”,哪怕是B卡也可称一票难求。
  他手里这张位置绝佳的票是那个人送的。御剑想到这一点,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姿,还抬手整了整领带。
  
  然而十分钟过后,报幕的角色仍未上台。
  随时间推移,剧场里逐渐起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试图从twitter或者ins上搜索一点信息,但剧院的官推安静非常,上一条状态还是“请大家期待今天的演出”,御剑的余光瞥见旁边女孩的手机屏幕,下意识牵了牵唇角:官推下配了一张图,某个青年冲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笑得傻乎乎的。
  又十分钟过去,终于有人冲上舞台,穿着一身工作人员的服装,看上去像是个剧务。
  “十分抱歉,由于演员的身体临时出现状况,本场演出被迫取消,”男人深深鞠了一躬,“我们将协助大家进行退票及赔偿,请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离场。”
  满场哄然里,御剑再按捺不住,从舞台一侧冲上去,拉住了那位剧务的胳膊。
  “是谁——是谁的身体出了状况?”
  男人甩了一下青年的手没能甩开,本来十分不耐烦,但看到御剑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他犹豫了一下,带着十分古怪的神气问他:“1排1座?”
  “啊……是。”御剑把自己的票给他看了一眼。
  “跟我来。”
  
  
  【2014年12月23日  14:15  日之丸剧场 后台】
  “什么?他……涉嫌杀人?”
  御剑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初出茅庐的青年人还远未习得八风不动的职场特技,此刻看上去焦急又惶然,只能勉强自己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请您……请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诶,御剑——御剑怜侍律师?”剧务还不及回答,旁边就有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那是个十分魁梧的大块头男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豆绿色风衣,头发歪七扭八地支棱着,脸上还贴着创可贴,看上去有点滑稽,但他打量御剑的眼神倒是很和善,那是种看“自己人”的眼神。
  “糸锯刑警?”御剑看到他也微微一喜,“到底出了什么事?”
  “按理来说不应该告诉你的说,”糸锯挠了挠头,“但毕竟御剑信律师曾经帮过我很多次,而且马堂前辈也说过要我照顾你的说。”
  御剑按下心里的焦急,朝他微微鞠躬行礼。
  “哎呀不敢当的说,”糸锯翻开手里的本子,“那我就大概给你讲一讲的说。”
  从这位父亲的旧识嘴里,御剑终于把案情听了个大概。
  开演前半小时,作为男主演之一的南野秀治被发现死在剧场附近的板东酒店内,初步估计死亡原因是被钝器砸中后脑,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前一天的晚上。
  出了这样的事,演出自然无法继续,而糸锯圭介来到现场的主要工作一是通知剧院方面暂停演出,二是抓捕犯罪嫌疑人——同为男主演的成步堂龙一。
  “我们也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剧务看上去烦闷极了,“我知道你是成步堂的朋友,我们没人相信他会杀人,但是现在我们也没办法。”
  他指了指御剑:“你的票是一排一座,那是他留给你的票,要是他真的……哎,你也帮不上忙。”
  御剑抿了抿唇,问糸锯:“他……成步堂,已经被带走了吗?”
  糸锯无奈地耸耸肩:“已经逮捕了的说,如果你要见他得去拘留所,我可以开证明,不过你——”
  “——我是他的律师。”御剑怜侍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前的暗袋——那里装着一枚小小的葵花天秤徽章,硌着他的肌肤,让他勉强能够保持冷静,“我就是他的律师,我要去见他。”
  
  【2014年12月23日  16:30  拘留所】
  御剑在会面室里等了很久才等到他的当事人讯问结束,防弹玻璃另一侧的铁门被打开,警察押送着垂头丧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的身上还穿着戏装——青绿为主色调的纱衣,寓意他是来自森林中的精灵——甚至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卸掉的妆容,但这一切都无法遮掩他那深深的疲惫之色,只有当他看到御剑的时候,那种沮丧的意味才稍微削减了一点。
  “啊……御剑,真抱歉。”几乎在落座的同时,成步堂龙一就开了口。
  “什么?”
  “本来希望能给你一个愉快的下午的……好不容易老师肯给我这个机会,虽然是B角,不能在平安夜和圣诞节当天公演,但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公演机会啊,我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的……”成步堂双手撑着额头,语气又烦躁又懊恼,“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哎,我还买了今晚的电影票,准备请你一起去吃晚饭然后看电影呢……”
  御剑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成步堂龙一,御剑怜侍的竹马,两人相识于小学四年级,关系很好,后来御剑一路跳级进入东京大学法学系,毕业后在父亲御剑信的事务所里做律师,而成步堂稳稳当当地读完初中与高中,考进了勇盟大学艺术系,就读于舞台剧专业,现在也已经快要毕业了。他们虽然大学没有一起读,但一直保持着联系,双方的长辈也对自己儿子的好友非常熟悉,这次成步堂获得老师的赏识有了大型舞台剧公演的机会,还是担任男主演,第一反应就是给御剑留了张最好位置的票。
  “真的,饭店的位置我都订好了,虽然不是平安夜,但今天的位置也很难订啊……”或许是因为紧张,成步堂还在喋喋不休,御剑无奈地听他啰嗦,紧蹙的眉却不知不觉放松了些许。
  “总之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御剑示意成步堂安静,“后天序审法庭就要开庭了,你需要一个律师,我给父亲打了电话,但他手头有个外地的案子,最快也要25日凌晨才能赶回来,他推荐了这几位律师,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来帮你联系,看在父亲的份上他们应该不会拒绝你的辩护请求。”
  他点亮手机屏幕给成步堂看,但后者摇了摇手。
  “御剑,你不就是律师吗?”成步堂深深地看着他,青年带着妆的面部线条清俊又深刻,即使在拘留所惨白的灯光下,眼神依旧动人心魄,“我想请你为我辩护……不行吗?”
  御剑叹了口气,双手按在桌面上试图加强自己的说服力:“成步堂,我上庭的次数很少,而且都是在父亲的助手席上……我还没有独自辩护过,而且你这个案子,糸锯刑警和我说过,证据和证词都对你很不利,你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律师。”
  “那不一样,”成步堂摇了摇头,伸出手来隔着玻璃碰了碰御剑的指尖,“或许他们真的非常有经验,但他们不会百分之百信任我。你也说了证据和证词都对我很不利,他们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当然——”御剑说到一半,突然失语。
  成步堂看到他难以为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看,虽然有那些证据和证词,但你从和我见面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我,你甚至没有问过我‘不是你做的吧?’”他眨了眨眼,“除了你,还有任何一个人做得到这一点吗?如果连最基础的‘相信我’都做不到,又怎么能为我辩护呢?”
  御剑无言以对。
  “我一直记得你小学的时候喊的那声‘异议’,你救过我的命。”成步堂说,“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像御剑叔叔那样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大律师,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洗脱罪名的!”
  御剑望着挚友亮晶晶的眼睛,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是他们熟稔的开始,在学级审判中,成步堂被指责偷了装着午餐费的信封,在所有人的指责中放声大哭,而他伸出手模仿着父亲的样子喊了一声“异议”,在成步堂龙一得到无罪判决之后,那个孩子擦干眼泪,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用力牵住了御剑怜侍的手。
  这么多年了,那种混合着信赖与期待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过。
  “那么……我是律师御剑怜侍,”御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用手按住了胸口(和他的徽章),微微一躬身,“请多多关照。”
  
  【2014年12月24日  8:30  板东酒店】
  “所以事件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对吗?”御剑怜侍微微转头,询问身边的女孩。
  藤原织,成步堂的学妹,目前暂时担任《圣诞夜之梦》剧目组的艺人助理,为剧中那些还未能拥有私人助理的艺人提供服务。
  “是的,”她说,这个女孩似乎被凶杀案吓坏了,说话的时候都显得战战兢兢的,“就是这里,1907室,这是南野秀治前辈的房间。”
  “剧组还有其他人也住在板东酒店吗?”
  藤原织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主要是A卡的前辈住在这里,但他们前天晚上有一个集体的通告,应该是在一起宣传,B卡住在这边的人不多,除了南野前辈之外,还有成步堂学长,橘夏希前辈,再就是南野前辈的经纪人酒井由里,她和我住一间房。”
  她在御剑拿出的平面图上圈出了剧组其他人的房间——被害人南野秀治住在1907,同层住着的还有1911的成步堂龙一,1908的女性主演橘夏希,以及1909的经纪人酒井由里和助理藤原织。目前这几间房间都已经被警方看护起来,剧组人员的生活用品也一律留在房间里不允许带走,只有获得警方许可的人才能进入房间调查。
  刚走进1907,御剑就被房间里萦绕的血腥气和酒气冲得皱了皱眉,藤原则捂住了口鼻,面色发白地向后退了一步,看上去快要吐了。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市内,即使是板东酒店的高价房间也不免失之于逼仄。细窄的玄关处地面上画着白线,结合御剑从糸锯那里拿到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出,南野秀治是在由门走向房间的途中后脑受到重击后扑倒在地。在他头部所在的位置有很大的一滩血,已经完全干涸了,在毛绒地毯上纠结出一团暗色的痕迹。
  “……凶器是什么?”
  “据说是啤酒罐。”
  回答他的是一个张扬明媚的女声,御剑回过头,看到一位穿着干练的职业女性从藤原身边挤了进来。
  “我是南野的经纪人酒井由里,”她说,“你是警察?”
  御剑向她微微俯身致意:“不,我是成步堂龙一的律师御剑怜侍。”
  “啊,”酒井由里掏出一根烟,“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御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似乎看上去对自己的艺人死去这件事……并不怎么伤心。
  “那个大个子警察说凶器是啤酒罐,就是那种,”酒井由里吐出一个烟圈,点了点窗边茶几上的几罐啤酒,“沾有血迹的那个罐子已经被警察拿走了,据说是空的,上面好像是有那个成步堂君的指纹。”
  “所以……当晚南野先生是在喝酒吗?”御剑问。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和成步堂君在一起喝酒吧?”酒井撇了撇嘴,“22号B卡做了最后一次排练,那时候……南野和成步堂君起了一点争执,我猜南野可能是想修复一下关系,毕竟是两个男主演嘛,对手的戏份很多——”
  “抱歉打断一下,”御剑说,“你说他们发生了‘争执’?”
  “这个我们都看见了的,”回答的人是藤原,“南野前辈一直暗恋夏希前辈,当时可能是对她……太亲近了一点所以——”
  “——不要替他美化了,小妹妹,”酒井随手弹了弹烟灰,“南野秀治在圈里名气并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合作的女艺人总是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不愉快,但没办法,谁叫他地位高呢。橘夏希也是个没胆子的小姑娘,被骚扰了只会躲,露出那种要哭不哭的样子,等着别人帮她出头。”
  “所以是成步堂……”御剑的眉毛再一次紧紧皱了起来。
  “是的,学长站出来帮夏希前辈出头,和南野前辈互相推了几下,不过很快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藤原说,“那天排练得不太顺利,学长明显还是很生气,和南野前辈之间的配合很不好……傍晚的时候南野前辈就约了学长,请他晚上去宾馆房间再对一对戏,但那时候学长真的已经调节好状态了!他绝对不会杀人的!”
  御剑揉了揉额角——这下连动机都有了——倒是没漏掉她句中的关键字眼:“去房间再对一对戏?”
  “就、就是晚上排练结束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南野前辈来找学长,”藤原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约他晚上九点去1907对戏,学长就答应了,当时剧组的大家都在的,都听见了。”
  御剑陷入沉思。
  当着所有人的面邀成步堂对戏,也是缓和关系的一种手段,不管两个人之间真实观感如何,他们毕竟还在一个组里工作,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是很有必要的。
  “那成步堂晚上确实去了他的房间?”
  “嗯,九点钟去的,毕竟是南野前辈先发出了邀请,我想……不能太失礼,所以就自作主张买了一点夜宵送去给学长,想着他可以给南野前辈带过去,这样可能会好一点……我接近九点的时候去送的夜宵,但学长把东西收下之后放在了自己房间里,没有带给南野前辈……我是亲眼看着学长走进1907的,南野前辈给他开的门。”藤原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语气很肯定。
  “对,我当时正在和南野通电话,”酒井由里讽刺地笑了笑,“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不要对女艺人动手动脚,但没办法,他就是那么个男人,我当时反复劝说他和成步堂君好好对戏,不要再搞出大打出手之类的事情让大家都难做,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艺术还是稍微有点追求,他说真的就只是想修复一下关系,公演的时候不要太难看,我才稍微放了点心。九点钟的时候我从电话里听到了门铃声,他说‘那小子来了’就挂了电话,我当时还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应该是准确的,不过这些也不用我们证明,毕竟有监控录像呢。”
  “监控录像?”
  “是啊,”酒井说,“这里的走廊是24小时监控的,报警之后刑警就把录像调走了,你要看得找他们。”
  御剑拿出手机给糸锯发了一条短信,提出了调阅录像带的请求,糸锯的回复很快到达,“给我三十分钟,我问一下主控检察官。”
  他叹了口气:“反正也是要等,我想去成步堂的房间看一下。”
  “好的,我来给您开门,”藤原说,“学长留了一张房卡给我。”
  “那我去找夏希那个小姑娘聊聊,”酒井点起了第二根烟,“毕竟出了这种事,我看她也吓坏了,怪可怜的,本来她今天上午还有个专访,这下可好,问了半天警察都不让她拿东西,好不容易约到的版面也泡汤了。”
  
  成步堂的房间和南野的那间格局差不多,他的行李箱摊在地上,占据了本来就不宽的过道,戏装与常服乱七八糟地堆在箱子里和床脚,很明显这里作为嫌疑人的房间,也被警方按照犯罪现场的标准保护了起来。
  正如藤原织所说,临窗的小几上还摆着两个饭盒,里面装着豆干和熟食,想来就是她当晚给成步堂送过来的,拜它们所赐,房间内充斥着卤制食物的气味,算不上令人愉快。在这“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间内,有样东西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挂在玄关一侧开放式衣柜里的一套蓝色西装,以御剑的眼光看去,造价虽算不上不菲,但也是学生难得会消费的定制档位,透着一股勉力而为的精致感。
  “这里没有啤酒。”御剑环视了一圈。
  “嗯,学长基本不喝酒的,”藤原织说,“南野前辈倒是很喜欢喝,基本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都要喝一点啤酒。”
  “这个西装……是出席什么活动的时候穿的吗?”
  “啊,是学长为了约会准备的。”提到这个话题,即使是一直满怀忧虑的小姑娘也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来,“他说他挑了很久的版式,专门定做的,价格实惠的成衣店很难约,他等了半个月才拿到。”
  “约、约会?”御剑挑了挑眉毛。
  “他倒是没这么说过,”藤原偏了偏头,“不过那种患得患失、抓着每个关系好的朋友帮忙斟酌造型的样子,很明显就是要去约会啊,我们几个在剧组实习的同级女生私下里都很好奇学长到底是约了谁要穿得这么正式,不过学长穿西装真的很帅啊!”
  她随手指了指床头柜,一个《圣诞夜之梦》的周边票夹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票夹上还压了个蓝色卡通形象的钥匙扣:“学长还买了昨晚的电影票,《缓慢生长的爱恋》,这个片子也是他问了好多人才定下来的,这不是约会是什么嘛!”
  御剑清了清嗓子:“也不一定是约会吧……或许只是庆祝他的首次公演顺利完成呢?”
  “律师先生这您就不懂了,我们女孩子在这种事上是绝对不会看错的!”提到这种事,藤原的眼里也多了些神采,“说起来好笑,我们本来以为您就是学长的约会伙伴呢!”
   冷静镇定的青年律师被自己的口水结结实实呛了一口。
  “为、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1排1座啊!”藤原堪称眉飞色舞地比划起来,“您可能不太清楚1排1座对于演员来说有多重要,比如这个剧,学长是第一男主演,那么他如果开口要保留内部票的话,1排1座一定是留给他的,通常来说只有最重要的亲人啊,最好的朋友啊,恋人啊之类的才能拿到这张票,我们听说他要票的时候就在想到底谁会坐那个位置,还以为终于能看到学长的女朋友了呢……”
  她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没注意到御剑的耳朵边沿已经悄悄地烧红了。
  “其实您入场之后我们工作人员在后场已经偷看过好几回啦,一开始有点失望的,不过您也……您肯定是学长非常好的朋友吧?”
  怪不得那位剧务肯放自己来后台,御剑不着边际地想,成步堂……想和自己去看爱情电影吗?
  他情不自禁地往床头的方向走了两步,也因此看清了那个卡通钥匙扣的模样。
  蓝色信号灯武士的头像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看得出经常被使用。
  “哎,蓝色信号灯武士?”藤原织眨了眨眼,“这是部很老的动画片了,为了宣传交通安全拍的,您这样的社会精英应该没有看过吧。不过学长还真是童心未泯呢,居然用这样的钥匙扣……”
  社会精英御剑怜侍用力抿着唇,手指伸进自己的衣袋里,摸到了那个熟悉的小玩意儿。
  “其实……我也看过的,这部片子。”他低声地说。
  
  那时他们通过学级审判事件熟起来已经一年多了,成步堂用一种堪称强硬的姿态把众人眼中的怪小孩御剑拉进了闹哄哄的小学生圈子,他们和矢张一起玩各种奇奇怪怪的游戏,在操场上追逐奔跑,模仿近期最热的特摄片摆出各种匪夷所思的POSE。
  御剑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在父亲的建议下邀请了成步堂和矢张,两个毛孩子在进门的瞬间就被信温柔又严肃的气场镇压得服服帖帖,信为他们准备了切好的水果,于是在他筹备晚餐的时间里,三个男孩抱着一条狗快快乐乐地开始看《大江户交通安全红黄蓝三武士》(狗也是他们一起捡到的),连厨房里传来的炸蟹柳和肉丸子的香气都被无视掉了。
  等到吃饭的时候,成步堂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御剑。那是一个红色信号灯武士的钥匙扣,成步堂笑得露出两排牙齿,说自己扭了十几个蛋才凑齐一套,黄色武士已经被矢张抢走了,蓝色武士被他自己预定了,剩下的红色武士和爱穿红色小西装的御剑君正好相配。
  说得兴起,他从座位上跳出去,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将敌人击溃,向前进,蓝信号灯武士!”
  矢张紧接着凑上去:“敌人的气息,要注意,黄信号灯武士!”
  小小的御剑顿时石化在座位上,信嘴角噙着温柔微笑,有些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许久,御剑才用蚊讷般的声音开了口:“我、我来当你的对手,停留下……红……信号灯武士……”
  信第一个鼓掌大笑,看着脸红透了的儿子,他把准备好的礼物推了出来,那是一个做成了律师徽章形状的蛋糕。
  “这是我的当事人送给我的,他虽然在监狱里服刑,但过得还不错,还开了个烘焙培训班……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够早日推进案子的重审,还他一个清白。”御剑信叹了口气,又重新笑起来,“不说这些了,怜侍,生日快乐啊。”
  “生日快乐!”成步堂和矢张跟着大声喊。
  “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律师!”末了成步堂还加了一句。
  刚满九岁的御剑怜侍望着自己憧憬的父亲与最好的朋友,突然觉得眼眶酸热。他好不容易才把泪水忍了回去,重重地点点头:“嗯!”
  一晃……居然已经十二年了。
  
  【2014年12月25日  9:00  地方法院 被告人第二候审室】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成步堂说。
  “情况对你很不利,我看过警方提供的酒店监控记录,你21:00进入了南野秀治的房间,22:00才离开,之后再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入1907,而且……21:00到22:00这一个小时正好是推测的死亡时间。”御剑怜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喂,御剑,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成步堂夺过律师手里的案卷材料,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
  “什么梦?”御剑终于抬睫看了他一眼,成步堂注意到对方的睫毛正在轻轻地颤动,他是在紧张吗?
  “我梦见我们两个在拘留所里,面对面,”成步堂说,“但是……我是律师,你是我的当事人,你在梦里穿着和现在差不多的红色西装,但是胸前多了很奇怪的飘呀飘的东西,你问我愿不愿意为你辩护,我说当然不愿意,你看上去都要哭了!”
  御剑陷入沉默。他的教养让他不知应该如何吐槽。
  成步堂依旧没有停下他的讲述:“我在梦里其实特别特别伤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伤心,好像模模糊糊觉得……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些,你不应该承受这些,但是又好像有点生你的气,哎,莫名其妙的。”
  “……是有点莫名其妙。”御剑无奈地点点头,伸手把案卷拿了回来。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成步堂问他,“觉得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经历的所有事并没有真的发生过,这个世界只是一个非常非常逼真的梦,我和你现在站在这里说话,我们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美梦的一部分?”
  御剑用材料敲敲他的小脑瓜,实在无法附和这种艺术生天马行空的思考:“别胡思乱想,而且这种事,就算是梦,也是个噩梦吧。”
  “不啊,”成步堂挥了挥手,“我醒过来之后其实很高兴,怎么说呢……如果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是假的,梦里才是真的,那你就太委屈了。如果是你被人冤枉了,我又不肯帮你,你一定会哭的吧……”
  他无视了御剑“我怎么可能会哭”的严词抗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好在梦都是假的。不过,就算是假的我也觉得自己的人物性格走形了,我最多就是逗逗你,怎么舍得真的不愿意呢?”
  眼看着御剑的脸又有要红的迹象,成步堂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现在不紧张了吧?加油啊御剑,你一定可以的!你可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律师!”
  御剑怜侍翻着手里的资料,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许久,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2014年12月25日  9:30  地方法院 第六法庭】
  今天担任主诉检察官的是检事局有名的亚内武文,御剑曾经听过他的庭审,这位检察官以稳扎稳打与中规中矩闻名司法界,胜率相当高。
  而他手中仍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好友的无辜,一切都要看在庭上检察官和证人所提供的证据与口供能不能显示出“另一种可能性”,御剑怜侍从不畏惧任何挑战,但当成步堂龙一的人生被他这个第一次独立出庭的新手握在手中的时候,他仍克制不住自己声线中的颤抖。
  “辩护方……准备完毕。”
  “本案的案情非常简单,”亚内武文开始做案情陈述,“12月22日下午,被告和被害人在日之丸剧场后台发生争执,晚饭时,被害人邀请被告当晚21:00前往板东酒店1907号房对戏,当晚被害人后脑被钝器敲击造成颅骨开裂和颅内出血致死,推定死亡时间为21:00到22:00之间,根据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被告人21:00进入1907,22:00离开,在此之后,没有其他人进入该房间。检方认为,凶手只可能是被告人成步堂龙一。”
  “嗯,听起来没有什么疑点啊。”裁判长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子,“辩护律师有什么意见吗?”
  御剑深吸一口气:“辩方坚持认为被告人无罪,我会通过今天的庭审证明这一点。”
  他听见检事席上的亚内嗤笑了一声,完全不准备掩饰,旁听席上也响起了低低的私语声,明显没有人认为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形下成步堂还能脱罪。
  但他知道凶手不可能是成步堂。他了解成步堂,自己的挚友过分善良正直,甚至还有点孩子气的天真,他或许会为了心底坚持的正义和别人大打出手,但却绝对不会杀人。
  他必须找出别的可能性……他必须证明成步堂的清白。
  
  检方的第一位证人是糸锯圭介,这位憨厚的刑警站上证人台之后还为难地看了御剑一眼,新手律师的身姿看上去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要劝相熟的后辈不要紧张,却觉得自己实在没立场开口。
  “证人的姓名和职业?”亚内问。
  “系锯圭介,是名刑警的说!”糸锯回答。
  “请开始你的证词。”
  “是。”
  糸锯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讲一下现场勘查结果的说,被害人是背向房门扑倒的,致命伤是后脑被钝器打击,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凶器应该是这个——”
  他拿出证物袋展示了一下被认定为凶器的啤酒罐:“这是比较少见的铁皮罐的说,从硬度上来说完全能够造成那样的伤口的说,可以看到,罐子的底部粘上了血液的说,经过检测,这就是被害人的血的说,而且罐子上也有被告的指纹的说。”
  “请等一下,”御剑看到刑警晃动罐子的动作,突然开口,“那个罐子是空的吗?”
  “啊?”
  “罐子里的啤酒已经被喝掉了吗?”
  “啊,确实已经空了的说,”糸锯点了点头,“这个啤酒罐当时就掉在尸体旁边的说,里面没有啤酒的说。”
  “那么罐子附近的地毯上有啤酒泼洒的痕迹吗?”
  “没有的说,”糸锯展示了一下现场照片,“只有血迹,没有啤酒的说。”
  御剑的唇角突然勾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什么……虽然并不是决定性的反证,但这个案发现场果然存在着不合逻辑的地方!
  “啤酒是被害人准备的,对吗?”
  “呃……应该是吧?被告似乎不喝酒的说,而且这个啤酒的牌子和被害人房间里的啤酒牌子一致的说。”
  “那么……啤酒罐上有被害人的指纹吗?”
  糸锯埋头翻了翻自己的本子:“啊……有,检验报告显示这个啤酒罐上有他们两个人的指纹的说!”
  他出示了鉴定报告附带的指纹成像,成步堂的指纹集中在啤酒罐的上半部,而南野的则集中在下半部,而且只有右手大拇指、食指与中指三个指纹。
  “如果啤酒是被害人买的,上面会有他的指纹也很正常,关键是被告的指纹,”亚内打断了律师的讯问,“请辩方律师不要纠缠这种无关的细枝末节。”
  御剑摇了摇手指:“这可不是细枝末节。”
  “因为啤酒是被害人准备的,而且上面有两个人的指纹,那么这样的推测就是很自然的——”律师的眼里有笃定的光,“请大家看一下案发房间的照片,啤酒是放在窗边待客的茶几上的,离尸体倒卧的玄关有五六米的距离,再看看啤酒罐上的指纹,很明显,这罐酒是被害人拿起来递给被告的。”
  “那又能说明什么?”亚内依旧不以为然。
  “请设想一下,啤酒罐是空的,由此可以推测,两人在茶几附近发生了谈话,被告在此期间喝光了这罐酒,再想一下被害人死亡的姿势,这不是很奇怪吗?”御剑一掌拍在桌面上,看到对面的亚内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根据被害人倒伏的方向,他应该是在开门后转身进入房间的时候被袭击的,凶手的位置应该是在门口,但这罐啤酒可以说明被告已经在房间内部了,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被害人的尸体应该头部朝向门口才对,这就是致命的矛盾!”
  旁听席上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御剑长出一口气,高高提起的心脏骤然放松,血液冲向四肢百骸,他上庭以来第一次舒展开自己的肢体,积攒的冷汗悄悄洇湿了背后的衬衫。
  “而且啤酒罐是不是真正的凶器也很值得怀疑,”他决定乘胜追击,“糸锯刑警,你认为一个空的啤酒罐能够造成颅骨开裂的伤势吗?我们都知道啤酒罐本身的重量很轻,难道不是在充满啤酒的情况下才能当作凶器吗?”
  “呃……这个……也不一定的说……”糸锯挠了挠头。
  “请看一下指纹成像,被告的指纹呈正手方式集中在罐子的上半部,用这种姿势击打被害人的后脑不是很奇怪吗?而且这种握罐姿势根本没法用力,真的能造成颅骨骨裂的结果吗?”
  糸锯张口结舌,汗流浃背。
  “这些只是辩方律师的一面之词,”亚内推了推眼镜,咳嗽了一声,“试想这样一种情况,被害人打开房门之后把一罐啤酒递给了被告,被告接过啤酒,趁被害人转身的时候击打了他的后脑,然后在被害人的房间一直待到22:00才离开,在此期间他喝完了那罐啤酒——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异议!这根本不合逻辑!谁会在一具尸体旁边冷静地喝完啤酒?而且如果他喝完了啤酒为什么不直接把染血的罐子带走?”御剑又一次拍了桌子。
  “检方没有义务揣测凶手的心理,”亚内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说明辩方所谓的矛盾其实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而且,根据推定死亡时间以及走廊上的监控录像,在被害人的死亡时段内,只有被告一个人和他共处一室,本案根本不可能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御剑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虚弱:“死亡时间可能不那么精确,而且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那个房间里……”
  “这个问题就请下一位证人来协助立证吧,”亚内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轻蔑微笑,“辩方律师毕竟还年轻啊,如果是你的父亲在这里,应该就已经识时务地认输了吧。”
  不,自己绝不能被他激怒。御剑掐着掌心试图保持冷静,他的余光瞥见被告席上的成步堂,青年紧紧盯着自己的律师好友,一双眼睛里写满对他的担忧。
  御剑做了一次深呼吸,彻底平静下来。
  成步堂信任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第二位证人是酒井由里。
  “我是酒井由里,南野秀治的经纪人。”她看上去也有些憔悴,但依旧透着职业女性特有的从容。
  “那么就请酒井小姐为我们证明‘当晚1907里只有被害者和被告两个人’。”亚内鞠了一躬。
  “好。”酒井搓了搓手,似乎很想点一根烟。
  “22日的晚饭是全剧组一起吃的,是几个助理预先定好的盒饭,大家在剧场后台吃完了才各自去休息,剧组安排了车送南野、成步堂君、我和藤原织一起回板东酒店。回到酒店之后我先跟着南野一起回了他的房间,帮他处理了一下内务。他不喜欢酒店清洁人员打扫他的房间,因为担心会被别人发现他私藏的致幻类药物——不犯法的那种,但他是个艺人,爆出去会很难听——所以都是我在做这些工作,”她看上去完全不在意逝者的名声,“我大概是晚上八点离开了他的房间,快到九点的时候,我想到成步堂君要去找他,就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叮嘱他千万不要和成步堂君再起冲突,那时他的房间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九点的时候,我在电话里听到成步堂君来找他,就挂了电话。我离开他的房间之后一直呆在隔壁1909房,和藤原织在一起,她能为我作证。”
  “你进入1907处理内务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吗?”御剑问。
  “没有,只有南野和我两个。”
  “这一点监控录像也可以证明,”亚内插了一句,“录像显示,当晚19:00剧组人员返回酒店,南野秀治和酒井由里进入1907号房,后来酒井在19:48离开1907,进入1909,从19:48到21:00,没有任何人进入南野秀治的房间。”
  他得意地耸了耸肩:“辩护律师说的还有其他人在房间里的情况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御剑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在意某个细节:“酒井小姐,你刚才说被害人、被告、你和藤原小姐一起回了酒店?”
  “是啊,”酒井痛快地点了点头,“我挺喜欢成步堂君的,他是个好人,不像南野完全是个人渣,我也希望他能脱罪,不会隐瞒什么事的。”
  “但……”御剑陷入思索,“我记得昨天现场调查的时候藤原小姐说过,住在板东酒店的B卡演职人员一共有五位?”
  “哦!”酒井点了点头,“还有橘夏希,她当晚有个音乐类的小奖要领,好像是最受欢迎新人女歌手什么的,不是什么知名奖项,所以去出席颁奖仪式了,我记得……应该回来得挺晚的吧?”
  “橘夏希小姐是当晚22:30才回到酒店的,酒店大堂和走廊的监控录像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亚内补充了一句。
  又一条逻辑链条被切断,御剑有些焦躁,暗暗咬住了嘴唇内侧,深深呼吸才平静下来:“酒井小姐,你就住在被害人的隔壁,你确定当晚没有听到过任何奇怪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人有可能进入1907吗?”
  “我确定,”酒井说,“而且……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说,但他应该就是在成步堂君去了之后被杀的。”
  御剑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十一点多去敲他的门的时候他没有应门,我当时以为他是睡着了,现在想一想,他通常不会那么早就睡的。”
  “等一下!”御剑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你说……你十一点多去敲过他的门?”
  “这好像不影响案情吧?”亚内摇了摇头,“死亡时间可是21:00至22:00呢。”
  “再微小的细节都可能有意义,”御剑反驳,“而且现在是我在行使询问的权利!”
  “好吧,既然辩护律师还要纠缠——”亚内摊了摊手,“那我就再多看一会儿你挣扎的样子吧。”
  “当晚十一点的时候酒店有一次很短的停电,大概两三分钟吧,电力恢复之后我们接到了总台打来的智能语音电话,说那是正常的线路检修,第二天凌晨还会集中检修一次,大概三到四小时。因为那天气温比较低,我担心南野如果生病会影响第二天的演出——他总喜欢把空调打得很高然后穿得很少——所以就请前台给他多送一床被子。服务生拿着被子过来的时候我敲了他的房门,但他没应门,我以为他睡了,所以就请服务生回去了。”
  “关于这点,我们也已经做了调查,”亚内说,“当晚第一次停电发生在23:03,只持续了三分钟,23:06电力恢复,这次停电的原因并不是线路检修,而是线路故障导致供电断路器断开,也就是俗称的跳闸,酒店紧急启用了备用发电机组,同时通知客人们将在第二天凌晨进行线路检修,到时候还会再一次停电,第二次停电的时间是23日凌晨3:00至6:00,最后检测的结果是供电线路外皮老化导致的漏电引起跳闸,那段线路已经更换了。”
  一道闪电划过御剑的脑海。
  “所以酒店的空调在3:00到6:00之间是关闭的吗?”他急切地问,“被害人习惯把空调温度打得很高,突然停电的话,室温的下降不是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定吗?”
  亚内摇了摇头。
  “很遗憾,尽管辩方律师的反应确实很快……但验尸报告已经考虑了室温因素,按照当晚23:03后空调因跳闸而关闭的情况考虑,死亡时间就在21:00至22:00之间!”检察官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御剑怜侍,“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除了成步堂龙一,没有其他人有作案的可能性!”
  “看来确实没什么争议了啊,”裁判长再次摸了摸他那花白的胡子,“虽然被告与被害人产生冲突的初衷是为了维护正义,但是很遗憾,我们不能简单地因为‘一个人是个好人’就否定他犯罪的事实。如果辩方律师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认为已经可以宣判了。”
  “不……成步堂是不可能杀人的……”御剑的声音低得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他撑着桌面,头深深垂了下去,愧疚的情绪快要把他淹没了——假如他没有过分自信,假如他坚持为成步堂请一位知名律师,结果是不是会好一点?
  “等一下!”
  法庭因为这中气十足的一声而陷入寂静,所有人愕然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成步堂不知何时从被告席上站了起来,双拳紧握,神色激动。
  “御剑,不要放弃!”他看上去并非毫无畏惧,但声线依旧稳定,“我没有杀人,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南野不可能是在九点到十点间死亡的,我可以确定这一点,我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的呢!”
  “被告,现在不是你的发言时间。”裁判长敲了敲法槌。
  “与其证明在那个时间内还有其他的嫌疑人,还不如把思路逆转过来,想一想为什么尸检会出错!”成步堂望着御剑,只望着他一个人,“一定是死亡时间的推定错了!只要想一想有什么因素会导致推定错误就可以!”
  御剑闭上眼睛。
  死亡时间一定在22:00之后,酒店监控没有拍到其他人进入1907——真正的凶手一定是在监控因停电而中断的时间段里作案的。
  当晚酒店停电两次,分别是23:03-23:06和次日3:00-6:00,后者与21:00-22:00相距过远,即使尸体经过处理,死亡时间推定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误差——凶杀案必然发生在23:03-23:06之间。
  真正的死亡时间比推定的死亡时间要迟,凶手必然采取了某种方式处理尸体,最常见的就是提高温度,而房间内没有其他的热源——凶手一定是在23:06后打开了空调,并在3:00后趁着再一次的停电离开了房间。
  逻辑之线在他脑海中盘旋缠绕,互相整合,最后汇于一点。
  他睁开眼睛。
  “凶手是在23:03到23:06之间作案的。假如凶手在作案后再度打开了1907的空调,就能使室温在23:06-次日3:00之间维持一个较高的温度,而警方的验尸报告是按照23:03后空调不再开启的状态制作的,必然使推测的死亡时间提前!”御剑怜侍抬起手臂,伸出手指,指向检事席上的亚内武文,“我申请由法医出具专业意见,在‘当晚23:06空调被再度打开’的前提下重新推测死亡时间!”
  法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突然有掌声划破寂静,御剑应声望去,旁听席上有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留着一头造型夸张的卷发,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不太正经,还朝御剑勾了勾手指,吊儿郎当比了个Yeah。
  “……信乐先生?”御剑喃喃。
  “旁听人员不要扰乱法庭纪律,庭审过程中禁止喧哗,信乐律师,你不应该不懂规矩。”裁判长无奈地摇摇头,这位可是个出名不守规矩的律师,和他的上司御剑信判若两人。
  “信先生刚刚给我发了短信,”信乐盾之笑眯眯地冲着裁判长俯身行礼,“他拜托凶案现场留守的警官调查了一下1907的空调遥控器。”
  “……什么?”裁判长、亚内和御剑同时脱口惊呼。
  御剑倒是知道父亲已经在凌晨返回了东京,不过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事务所了,说是“还有工作”,昨晚他就曾在电话里对父亲描述了自己调查到的一切,御剑信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在开庭前一定要认真看案卷,又宽慰了他几句,他没想到父亲会派信乐盾之来旁听,还去现场做了更多的调查。所以……父亲听自己描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凶手所用的手法吗?
  “遥控器上没有任何指纹,这恰恰说明遥控器被人处理过,否则至少被害人的指纹应该留在上面。”信乐仿佛是被御剑震惊的神色逗乐了,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收敛,“负责调查的警官已经上传了报告,亚内检察官可以核实一下。”
  法庭再度陷入一片嗡嗡声中。
  “肃静!肃静!”裁判长用力敲了敲法槌,“亚内检察官,请安排法医按照辩方律师的推测出具新的死亡时间推定,我在此提醒诸位,新的推定仅能作为一种可能性,成步堂龙一作为凶手的可能仍未排除,现在休庭三十分钟!”
  
  【2014年12月25日  10:45  地方法院 被告人第二候审室】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成步堂长出一口气,绷紧的肩线松懈下来,“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以后得去监狱里演戏了。”
  “谢谢你,”御剑十分认真,“如果不是你当时站出来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恐怕很难从思维定势里挣脱出来。”
  “啊,”成步堂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红,“其实不用谢我……关键是你相信我,就算证据和证词对我再不利,你还是相信我。”
  他挠了挠头,笑得眼睛眯成一线:“只有建立在对我的完全信任这个基础上,才能推导出‘一定是尸检报告出了错’这个结论,不是吗?而且这不是还有信乐大叔嘛,就算我不喊,他应该也会提醒你的吧!”
  “哈哈哈,跟大叔我可没关系,”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个聊天的信乐勾了勾手指,“是信先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昨晚下了飞机就一直在事务所整理材料,今天一早直接去了板东酒店,我只是个传话的。”
  御剑不自在地抱起双臂:“是我太没有经验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父亲也不用这么辛苦,刚刚出差回来又要去调查……”
  “哎哎,龙一君也是信先生看着长大的嘛,我们都相信他是不会杀人的,”信乐摆摆手,“而且怜侍君可是信先生最重要的人,他曾经和大叔我说过,怜侍你很有天赋——那种在现场获取线索、进行逻辑整合之后解决案件的天赋——只是缺少练习,但你看,今天怜侍君不是发挥得很好吗?即使我不站出来,你应该也想到要调查遥控器了吧?”
  他拍了拍御剑的肩膀:“没关系,多练习就会好了,信先生说,下次再接案子的时候,就由怜侍君来做律师,他来做律师助手,其实我也可以做怜侍君的助手嘛,你看,我们都在你背后呢,别担心,嗯?”
  还没等御剑说什么,信乐自己又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哎,等我回去和信先生说说,他肯定遗憾到要哭出来,怜侍君第一次独立出庭,还打了这么精彩的一仗,他居然不在现场,这样看来还是大叔我比较幸运!”
  御剑无奈地笑了笑——他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不正经的长辈了——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忧:“但我们还是没有证明别人是凶手的决定性证据,裁判长说得对,即使死亡时间改变,也只是有嫌疑的人变多了而已,并不能排除成步堂的嫌疑。”
  “没关系,”信乐说,“你知道吗,真相最有力之处就在于它是真实的,一切试图掩盖真相的行为一定都会留下破绽,随着你接近真相,所有的破绽都会暴露出来——没有人能够完全掩埋真相,这就是我们的信念,信先生当年就是这样教导我的,他一定也对你说过这句话。”
  “是啊,现在已经比最开始的状况好太多了,御剑你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成步堂握紧拳头,对着天花板挥了挥,“让我们一起把无罪判决赢回来!”
  “对!就是这样!怜侍君也要有这样的气势才行!”信乐用力鼓掌。
  御剑一时有点无语,幸好前来通知庭审继续进行的法警解救了他,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脸颊,长出一口气。
  他一定可以证明成步堂是无罪的。
  “对了,御剑,那个……”
  三人向法庭走去的时候,成步堂突然喊住了他。
  “嗯?”年轻的律师回过头来,灰色的眼波清亮又关切。
  “……算了,庭后再和你说。”成步堂笑得眉眼弯弯,“加油啊,御剑,我可就全靠你了。”
  
  【2014年12月25日  11:15  地方法院 第六法庭】
  “庭审继续进行,”裁判长敲了敲法槌,“亚内检察官,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是的,”亚内微微躬身,“考虑到当晚23:06至次日3:00之间房间内的空调可能处于开启状态,推定的死亡时间放宽至21:00-23:30,如果确定空调开启且处于最高温度的话——遥控器上显示的预设温度是30℃,以此计算——则是22:30-23:30。”
  旁听席上再度响起了私语声。
  “这相当于完全排除了被告的嫌疑啊。”“是啊,时间段完全错开了。”“怎么回事,都审到现在了要全盘推翻重来吗?”
  ……
  “检方的观点依旧不变,所谓的‘推定死亡时间改变’只是一种可能性,并没有证据能证明,遥控器上没有指纹完全可以出于别的原因。”无视了旁听席上的声音,亚内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步调,“检方接下来将从动机方面立证被告的犯罪事实,请求传唤今天的第三位证人。”
  在得到裁判长许可后,站上证人席的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少女,她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娇小而美丽,化着淡妆的脸虽然显得有些憔悴,但依旧耐看得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水仙花。
  “我是橘夏希,是个艺人,”她低声说,“担任《圣诞夜之梦》的女主演。”
  “夏希小姐,请你如实说说22日下午发生了什么,不要怕,法庭会给予所有人最公正的审判。”面对年轻娇嫩的少女,亚内尽可能笑得和气。
  “……我……我不想作证。”橘夏希垂着头,双手在身前绞紧,“龙一君是个好人,我……”
  “请你作证,”说话的人是御剑怜侍,“所有的证词都会把我们带向真相,我相信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所以,你只需要如实作证就好,剩下的工作交给我——我们——法庭上的每一个人。”
  “……知道了。”橘夏希叹了口气,精神看上去好了一点。
  “22日下午,我们这些B卡的演员一起排练了一遍《圣诞夜之梦》,剧中我和龙一君的角色是恋人,但另一位男主演……就是南野前辈的角色也和我有很多对手戏,对戏的时候……他借着把我抱在膝上的动作……抚摸我的……胸部。”她定了定神才能继续说下去,“他一边摸,一边还在念台词,我记得好像是……‘亲爱的姑娘啊,我实在难以克制内心的火焰,我要杀死你,将你融进我的生命,再不教你从我身边逃开一步了。’我想挣脱,但是被他按住了,跑不掉,只能和他说‘前辈你别这样’,但他没有放开我,还……用力捏了一把,很疼,我叫了一声,只有龙一君听见了。他走过来,看到了南野前辈的动作,当时脸就黑了,他把南野前辈推开,南野前辈压低了嗓子和他说‘你别多管闲事,她自己都没说什么。’然后转过头来问我‘你愿意被我杀死,对不对?’”
  她婉转地叹了口气:“后面那句话声音比较大,别的演员可能觉得南野前辈是在即兴发挥台词吧,所以没人发现不对,但龙一君当时就一拳捶了上去,正好砸中南野前辈的胸口,他对南野前辈说……‘你说愿意就愿意吗,那我看你也愿意被我杀!’”
  橘夏希发出一声细弱的啜泣,捂着眼睛说不下去了。
  “哎,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太不容易啦,”裁判长喟叹一声,“请夏希小姐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异议!”御剑拍响了面前的桌子,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橘夏希,眼神平静而锋利。少女回避了他的注视,古怪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御剑在这奇异的停顿里将腰身挺得更直,像是有一个冷酷的灵魂透过他的身体锁定了证人席上的少女,他吐出一口气,神色晦暗。
  “辩方律师还没有询问。”他抱起双臂,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肘弯。
  “这样逼迫一个可爱的少女实在是太没有风度了!”亚内看上去颇有些不忿。
  “这是我的权利。”御剑一字一顿地说。
  裁判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辩护律师请询问,不过,务必温柔一点。”
  御剑扯了扯唇角,但并没有笑出来:“夏希小姐,你说被告正是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杀死南野的动机,可是这样说的话,不是有一个人的动机比被告更充分吗?”
  橘夏希抬起头,十分茫然的样子。
  “就是你啊,”御剑叹了口气,“被骚扰的你,难道不比为你出头的被告更具有杀死被害人的动机吗!”
  “异议!”亚内也拍起了桌子,“这是无根据的猜测,而且她只是个弱女子!”
  “异议!用钝器击打后脑这种事,即使是弱女子也做得到。”御剑反驳,“而且,这不是无根据的猜测。”
  他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之中,案件的一切情报在他脑中交织出了巨大的棋盘,线条与线条相交,棋子与棋子相抵,他看到那条指向王座的逻辑之线。
  “假如——我是说假如——被告不是凶手,那么我们就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凶手是怎么进入被害人房间的。”御剑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除开凶手是酒店服务人员这种可能——他们没有动机——那么只有凶手持有房卡和被害人给凶手开门这两种情况,而这两种情况都指向同一个人。”
  他望着橘夏希,继续说了下去:“板东酒店会给每个房间配备两张房卡,酒井经纪人说自己去给被害人送被子的时候是需要敲门的,所以1907多出的一张房卡不在她的手里,而且她和藤原助理住在一起,互为不在场证明,那么……那张房卡在哪里呢?又或者,是什么人能让被害人在一片黑暗中毫不设防地开门呢?”
  橘夏希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惨白,她小口倒着气,仿佛快要昏过去了,但律师的指控仍未停止。
  “只有你能保证自己在23:03进入被害人的房间,甚至跳闸也是完全可以是人为控制的,供电线路外皮老化……并不很难伪造。”御剑的眼神过于锋利,将她紧紧钉在了证人席上,“你杀了他,但因为电力马上恢复,所以不敢离开房间,这个时候酒店总台打来了电话,这通电话是智能语音,而且会自动转入语音信箱,所以你甚至根本不需要接起电话就能听到通知,你得知3:00还会再次停电,于是就在被害人的房间里一直呆到了那个时候,然后带着你的凶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就是你逃过监控监视的真相!”
  “我没有!”橘夏希叫出了声,“你有什么证据就这样污蔑我!”
  “我当然有证据,”御剑扬了扬手中的记录,“这是刚刚向酒店总台调取的记录,他们在22日晚23:10利用智能语音给所有有客入住的房间打了电话,1907的电话没有接通——当然,你可以说被害人已经死了,自然没法接电话,但你所在的1908……也没有接通。”
  年轻的律师勉强笑了笑:“你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酒店了,所以,为什么没有接电话呢?”
  “我、我只是……我很累,我根本就不知道电话的事,我当时……我当时已经睡了!”橘夏希捂着胸口拼命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你不如解释一下为什么1907的语音信箱被人读取过一次?”御剑翻开另一页资料,“时间正好是23:11。一个假如被告是凶手的话被害人早已经死亡的时间。”
  “什、什么——”这次叫出声的是亚内武文。
  “很遗憾,因为一开始的死亡时间限定了警方搜查的思路,所以这个记录并没有被当作证据提交,”御剑摇了摇头,“但现在发现也不算迟,这是我的父亲在现场警官的监督下调查的,您可以随时确认。”
  亚内的脸色变得和橘夏希一样苍白。
  “我不知道,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觉……”少女看上去快要被逼疯了,“对了,那个,那个啤酒罐子,你们说凶器是啤酒罐子,上面没有我的指纹,我……我没有凶器,我没法杀人的……他不是我杀的!”
  “你本来是个受害者,”御剑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点怜悯,“但从你拿到那张房卡开始,从你想办法引发漏电导致跳闸开始——你不是演艺科班出身,大学读的是电力电气专业——从你在黑暗中和尸体共处三个多小时,冥思苦想怎么陷害一个帮过你的人开始,你就变成了加害的那一方。”
  “我……我没有!”橘夏希捂着自己的头,“我没有杀他!你没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是龙一君、龙一君他用啤酒罐——”
  “异议!”
  御剑伸出手,指下仿佛有风雷涌动。这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场景,在他看着父亲指着真凶喊出这句异议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这样,沿着逻辑与证据的绳索攀援,站在代表真相的峰顶,享受那一瞬的酣畅与满足。
  但此刻他并不觉得兴奋。
  “或许现在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律师轻声地、甚至堪称温柔地说,“不过,昨天调查的时候,酒井小姐无意中说了一句话让我很在意,她说你当天上午有一个专访,还说你为了那个专访想回房拿什么东西,但由于警察封锁现场没能拿到,我想,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事件与你的关系又那么紧密,你真的还有心情去接受一个专访吗?如果不是为了专访的话,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拿到那样‘东西’呢?”
  他在橘夏希惊骇欲绝的眼神注视下无奈地笑了笑:“再联想到22日晚你所参加的颁奖典礼,我上网搜索了一下,找到了这张照片——”
  整个法庭都看到了那张照片,身着晚礼服的橘夏希举起奖杯笑得灿烂,那奖杯的形状是抽象的女性塑像,大理石制成的四方形底座颜色暗沉,在镁光灯辉映中亮起点点星光。
  “你知道吗,即使是用水冲洗过,血迹依然可以通过试剂鉴定出来。”御剑闭了闭眼睛,他看见棋盘上风云幻变,离最终的结局只有一步之遥。那或许不是他想要的“胜利”,却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的“真相”。
  Checkmate.
  “橘夏希小姐,你愿意让警方检查这尊奖杯的底座吗?”
  
  【2014年12月25日  18:15  拘留所】
  “没想到办手续要这么久,效率也太低了吧。”成步堂从两个警卫身后冲出来,重重撞在御剑身上,他张开手脚把好友抱了个满怀,还颇为留恋地在御剑肩膀上蹭了蹭,蹭得后者全身都僵硬了。
  “不算慢了,”御剑好不容易把他推开一点,这才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呼吸能力,“走吧,刚刚父亲打电话来,说在家里补做圣诞大餐,庆祝你无罪释放。”
  “还有你第一次独立出庭大胜利!”成步堂不依不饶地从后面扑上来,挂在他肩膀上任他拖出两步,离开了拘留所的大门。
  “嗯,还有我第一次独立出庭成功。”御剑也低低笑了一声,肩部发力把成步堂掀了下去,和他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你给我爸妈打电话了吗?”成步堂蹦了两下,接过御剑手里的白色风衣披上(他还穿着单薄的戏服),“冻死我了,啊,下雪了。”
  “我父亲已经通知他们了,他们在我家呢,还有信乐先生也在,就等你了。”御剑侧过头去凝望着成步堂,哪怕经过了这一场惊吓,他看上去依旧无忧无虑或者说没心没肺,眼底半点阴霾都没有。
  “陪我走走吧,御剑,好几天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我都憋坏了。”成步堂说。
  “好啊,我们走一段,然后打车回家。”御剑点点头,脚步放缓了些。
  圣诞节的天黑得很早,成步堂抬起头,路灯暖黄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路上的车很少,耳畔缺了东京街头的车水马龙,竟显出些寂寞。他忍不住更加靠近御剑,两个人的胳膊碰在一起,让他从某种轻灵孤寂的意境中回到人间。细密又绵长的雪堆满了纯黑色的天空与暖黄色的大地,然后争先恐后地落在两个人的发间与肩上,又在脚下铺开一卷纹路细腻的生宣。成步堂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御剑的头发——那灰色的发染了雪,在路灯的光芒下,几乎融成了一色的纯白。
  那个瞬间,他突然有强烈的冲动拥抱身边的这个人,仿佛不这样做,御剑就会像一个幻影那样震颤着消散,从此只存在于他的梦里。
  但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御剑已经微微向着他的方向侧过脸来。
  “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啊?”成步堂张大了嘴,一脸傻气。
  “休庭的时候,你说庭后再和我说。”御剑微笑着瞥他,灰色的眼睛在灯光中变得柔和极了,像落了雪的泉眼,恰巧容得下一个成步堂。
  “其实……也没什么……”成步堂挠了挠头,脸先悄悄地红了,他的眼神游移了片刻,又重新落在御剑身上,带着黏糊糊的热度,挪不开似的。
  “嗯?”御剑偏头,十足耐心的样子。
  成步堂紧赶几步,抄到御剑身前,立定旋身,朝着他张开双臂,风衣的前襟随着他的动作大敞开来,露出青绿色的纱衣,他的妆早已经卸了,可眉峰浓密,双眼如星,依旧是英俊又出挑的好相貌,俯身致意的样子过于优雅,似精灵误入人间。
  “只是没能请你坐在最好的座位上看我演这场戏,不甘心,想补给你。”成步堂龙一轻声说。
  他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是舞台上的走位方式,脚底仿佛踩着一段轻盈曼妙的旋律,然后他停下来,双臂在空中定格,下颌扬起,露出一段转折凌厉的线条,路灯正正落在他头顶,是舞台予他的那束追光。
  “御剑怜侍。”
  他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调呼唤他的名字,然后用同样抑扬顿挫的声调开始这场只有一个观众的表演。
  你是绝境里伸出的手,是蜜糖滴落的幻影。
  是爱欲与渴念的光,是圣诞夜的大雪,
  是我濒死时唇边衔着的名字。
  你是我真实中的梦,梦里的真实。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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