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本来不该发生的相遇。
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濑名泉把寻找下一个合租室友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月永レオ处理，期间听了月永レオ说“找的是我们都认识的熟人你放心”就根本没有多过问一句话。直到那天闷热的下午新室友敲响了他家的门，撩了撩他这么多年没有变过的金发说着“请多关照啦泉ちゃん”，他默念着自己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要冷静，把已经冲到嘴边的“超烦人怎么又是你”咽了下去。
“不可以是ナル吗？”濑名泉和月永レオ再次见面的时候，他非常不能理解濑名泉的焦虑，“我们不是都认识吗？他正好在找大学旁边的房子，你正好住在这里还在找室友，这简直是命运般的相遇啊！”
大概是被启发了什么奇怪的想法，月永レオ抓起身边的记梗的本子，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濑名泉连阻止他胡闹的力气都没有。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几分钟后他看着月永レオ起身告辞，默默想着，如果他以前没有喜欢过鸣上岚的话，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难以言明的恋情是在晦涩的地方滋生出来的。
彼时濑名泉和月永レオ是刚留校任教的大学老师，鸣上岚却是本科的一年生。长得好看，性格也大方——甚至有点自来熟过头了。进了自己和レオ负责的文学社以后，一时成为学长学姐人人赞不绝口的懂事学弟。
这都是外人面前的假象，濑名泉却腹诽着，什么懂事的学弟，明明超烦的。
濑名泉的家长和鸣上岚家的最近因为工作往来结识了彼此，碰巧两个孩子都在一所大学；虽然鸣上岚是金融系的学生——不在濑名泉执教的外文系——两家还是私下见了个面，把鸣上岚介绍给了濑名泉，请他在学校里多照应一点。鸣上岚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叫“濑名老师”，当他的家长离开以后，在闲谈里得知濑名泉只比他大七岁的时候，硬是不肯再叫他老师，改口叫他“泉ちゃん”。
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礼节性的相遇，从此鸣上岚消失在学校里五万学生的茫茫人海里，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谁知道社团招新的时候，他和自己一直十分上心的游木真一齐出现在了文学社的摊位上。两人都还没有发现站得稍远的他，但是濑名泉敏锐地注意到，有些怕生的游木真已经能很自如地和鸣上岚攀谈了。
游木真是濑名泉家某个远亲的小孩，小时候曾在濑名泉家附近的小学借读过，对当时的濑名泉崇拜不已，总粘着他；青春期的时候却反而对濑名泉过分的关照有些无所适从，考上濑名泉所在的大学以后也想尽办法避而不见。
游木真大概是忘记了濑名泉教的是什么专业，但是濑名泉却不会放过这样接近游木真的机会。濑名泉走去他们俩身边，笑着和一脸惊恐和无奈的游木真熟稔而热情地打招呼；鸣上岚悄无声息地退开一点，转身去询问月永レオ加入文学社的具体事项。
濑名泉当时无暇顾及，却把这事放在了心里，并且坚信这样的体贴绝不像是偶然。以后的社团活动的日子里，濑名泉有心留意着。鸣上岚是个聪明的学生。他能把任务做的井井有条，却也耍过和年龄相符的小聪明，逃掉了好几次社团活动；他也的确对所有人都热情友好，却在特别麻烦的事情上想尽办法推诿。
可对濑名泉，鸣上岚的处理方法仿佛又是个例外。
“なるくん，一周之内把这个月社团经费的账目做出来。”
“泉ちゃん又要让人家做苦劳人了呢，”鸣上岚正坐在椅子上，闻言抬起眼睛仰视着濑名泉，“做是可以做啦，但是你要怎么补偿人家的休息时间才好？”
刚过了青春期的小孩发育得很好，鸣上岚比濑名泉略高一点，以至于濑名泉从来不知道被鸣上岚美艳的上目线看着，是多么让人心动的一个情况。
但他还是用年长人的身份压抑下了翻涌的思绪，“哪有让你那么辛苦？”
“濑名老师托给人家的事情当然要认真做完啦。”上目线消失了，鸣上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面上却带着促狭的微笑站了起来，“既然帮濑名老师做了事情，不如以后就叫人家なるこちゃん作为回报怎么样？”
濑名泉愣了一下，最后用他也不甚记得的言语含糊了过去。
他当然没有听鸣上岚的话，去称呼他什么见鬼的なるこちゃん。事实上，濑名泉被那样的上目线注视过以后，他清楚地意识到那对自己来说是个危险而魅惑的陷阱，而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向鸣上岚伸出了渴望的手。那样朝气蓬勃的少年，一旦被自己这样晦暗的情感笼罩着，对他的前途和风评没有半分好处。
而鸣上岚一定是对自己的想法一无所知，也没有那样的意思的。他会像狂热迷弟一样称赞自己的系主任——那个叫门章臣的前辈，甚至买了一副同款的平光眼镜；也会用亲密的语气叫月永レオ自封的外号“王さま”。
“如果有了本来不该发生的感情该怎么办？”濑名泉在办公室闲坐的时候问道。
“把自己或者对方送给宇宙人好了，セナ你很烦诶，明明知道我在赶稿。”月永レオ头也不回地在文档上拼命敲打着，隔了半小时才反应过来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濑名泉恶劣地拖长了声音。
“セナ真小气啊！”月永レオ佯装生气的样子，端着杯子走到了濑名泉的办公桌前，“和你说个正经的。上次我和你说的换工作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月永レオ已经决定辞去学校教授的职位。比起把一成不变的理论教给学生，他更喜欢创作崭新的东西。他带着闲暇时创作的短篇集火速签下了一家知名出版社，顺便向出版社推荐了濑名泉当自己的责任编辑。
月永レオ和濑名泉从同一所高中到同一所大学到留校任教，相识近十年，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旁的原因，竟从来没有分开过。濑名泉很珍惜这样难得的友情，如果能继续和月永レオ在一个地方工作，大家相互能帮上对方的忙当然是最好的。
“我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考虑？”
“嘛，马上就要春假了。春假结束以前吧？一旦决定了还要和学校这边办手续，要留出点时间准备。”
“我知道了。”
月永レオ的衬衫袖口凌乱地翻着，想必是刚刚打字的劲头上来了没注意形象。濑名泉皱了皱眉，动手帮他整了起来，“你啊，好歹现在还是老师，能不能注意一……”
“泉ちゃん～人家把账目做好了……”门突然被打开了，鸣上岚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月永レオ和濑名泉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收了声，“人家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月永レオ还未觉得怎样，濑名泉先清了清嗓子，镇定地把袖口整理完，站起来走到鸣上岚面前。
“东西先交给我。”濑名泉的语气凉飕飕的，“为什么进来之前不敲门？”
“人家以为只有泉ちゃん在的……平常也没有敲门，以为没有关系的。”鸣上岚低着头没有看他，声音很小，“对不起哦？这次是人家莽撞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这样小心地道歉了，濑名泉也发作不得——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发作的——只好说了声“辛苦了回去吧”，把办公室的门在他面前关了起来，顺手上了锁。
老旧的锁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脆响。
春假开始的第一天，濑名泉问月永レオ要来了出版社的联系方式，向那边亲自道谢，接受了责任编辑的工作。随后向学校提交了离职的申请，开始走相关的一套程序。
文学社的学生对两个老师的离去大为不舍，嚷嚷着要举办什么乱七八糟的KTV欢送派对。濑名泉在月永レオ即将要答应的时候出言拦了下来，只同意了在学校里由他们操办最后一次实为欢送会的社团活动，并且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连游木真都说了句“泉さん难得这么温柔呢反而好可怕”。
而鸣上岚在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的初夏敲响了濑名泉办公室的门。
“泉ちゃ……濑名老师。人家有份礼物送给你。”
是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可以看出来并不是很贵重，质量也不是濑名泉拥有的领带里最好的，可是被精心折叠的水蓝色包装纸和手提袋，怎么看也不像是商场里会准备的礼物包装。
“……谢谢。”濑名泉最后还是伸过手接下，“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虽然以后我不在学校了，但还是要认真学习，我会来检查的哦？”
“泉ちゃん好凶哦。”鸣上岚眯着眼睛笑了，换回了原来的称呼。今天他没有戴那副平光镜，眼睛里的情绪好像也分明了一点，“那人家可不可以提前索要一下毕业礼物？”
“哈？”
“这里。”鸣上岚没有靠近过来，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濑名泉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就给人家吧？”
现在还没有到开空调的季节，初夏燥热的空气翻涌在两人的身边，濑名泉迟疑着拿起了桌上的剪刀，手心腻着薄薄一层手汗，他决定把它归咎于天气炎热。
纽扣最后还是落在了鸣上岚的掌心里。他的掌心干干净净的，却留有一些发白的痕迹，像是用力攥紧手掌以后留下的印记。
“谢谢啦，濑名老师。”鸣上岚轻轻说了一声，“人家先出去啦。”

濑名泉以为这就是最后了。从此鸣上岚消失在世界上75亿人的茫茫人海里，和自己半点联系也不会有。
从学校离开已经三年过去了，他认真地在出版社工作，晋升到了出版社的总编，也变得越来越忙。他认为自己已经彻底戒断了当初对自己学生不该有的想法，也的确很少再有时间想起鸣上岚了。
却不料在和当年同样暧昧的春末时节，他们再次相遇了。濑名泉单手撑着额头，看着丝毫没有见外的鸣上岚把自己的杂物搬进搬出，还顺手把带来的装饰品摆在了客厅里，莫名让濑名泉生出了一点“带来了人间烟火”的意味——实用主义至上的濑名泉从来没有装点自己公寓的心思。
“人家下个学期就能提前毕业了，找到了学校附近的实习呢。学校的住宿太贵，所以出来租附近的房子。王さ……月永老师说他和家里人住，没有房间租给人家，就告诉人家泉ちゃん在找室友，直接挑泉ちゃん在的时候搬过来就好。”晚上收拾完他住的房间，一起吃饭的时候，鸣上岚如是说，和后来月永レオ解释的八九不离十。月永レオ应该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没有在故意捉弄他，可能只是好心做了尴尬的事。
也只是自己单方面在尴尬吧，濑名泉叹了口气，大概向鸣上岚介绍了一下房子周边的情况和房租的相关问题。鸣上岚一边泡茶一边听着，在濑名泉讲完以后还顺手端了一杯给他，他接过以后无比自然地喝了一口，一时间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概情况人家都了解了，不会给泉ちゃん添麻烦的。”鸣上岚站起身说，“明天人家就要去公司了，今天先去休息了哦。晚安泉ちゃん。”
濑名泉点头回应，目送着鸣上岚进了现在属于他的那间卧室。
事实证明鸣上岚是个省心的室友。濑名泉当上总编以后早出晚归，每天都在餐桌上留下了顺手准备的早餐，多半是鸣上岚喜欢吃的鸡肉三明治；而晚上总能在餐桌上看到鸣上岚晃着腿坐在厨房料理台边的高脚凳上，外面厅里的餐桌上摆放着简单却精致的两菜一汤。有时候厨房里没有人在，濑名泉也能从客厅里准确望向公寓楼下的露天游泳池里，一定有个顶着湿漉漉金发的美人鱼在泳池边上玩水，或是与同样来泳池聊天的邻居攀谈。
这种场景不多见，但是也不能多看的。濑名泉有一次贪看了半晌，明明他只是半裸着坐在水池里聊天，发现自己可耻地硬了。
鸣上岚已经从浅水池那边站起来了，顺手拿起了搭在沙滩椅上的灰色大毛巾。他只好钻进浴室里快速地解决。快感像泳池里平静翻涌着，带着漂白剂味道的水，铺天盖地淹没了他，脑中的空白散去之后，留下的只有痛恨自己无法斩断不该有的绮念。
他甚至不敢去面对出来以后，鸣上岚投向他好奇而探究的眼神，顺手解下了还好好系在脖子上的领带。
“泉ちゃん。”鸣上岚突然出声叫他，吓得心虚的濑名泉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人家没看错的话，那是以前人家送你的领带吗？”
濑名泉一低头，手里团着的还真是那条普通的深蓝领带。
“只是出门随手拿的而已。”濑名泉转过去背对着鸣上岚，加快步子走进了自己的卧室。鸣上岚没有出声，也不知道他脸上是何种表情。
为了逃避自己心底的秘密，濑名泉将自己投入了更高强度的工作下。上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腰肌劳损的他被出版社强制放了一个月的年假，让他在家静养。
鸣上岚的实习似乎也忙了起来，经常在濑名泉起床之前就离开了家门，留下一个濑名泉很爱吃的炸虾手卷；而晚上做好饭菜在家等候的变成了濑名泉，只不过姿势比较诡异，一般都是像脱水的鱼一样躺在宽大沙发上的。
“泉ちゃん已经是病人了，就不要每天给人家做饭了。”鸣上岚每每看到沙发上被疼痛折磨得毫无形象的濑名泉，都这么说道。
“我难道不要吃饭吗？既然一样做了，なるくん还是赶紧坐下来吃了比较好。今天的味增汤我可是熬了很久的哦？”濑名泉回敬道。
鸣上岚当下没有再说什么。
星期六的傍晚，鸣上岚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提早回到了公寓。濑名泉正拿着月永レオ新的连载在看，闻声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
“今天的晚饭人家来做。”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濑名泉说道，“泉ちゃん的年假不多了，必须抓紧时间好好休养才行呢。”
濑名泉本想反驳几句，鸣上岚却已经拎着食材进了厨房，还顺手把门关起来了。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也不是濑名泉一直躺在沙发上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鸣上岚做饭手脚很快，一会就端出了热腾腾的菜招呼濑名泉吃饭。吃完两个人默默收拾完餐桌，濑名泉本想回房，却被鸣上岚叫住了。
“泉ちゃん，”他久违地显得有些紧张，上次看到这样的表情还是三年之前他最后一次敲响自己办公室门的那天，“人家问公司的同事学了一点按摩。要不要帮你按一下？”
拒绝这样的享受和鸣上岚对于濑名泉来说难度有点大。他趴在和自己家居服同色的宽大沙发上，鸣上岚手势娴熟地按着他身侧敏感酸痛的部位，他闷闷哼了两声，确实很舒服。
只是鸣上岚的手掌是特地搓热了的，灼热的触觉和“那双手是鸣上岚”的认知反复撩拨着他这两天神经过敏的大脑，没等他从异样的快感抽身而逃，他的身体又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欲望得不到发泄，只能一头扎进之前靠着的垫子里，头发比之前又乱了几分，如同他此时的思绪一般。
“好了哦泉ちゃん。”不知道过了多久，鸣上岚终于收回了他那双罪魁祸首的手。濑名泉嗯了一声，并没有要挪动地方的意思。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鸣上岚有些奇怪，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那只滚烫的手背濑名泉“啪”地挥开了。
“泉ちゃん？！”
“没事，你去忙吧。”濑名泉的脸闷在厚厚的垫子里，听不太清他的声音。
“真的没事吗？”鸣上岚像是读不懂他的情绪一样，两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人家回来就觉得你不太对劲呢……你先坐起来让人家看看好吗？”
那双滚烫的手。
“超烦人啊！不要管我！”濑名泉翻过半个身子，皱着眉头看着明显被吓到的鸣上岚。而鸣上岚眼神上下一扫，露出了更加吃惊的表情。
濑名泉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鸣上岚满面通红地扭开了脸，他才恍然大悟地抓起旁边的枕头挡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完了，在气头上把想要掩藏的问题秘密反而暴露在了最在意的人的面前了。
已经是开始燥热的季节了，濑名泉怕热，所以客厅里一直开着空调。而平常带来舒适的冰冷的空气此时似乎是要凝结一样。
濑名泉破罐子破摔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打算往洗手间迈步的时候，被鸣上岚一把拽住了手腕。他试图甩脱，没想到鸣上岚力气大得惊人，大有要和濑名泉在这里僵持不下的意思。
“泉。”他第一次听到鸣上岚换回了男孩子的口吻，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黏黏糊糊的泉ちゃん，“你是不是对我有反应了？”
濑名泉没有说话。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喜欢我？”
喜欢啊，濑名泉喜欢鸣上岚，这三年间从来没有停止过。
而他只有沉默地转过身，面对自己试图掩饰，却只是单纯地逃避了三年的问题。
“なるくん，”濑名泉拍了拍鸣上岚的手，示意他放松下来，“我以前是你的老师，大你七岁。我不会是个很好的交往对象，所以我一直没有说，也是为了你好。”
“濑名老师，您别开玩笑了。”鸣上岚换上嘲讽的敬语，仿佛又让濑名泉看到了那个恶趣味的小鬼，“您和月永老师和游木君交往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顾忌？”
“我和他们只是挚友。”濑名泉几乎要被他这样的话语激怒了，勉强忍耐着道，“和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不应该更慎重才对吗？”
鸣上岚停止了一切动作，只知道直愣愣地盯着濑名泉看。他是不会哭的，那双染上了社会人稳重的眼里不曾磨灭的温柔，却已经带上和焦灼和委屈，已经快化成实体的眼泪，滴落在濑名泉的心上了。
濑名泉想，当年那个拿狡黠上目线看着自己的青葱学生，在这三年间也确确实实成长了。
然而鸣上岚还是像当年被系主任抓到逃课以后被训斥的时候那样，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挤出了小声的一句话，差点淹没在空调发动机的噪音下面。
“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泉。我想作为和你平等的男人去喜欢你，和你交往。”
声音很小却掷地有声，是坚定，沉重而突然的告白。
那么这几年自己坚持的究竟是什么的？自己所谓的高风亮节吗？
他从未料到两人的感情是双向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像是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连半分预告都没有，笑嘻嘻地伸出手打乱了濑名泉即定而压抑的感情生活。然而事到如今，那句简单的，通往Happy Ending的“那就在一起吧”徘徊在舌尖，却冲不破濑名泉抿紧的唇线。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鸣上岚松开了手，濑名泉站了起来。凝结的空气再一次流动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外面的夕阳渐渐浓重了起来，卷着初夏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濑名泉的烦闷实体成了潮湿的水汽，依附在皮肤上沁出的细密汗水里。他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老旧的小区里，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空无一人游泳池边上。
没有多加思考，濑名泉在深水区边上蹲下，扑通一声钻了下去。工作以后就很少游泳了，但是他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他停止了一切思维的运算，机械性地划着水，直到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消失在天际，走廊上亮起了昏黄的照明灯。
因为没戴游泳眼镜，濑名泉摸索着游到了泳池边，从水里抬起头抹了把脸。他看到了鸣上岚站在一把沙滩椅边上，面上有着还未来得及掩饰好的一丝悲伤的神气，转瞬间又毫无波澜。看到濑名泉从水里出来，鸣上岚连忙出声喊住了他。
“泉ちゃん，”他的声音恢复到以往轻快柔软的语气，“今天人家给你带来困扰了，以后工作也有可能更忙，所以呢，人家决定还是再找个房间搬出去比较好。你知不知……”
“我不同意。”
“不行呢泉ちゃん，人家……”
“我不会同意的，なるくん。”濑名泉第二次打断了他，“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脑海中冷静的保险丝大概是烧断了，才会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即使鸣上岚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即使说完以后懊悔没把话说得再漂亮一点，濑名泉想，自己的潜意识也告诉自己，他只想每天都能紧紧拥抱他，把他留在身边，不想再一次失去他了。
鸣上岚毫无波澜的表情松动了，他捂着脸一下子蹲在了泳池旁边。濑名泉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顾自己湿淋淋的，伸出手去触碰鸣上岚被挡住的脸颊。
“なるくん……”
“我……我以为自己已经被你拒绝了。”鸣上岚没有把头从手掌里抬起来，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以前认为这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听说了你在找室友，还是想不顾一切地来见你。看到你接受了我送的领带还留着它，我想我在你心里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确实是不一样的。”濑名泉第三次打断了他，“所以我再重复一次，对不起，我喜欢なるくん。我不应该忽视了你的成长和你的心意，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不想让你再一次离开我了。”
“濑名老师，泉ちゃん，泉。”鸣上岚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角带着微微发红的痕迹，平视着濑名泉湿透的的家居服和卷发，“你的身边一直都有很多人，游木君也好月永老师也好，都是你生活里重要的存在。”
“而人家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起，人生中第一重要的人就只有你了哦。”
濑名泉啧了一声，捋了一把已经粘在额头上了的头发。
“啊真是的，なるくん，不要擅自说这些让人负担你人生的话啊。”
他伸手把毫无防备的鸣上岚拉进了水池，在他的惊呼中吻了上去。
真是一场灾难啊。鸣上岚闭上眼睛，站在只没过腰的浅水区肆意地攀着濑名泉的背，进行着毫无必要的氧气交换。
人家可不会游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