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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近天气不是很乐观,沙暴好像随时会来到,旅人们暂时在这里停驻了脚。
账房先生也逃了,风狸不得不在柜台生涩地打着算盘做账。店里有人问起就说沙暴频发的季节要到了,其他人都出去采购了的托辞,爱信不信。
一道人影将她整个笼罩,银爵手撑在柜台上压低了身子,风狸还是不得不仰着头看向他。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脑子还没从杂乱的账目中抽出神来,脸上都写着问号。
银爵手指敲打着桌面,“再给我二两酒。”
风狸努力在面纱下笑得职业又好看,“客官是觉得我们家的酒好吃吗?”
银爵点点头。
“好嘞,马上给您送来。”风狸放下账本,掀开布帘进了后厨。
她由衷地欢喜,因为外面那个人喜欢她们家的酒,而这酒,是她酿的。欢喜着便忍不住从酒缸里多舀了些盛进酒盅。
掀开布帘,银爵正倚着门框站在外面。稍稍收敛得意的眼角眉梢,风狸道:“我给您送上去吧。”
“不必。”银爵单手撑着门框,接过酒盅却露出疑惑的神色,掂了掂,看向风狸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慌张。
风狸脸红着解释道:“是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
银爵点点头转身欲走,风狸却伸出手点在他手背上。他回首看向她等她说完话。只是那瞬间风狸便感觉指尖耳朵尖都烫起来,:“这酒醉人,还请慢些喝。”
“嗯。”
风狸收回手,银爵转身上楼。
她看着手指尖,心想:挖藕,好神奇噢,碰一下就会被圣光灼到呢。
又回到柜台整理账目,金发少年跑过来兴冲冲举着一物什给她看,:“小姐姐,你看,安大哥送了我和格瑞这个,好看吗?”
风狸抬头看,是一个护身符锦囊,散发着令妖怪不适的气息。“不了,我不喜欢封建迷信,拿、拿远点。”她怀疑她这个道行光是碰一碰就会魂飞魄散,顺便补一句“掌柜的她们也不喜欢这些,你也别拿到她们跟前。”
“啊~”金安利失败有些苦恼,“可是这个很好看呀,听安大哥说还能招桃花呢。”
“金,风狸姑娘不喜欢这些就不要强求啦,快跟上格瑞吧,他刚出门。”安迷修说完看着风狸浅浅微笑。金听了便急忙呼喊着格瑞跑出门。
风狸微蹙眉头,安迷修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剑客,怎么还会这些辟邪的把戏?鬼狐说有些资历深厚的除妖师惯会隐藏自己的气息,阴险狡诈得很。如果安迷修是除妖师,他这样到处送护身符的行为莫不是在警告或提防着她们这一群小妖怪?可是他并没动手还对她十分有礼,难道……这也是除妖师的计谋吗?
看来在沙暴过去之前店里至少有两个煞星要警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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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风狸站在酒池旁用浅碟舀酒,在月光照耀下碟中酒反射幽幽的蓝光,浅碟才是品酒最好的容器,浅尝辄止,方能回味无穷。
“客人,是您吗?”品完新出的酒,风狸还有些意犹未尽,转头却看见隐在酒窖门外黑暗中的银爵。银爵只好走了进来,站在月光下,目光直直看向她手中的酒碟。
“有何贵干?”经过两日相处,风狸觉得大概自己是没有危险的,但她依旧有点怕那双银白的眸子,只是被看着便脸颊发烫,下意识缩了缩手。
说起这个银爵就透露着气恼和不耐,“每次你给我的酒都要多上一些,今天足足多了一两,你到底是何居心?”
风狸惊讶得张嘴,她没想到对人好还会被质问,一时哑口无言。
银爵当她计谋被拆穿找不到借口,走上前,俯视着她,她原本就身量小这下显得更受压迫。“你们灌醉我,是想做些什么?还是说酒里参了什么?”说着看向酒池,风狸刚刚亲自检验,这里的酒貌似是正常的,但不一定盛给客人时会做些什么手脚呢。
风狸哪想到银爵心里这么七拐八绕的,还“做些什么”,她能想对他做些什么呢?想着脸就不争气地红了,假装扭头带上面纱,避开那双让她心虚的眼睛。
“我瞧客人喜欢我酿的酒,我便真心欢喜。虽然也有其他客人喜欢我的酒……但我觉得您和别人不一样……我便只想着对您好些再好些,于是就……”比起被误会要“做些什么”还是把心里话直说了出来要来得轻松。
银爵俯身凝望,一手抓住女孩手腕,吓得对方一颤浅碟摔落在地响了个清脆。风狸吓得不敢回头,只觉得手腕和被盯着的侧脸发烫。
她身量娇小,这个视角实在难受,银爵单手便将她放上一旁的橱柜,这样只需要微微低头便能看清对方表情。他很清楚,对方不是人类。人类的情义尚且不能全信,更何况种族都不同的妖怪。
另一只手从面纱底下穿入,并不贴着脸颊轻轻向外拂过,面纱便划落露出全貌。风狸害怕极了,眼睫都在微微颤抖,皱眉一副抵触又泫然欲泣的样子。那手掌仅仅只是在面颊上拂过便觉得肌肤迅速升温,是要杀了她吗?
“求官、官人怜惜奴家一些吧。”风狸哆嗦着说。
“什么?”银爵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太理解。
风狸觉得自己仿佛在承受业火,在银爵的靠近和注视下马上就要灰飞烟灭,又哆哆嗦嗦的说着奇怪的话,“奴家承受不住了,官人快些收手吧。”
银爵怕自己绷不住,两手撑在风狸身侧,低头问她:“从哪学的这些话?”
“啊?”求饶不都是这样说吗?但还是老实巴交回答:“是小、小天哥……”
“你的'小天哥'是狐狸精吗?”银爵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瞪大眼睛战术后仰,并且双手捂嘴,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至少还知道脸红,礼义廉耻没有丢光了,妓子的话也是可以随便挂嘴上的吗?”
“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了。”岔开了话题风狸就安心了些,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缩着脑袋,放下手解释道,“不是、脸红……是您烫到我了。”
“烫?怎么会呢?”银爵端详自己的一只手掌。
“您身上有圣光,所以不能碰到您。”都猜出小天哥是狐狸精了,也不难看出自己是妖怪,害怕着与他的触碰吧。
银爵听了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自己清楚那“圣光”是怎么回事,是不应该会造成她说的那种效果。想着验证一下,便抚上对方交叠在膝头的两只手,当即那双手真像烫着了就想要挣脱开。
“奴……”又要开始嚎些有的没的。银爵赶紧捂住,“闭嘴!”
风狸不敢动了,只觉得被触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要燃烧。银爵将手拿开又去擦那随着眼睫颤抖扑梭梭滚下的泪珠,对方别扭着将脸别开,于是又只好放下手撑在一旁。
她委屈起来就像个三岁小孩,嘴巴一瘪,下巴皱着,连带着眉头也拧得紧。可能是因为这幅样子丑丑的,惹不起男人一点怜惜的意思。他就那样盯着,像观察一个稀罕玩意儿。
感受到银爵的视线,所到之处都开始发烫,她怀疑那双眼睛其实是照妖镜,照到的妖怪都要被业火燃烧现出原形。
过了会儿,“你看,你没有死。”说着,银爵捏起她的双手给她看,表示她的手也没有被烫伤,意识到这有多荒诞之后又说,“太可笑了。”他清楚的,他身上怎么会有神赐予的光,神从不赐予他任何东西。
风狸感觉她从第一句里听出了点得意的意思,好像他打了个赌赌赢了,第二句又有点复杂,她不懂所以说不清。
“那您会让我怎么死?”她有些战战兢兢。
“为什么要让你死。”银爵突然放开她的手,依旧撑在她身侧,只是因为这样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
“您觉得我要灌醉您然后对您'做些什么'。”委屈中又透露着牙尖嘴利,拿银爵自己的话质问他。
银爵沉默,本就深沉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就更沉了,恰如这无边的夜色,“我收回。”
“那您是相信我的理由了?我真的只是想对您好。”
“不想相信。”
“却还是信了?”
“……”
寂静了一会儿,银爵意识到好像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下去有些不妥,毕竟他现在没有咄咄逼人的资格了,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等等。”
银爵在月光下的眼睛也仿佛散发辉光,又一次停下等她把话说完。
“您也不会杀我的同伴们,对吗?”
这又是哪里冒出的想法?他又不是真的圣人才不会管那些闲事——替神行道之类的。但懒得再多作解释,只说:“我神不渡憨批。”
还坐在橱柜上的女孩却如蒙大赦,夸张地松了口气,“太好了,谢谢您。我会转告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