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7246050
【山河令|周温】堂前燕

作者 : 不如零落

*一切角色和名词归P大所有,但脑洞和文字是我的。


6.

雨打青竹点点星,前半夜里还是疾风骤雨,后半夜却风疏雨歇,留得半晌贪欢。

琉璃帐暖,朦朦胧胧的揽尽一榻温柔,枕间散落着青丝白发,繁繁杂杂的,凌乱的缠绕作一块,早已分不清你我。

窗榄尚高,雕花窗里影影绰绰的投下亮色来,有燕雀在院里喳喳闹闹,周子舒便醒了。

怀里人呼吸绵长,神情平缓,近咫尺里是纤长似密的微颤羽睫,正陷在黑甜香梦里睡的安稳。

倚枕不知天渐晓,春暖贪眠意更慵,晨光熹微,恨不得能再回笼睡上个昏天黑地。

可惜不能。是以眨眨眼清醒了神,周子舒将被枕了近半夜的手臂,从那叠银丝发缕下极缓地抽出,他再轻掀软被一角,坐起身来。

“…阿絮,什么时辰了?”

他动作刻意缓些,怎的还是把人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的,有声轻呢喃,周子舒坐在榻边,转身去替人掖紧被角,两人同眠,体温总燥些,睡的生热,温客行白里透着嫣红的半张脸藏在绒毯沿后,眼睫颤啊颤啊的,困倦仍睁不开眼。

“天边都黯着,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轻声细语嘱咐着,又摸额头测温,见人似乎再度沉沉睡去了,周子舒下榻穿靴,他将搭在床头架上的外袍一并搂了抱在怀里,这才蹑手蹑脚的往外屋里去。

春寒料峭,昨夜又有场好雨,大清早冷的有些邪乎,周子舒刚掀帘出门就被骤刮来的寒风袭了面,冻的他一哆嗦,赶紧运功暖身驱寒。

院子里没养鸡,但张成岭起的肯定比鸡早,天边仍透着昏暗色,朦胧里浮着晨起的清雾和润汽,周子舒视线所及,他正在院子的空地上耍那套基础的太祖长拳热身,并腿塌腰,重心下稳,拳落掌心,抱手合息,这最后一式算行云流水的打完,这才转身抬头来唤人。

“师父你醒了!我煮了粥,你快来尝尝。”

藤亭间桌案上,正搁着坛用小炭炉煨着的八宝甜粥,草草擦过汗,张成岭殷勤着替他师父舀了半碗粥,双手端稳恭敬递去。

“这八宝粥是我昨夜里便洗谷淘米,用小火慢煨了半夜的,这时候喝是最软糯最香。”

轻摇头吹散些热气,端着碗还没尝,周子舒抬眸,似笑非笑的与这半大少年郎满眼期待对上。

“无事献殷勤,想求什么说吧。”

这讨好委实是太明显,所以张成岭见他师父猜着,话也接的快些,挽着周子舒没端碗的那侧手臂,撒娇般晃来晃去。

“师父,其实我也没什么想求的。就是……今天能不能让我休息一天,别练功夫了?”

一口暖粥下肚,润肺醒脾,齿间留香,驱散了大半寒气。周子舒心情不错,是以没有板着脸立刻给拒了,反而问他。

“给你师叔煎的药呢?”

这些杂事张成岭都是做惯了的,答的顺,做的也利落。

“五碗水煎化作一碗,一刻钟前就放在后厨灶台上温着的,等师叔醒来后就能喝。”

周子舒满意了,他点点头,喝粥正吃到颗熬软烂的莲子,莲芯有些微苦,又被满口的甜香冲淡。

“你想休息,那便休息一日,只是月末考较功夫的时候,我可不管你偷懒了还是做正事去了。该罚还是得罚。”

张成岭欢呼一声,可顾忌着屋里尚在睡熟的人,还是压低嗓子些的。

“谢谢师父!放心我定不会偷懒的。”

晨日渐耀,天光乍泻,有风荡袖摆,袍衫蹁跹,白衣剑缠在腰间,炉上八宝粥的香气未散,周子舒将碗搁回桌台上。

“昨夜下了场雨,但今日该丈量的院舍开间、进深还是得重新细量一遍,虽然平安找来的都是精于此道的好手,可我怎么也得去跟着瞧瞧。”

廊下搁着一应雨具,周子舒取了蓬斗笠,未戴只提在手里,他又叮嘱一句成岭。

“不管你想溜去做甚么,都得等你师叔醒了,再把药给他端去。窗下那盆芍药花的根都快被药渣子泡烂了,你守着他喝。”

张成岭信心满满的点头,他还翻出腰封里藏着的糖纸小包给周子舒瞧。

“嗯嗯,我晓得的,我还特意备了松子糖,等师叔喝完药就先吃块糖去苦味,再喝碗八宝粥,让他不皱一下眉头。”

“他喝药甚么时候皱过眉头?要么被人盯着,安安分分的一口喝光,要么就是趁着没人守,去祸害那些花草。”

周子舒失笑摇头,他推开院门,抬首便见山明水阔,两岸潮清,这次山庄选址重建,一样选在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说起来,你跟柳老爷子密谋捣鼓了这么久,新的图纸甚么时候拿得出来?”

“唉呀师父您就别催了!慢工才能出细活。”




7.

一觉睡的安稳,是以温客行醒的也晚些。

院子里水雾尽散,露出明媚的春光艳景来,可睡醒后也是懒懒散散的,温客行裹着件高领鹤氅,白发用木簪松松挽着,披散在肩头,他斜坐倚靠在床榻间,正端碗尚温着冒热气的药来喝。

“师叔师叔,我跟柳老爷子还有丁大先生商量琢磨了大半个月,又翻遍了龙渊阁秘术,想出个能让咱们四季山庄真正固若金汤的设计。”

张成岭行事做派风风火火的,他前头过来与温客行端了碗药,搁下碗热腾腾的八宝粥和小包松子糖,又蹬着靴从隔壁房里抱来一卷图纸,献宝似的给他师叔瞧。

“可这法子得将之前的图纸全推倒重来,我怕师父看了后会不同意,所以先拿来给师叔你看看,若觉得好,就帮我跟师父说说呗。”

“什么大设计还这般神神秘秘,藏着掖着的?先拿来给我瞧瞧也好,你师父那个人啊,最是死板不过的。”

听了对尚在外边为重建山庄奔波辛劳的周大庄主一句揶揄,得了他师叔准许,张成岭信心大增,他指着图纸绘线的地基承梁处,坐在榻沿边细细讲解给温客行听。

“其实呢,地面上的建筑图样改动并不多,都还是按着师父所述,咱们曾住过的庄子旧模样来添院做屋的。师叔你瞧,这轴线正通南北,是以主厅位正,外院侧展,建筑走势暗合五行八卦,每处小院阁台都通透精巧,都可赏景观花。”

一纸卷轴在温客行面前展平,露出精细绘成的建筑结构规线,间有寥寥几字,笔力遒劲老道,改动的地方较少,更像是一气呵成。在旁侧空白处又有几行作解注释的蝇头小字,有条不紊,字迹工整,该是成岭的主意。

“但庄子的下边呢,我想着是得要全挖空,再在地基里填进枢纽机括,埋下一个暗合三垣二十八星宿的阵法,镇以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龙蟠东,白虎踞西,正厅正落太阳入午宫是以归垣,荧惑星落东行位,正可以挖间暗室,有通道直达东山脚下。”

以手为尺牍,在图纸上比比划划,温客行倒是头回听见成岭这般胸有成竹的讲解分析,药喝了大半正觉既苦且腥,他索性搁了碗,认真来听。

“…要再以精铁制成齿轮机括,将这二十八个星宿正位严丝合缝的衔接起,便可形成完整流畅的一套枢纽轨道,再将地表埋设着的机关,如墙内弓弩和锋刃一类的,全与地下机枢轨道相链相合,这样的话,整个山庄便成为一个内相循环的整体,真正达到师父所说的,退可抵御外敌,进能摆阵作刃,固若金汤堡垒之效。”

这一番巧思,倒教温客行有些刮目相看,张成岭讲的兴起,也不忘向他师叔奉上颗松子糖,拿来掰碎了吃,满口生甜津。

“没想到啊成岭,你在我和你师父眼皮子底下天天勤练武艺,竟也能把机关术学成这般模样。旁的不说,但这设计真可谓是奇思妙想,这么大个山庄,若真能实现,不说堪比当年诸葛先生的木流流马,武库那道阻挡天下人觊觎的大门也算不得甚么,倒不枉你这龙渊阁传人的名声。”

被这么直白夸的有些羞,张成岭挠了挠头,小郎君面皮薄,耳根软红着,更衬他朱唇白面,眉目清秀,渐长成个浊世里的翩翩少年郎。

“其实我也是从龙师父所建的龙渊阁,那座随山势而隐的山中楼阁得到的启发,而且有些关键处的设计构思,也都是柳老爷子和丁大先生帮忙定的调,不然仅靠我一个人,把书翻烂了都想不出来。”

“左右都是你提出来的想法。纵有借鉴,也是借鉴你龙师父的,他老人家必不会怪罪,来年墓碑前多上几柱香,多磕两个头就是了。”

“可这设计我听着也没什么问题,怎么,劳民伤财的,怕你师父不同意?”

药还剩了小半碗,热腾腾时就有些难以下咽,凉透了更是腥苦难闻,可这里面有好几味大巫从南疆寄来的珍贵药材,半滴也不可浪费。温客行在成岭催促下,无奈的接过药碗继续喝尽,边听着小少年继续说。

“…师叔你有所不知,这套精妙阵法长埋地下,虽可设甬道用以检修整备,但若要维持长久运转,我预计着得在每个星宿正位上都填埋进一块紫流金,以此作为驱动,形成一套自我循环百年的枢纽衡轨,若有外敌来犯,触动机关后便可自行驱动,格杀勿论。”

“…咳咳!!紫流金?”

骤听见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温客行气岔了一瞬,最后一口药没含住,险些呛吐出来,他捂着嘴颇有些气闷的咳嗽两声,这回儿学乖了刻意侧避开图纸,倒把张成岭吓着,忙不迭的凑过来替他拍背顺气。

“师叔!师叔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倒杯水来?”

绒领高立,眼尾凝着红,温客行呛了几声就稳住了,俯撑在榻间,他摆摆手制止了成岭慌乱的反应,颇觉得有些荒诞搞笑,是以语气也戏谑些。

“我没事儿……倒是你这个傻小子,刚夸奖几句怎么就现原形了,在庄子下边埋紫流金?亏你也想得出来。”

没想到他师叔反应会这么大,指节微曲抵着鹤氅绒肩,站在榻边扶也不是,坐也不是,张成岭觉着有点儿委屈。

“师叔…我埋的时候定会很小心很仔细的,还会设计保护装置,保证这紫流金只用于驱使机括循环轨行,即使外部有烟熏火燎,或者山庄内走水,也不会出别的意外。”

“那也不成。紫流金威力多大,你当时被龙孝抓住没看到,我和你师父仅废了几个木人傀儡,就用紫流金一路炸穿到了最下方的暗室里来救你,那就是个大型的炸药包。”

取盘里备着的湿帕,来拭尽唇边药渍,掌心纹络也细细擦净,这药总算是喝完,可以安安稳稳来喝口粥,没好气的看了眼成岭,温客行端起粥碗轻搅了搅,还成,尚有余温。

“这重建后的四季山庄,不光是我和你师父要住,你们几个徒弟往后的家眷子嗣,也都会长住,你在脚底下埋二十几个炸药包,是嫌命活的不够长?还是咱们如今的处境又是岌岌可危,人人喊打喊杀的,要拿这满庄子的人来博一把命?”

本是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纯善公子哥,一朝尽失怙持,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虽有师门庇佑承欢膝下,却可曾有一夜安稳入眠过?纵已是报仇雪恨,心头稍安,可睡梦之时家园被焚,亲朋至交皆遭屠戮的沸腾恐慌,又有一时一刻可曾淡却过?张成岭的心思也不难懂。

“四季山庄不堪外敌入侵,曾被火焚过一次,你便时时刻刻想着,或许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是以你不敢半分倦怠,日夜勤学苦练。”

“可你对你师父师叔就这般没信心,不信我们能守好门闱,替你们师兄弟守一片安稳净土?”

抿唇不语,不接他师叔的话,但张成岭眼睛里却透着满满的倔强,半分也不肯妥协。温客行长叹一声,粥也端着未喝,又问他。

“成岭你觉得,咱们重建四季山庄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效仿龙老前辈避世不出,终生隐居山林。而是开门迎客,招徕天下,让江湖庙堂上都知晓咱们四季山庄传承不绝,重得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的美名。”

“纵要有抵御外敌的手段,也不该是学龙老前辈那般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四季山庄如今可不再只有咱们三个人。”

表情松动些,也没再侧着脑袋刻意不看人了,可张成岭攥紧着手掌握成拳,不甘心的又想着辩解两句。

“可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

“可是什么可是?你师父让你去参与机关设计是锻炼你,而不是让你这傻小子乱折腾,把固若金汤的堡垒,活生生打造成个密不通风的炸药桶,若有哪天真炸起来,有一个算一个,咱们谁都跑不了。”

垂头丧气的,比不过他师叔的好口才,再有满腔的不甘不服,也讷于口拙嘴笨,张成岭原以为他师叔生平最是离经叛道,懂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人,也最是堪透人心,知晓世事险恶之人,合该懂他思虑,赞他支持他。

“说起来你倒是真长进了不少,格杀勿论这种词也能用了,鸡敢杀了吗?”

一口暖粥下肚,香滑软糯,温客行招呼成岭坐回他身边来,半大少年郎磨磨蹭蹭的,还是卷了图纸,往他师叔身边凑靠亲近。

“唉呀!我那不是为了设计高效好使的机关,师叔你再给我几年长进,我也不想再去碰杀鸡的活啊…那只鸡它居然会飞!”

杀鸡的笑话经久不衰,温客行每回都会被逗笑,粥里吃到半颗栗子入口即化,甜尽了齿边的苦涩药味,他搅拌着稠粥,想再挑颗来吃,突然想起来问成岭。

“你今儿怎么有空在这里陪我闲话,阿絮让你打的拳,绑的沙袋,练的内功心法,都练完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件事,好不容易收拾心情的张成岭又委屈上了。

“我今天特意找师父请了假,又找丁大先生拿了材料,想着先做套机关枢纽的样式模型出来,到时候去说服师父的时候,一手图纸一手模型,也有准备不慌。”

“唉谁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连师叔你这一关都过不了。”



8.

傍晚时分,天边有黑云卷袭,乌压压沉浮,似是骤雨将至。

周子舒披着身雨汽,戴着斗笠推开院门时,正见满境烟雨,朦胧如雾更似罩层薄纱,小院里安静,听不见半点人声。他先在廊下稍做了些停留,褪去外袍,卸尽了一身湿润潮气,才往屋里边去。

灯烛暖一室柔光,大雨将至,窗外黯淡如晦,披身鹤氅裹的严实暖和,温客行正坐在桌旁,饮着茶翻阅一卷书轶。

见周子舒进房里来,没起身相迎,温客行连个正眼都奉欠,他素手持书脊,灯下观书,翻页并不算快,更像是在逐字斟句的赏读。

早晨出门前分明还好好的,怎得现在却冷冷淡淡的,莫不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温客行的心思也似这天气般阴晴不定的,没个准数定调?

可山不就我,只好我来就山。落座桌边,自斟杯热茶来饮,涤荡满身寒凉雨汽,周子舒在一侧观之,正见温客行所阅那书页上“凡酿酒必资曲药成信。无曲即佳米珍黍,空造不成。”一行。

一卷《天工开物》,非是乃粒第一,也不是金玉在后,却是曲蘖第十七,他在看怎么酿酒造曲,还看的颇为认真。

“怎么在看这个?酿酒的事自有我来做,来年春日饮的屠苏酒早就埋在竹下了,到时候再挖出些春笋,灼了干拌,咱们配酒吃。”

怕再看下去勾出条酒糟馋虫,正喝着的明前龙井茶也不香了,抽了书卷走,顶着温客行不悦的目光,将人有些冰凉的手指拢进掌间暖着,周子舒清嗓问他。

“时候不早了,你可用过晚饭了?”

试了试抽不回手,索性安安稳稳由他握着,春寒如锋刺骨,一双手指尖甲片确实冻的已近透白,温客行如今少驱些内力真气游走,几近碎裂的经络血脉便少一分裂痛折磨。

“没呢,还吃什么晚饭,我叫你们师徒俩气也气饱了。”

又是跋山涉水勘测地势,又是冒雨顶风定桩挖渠的,他在外忙活奔波整天,回来时连杯热茶问候都无,那便也算了,可怎得还哪里行差踏错,惹着他家老温生这么大气?

周子舒委屈,周子舒要说。

“这错我可不认,定是成岭那小子又哪里做的不对了,你且等着,我这就把他抓来,给你赔礼道歉。”

他回院里时,见后厨烟雾缭绕似有动静,多半是成岭在准备晚饭,虽以他那厨艺水准,再磨练几年也定做不出什么好菜来,但周子舒五十步不笑百步,有口吃的就行。

“成岭的错我早就说过他了,可点头同意的该是周大庄主你才对。刚吃过午饭,成岭这傻小子就溜得没影,是不是找你去了,你们还一同去寻了柳荀柳老爷子?”

是有这么个事,虽自谦不通实务,但他向来好学善思,又善旁征博引,一番交谈下来,柳老爷子如沐春风,大呼痛快,登时便让徒弟去打酒买菜,想留他用晚饭再畅饮百杯,可周子舒心里念着人,又坚持滴酒不沾,几度辞别,是以虽有些晚,但终究归来。

“这你也知晓?莫不是成岭跟你说的,我早早打发他先回来给你做晚饭,谁料他动作这般慢,现在都这时辰了,还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早知就不该指望他,我该从山下酒楼里置套席面带回来。”

手指暖热了,温客行却仍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是挑剔人,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非琼露不饮,非佳肴不尝的,可如今被扯进这山庄重建的繁事里来,还能有片瓦遮风挡雨,能有人做饭来吃,倒也没什么可挑的,不过他对晚饭的口味如何,的确是没什么期待的。

“别岔开话题。刚刚成岭满面喜色的回来见我,那语调里兴奋得意的劲儿遮都遮不住,可明明中午前他还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是不是他把他那图纸设计给你瞧了,你点头同意了?”

原来竟是为着这桩子事来生闷气。张成岭那小子也是,先把图纸给他师叔瞧过还被训了,这口风竟是半点也没漏给他师父,亏周子舒还胡乱猜想了好几个理由,诸般揣测的。

“我知道,你是觉得紫流金那物极不稳定,成岭又对其一知半解的,无法彻底掌控,而且咱们四季山庄未来是要容纳门客徒弟的,怎么能埋下个如此隐患,叫人睡也睡不安眠。”

“周庄主什么都知晓,那怎么还点头同意?成岭一头扎进机关阵里学疯魔了,你也跟着不疯魔不成活了?”

温客行自己是在鬼谷炼狱的刀山血海里,凶恶之徒的人心诡谲里,殚精竭虑,朝不保夕地活下来长大的。可他想着,周子舒和四季山庄都是行走存在于这人间里,注定是得要见光明,搅浊世,享美名,博称赞的,怎么能用这么铤而走险,竭泽而渔的法子。

“可君子之泽,三代而衰,五世而斩,老温,你观那历来王朝更迭,诸侯争霸,哪有什么永久的赢家胜者?”

周子舒叹口气,看来今日这事,若不解释清楚,该是无法善了的。

“我四季山庄传承历代庄主,就算是你我的师父秦怀章,也没料到在他身故后,竟有我这么个不肖徒弟,贪慕权柄,枉信小人,自以为半生是在保大义济苍生,岂料不过是替狼子野心作锋化刃,害死师叔师伯们,差点致使师门传承断绝不说,还引狼入室,焚尽了山庄数百年基业。呵,如今想要祭拜先人,却连个牌位灵龛也得新做。”

周子舒这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似是剖白心迹,又似不过是引旧事来做个前情缘头,他自嘲一句,温客行却听的愈发心郁难解,恨不能以身代之,只得反握住手掌相贴,静静听他说完。

“你我在世时,定能将这山庄护的密不透风,叫半丝风雨也刮不进来,将来传位给成岭,我也信他能担此重任。可再下任庄主,再往下一代呢?”

“我们这些做前人的,总得替后世做计较,先打算,就算有朝一日,咱们某代徒孙坐庄主位置时,再遇着强敌环饲,也能借这套机关枢构,护住四季山庄传承,纵只护住一时,那也是好的。”

还能说些什么。大道理、小心思都辩的透彻,温客行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他只得叹息一声,补充几句。

“那也得再改些设计,成岭之前那套图纸杀意未免太重。而且有些关键诀窍,须得你亲自去盯着来做,不可假手于人。”

周子舒捉了掌间握着的手指来唇边轻吻,他似是被这溢出语气外的满满妥协逗笑。

“倒真是我的错了。修改山庄图纸这么大的事,我不该没与你商量,就私自带着成岭去找柳老爷子定下来。”

“念着我在外边奔波忙碌了一整天,回来连口热茶都得自己倒的份上,温公子这次就先放过我,保证下不为例,可好?”

温客行哪经得起这般含情脉脉地,刻意露些委屈怯态,温柔又旖惓的抬眸看一眼,欲蜷指可指尖仍触着柔软,他眼神游移不敢去对视,是以顾左右而言它。

“我又从没想着要跟你置什么气。你快去瞧瞧后厨,成岭做个菜怎么跟丢了似的,还能不能吃上晚饭了?”

哪里肯放过他,捉着手指不肯放,指节修长白皙,正适合十指紧扣,神魂相合,周子舒只轻声唤了句阿行。

不知过了又多久,闹的温客行眼尾凝红,呼吸短促凌乱,木簪掉在桌边,白丝鬓发散叠,衣襟松垮着,鹤氅披风也乱拢压不住肩时,房间外才响起了脚步声动静。

“周!子!舒!成岭还在外边呢!”

房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露出张成岭那张可怜兮兮沾满灶膛炉灰的脸,半分没留意屋内刚分开的两人是个什么情况,他只在意他自己。

“师父,师叔,咱们现在下山去吃晚饭,还来得及吗?”




tbc.





*张成岭顾当下,温客行看余生,周子舒望百年,天地皆空,众生皆苦,唯有成岭给他师父师叔煮的那一坛八宝粥,是甜津津的。



下一章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