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失去记忆多少次，爱上万丈龙我似乎已成了无数个世界线中桐生战兔的非条件反射。



（1）初雪



其实只是延长了思念爆发的周期。

“想好了？先说好，没有后悔药，进行世界线变动本身就很危险，不如你俩直接殉情好了。”

葛城巧刨了刨因为熬夜而乱糟糟的头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万丈龙我。龙我知道，这是葛城巧抛开科学家身份、出于人情给出的多余的警告。

“想好了，”龙我苦笑一下，“而且……我根本也没有别的选择吧。战兔那家伙，付出了这么多却什么也没捞到，实在太不公平。再说能把他带回来的也只有我了吧，倒是你，如果战兔回来了你会受到什么影响吗？”

葛城巧倒在柔软的大扶手椅上，眼神又回到了实验报告单，专心致志地检查行动的每一个步骤。虽说是为了还人情，但这件发明也确实是他几年来最得意的作品——这也意味着，缺乏任何实验就直接投入使用是风险极高甚至违背人伦的。

“我能受什么影响，根据我的推算，我们的人格极大概率会融为一体，当然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倒是你，如果不能把他带回来，意识很有可能消失在世界线往返的过程中，最坏的结果是‘万丈龙我’的存在被彻底抹消，没有谁会记得有这么个人，我反正是没那个本事救你……”

“更何况，即使我说桐生战兔回来了我就会死，你就会放弃他吗？”他淡淡地瞥了万丈一眼。

“我不会放弃他。”万丈龙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可能放弃桐生战兔，没有他的新世界是没有意义的……对我来说。我也不会放弃你，一定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来，就像一定有一个没有天空之壁的世界一样。”

龙我坚定的眼神闪瞎了葛城巧，葛城巧刚把头转过来一点点就马上转回去了。“呜哇，该说你们homo还真是可怕……那我也不废话了，今天是能出发的最后一天，我们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没有拖沓的意义了。开始吧。”

万丈龙我乖乖躺进了地上长得像棺材一样的装置里——这样子本来就够不吉利了，而且装置本身是葛城巧根据旧世界制造smash的东西改装的，这样联想一下就更不吉利了。

“等一下，装置启动需要能量，得借助你身体里Evolto的基因，所以需要你放点血。”

葛城巧拿着手术刀说：“我需要割开你的动脉，保证你沉睡期间持续不断提供血液，处于新陈代谢速度极缓状态下的你应该不会出现生命危险，我会尽可能减缓血液流动速度保证你的安全，但是——风险依然存在，你懂吗？”

“没关系，你快做吧。”

来到新世界的一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一天。怎么可能到此为止。

葛城巧看他这毫无防备的样子一阵无语，只能快速地割开伤口，把营养针插在万丈龙我的手臂上，拉好装置的拉门，看着透明玻璃底下龙我圆溜溜的眼睛，被这副懵懂的样子打败了。他忍不住又一次重复了注意事项：“记住了，你来到另一世界线时身上应该会有桐生战兔的危险扳机，但那并不能用来变身，只是回来的道具。”

“掉入陌生世界线的桐生战兔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但那个世界一定有不合理的地方。你得让他想起你，想起发生过的真实的一切，然后拉住他的手摁下扳机，你们就都能回来。随着时间流逝，你在那边的身体会被世界线排斥，所以无论如何一个月之后你必须来到穿越到达的第一个地点然后穿越回来，否则你就死定了。听懂了吗？必须回来，不管桐生战兔有没有想起你。”

“……听懂了。”龙我的声音透过装置穿出，模模糊糊的。

听懂个屁。葛城巧恨铁不成钢，反正那家伙不带走战兔根本就不肯回来吧！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别人拼死拼活，这种自大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桐生战兔。

人工合成的瓦斯气体逐渐充满了装置，在瓦斯催眠作用和失血的作用之下，困意席卷向万丈龙我。葛城忍看着龙我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忍不住喃喃：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笨蛋们。”


虽说身体留在了新世界，穿越的只有意识，但这滋味毕竟不好受。在世界线重新睁开眼睛的龙我感觉到强烈的呕吐感，忍住天旋地转的晕眩，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最近的垃圾桶干呕了一会儿，结果什么也没吐出来。好一会儿龙我才惨白着一张脸打量自己所处的位置。

……是nascita咖啡店旁边的一条小巷，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当年店长捡到桐生战兔的那个地方。

远处没有天空之壁的可怕形状，不受阻挡的视线可以触及很远很远的天际线。万丈龙我不禁有点恍惚了，虽说新世界也没有天空之壁，但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找战兔，发现只有葛城巧而战兔掉到了另一个不稳定的世界线之后更是没心情欣赏和平的美景，对他来说战斗还没结束，必须把战兔救回来，这才是完满的大结局。


在新世界里，所有经历过难波重工实验、吸入过瓦斯的人都有原来的记忆，包括曾被Evolto附身的店长。但是长着战兔的脸的人却是葛城巧，没有战兔的人格。桐生战兔没能来到新世界。

这对于万丈龙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本来大战之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和Evolto同归于尽，没能进入新世界的应该是他才对。但战兔一点也不天才地逞英雄，不计后果地追随而来，牺牲了自己。

想到一直以来战兔是背负着什么才一直战斗下去，龙我就觉得喉咙梗塞，难受得不行。他抓着葛城巧，翻来覆去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能救战兔。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甚至有点模糊了，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葛城巧告诉他的。一直到葛城巧说可能桐生战兔被炸到另一个世界线了，也许还有办法，万丈龙我才慢慢清醒过来，渐渐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从葛城后来轻描淡写的描述中可以知道，那时万丈龙我简直疯了，茶不思饭不想，别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他也能自动关键词检索出“桐生战兔”四个字。

“我真是觉得你身上那一股疯劲儿跟桐生战兔如出一辙，究竟说你像他好还是他像你好呢……”

葛城巧说的这些事，龙我都不懂得。他自认不是像战兔那样为了任何人都能不管不顾的笨蛋，只是觉得战兔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单纯地想要负起责任罢了。

葛城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住没有继续劝说和询问。万丈龙我毕竟是个行动永远快于思考的简单家伙，不会深究自己的动机。即使是葛城这样恋爱细胞差不多死绝了的科学家，也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猿渡一海或者冰室幻德没能回来，万丈也会着急，想尽办法挽回局面，这是因为肌肉笨蛋本性善良，讲兄弟情谊，但绝不至于疯狂，毕竟肌肉笨蛋本质是个乐天派。他究竟把桐生战兔摆在多么重要的位置上，他自己不知道，别人更不敢在这个情况下问。

葛城思来想去，慎重地表示融合新世界时万丈龙我和桐生战兔的存在都会被排斥，但不知战兔是怎么明白的，利用build的力量把万丈推了出来。

桐生战兔大概以为新世界的人不会记得自己吧，却不曾想本应被刷机重启的龙我可是把他好好地记住了，而且就像他义无反顾地救万丈一样义无反顾地找到葛城忍，表示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来。


万丈龙我一边为重情重义的自己感到自豪，一边又忍不住为如今孤身一人的战兔感到心酸。

“如果没有我……战兔一定和店长他们过得很幸福。”


零星雪花飘落到万丈龙我长长的睫毛之上，稍稍遮挡了他的视线。万丈龙我这才发现正是初冬下雪的时候，自己身上的夹克衫和牛仔裤无论如何都稍显单薄了些。

“嘶……好冷。”


万丈拂去头发上的雪花，开始回想和战兔度过的冬天。如果是战兔的话，一定会摆出很嫌弃的表情来，吐槽我是笨蛋，并对我的反抗充耳不闻，却会把自己的毛线帽子给我……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毕竟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吧，葛城说过在世界线里迷路的战兔记忆也受到影响了。我应该跑过去给他一拳？痛骂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人？或者，干脆把他打晕带走吧，反正战兔知道我是为了救他就肯定不会生气了。不然，还是饶他一次吧……

告诉他新世界的生活多么美好，大家都盼望着他回去呢。我也一样。


龙我把手放在玻璃门上，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吧台边的男人，黑色头发，穿着驼色的风衣，低头喝咖啡的样子都像是在算物理——根本不需要这么明显的特征，哪怕化成灰，万丈龙我都能认出桐生战兔。

那一瞬间耳鸣淹没了他，万丈龙我的世界随之寂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双腿行走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肺部是如何呼吸的。来之前做的所有准备在此刻土崩瓦解，理智在感情面前溃不成军，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喊：冲过去，抱住他。

但是不行。


他咽下喉头哽咽，用颤抖的手轻轻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问道：

“请问，你是桐生战兔吗？”

直到这一刻，万丈龙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