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好像又被人跟踪了。
　　温迪对风的感知向来是很敏锐的，不然他现在就不会站在风院的宿舍门口。提瓦特魔法学院对生源的筛选有严格的标准——在这片大陆，初级魔法不难学，能精通高级魔法的人可不多，学院能提供的资源到底还是有限的。
　　他调整呼吸，好让自己能更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感受身边的风上。不能贸然回头，会打草惊蛇。
　　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岩元素气息。对方的法力应当比他深厚得多，如果有意隐藏，温迪很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被人跟踪。
　　匪夷所思。但凡在这提瓦特魔法学院上过两天学，都该清楚风院学生直觉的敏锐。这人跟踪风院学生，明明有实力却不隐藏自己的气息，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些天一直跟着我，不出来见一见吗？”
　　轻若不可闻的话语，经风的传达后，准确无误地被送到了那人的身边。
　　温迪不能确定对方的意图，但他确信自己是绝对安全的，再蠢的家伙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动手。
　　片刻的沉寂。
　　岩元素的气息悄然淡去，那人离开了。
　　温迪回头，长长的旋转楼梯亮着暖黄的灯光，这个时间的宿舍楼里几乎不会有人走动。
　　真是奇怪，明明才入学不到一个月，岩院他都没去过几次。
　　“今天回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学院的宿舍是两人间，室友万叶是二年级的学长，为人体贴，见温迪神情复杂地走进来，不免关心发问。
　　风院人的敏锐是很难瞒过去的，温迪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便把自己近些天被跟踪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
　　“这段时间晚课下课你先别走，我去一级生教室接你。”万叶听了皱起眉头，二级生掌握的防身术法总归比温迪这种刚入学的一级生要多些，“虽然对方实力强劲的话不一定打得过，但我们两个风院的总是跑得过的。”
　　“好呀，”温迪愉快答应，“那就辛苦学长了。”
　　万叶叹了口气：“明天我再去琴老师那儿一趟，和她说一下这个事。先睡吧，晚安。”
　　“晚安。”
　　
　　
　　哒，哒。
　　“请进。”伊斯塔露听见敲门声，立即将手里的漫画塞回抽屉，并施了个小法术隐藏桌上乱七八糟的零食。
　　门应声开了，来人一身黑色法袍，领口、袖口等处用金线绣着华贵的纹样。深棕色长发低低束于脑后，自然过渡到与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眸一样的鎏金色。
　　“哎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伊斯塔露见是他，神情顿时放松许多，甚至有些嬉皮笑脸，“好久不见咯，摩拉克斯。”
　　“对，是风吹过来的。”钟离特意重读了“风”字，望着面前刻意插科打诨的魔法学院校长，眸色深沉，“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见过他了？”虽然几千岁还是维持着少女样貌的校长也不闹了，语气动作里透着与外表不符的老成。
　　钟离不说话，算是默认。
　　“好吧，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主要是最近刚开学，我这边事情确实有些多，还没来得及说。”
　　“大约在六月初的时候我第一次通过时与风的联系探查到他的气息，然后发现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失忆倒也没什么，关键在于他的法力似乎被下了什么禁制，我猜就是他失踪那时候有的吧。但你也知道的，我们这种级别的法师，法力长期封印对身体的影响……总之，不是特别乐观。”
　　伊斯塔露说完这些，眼神示意钟离可以继续发问了。
　　“为何不直接把他送来我这里照顾，现在这样未免不太谨慎。”钟离大概能猜到眼前这位的小心思，也知道对方确实有保障温迪人身安全的能力，但确实不大喜欢这种做法。
　　“因为有趣啊，”伊斯塔露躺倒在宽软的椅子上，“而且……”
　　半掩的窗外依稀有闪电划过，而后雷声走近。
　　下雨了。
　　
　　
　　温迪被雷声惊醒，破碎的梦境勉勉强强拼凑成型，撕扯着他混沌的思维。
　　梦中的场景满是鲜血、暗红的符文与戴着诡异面具的敌人，他试图调动风，却像在干涸的水井里打水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又是这种梦。温迪摇摇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刚刚的画面化作一把利刃，直直扎了进去。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顺着小楼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边慢慢喝着。上边传来万叶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还在熟睡中。
　　温迪将小台灯调至最暗，抽出一个不显眼的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每次这种梦的场景都大差不差，有的更清晰，有的更模糊。但是风没有回应带来的窒息感，今晚是最为强烈的。
　　或许他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温迪揉了揉眉心，胸口的刺痛慢慢散去，困意重新上涌。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把这些梦随便说给别人听。
　　
　　
　　第二天晚间下课，温迪听话地待在风院一级生的教室里，等万叶来接他。
　　他皮肤本来就白，睡眠不佳导致的黑眼圈特别明显，今天没少因此受到别人的关怀。
　　“走啦，温迪。”万叶在门口朝他挥手。温迪小跑着过去，发梢的小辫和青绿法袍的衣摆随风微微扬起。
　　两人一路聊着学院里最近的新闻，表面十分放松，却都暗暗留意着周围的元素气息。好在一路太平，温迪远远望见宿舍入口的灯光，正要松口气，却见那边还站着个人影，身姿挺拔，在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万叶显然也看见了，他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告诉温迪：“那位是……隔壁岩院的院长，岩神摩拉克斯。”
　　“不是说那位一直闭关静修，连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都很少出席吗？”温迪惊讶。
　　“确实奇怪，我也只在之前去给毕业典礼帮忙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因着莫测的实力与五百年前天空岛之战中的赫赫战功，“摩拉克斯”光是名字就有足够的威慑力。但在学院里见到老师前辈扭头就跑实在太怪了，两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问好。
　　“院长好。”万叶先起的头。
　　“院长好。”温迪乖巧跟上。
　　“嗯，”摩拉克斯对他们点点头，语调沉缓，“回得有点晚。”
　　“我们下次会注意！”温迪拉起万叶几乎逃一样地沿着旋转楼梯上楼，对方的目光像是能把他整个人看穿一样，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不顾礼仪也要跑掉。
　　宿舍门“砰”地关上，温迪靠在门后，长舒一口气。
　　万叶气喘吁吁：“你怎么突然……风院对回寝的时间没有限制，他不会罚我们的。”
　　在提瓦特魔法学院七大院系中，风院的院规最为自由，是已经被现任的雷院院长评价为“散漫”的地步。据说这是风院院长、风神巴巴托斯的授意，五百年前天空岛之战中他陷入沉眠后，这些规矩都没有被更改过。
　　“一言难尽，”温迪有些为难，他刚刚的表现确实过激，但总不能直说他感觉岩院院长要吃了他，“我以前好像见过他。”
　　“开学典礼？不对，今年的开学典礼摩拉克斯没有出席，”万叶思考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说自己之前因为生病失去了一些记忆吗，难道说……”
　　温迪扶额：“我感觉是，但是好奇怪，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法师怎么可能认识他嘛。”
　　“确实，不过你刚刚有没有留意他身上的气息？之前跟踪你那个人也是岩院的吧？”
　　“别问了，”温迪缓缓蹲下，把脸埋在膝盖间，他听见自己的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不能说有点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万叶倒吸一口凉气。
　　
　　
　　好吧，以普遍理性而论，突然在宿舍门口遇到别院的院长对普通学生而言确实挺吓人的。
　　钟离望着温迪仓皇而逃的背影适时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正如伊斯塔露所说，封印了法力的温迪忘记了很多事情。他把自己风院院长的身份忘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将曾经的恋人摩拉克斯忘得彻彻底底。
　　直截了当地告诉温迪一切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外表还是少年的小法师可能会被吓得当场施展飞行法术逃跑，虽然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差距钟离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关键在于，伊斯塔露警告过他，过度的刺激可能会激起温迪体内禁制的动荡，严重时可能危及神魂的稳固，连她都没把握处理好。
　　“别紧张嘛，都说了记忆会随着时间缓慢恢复的，”少女说这话的时候拈起桌上的沙漏，轻轻倒转过来，“就是个长短问题，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别问我，我真有点怕你问问题……你太认真了 ，也就巴巴托斯受得了。”
　　无视对方隐藏在埋怨中的调侃，钟离道：“从大局上看，你的计划确实不错。”
　　“那当然。”
　　“我可以帮助你执行计划，不过你要给出合适的价码。”钟离不给眼前这人飘飘然的机会。
　　“什么叫帮助我执行计划，你家那个小麻烦本来就该交给你照顾……算了算了，你自己拟一份契约给我看，没问题我就签字。”伊斯塔露崩溃。
　　回忆到此为止。钟离站在风院宿舍前的小花园里，掌心金光流动，符文写就的契纸在其中凝现。“伊斯塔露”的签名有些张牙舞爪，一看就知道是骂骂咧咧写下的。
　　他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讨要了一些方便进出风院核心区域的权利，以及要求对方在计划中要保证温迪的安全——然后对方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
　　“回得有点晚”并非是真的对两个少年回来的时间有意见，毕竟摩拉克斯自己在岩院都不管这些。
　　他是想说，欢迎回来，巴巴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