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知府最近在搞妇女革命运动。
具体在干什么呢,首先,不让裹小脚。其次,九年制义务教育必须贯彻到底,不论男娃女娃,一概滚去上学堂。这家人若是不让女娃娃上学怎么办?没事,衙门里关三天就老实了。
接下来,知府开始带着劳动妇女们,举起锄头斧子锯子,大刀向木牌坊上砍去。
徐霞客外出将将回来,累死累活帮汤显祖那大小伙子追媳妇追了仨月,回来却觉得已经过去了三年。
他瞅着应天府内热情高涨的大姑娘小媳妇老阿婆们,有些懵逼。
“春花,这是怎么了?”他揪住一个满头珠翠、通身金银玉石绫罗绸缎的美貌姑娘,此人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巨富。
春花掩唇笑得娇娇俏俏:“这不是徐大哥吗,你出去许久自是不知,咱们知府带着姑娘们砸木牌坊呢。”
徐霞客一愣:“砸木牌坊?”
徐家是江南望族,族谱拉出来能给小脚老太太裹上八十八圈,这样的人家最是看重名节名声,家里的木牌坊也是罗列得十分壮观。
若不是为了这木牌坊,沈万千也不用嫁来徐家守活寡。
徐霞客看着小强打远处过来,递给春花一把宝石嵌着把柄的斧子,春花便再没理徐霞客,“呵”一声用力挥向她面前漆红似血的木牌坊。
她挂起半是嘲讽半是畅快的笑:“你说这红漆,像不像血呀?要我说,这木牌坊呀,就是咱们女子用自个儿的血肉竖起来的呢。”
远远的,知府正在府衙前抑扬顿挫地演讲,主要中心思想是科普木牌坊的危害,女子也是人,是人就不该为形式所累,生生糟践在一桩死物之下。
徐霞客听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他带着莫名的笑意转身,恰看见沈万千在人群中,似一朵亭亭净植的沐霞晚莲,眼眸亮如星辰。
“嫂……”刚一开口,徐霞客骤然打住,将这称谓咽了下去。
他拨开人群,挤到了沈万千的身边。他常年在外游历,风吹日晒使他俊秀的脸添了许多深沉与坚毅,同时又有一身洒脱畅快的江湖气。
沈万千怔怔看着他。
徐霞客微微一笑,牵起了沈万千的手:“阿千。”
沈万千下意识要抽出手,徐霞客却握得更紧。
他说:“如今没有木牌坊了,阿千。”
他的话说出来,沈万千忽觉鼻尖酸涩,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她说:“江南的花开了。”
徐霞客拂去她发间的零星花瓣,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是啊,江南的花开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沈万千只听徐霞客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她伏在徐霞客肩头,起先愣了好一会儿,半晌闭上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沈万千随徐霞客走过五湖四海,访过三山五岳,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她仍未忘记徐霞客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阿千,我带你去看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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