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7323704
【骆索何索】一生误

作者 : 明月夜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扫黑风暴 索东 , 骆山河 , 何勇

标签 骆索 , 何索

213 7 2022-2-24 12:29
导读
架空古代背景,索东视角,骆山河白月光设定,主骆索亲情向和何索。
私设多,全员重度ooc预警,涉及政斗的剧情无脑多bug预警。
未完,大概率已坑

何勇去他老师家蹭饭的时候,瞧见了一个陌生的青年。

骆山河也不见外,把他招过去,指着那个青年对他介绍道:“这是我从前收的学生,也是我认的义子,索东。你们俩也算是师出同门了,小索刚来京城,你往后多照拂些。”

骆山河学问精深又名声在外,教授的弟子无数,有些是像他这样的侯门子弟,也有不少是寒门挑出来的好苗子,对于这个新学生的出现,何勇也不意外,只是骆山河对各个学生向来一视同仁,像这样认作义子接到家里的还是头一遭,何勇对这人起了两分兴致,也就直勾勾地打量他。索东瞧着比他小好几岁,身形单薄,比他还矮上小半个头,瞧着是个再文弱不过的书生,除了看着温和秀气些,也瞧不出什么过人之处。索东抿着唇,有一瞬间的局促,接着又平复下来,走过去行了个礼,举止倒是落落大方,低声唤了他一声小侯爷。

何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直接问道:“不是该喊师兄吗?”

索东估计没料到他会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骆山河,却没想到骆山河悠然地端着茶杯品了起来,索东深吸一口气,颇有些僵硬地改了口:“……师兄。”

何勇也没想到一个称呼问题弄得像他胁迫良家妇女一样,心里也老大不自在。在用饭的过程中更是拘谨,索东的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像是拿了尺子比着教出来的,对骆山河更是关怀备至,布菜添酒做的恰到好处,何勇是将门世家出身,虽然跟着骆山河学了好几年,礼仪诗书和京城一众纨绔子弟比起来算是一骑绝尘,也从没看过索东这种标准到渗人的作风,一顿美味佳肴吃的味同嚼蜡,再看索东,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一见骆山河用完餐,立马起身去扶,小声说道大人先回房休息去吧,我来招待这位小侯爷就好。

他声音放得轻,若非何勇从小耳力惊人恐怕也听不太清,他瞧着索东这副恭敬到极点的作态,越看越觉得不对,总觉得索东不像是个从小四书五经养起来的学生,倒像他爹身边那几个荆棘风霜里磨出来的死士一样。等索东再次回到待客的大厅,他也不管人家的道歉声,只几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抓他手腕。索东挣了两下没挣开,抬头看他,一双鹿眼里有几分茫然,缓声道,小侯爷,我不好男风的。

何勇立时松开他,看索东皱眉揉了两下手腕,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人分明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眼看着索东瞧他的眼神已带了两分戒备,干巴巴解释道:“我就是觉得和师弟你一见如故,想和你当场拜个把子……”

索东瞧着他的眼神更奇怪了,直言道:“小侯爷如果想和骆大人拉近关系,可以直接找他,不必在我这绕一道。”

何勇有些莫名其妙:“我已经是先生的弟子了啊……倒是你,既说是先生的义子,怎么还一口一个大人的?”

索东微怔,继而解释说道:“我身世不太好,骆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大人虽认我为义子,我却不能厚颜以大人之子自居。做大人的学生已是侥幸,真要说来,我原应是大人的家臣。”

何勇确实不太懂他这种思路,又坐下和他谈了一会,原本还想试探试探索东的学问,几句下来自居差点阴沟翻船,索东给足他面子,没半点让他难堪的,他有些赧然的同时,对索东的怀疑早打消了大半。又撑了一会,实在是坐不住了,才起身告辞。

索东礼数周到地把他送到门外,客套地朝他一笑,说道,小侯爷,再会。

何勇回头看骆山河的学士府门匾,不免有些感叹,先生府上来了这么个无趣的人,以后怕是没办法来这蹭饭了,不知有没有办法,把先生这的厨子挖回侯府。


偌大的京城,索东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没什么存在感,但由于骆学士的高知名度,也不过一月左右,索东这个骆山河义子的身份还是悄然传开。

索东站在书肆前,静静地看着面前来者不善的拦路人,沉声道:“这位兄台,劳驾。”

孙兴一双眼睛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压抑住眼中的兴味:“如果我不让呢?”

这人是不是有病?索东皱了皱眉,语气依旧温和:“好狗不挡道。”

孙兴嗤笑一声:“骆少爷还真是牙尖嘴利。”

索东眉头越皱越深,语气放重了些:“这位少爷,我姓索。”

孙兴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表情,“我知道,骆山河的义子嘛,姓索又怎么样,我也不姓高。”

索东的脸色彻底阴沉了。想来这就是高明远对外宣称的侄子,但众人心照不宣的那个私生子。骆山河高风亮节,在外也无半点私相授受之事,他如何能容忍旁人用私生子类比这样一桩子虚乌有的传闻来玷污骆山河的清白?而且,他将骆山河视作神明,他与骆山河的关系,哪里是能用私生父子这种苟且关系所定论的?

更何况,高明远是什么人,也配和骆山河相提并论吗?

骆山河和高明远虽然在朝堂上不对付,好歹还维持着三分体面,他也不想真和高明远这个声名狼藉的私生子有什么纠葛给骆山河添麻烦,他将压抑住心下的不满,神情仍是颇为平静:“孙少爷怕是误会了些什么,索东不过是骆大人的家臣,何况,我也没孙少爷这样的脸皮。”

孙兴眼底的阴郁之色愈重,朝他又靠近了几分,手掌搭在他的肩上,指腹在他肩头施了几分力摩挲,凑过去轻笑道:“家臣?那我要是让你在这给我跪下呢?”

索东伸手钳住他手腕,身上久违地冒出几分戾气来:“孙少爷,你非官身,我非奴籍。要我给你跪下,凭你也配吗?”

“消消气,消消气。”一双有力的手不容置疑地将蓄势正发的两人分开。何勇脸上带着敷衍的笑意,挡在索东身前,语气含笑:“我小师弟今年还没加冠呢,孙少爷一大把年纪了,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小师弟?”孙兴冷笑一声,“何小侯爷,你师父家的这个下属未免太不懂事,骆学士若是连管教个下人都管不好,就别想着整日在朝堂上乱搅和了。”

何勇笑容渐渐敛去,沉声说道:“我小师弟新入京,若有言语得罪之处,我代他赔过不是。他是我师父亲收的弟子亲认的义子,与孙少爷和高相爷之间的‘叔侄’情谊自然大有不同。何况,若说治家不严,孙少爷若不想让高相爷背上这样的骂名,就该整日闭门不出,免得被御史抓到把柄。”

何勇家世好,孙兴往日和他对上的次数也不少,向来难以占什么上风,何况眼看着索东在他背后一副平静看戏的样子,心里知道是奈何不了对方,放了几句狠话便转身离开了。

何勇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上索东清凌凌的眼睛,刚想不见外地去搂肩,忽地想起对方上次不好男风的说辞,手都抬起了又怕他误会而放下,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怎么跟这家伙对上了?”

索东微微皱了皱眉:“我没招惹他,我从前都没见过他。”

“那就是他又惹事了,”孙兴名声向来不好,连累得八面玲珑的高明远都被那帮弹劾了好几次,何勇也没多想,只说道:“你往后避开他些就好,他仗着高丞相不知道干了多少混账事呢,你初来乍到的,别给人家不声不响地套了麻袋。”

索东抬眼看他,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我也没那么没用。”

何勇这下倒不知道该接什么了,怕孙兴又来找麻烦,索性陪着索东挑完书以后将他一路送回学士府。索东本以为他会跟着进去,见他停下脚步后一愣,回头去看他,何勇脸上带着笑,朗声道:“我就不跟着进去了,老爹在家里留了饭的。”

索东点头示意知晓,刚走了两步路,又听到何勇在后面叫他。

“索东,其实你生气瞪人的样子,比假笑看起来顺眼多了。”


索东一面走一面疑惑,他平时当真笑得很假吗,怎么连刚认识没几天的何勇都发出这样的感叹。他从小是被当成死士培养的,除了练武不作他想,整日在生死的边缘线上徘徊,自然笑不出来。等八九岁的时候技艺不精被当成弃子随意扔了,若不是骆山河恰巧路过救下他,他早就死在山野之间了。骆山河待他极好,亲自教了他两年,后来他去了书院,也常能收到骆山河的书信关心他的学问和生活。他身世飘零,骆山河便收了他作义子,每年过年总会将他接来同住。他幼时经历太过单一,算不上经历人情冷暖,遇到骆山河以前,甚至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后来去书院读书时,他也是格格不入的,但是骆山河想让他融入,他就拿出从前学武的拼命劲头去和那些同窗学,学习正常人是如何同人打交道的,喜怒哀乐学不来,只能靠自己领悟,但几年下来,他的礼节倒勉强算得上无可挑剔。骆山河每次见着他总要感叹一句,他样样都好,就是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他那时候正在练字,闻言抬头去看骆山河,极认真地说,我可以去学。他是有这个自信的,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他下功夫去磨,一定能学得来的,只要骆山河一句话,他什么都可以去学。骆山河一噎,失笑道,这哪是学得来的,严谨也好随性也好,全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但他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像其他同窗的性格养成在童年时已初见端倪,往后不过是从那棵小苗渐渐长成大树。他的童年却没有阳光雨露,他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被训练的人一刀刀地削磨,磨去原本的棱角,再打造成一柄新的不会背叛主人的趁手兵刃,他从没有思考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机。后来遇上了骆山河,他被融化成一滩水,连从前坚定的使命也没了,他把自己放到哪个容器里,他就是个什么样的人,骆山河希望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骆山河若要他坚持做自己,反而让他觉得迷惑而为难。

他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往事,脚下却凭着肌肉记忆径直走向骆山河的书房。骆山河正喂鸟呢,看他来了也就随口招呼一句,早当自家孩子看了,也用不着客气。

索东来到他身边,浑身习惯性的紧绷才渐渐放松下来。他不着痕迹地往骆山河身边又凑了点,把方才遇见孙兴的事一一讲了,骆山河听到孙兴的名字就习惯性皱眉,听到他没吃什么亏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无奈起来:“他那样污蔑你,你单解释并非我亲生也就是了,何必把义父子关系也抹去了,非得说什么家臣呢?你是正儿八经给我下跪磕过头的儿子,难道我当你爹就这么委屈你了?”

索东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这是在骆山河面前独有的,像是他八岁时浑身泥污被干干净净的骆山河捡到时一样。他给自己想了个解释:“事急从权,总不能让他乱七八糟地瞎说污了义父清白。我是家臣,才能彻底地摘出来。”

骆山河自然知道他对这个身份的别扭,也不是一两次了,每次纠正都收效甚微,说狠了他也不辩解,就摆出一副认错的模样,骆山河也就不忍心再说他了。他这次解释时好歹还知道用上义父这个称谓,虽然多半是怕他生气才刻意讨好,但已经是了不得的进展了。骆山河叹息一声,也不强求什么了。

反正来日方长。

索东悄悄舒了口气,知道这一关是过了,下一刻就听到骆山河沉稳的声音响起:“小东……你有想过入仕吗?”

索东一怔。家国大义,骆山河是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的,他也听得认认真真,但他扪心自问,若要在家国天下和骆山河里选一个,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选骆山河。他过去曾想,他一生一世只效忠于骆山河一人,骆山河为家国大义而活,真要算来,他也不算愧对良心。想明白这些,他也再没想过入仕做官之类的事情,但骆山河的话于他而言比金科玉律还有用,他只迟疑片刻,便问道:“大人希望我入仕?”

骆山河斜瞟了他一眼,为他又不声不响把称呼改回去而无奈,继续说道:“明年便有春闱,我记得你院试已经过了,你学问向来好,这段时间捡起来复习复习,今年去把乡试考了,明年春闱过后,便可入仕了。”

骆山河对他的学问自然有信心的,想的也无非是他一路顺风顺水地考个好名次以后能按部就班地得个官职,这样多少能让他多些保障,不过这番话说出口,确实是极信任他了,若是传出去,哪怕他名声极盛,少不了有人说他狂妄自大,甚至有些过分的还会揣测他结党营私为亲信图谋官职。索东却是纠结,他倒不怀疑自己会考不上,他私心里不太希望入仕,但若开口拒绝,又怕骆山河失望,一时拿不定主意。

“师兄要入仕吗?”新闯进来的少年听了个一鳞半爪,懵懵懂懂地问起来。

索东竟不知道该如释重负还是该更慌乱,认认真真地朝这位太子殿下行了礼。

骆山河是太子的太傅,太子对他敬爱非常,也常来骆山河的学士府,索东往日与太子见过的次数不少,他对外人向来是温和而冷淡,太子年纪小,性子也活泼,平日倒没怎么在乎身份之别,对索东一口一个师兄喊的近乎。事关君臣大义,骆山河倒不会像惯着索东那样惯他,每次听他开口都得纠正一次,不过肉眼可见没有效果,太子笑闹一阵也就过去了,往后接着我行我素。

太子一副好奇心过剩的样子,缠着骆山河问索东是不是要出仕。骆山河只得给他从索东的学问讲起,再谈到明年的春闱,最后才轻描淡写地提一句,若是他有本事真考过了,去朝堂磨砺一番做些实事,也算是不辜负他这些年所学。

小太子又开始絮絮叨叨地问着那师兄适合什么样的官职,骆山河打太极说些为国尽忠无论官职之类的话,索东在旁边站着神游天外,忽地想起何勇之前同他说的那些话。

若是一定要选个官职的话,其实御史好像不错。


何勇来学士府来得更勤了。骆山河平日事忙,只好让索东作陪,当然,他也确实希望索东能从何勇身上感染些少年性情。反正无论缘由,最终结局就是索东不少时间都用来陪何勇了,多半是何勇说着,他偶尔附和两句,至于何勇对他身世那些明里暗里的打探,他也全数给挡回去了,几次以后,何勇也就不再同他提那些话了,只谈些京城子弟的趣事来消遣。

“所以,你不想出仕吗?”索东有些惊讶于何勇对旁人情绪的敏锐,他原本自认为遮掩得不错的。

在何勇面前说实话要相对容易一些。索东的人际圈简单的可怜,骆山河处于世界的中心,却被他高高地供奉在神台之上,在这样一个窄小的圈子之外,何勇摸着圈子的壁岩,正试探地往里面伸一只脚过来。他简略提了提自己的顾虑,也不多说,何勇挑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有法子帮你解决。

索东心头升起些不详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何勇已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向骆山河的书房,也不顾骆山河那句“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的轻斥,便认真说道:“先生,索东他不想出仕,你别逼他。”

索东在后面气血上涌,顾不上礼数,高声打断他:“何勇!”

何勇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一副我就是说了你能拿我怎样的有恃无恐表情。骆山河若有所思,看着他们的互动,把索东招过去,放缓了声音问道:“不想出仕的话,那就不去好了,为什么不肯直接同我说?”

索东嗓子发涩,何勇已抢先一步说道:“那自然是怕把先生你气出个好歹来。”

骆山河又斥他胡闹,眼神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颇有些惊讶地叹道:“看来你们相处得还真不错,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就该多亲近些。”

何勇还在那说什么同门师兄弟理应如此,索东听得头皮发麻,和骆山河解释了几句便扯着何勇的袖子把他拽出去。何勇身量比他大些,他虽习武多年,但先天力气有限,好在何勇放松了随他拽,还在门框踉跄着跌了一下,索东顿了顿,等他站稳后,才把他一路带回自己的房间。

索东那副外人面前万年不变的表情早绷不住了,无奈道:“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何勇没把自己当外人,一面欣赏他房内陈设,一面笑道:“是啊,你看,这不是很顺利地解决了吗?”

索东默然不语,他叹了口气,坐到对方对面,认真说道:“你到底在顾忌什么?那是你的义父,那是你的老师,你在他面前,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出口的?对先生来说,他是希望你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想看到你死扛着不说最后死在他面前?”

索东说不出什么话来。何勇也不逼他,只接着笑道:“你从前说,不知道先生希望你做自己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这样啊。你不愿意出仕,哪怕先生劝你你也不愿意,这就是你自己的想法。把这些话好好同先生说了,实在不行就闹一闹,先生总舍不得逼人太狠的,你同他都能舒坦些,也省得我在中间当传声筒。”

索东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半晌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我总归是说不过你的。”

何勇把玩着手上的玉佩,算是有些得意地收下他的赞美,给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六月初七的生辰吗?”

索东一愣,点头应下了。

他自然是不记得自己的生辰的,六月初七是他遇到骆山河的那天,算是他的重生之日,也就被他当成生辰来用。

何勇叹道:“那可惜了,我那时候已经不在京城了,你加冠这样的大事,我竟不能参加。”

朝廷不久要对异族动兵,何勇将要跟随他父亲远赴北境,这是索东早就知晓的,因此也不感到意外,诚心安慰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说的是实话,他一点没把这次生辰当回事,何勇显然没这么想。他极郑重地解下了腰间的配剑,塞到索东手上:“这是提前送你的生辰礼。”

索东有些茫然,拿着剑不知所措,下意识说道:“我不能收。”

“我今天带过来,本来就是打算送你的,你往日见我佩过剑吗?”何勇顿了顿,又说道,“也不算特别名贵,不过是我从小就得到的剑,对我来说与众不同。”

何勇盯着索东,目光灼灼:“我的意思,你能听懂吗?”

索东眼眸低垂,将剑收下了,声音干涩:“屋子里的东西是我全部家当了,你自己挑一样吧,算我的回礼。”

何勇带着温度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了一遍,看他捏着剑的指节泛白,才有些不忍心地移开眼睛,大略地扫视他的屋子,随手指着墙上挂着的剑问道:“这个行吗?”

索东松了口气,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将左边那柄取下来,有些歉然地说道:“这把有些破了,是我遇见……遇见义父以前的旧物,那柄是义父相赠,我不太想送人。”

何勇眉毛一挑,迅速接过,欣然说道:“我送你的也是故剑,我就喜欢这种旧物。而且,你愿意同我说真心话,我很高兴。”

索东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但总像是隔了一层迷雾,何勇已经心满意足地准备走人,临出门还回头喊他:“我出征的时候你可以不来,但我回来那天,你一定得来找我啊。”

索东心稍微定了些,他想,再怎么复杂的事情,几个月功夫总能想清楚了吧,于是,他也诚恳地向何勇点了点头。

一定。


何勇出征那天,他果真没去。太子偷摸着跑出来找他抱怨,说孙兴又闹了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就是战事在即没人盯着他,饶是如此,原本负责后方的高明远又要忙着解决军需后勤,又听闻孙兴给他惹麻烦,那天发了一大通火,当晚就病了,隔天就去找陛下请罪告假了。

索东有些惊讶:“那这摊子事谁来管?”

太子啃着手上的绿豆糕,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肯定是太傅接手吧,朝中除了高丞相,也就太傅威望能力都够了。”

索东心想,这应当勉强也算一件好事,骆山河肯定尽心尽力,总不会给何勇使绊子。

晚间骆山河回来时,也向他提到这件事,倒没他想的这么乐观。他撑着头看着骆山河,问道,是怕高丞相使绊子?骆山河轻笑道,想来他应当是有分寸的,就算平日争得厉害些,碰上国之大事,想来也不敢拿前线战事作筹码来搅局。

事情的发展总是在该正常的时候突然荒谬起来。

骆山河兢兢业业月余,高明远一派安静得让人不习惯,直到五月底突然传来前线的消息:大军溃败,何勇父子生死不明,何勇副将李成阳投敌。

朝堂哗然,众多大臣上书请求派兵增援并彻查此事,皇帝对增兵一事态度暧昧,却下了明旨彻查李成阳亲眷,并派人继续打探前线消息。

李成阳并非高门大户出身,但从前是何勇的同窗,初上战场就是跟着何大将军,立下不少战功后逐步擢升到今天的职位。骆山河与何家亲厚,何家的独子是骆山河的嫡传弟子一事人尽皆知,朝堂内外便多了不少要查骆党的李成阳需得从骆山河入手的声音,骆山河一面要稳住局面,一面还在操心前线战局,短短几日便憔悴了不少。

事态进一步恶化,是前线传来新的消息。皇帝派去的亲信回来时,带来了一些重伤濒死的战士的血书和遗言,前线的辎重粮草极度短缺,特别是最近半月,根本没收到任何物资,在最困难的时候异族围攻,大军硬扛了三天,最终实在是饥困交加,李成阳与何勇闹翻,李成阳率领自己的亲信投敌,何将军战死,何勇独木难支,拼死冲出重围,如今生死未知。

消息一出,朝堂上的氛围又微妙起来。此前穷追猛打的高党突然噤声,而骆党的官员也将犹疑的目光投向骆山河,皇帝对着满朝不发一言的公卿面色沉凝,最终只下了骆山河禁足的圣旨。

索东在家中陪着骆山河。骆山河依旧是从容的,他甚至比前些日子还要更加淡定从容些,这种感觉让索东感到不安,像大山将崩前最后的平静,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吓了他一跳,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脑子。

索东在惴惴不安之际等到了来搜查的人。为首的是高明远的学生,这位新升职的刑部大人对骆山河很是恭敬,一副笑面示人,搜查的时候却是雷厉风行。索东的眼神死死地落在他身上,指甲嵌进掌心,久违的杀意在心底蠢蠢欲动,来掩盖住那些不愿细想的恐惧:纵然骆山河是清白的,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骆山河起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和那人客套地寒暄起来。直到搜查的手下从骆山河书房暗格中搜出一封信来,不敢耽搁赶紧送到前堂,才打破他们沉闷的对话。

索东年纪轻,脸色已经忍不住变了,骆山河瞧着比他沉稳的多,只笑道,高相好本事,这可不是人赃俱获了吗,又问道,不知道这信里写了些什么?

那人掂着手中的书信,面色沉重,冷声道:“骆大人,就算朝堂之争,高相也是堂堂正正,从没牵扯到北境异族吧?”

索东心中一震,没想到竟是与异族的通信,听他的语气,似已认定骆山河通敌叛国了。索东心中一团乱麻,不能再让他乱说了。他下意识想要抽出武器,手移到腰侧才发现空空如也,脑子渐渐清醒了些——他在家中向来是不佩剑的。十岁以前剑不离身的日子,现下向来恍如一梦。他眨了两下眼睛来理解现在的场面,骆山河在他身前挡得严严实实,他怔怔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他固执地不肯承认这是无力回天的无措和绝望。

搜查的人满载而归回去复命了,瞧着骆山河的眼神大多带了些鄙夷。骆山河回头看向索东,面上一派平静之色:“你的冠礼,怕是没法子好好操办了。”

索东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易察觉的哭腔:“是他们在诬陷您,我带您走……”

“傻孩子,已成定局了。”骆山河顿了顿,轻叹道,“只盼此事别牵连太多人,你……你也不曾是我什么人,又没入官场,只盼你别被牵连。”

当日,大学士府便被重兵把守,骆山河安如泰山,索东面上也只能摆出一副沉着姿态,心下却越发不安,甚至听说太子要闯入府中见一面骆山河都被阻时,这种不安便越发明显起来。

骆山河自尽那天,是索东的二十岁生日。

他那几天害怕有什么刺客会突然出现在骆山河身边,便又干起了老本行,抱着剑一直守在骆山河身边,哪怕骆山河入梦时,他也身姿挺拔地立在骆山河床头,像他手上抱着的那柄剑一般。直到实在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得像坠了一座山,骆山河在旁边柔声哄他,现下是白天,你先回房去睡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索东只靠心底那点信念撑着,全凭身体本能行事,骆山河的声音远得像来自天际,在那一道熟悉的让他信赖的声音的驱使下,他恍惚地被牵引着回房,往床上一趟便昏沉地睡过去。

梦里很不安生,幼时练剑的鞭打、书院读书同窗的揣测和奚落、何勇走前的笑脸和满面是血被斩落马下的画面,最后是骆山河,从荒野之间那个温暖的怀抱开始,一幕幕的闪回,最后的骆山河是虚幻的,依然是温柔持重的笑容,渐渐的,他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索东惶然地四下张望,天地茫茫,却再没第二个人的身影,他心底绞痛,忽地睁开眼来,剧烈地喘息两声,也不顾额上的汗水,拎着手边的剑,便赶往骆山河的书房。

骆山河刚服完毒。他看上去甚至还是精神矍铄的,望着索东的眼神依旧是疼爱的,就像过往一个寻常的午后,索东小心翼翼地敲开他的房门,就那么在他身边守着。

骆山河第一次在他最疼爱的学生脸上看到那样深沉的绝望之色,那个武艺高强的孩子甚至还在门框处绊了一下,他眼眶越来越红,说话也语无伦次的:“先生……义父……还没到那一步啊……你不能……”他越说越急越乱,说到最后甚至带了几分,骆山河不曾听懂的乡音出来。

骆山河压下喉间的腥甜,朝他招招手:“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叮嘱你。”

索东乖巧地伏在他身边,骆山河的指尖划过他的发冠,轻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自尽,此事就能尽早结束,陛下也不会由着他们乱来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的,你别怕。”

索东的眼泪已经沾湿了小半张脸,骆山河轻叹一声:“若此事牵连不到你,自然最好;若牵连到了,也别管那些正义清白的一套,用你的功夫,逃吧……往后,找个偏僻的地方,用我教你的那些学问,做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也挺好的。”

索东终于发出声来,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语无伦次地恳求着:“先生……你不能这样对我,今天,今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您已经欠我一个冠礼了,你不能……不能让我以后想起这一天,想到的是你这样……先生,你不能这样……算我求你,别这么对我……”

骆山河心底一阵酸楚,那瓶毒药渐渐起了效用,五脏灼烧一般疼得厉害,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索东咬了咬牙,飞速抢过那瓶药,对着空瓶微微愣神,待反应过来便立马扔在一旁,抽出佩剑往脖颈挥去——

“索东!”骆山河厉喝一声,急火攻心之下咳出一口黑血,趁着索东愣神的片刻功夫命令道,“你给我把剑扔了!”

索东从没听过他这样严厉的语气,他固执地抬头看着骆山河,好像还是当年荒野间那个骨瘦如柴、眼神凶戾的孩子,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是您的死士,我是您的义子,臣殉主,子殉父,您……您连最后一程,都能不让我陪着您吗?”

骆山河低叹一声,尽量将语气放的平和温柔:“小索,你不能死……我还有几桩事情,要求你办,你若就这么随我去了,我死也难以瞑目。”

索东愕然地瞧着他,保持着跪在他身侧的姿势,听骆山河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第一件事,何勇如今不知性命安危如何……他的旧部亲属,你往后如果碰上了,若有机会,还是照拂一二。”

索东喉头哽咽,仍是乖顺地答道:“是。”

“第二件事,太子年幼,与我也有几年师徒情分,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也不知会不会将他牵扯进来……你别、别针对他。”

索东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直到听到骆山河抑制不住的咳声,才咬牙应道:“先生放心,我知道的。”

骆山河唇边渐渐扬起一个极浅的微笑,颤抖的手掌覆上他的头顶,轻声道:“第三件事,才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别想着报仇,别想着拼命,无论如何,珍重自身。”

索东眨了眨酸胀的眼睛,藏在里面的几滴眼泪夺眶而出,他努力睁大眼睛习惯泪光中这片朦胧的世界,分明是想质问骆山河的,只是话一出口就因为明显的颤抖和哭腔而平添了几分软弱:“先生,你别逼我……”

“索东,这么些年下来,我待你也称得上尽心尽力,”骆山河没什么力气了,凭着最后几分气力勉力和他说话,每说一句话都累得喘不上气,“哪怕你当我挟恩图报呢……这最后一件事情,你答不答应?”

索东下唇被咬出血痕来,他无意识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内心烦躁得想要将外面那些守卫的人全给杀了,但对上骆山河近乎哀恳的眼神,又只觉得无力,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哑声道:“……先生放心。”

骆山河一下子放松下来,又咳了几下,呼吸渐渐微弱下来,索东跪在他身边,去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温热一点点在掌心流逝,直到那人的身体彻底冷下来,他松开骆山河的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最后一次额头触地的瞬间,才终于承受不住一般,鼻尖一酸,伏地痛哭起来。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