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八点，哈利从睡梦中醒来，抓起床头叫嚣不停的闹钟让它闭嘴，从松软的被子里把自己拔起来。他睡得其实不熟，从少年时期就不断折磨他的噩梦似乎已经形成一种习惯，即便在伏地魔灰飞烟灭的这么多年后依然纠缠着他。
他转身看了看墙面上的挂历——早在午夜十二点它就悄无声息地又往后翻了一页，醒目的“六月五日”大幅度跳动着，提醒他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德拉科早就不在了，哈利摸了摸身旁的被窝，他们昨夜做了一整晚上，但最终在入睡前因为哈利不准德拉科内♦射而吵了一架，德拉科抱着被子阴着脸跑去了客房，留哈利一个人又气愤又歉疚地坐在床上发呆，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缩回被窝。
哈利有时候觉得他们俩在一起的决定是个错误，他早该知道的——波特和马尔福不会有共同语言，这一点从上学时就已经很明白地敞开在他们面前。
但不管怎么说，德拉科的生日还是要过的。哈利趿拉着拖鞋洗漱，轻手轻脚地滑开客房的门——德拉科确实还睡着，床上被子鼓起一团，看得出昨夜也是在愤懑中度过。
哈利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扣上门，走到厨房煎培根赔罪。他把面包和培根摆进盘子里时，正巧看到猫头鹰飞了过来，两只小脚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窗户，喙间还噙着一份厚重的《预言家日报》。
他怕它吵醒还在休息的男友，推开窗户将猫头鹰迎进来，再支付了几个铜纳特，迅速放飞了。
德拉科还在睡，猫头鹰的动静并没有吵醒他。哈利叹了口气，对盘子里冒着热气的培根施了个保温咒，坐在餐桌前翻阅那份《预言家日报》。
“救世主与前食死徒情比金坚，休假一天只为陪男友过生日”，“相关人士透露伟大的哈利·波特和马尔福感情不合”……看看这都是什么？丽塔·斯基特那个女人就不觉得自相矛盾吗？这些人什么时候能舍弃掉对哈利·波特本人私生活的强烈探寻欲望？
哈利觉得头更疼了，那篇《救世主与前食死徒情比金坚，休假一天只为陪男友过生日》占据了整整两个版面，其中一个版面全是他和德拉科各种场合的合照，十几个哈利·波特和十几个德拉科·马尔福朝他眨着眼睛，有几个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他望着德拉科们怔怔出神，低声说：“你怎么总是这么……”
“你在和谁说话？”
哈利回头，德拉科显然是刚醒，有几根金发翘了起来——他现在的头发比上学时要长了一些，碎发没打发蜡，柔软地垂在肩上。
“没什么，早上好？”哈利试探地放下手里的报纸，“早餐准备好了。”
德拉科点了点头，眼角还挂着消不去的黑眼圈，依然摆着一张臭脸转身去洗漱。
哈利趁这时间迅速把《预言家日报》收起来——德拉科如果看到头版头条就是“救世主和前食死徒”，估计一整天的好心情都会破坏掉——虽然很可能本来就没剩下多少。
他把报纸折起来，倒了一杯红茶，又从柜子里找出方糖和牛奶，翻找方糖罐子时瞥过报纸一角，恰好看到“巫师情侣互助协会”几个单词。
喔，我可能急需这个，哈利心中嘀咕道，远远听见德拉科讽刺他的声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德拉科的这个生日显然过得不是特别美满。哈利已经尽自己所能让他的情人稍微不那么委屈了——和傲罗谈恋爱其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除非你也是魔法部工作的官员）。
一周前德拉科就在期待他请长假两人一起去西班牙游玩。可随着战后魔法研究的复兴，一些白魔法研究专家又开始披着合法的皮进行一些违规实验，屡教不改。整个魔法部都正为这个苦恼着，哈利身为英国魔法界的旗帜当然也不能免责，因此请假的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任魔法部部长出面，亲口说只准许哈利离岗一天。
德拉科也是因为这个攒了一肚子火气，昨夜全部爆发了出来——可叹哈利本来就已经非常疲惫，如果同意了他无礼的请求，无疑会折腾更久，或许这金贵的一整天假期都要在昏睡中度过。
梅林知道他只是想清醒着多陪德拉科一会儿。
哈利异常疲惫，德拉科几乎给他摆了一整天脸色——即便哈利扯着他一起去看了部还算不错的麻瓜电影。走出电影院时哈利猜测德拉科心情不错，出言赞叹了电影两声，大意是麻瓜也会创作出不错的作品。
德拉科毫无预兆地生气了，用起了很久不用的难听词汇辱骂麻瓜，很快这场谩骂又波及到赫敏和罗恩，紧接着就是整个魔法部和英国魔法界——哈利敢保证他在单方面输出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到哈利就在他身旁听着，他们在刚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约定过不再把两人之间的事情推脱到别人头上，更何况在德拉科口中狗屁不如的恰好就是哈利心中最珍视的东西。

（2）

“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在意我，我们的感情是不是走到尽头了？”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巫师袍喝了复方汤剂，看起来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哈利·波特问。
对面的女巫表情看起来波澜不惊，显然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微笑着问他：“您依然爱他吗？”
哈利抓了抓早已经乱糟糟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理清思绪——显然他还爱着他，听到这个问题他的心就早已经下意识替他率先作答：“是的，我爱他……正因为爱，才如此难以接受。”
“您觉得你们之间是不对等的关系？”陌生女巫笑着说。
“有时候是，他总是患得患失……我是说，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因为过去的一些原因——同时又瞧不上我爱的除了他之外的一切。”哈利叹了口气，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他今天恰好和罗恩一起解决了一桩案子，魔法部特例批准了他半天假，好让哈利能腾出时间来到巫师情侣互助协会咨询。
“您是希望他更加珍视您？”女巫问。
哈利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他很珍视我，我希望他能尊重我。”
女巫从桌旁的一摞羊皮纸中抽出一张干净的，又抓起一支羽毛笔迅速写着什么，写完吹了吹羊皮纸上的墨迹，拿起魔杖轻轻敲了敲。
哈利看着那张羊皮纸就这样化成灰烬，惊奇地睁大眼睛。
很快女巫身后又出现了一个男巫，男巫阴沉着脸把一个绿莹莹的小瓶子放在桌上，闪身又进了内室。
“巫师情侣感情增补剂。”女巫将那个瓶子递给他，哈利注意到她细白的食指侧有一个细小的纹身，纹的是一个陌生的标识。
“是我们巫师情侣互助协会的徽标，”女巫察觉到他的视线，很快收回手，眼神示意那瓶“巫师情侣感情增补剂”，“您回到家之后，今夜您伴侣入眠前，让他服用一滴巫师情侣感情增补剂。”
“服用？”哈利捏起那个小瓶子观察，瓶中的液体散发着绿色的荧光，怎么看都似乎是违禁品。
“混在晚餐里也行。”女巫补充道，“总之您需要让您的伴侣服用一滴增补剂——您大可放心，我们的增补剂都是白魔法制作，不含任何副作用，每一对寻求帮助的巫师情侣使用后都给予了好评。”
“您瞧！那位就是我们上一位客户，他是来向我们做实时跟进反馈的。”
哈利顺着她的示意向后看，站在门口的是一位胡子拉碴的男士，面容似乎有些疲惫，但不掩高兴。
“你也是来寻求帮助的吗伙计？”这位男士说，“增补剂相当好用。”
哈利冷静地看着他——对方显得有些激动，但傲罗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几乎立刻确认这位男士和女巫并非同伙。
“我妻子昨天还冲我发脾气，今天就对我好言好语了。感谢梅林！”
他的叙述让哈利紧紧皱眉，女巫看出了他的困惑，解释：“增补剂不是迷情剂，也不是任何一种爱情药水——它只会让您的伴侣找回和您在一起的初心，不会操纵服用者的精神——请您放心。”
哈利死死盯着那个绿色的小瓶子。
“您若是不相信可以试一次，我们的感情增补剂一般都有好几个疗程，您可以随时中断。”女巫的声音蛊惑着他。
哈利攥紧了那瓶绿色的药水。

（3）

德拉科从梦中醒来，他前几天才过完生日。伦敦的六月气温还偏低，夜里如果开着窗户准会着凉，但他是被热醒的，被窝里像是有个刚烧开的暖炉塞在他身边——他抬眼看时，才发现是滚到他怀里的哈利·波特。
救世主就这么安静地睡着，时不时还要在他怀中蹭一下脑袋。
平时哈利并不会这样，他睡眠很轻，即使睡着也常常皱紧眉头，好像在容忍什么莫大的痛苦。一开始哈利还会抱着德拉科相拥入眠，时常睡到半夜会推开德拉科独自坐在床上发呆。而德拉科则会忍着困意一边谩骂一边安抚他，知道他再一次沉沉睡去。
后来哈利意识到自己夜晚的行为严重打扰了德拉科的休眠，就再也不肯夜间离德拉科太近了——他们明明躺在一张床上，中间的界限好像还是像学校里那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哈利安安静静地缩在德拉科怀里入眠的样子，从此变得稀奇——遑论窝在他怀里撒娇一样蹭脑袋。
德拉科认真端详着爱人平和的脸，感觉有点不对劲——墙角的旧式钟表显示此时正是早上九点，对于无所事事的土庄园主德拉科来说显然还有些为时过早。
——但对于朝九晚五的巫师上班族哈利·波特来说显然有些迟了。
德拉科虽然厌恶自己的恋人每天奔波于一大群没用的魔法部废物之间，但其实心知哈利对这份工作究竟有多么重视且尽心尽力，如果他出于私心不叫醒哈利，放任救世主迟到，《预言家日报》不知道还要怎么添油加醋。
想及此他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试图把哈利唤醒。
哈利在睡梦中皱起眉头，哼哼两声，朝德拉科怀里再钻了钻。
德拉科汗毛倒竖，开始疑心哈利是不是生病——然而没有，哈利的体温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他鼓起勇气，又拍了拍哈利的肩。
哈利这一次依然闭着眼睛，发出一声绵长的猫叫一样的鼻音，显而易见是在装睡撒娇。
梅林！这什么情况！？
德拉科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把哈利错认成了潘西·帕金森，差点把哈利蹬飞出去。
“波特？你该起床上班了。”
哈利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他似乎觉得自己很可爱，把脸凑到德拉科颈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继续蹭了蹭，吓得德拉科浑身发颤——成功得到了德拉科·马尔福亲切的一脚。
德拉科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光彩，这个波特太不对劲了！
虽然，好吧，他承认，撒娇的波特很可爱，但这不是这个把自己当成一只猫的波特！难不成是谁扮成波特专程捉弄他？
哈利·波特扮演一只猫在他面前撒娇！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抱着被子将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
于是德拉科在满床惊恐中看见“哈利·波特”被他踢到了地上，皱着脸颊瘪着嘴，忍耐了两秒之后，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你不是波特（德拉科），你是谁？”
德拉科惊恐地指着“哈利·波特”的鼻梁，听到那个打着哭嗝哭到抽搐的“波特”委屈地问出了同样的句式，另一只手无意识地伸向床头柜摸索魔杖，可惜床头空荡荡的近乎什么都没有，唯独摆着一只繁杂的老式台灯，四周夸张地垂着两圈水晶吊坠，床头柜旁还竖着一杆设计更为繁琐复杂的落地灯，不难想象如果在夜晚打开灯，房间内会变得肖似麻瓜童话里的水晶王宫。
下一秒他意识到这不是他和哈利在伦敦的公寓，身下压着的这张床未免有些过大了，像只螃蟹四仰八叉地霸着，金线丝绸勾织的床单被套洋溢着豪富的气息，面积几乎能整个儿覆盖他和哈利公寓里的卧室。
他当初倒也不是没想过在伦敦购置这么一套房产，但哈利以“难道你愿意被《预言家日报》用头版头条大肆宣扬救世主和马尔福的奢侈生活”为理由反驳了回去。
看样子是他鸠占鹊巢了。德拉科看向那个眼眶红红仍在小声啜泣的“哈利·波特”：“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他伸出了手，准备重新认识一下这一位“哈利·波特”。
没想到“波特”嘴一瘪又开始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说过可以让我、让我喊你教名的……难道你忘了吗？负心，嗝……负心汉！”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扭曲：“波——哈利，亲爱的。”
他被自己肉麻得抖了一下，他和哈利之间似乎一直都是哈利在采取一些亲密称呼，德拉科一直都没能改掉呼唤哈利姓氏的习惯。但面对这个“波特”，德拉科宁愿喊他“亲爱的”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不能喊“波特”。
“哈利·波特”听到这个称呼眼睛一亮，期待地望向他。
“我只是想提醒你或许该上班了，亲爱的。”德拉科又一次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波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眶还有些发红：“可是不是你让我辞职陪你吗，德拉科？”

（4）

德拉科再次从梦中醒来，首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是疼的。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身侧，床还是他们在公寓的床，没有夸张的旧式台灯，也没有墙角安静的旧式钟表，哈利的魔法闹钟还在静默地运转着。
而哈利·波特正安睡在他身侧，隔着一英尺的举例，穿着那身熟悉的单薄的蓝白条纹睡衣，呼吸清浅而规律。
感知到他醒来，那只闹钟非常小声地报了时，生怕吵醒哈利：“现在是凌晨五点三十分，您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德拉科没有理它，就着穿过帘子的月色远远端详着哈利的五官，他的救世主看起来精致得像个娃娃，白种人月光下的皮肤仿佛在发光——他伸出胳膊把哈利圈了过来，或许是谁熟了，哈利没有反抗，头埋进德拉科颈侧，细微地蹭了蹭。
德拉科身体一僵，回忆起刚刚那个不慎美妙的诡异梦境。
幸好哈利并没有如梦中那般发出猫叫一般的声音，只是浅浅地嘀咕一声——德拉科侧耳听时，才发现他说的是“嘿我爱你德拉科”。
德拉科猜测他是梦到了他们告白的时候，横冲直撞的救世主有时候和他的守护神一模一样，单纯恣肆得好像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真能谈成一段被所有人祝福的恋爱。那时候哈利就是这样平静地告诉德拉科：“嘿我爱你，马尔福。你是个混蛋，但是我爱你。”
哈利·波特不是顺从的委屈的哀求的，至少不应该是。从学生时代起他就那么横冲直撞，似乎是热爱惹事的格兰芬多里最热爱惹事的那一个。
他从头至尾彻彻底底地自信着强大着，德拉科时常在哈利那多余的勇气里看到自己缺失的一部分，因此少年时候的拳头和谩骂，通常情况下都会变成德拉科自作自受的满盘皆输。
哈利告白的那天德拉科感受到一丝毁灭的意味——幸福的毁灭，德拉科自暴自弃地抓起了哈利的手腕，将它放在自己的腰际，然后恶狠狠地吻上了哈利的唇。那或许是德拉科二十年的人生里干过最有勇气的事——当着《预言家日报》该死的记者们的面和救世主忘情接吻。
想及此处他轻柔地吻了吻哈利的额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哈利的乱发，合上眼在恋人温暖的体温当中又一次睡去，这一次他没有做梦，睡得很香甜，睡醒时哈利已经从他的怀中钻了出来，正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早上好，”德拉科迷迷糊糊地收回胳膊，试探地问，“亲爱的？”
“早。”哈利穿好T恤，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你怎么想起叫我‘亲爱的’了，听起来可不像是你会用的词。”哈利拉上裤子拉链。
“你不喜欢？”德拉科好笑地趴在枕头上看着他。
哈利回头，用那双沉静的绿眼睛盯着他：“哦，当然不。你觉得舒服就好，虽然我更希望你直接叫我‘哈利’。”
“那还是波特好了，我要记住我们这么多年针锋相对的日子，免得谈恋爱太久就忘记以前辛辛苦苦的双向暗恋了。”德拉科愉快地回答。
哈利似乎有些意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会坚持叫你‘德拉科’的，亲爱的，我们是恋人，我爱你。”
他的绿眼睛迎着清晨的太阳闪闪发亮，德拉科看见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们依然没在称呼上达成共识，但没人觉得不愉快。哈利还是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两人的早餐之后就匆匆地带着热狗幻影移形去魔法部，而德拉科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爬下床，召唤家养小精灵把房间打扫干净。
哈利准备的早餐还在保温咒的作用下散发着热气，德拉科干脆把早餐当成午餐，将整个下午都耗费在钻研一本关于魔药原理研究的书上。

「巫师情侣互助协会敬启。」
哈利犹豫了一会儿，羽毛笔上的绿色墨水干了又干，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嘴唇，在信封上写下这行单词。
魔法部的猫头鹰各个凶悍，很容易认，他借了同事的私人猫头鹰才敢把信件绑在猫头鹰腿上。
“辛苦你了。”他预先支付了几纳特，安抚着猫头鹰颈后的绒毛。
猫头鹰啄了啄他的手指，沐浴着阳光飞出去了。
哈利只是汇报了今早上德拉科的表现——他很少见到德拉科和颜悦色地目送他上班，这在以前的他看来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他今早还相当自然地说出了那个单词，没错，“亲爱的”，要是能直接喊他“哈利”就好了——虽然喊“波特”也不错，这么多年德拉科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对么？
哈利无奈地想，他尊重德拉科的想法，但说实在的，德拉科总是坚持要喊他姓氏这一点既让他觉得可爱又让他火大。
那个胆小鬼对称呼姓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老让哈利回忆起一年级礼堂前的台阶上，金发的男孩笑着朝他伸出手。
“我叫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那个男孩说，就好像他除了马尔福这个姓氏之外就无所依仗了一样。
要是德拉科能意识到，他们之间不需要被“救世主”和“前食死徒”的名头定义就好了。哈利垂下眼睑，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放入两颗方糖，却不急着喝，只是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糖渣。
咖啡在白瓷杯里一圈一圈旋转着，很快升腾起一层白沫，扒在勺子背面的壕沟里怎么也下不来。他想他爱德拉科，也像这牛奶泡沫爱勺子，非要把勺子的缺憾填平不可。

（5）

德拉科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混沌。
他放任自己躺在床上，等这股困劲儿过去，然后慢悠悠地醒来，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懒汉。
“德拉科？”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一定是位熟悉又陌生的女性，不是波特，也不是潘西。
“德拉科，我想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要去对角巷购买你的入学书籍？”那道女声愈发清晰了，显得冷静而自持。
纳西莎！德拉科猛然坐起身，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处于马尔福庄园他自己的卧室，到处挂着银绿相间的饰物，一张他自己的画像正挂在床的正对面——梅林，他那时看起来还真年幼，朝着画画像的人露出傻乎乎的笑容，看年龄大概还没上学。
德拉科胡思乱想着，家养小精灵替他更换睡袍。
他低头和那个冒冒失失的精灵对视，意识到这小家伙有一个被波特铭记很久的名字——“多比”。
“多比为马尔福小主人穿衣服，能给马尔福小主人穿衣服是多比的荣幸！”多比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亮闪闪的光芒，德拉科几乎能从中轻易读出孺慕的情绪——他记得这个小精灵并不讨人喜欢，父亲曾经写信告诉他这个“多比”背叛了马尔福家投入哈利·波特的怀抱，而波特，波特常在战后想起他，夜里念叨着多比的名字惊醒，又在德拉科的安抚下平复心情。
“滚开你这肮脏的东西，我自己能换。”他嫌恶地皱起眉头，惊诧地发觉自己的嗓音变得纤细又稚嫩。
多比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德拉科小少爷理多比了！多比可以跟伙伴们炫耀了！德拉科小少爷真是人美心善……不愧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宾斯教授站在讲台上念又臭又长的魔法史教材。
德拉科被自己的想法困到了，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哈欠，正巧错过了多比的后半句话。
看来这一次是梦到入学前的事了，他百无聊赖地洗漱完毕，扣好外套扣子，走出去向纳西莎和卢修斯问好。他的父母就坐在一楼会客厅等他，纳西莎对他这一身打扮很满意，她和卢修斯总是沉静内敛的——德拉科只能通过父母微微弯起的唇角推测他们的心情。
“走吧德拉科。”卢修斯的态度称得上和颜悦色。
德拉科点点头跟在父母身后，纳西莎直接去了对角巷，而卢修斯和德拉科则先是来到破釜酒吧。
卢修斯并不喜欢这种地方，曾经跟德拉科评价破釜酒吧是“下等人的聚居地”和“脏东西的烂鸟窝”。
可这一次卢修斯带着他和一群陌生的成年人打了个招呼。那些装束奇奇怪怪的男巫女巫们见到他，很快露出了介于敬仰和感激之间的怪异表情。几个冒冒失失的男巫冲上来握住了他的手又很快松开，迅速闪身不见，好像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冒险。他还看到了坐在角落处的奇洛教授——曾经在一年级给他们教导黑魔法防御术。
“这是奇洛，你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卢修斯低声提醒他，语气不屑。
德拉科轻微点了点头，看着奇洛伸出手，似乎想和他握手。然而奇洛只是碰了碰他的指尖，像被火烧灼了一般迅速撤开：“是、是的……我是奇、奇洛，教导小马尔福先生的黑、黑魔法防、防御术。”
奇洛挤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那笑容看上去苍白又扭曲：“不过我想小马尔福先生应该不需要弱、弱小的奇洛教、教导，是不是？”
太不对劲了。德拉科皱起眉头，看向卢修斯。卢修斯摸了摸他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淡金色头发，牵着他的手走出破釜酒吧，用魔杖在墙上有规律地敲几下。
狭小逼仄的巷子在父子俩眼前铺开，人潮涌动，到处都是穿行的巫师，大多数都穿着乌黑的袍子，让原本就不见天日的对角巷更加拥挤细碎。
“我们先去买坩锅，”卢修斯看了看德拉科的购物清单，“一年级不允许拥有自己的飞天扫帚，德拉科，这一条去掉。”
那可不一定，德拉科想起哈利·波特一年级在魁地奇比赛中出的风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不过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卢修斯，可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卢修斯已经把他推进了摩金夫人长袍店。
细长的软尺在身上游走，德拉科任由软尺丈量巫师长袍，他听到外间的摩金夫人问了一句：“霍格沃茨，亲爱的？”
然后他看到了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的哈利·波特。
哦，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一年级的摩金夫人长袍店，他早该想到的。德拉科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哈利·波特。
十一岁的哈利和记忆中一样瘦小，甚至比印象中还要瘦小。德拉科站在凳子上需要低头才能看到哈利地发旋，这让德拉科有一种不真实的居高临下感。
“波特？”熟悉的姓氏脱口而出。
哈利诧异地抬起头：“你认识我？”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嘴唇抿成一条线。
德拉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我……我是看到了你——你的伤疤。”
这当然是敷衍之词，以德拉科的角度其实看不到被掩盖在刘海下的闪电型伤疤。
但哈利信以为真，伸出手拨开挡住伤疤的刘海：“你是说这个，我是伏地魔的追随者的儿子……不行吗？”
这个波特在说什么？德拉科倒吸一口凉气。
很可惜，波特的表情看上去很认真，沉静而认真，那双绿眼睛里一如既往闪烁着坚定的光。
“我知道你，在我来之前海格就告诉我这个世界有个英雄的男孩，面容苍白，说话慢吞吞地习惯拖长语调听起来像是嘲讽……还有一头浅金色的头发，经常打发蜡。”哈利盯着德拉科的脑袋，“德拉科·马尔福，海格告诫我尽量要和你结交，因为你是光明的象征。”
好的，这一定又是一个梦。德拉科心想，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的位置完全颠倒了，难不成这才是卢修斯带他去破釜酒吧闲逛的原因？
他想起奇洛畏畏缩缩的态度、陌生的男巫女巫冲上来握住他的手。
——德拉科和哈利的生命轨迹在这场狗屁不通的梦境里发生了置换。
他看着哈利向他伸出的手，忽然觉得喉间干燥。
哈利似乎觉得伸出手的时间过长了，脸颊有些红，装作若无其事收回手。
德拉科拉住了他，珍重地握住哈利的手。
“你是怎么想的？”德拉科问，“关于你父母——”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选择，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很好的人。”哈利回答，“不过我父母的立场并不能决定我的立场对么？”
德拉科一愣，他听到哈利吐出一串清晰的单词，掷地有声。
“我始终会站在正义的一边，无论如何。”


这次的梦境意料之外很长。德拉科觉得自己在梦中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那个背负骂名的哈利·波特从未丧失勇气，他还是那么叛逆，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充满恶意的巫师世界展开正义的报复。
老巴蒂·克劳奇非常欣赏他，几乎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虽然很快那位正义的魔法部先生就死在了小巴蒂·克劳奇的魔咒之下。
德拉科则肩负着整个巫师世界的未来，他觉得沉重，黑魔王的阴影压在他头顶盘旋不去。他不得不适应对伏地魔直呼其名，否则就会减弱其他人的士气。卢修斯和纳西莎因为儿子的原因再也没有站在伏地魔一边，他们一家手臂上也没有丑陋的黑魔标记。只是德拉科偶尔会忽然呼吸不畅——这都是哈利·波特在现实世界里经历过的，德拉科想。
救世主哈利·波特的勇气来源于自身。他看似朋友漫天却时刻孑然一人，他不会因为伏地魔的压力丧失斗争的勇气，仇恨和愤怒刺激着这个男孩始终昂扬向前。
而救世主德拉科·马尔福的勇气则全然来自于哈利·波特。他一直都是那个被父母宠大的男孩，伏地魔只是威胁他要立刻杀死他的父母，就让他心神不定恐惧不已。
当英雄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德拉科在梦中浑浑噩噩地想。
好在即便是这个颠倒错乱的世界，哈利也和德拉科走在了一起。这一次告白的依然是哈利·波特。他在某次酣畅淋漓的魁地奇比赛之后来到了德拉科的病房（德拉科因为被某个伏地魔的追随者用黑魔法针对，所以比赛到一半从扫帚上掉了下来），笑着说：“我们接吻吧，德拉科。”
德拉科睁大眼睛。
“哦，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毕竟你父母如果知道你和我混在一起，说不定会给你寄吼叫信。”哈利的眼神四下乱飘，但他很快就坚定了下来，鼓起勇气直视德拉科的眼睛，“不过我想，爱情是不挑人的，我是食死徒的儿子，但我依然有爱着救世主德拉科·马尔福的权力。”
“你觉得呢，德拉科？”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他只记得梦里的他拉住了哈利的胳膊，梦境里四肢的疼痛没那么清晰，但哈利嘴唇的触感却真实得不像样。
我真是爱惨了他，德拉科绝望地想。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哈利·波特，用他那仿佛永远沾不上黑暗脏污的心深深吸引着德拉科。这一次他们身份互换，高高在上的明明是他德拉科·马尔福，却依然被波特牵着鼻子走。
“你才是救世主。”德拉科恶狠狠地说。
哈利疑惑地看着他。
“你才是救世主，”德拉科重复，他的世界天旋地转，“不管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救世主。”

（6）

一梦醒来德拉科意识到自己神清气爽，很久以来横亘在心头的阴影终于散去了一部分。
哈利像往常一样睡在他身侧，呼吸并不平稳，始终皱着眉头，仿佛在经历着什么莫大的痛苦。
德拉科想起自己在梦中经历过的那些死亡那些混沌那些压力，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他坐了起来，哈利的闹钟又想建议他多睡一会儿，而他迅速做了个手势让它闭上嘴。
德拉科任性地俯身吻上哈利的唇，牙齿细碎地啃啮着哈利的皮肤。
哈利在梦中被打搅醒，不满地睁开眼睛。绿眼睛在穿过帘子的月光的照明下闪闪发亮。
“不要想伏地魔和战争。”德拉科温和地说，他感觉一种充盈的情绪回荡在胸口，让他的心情柔软到极致，“我理解你的痛苦……死去的生命无法追回，但他们希望你幸福。”
哈利诧异地微微张开嘴，显然想不通德拉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的爱人伸出双臂环抱住了他：“我爱你，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哈利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凌晨突然感觉到被爱包围。
的确，他是被爱浇灌着长大的个体，这一点上他和德拉科并无不同。
詹姆和莉莉用爱迎接了他的降生，用爱保护他免遭于死亡，爱的魔法甚至照料他直到成年。除此之外他还享受着西里斯和邓布利多的爱、罗恩和赫敏的爱……韦斯莱们给了他新鲜幸福的另一个家，而斯内普对莉莉的爱也延续到了他和整个魔法界身上——虽然不得不承认对詹姆的恨让他的爱有点扭曲。
而现在他还享受着德拉科的爱，德拉科的爱笨拙、变形、不懂事，或许不像流水，更像一杯冒着热气的苦口咖啡。
哈利拽着德拉科的睡衣深深回吻，他们的灵魂在凌晨的月色中头一次如此畅通无阻地融为一体。
对彼此的爱达到了最浓郁的部分，浓郁而黏稠，几乎要化为实质。和告白那时疯狂热烈的浓郁感情不同，这次的爱温暖而舒缓，让哈利和德拉科觉得灵魂在合唱，合唱一首美丽的圣诞颂歌。

哈利再次苏醒时时针已经走过了八，气得他揍了闹钟两拳。
闹钟委屈地说是另一位男主人把它关上的，哈利没理它，急匆匆地套上衣服洗漱。
走到客厅才闻到培根的气味，德拉科把肉烤得有些焦，此刻正拿着铲子围着围裙无辜地看着哈利。
“谢谢你德拉科，我很喜欢。”哈利畅快地咬了一口肉——除了有点焦之外味道还好，没有那次德拉科被哈利强迫着下厨时做得那么糟糕。
德拉科表情窘迫，装作是被气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吃完快滚，波特。”
哈利耸耸肩，迅速解决了自己的早餐，扯着公文包亲了亲爱人的脸颊，然后毫不留恋地幻影移形。

「巫师情侣互助协会敬启。」
哈利用魔杖轻轻敲着办公桌，脑中一刻不停地思索着什么。
他在信里表达了自己对巫师情侣互助协会的谢意，并且表示德拉科很好，他们的问题其实并不出在德拉科一个人身上，哈利也需要对之前的争吵和矛盾负责，而他现在感受到了德拉科强烈的爱意，或许“巫师情侣感情增补剂”可以停用了。
可对方的回信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巫师情侣互助协会的人告诉他“巫师情侣感情增补剂”的效用还没有完全发挥，建议哈利再进行一个疗程。
「或许您伴侣与您的矛盾根本上没有得到解决……您当然比我们更了解他，应该已经从潜意识里感觉到了？」
哈利盯着这行字，魔杖在上面一圈一圈画着圆。
「药效没有完全发挥时只能让您的爱人看明白对您的心意，而等疗程进行到最后一步，他会看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是巫师情侣互助协会寄来的信件里的最后一句，说实话似乎有些没头没尾。
哈利皱着眉头思索着要不要继续下去——瞒着德拉科对他使用“巫师情侣感情增补剂”已经让他满怀负罪感，更何况他觉得他们目前很好。
可是那句“他会看明白自己的心意”诱惑着哈利，那个只剩一半绿色药水的玻璃瓶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色彩，神秘得好像德拉科难以捉摸的心。




(7)

这次的梦境又是什么？
德拉科睡前迷迷糊糊地想——他会从一张陌生的床上爬起来，经历各种各样与现实相悖的与波特有关的事。
他睁开了眼睛。


还是熟悉的马尔福庄园，大理石壁炉里的光却有些昏暗。
庄园格外寂静，寂静如同死亡——到处都是人。没人说话。
纳西莎静默地流着泪拉扯他的袖子，看起来有些悲伤，依然端庄地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却见她幅度不大地凑过来，在他耳侧轻声说：“黑魔王唤你去密室。”
密室。
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即便是经历过上一个与伏地魔做对的梦境，“黑魔王”这三个单词依然给他无穷的压力和恐慌。
德拉科意识到自己的指尖颤抖了起来——这次去密室是要干什么？指认某个人？还是接受惩罚？梅林……祈祷不要让他看见哈利·波特。
但这是梦境。
心里一个细小的声音对他说，德拉科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听上去还是刚入学的年纪——他那时总是很叛逆，仗着父母的宠爱为所欲为，对一切黑魔法和强大而神秘的东西感兴趣——他觉得这很酷。卢修斯警告过他不要触碰密室里的黑魔法物品，可德拉科自从知晓了密室的进入方法之后就不曾收敛过，反正卢修斯总会饶过他的，纳西莎也会为此求情，最多不过惩罚没收他一个月的零花钱——那也没关系，反正他的钱也多得没处花。
少年的德拉科·马尔福某种程度上和哈利·波特很像，都是精通惹事生非之道的主，不过德拉科的叛逆潜藏在斯莱特林的算计之下。他更精于打量，在揣测自己的叛逆行为惹出的后果这方面，他远比格兰芬多的波特考虑周全。
这点叛逆基于父母的纵容，显然是卢修斯和纳西莎宠爱的产物，在伏地魔回归后终于被血淋淋的现实戳破。马尔福家的荣誉，马尔福家的财富……甚至是马尔福家的成员，都在伏地魔高高在上的残酷统治中伤痕累累。
哈利·波特在三强争霸赛的那一天失去了自己的血和一位值得敬重的对手塞德里克，或许还失去了很多于他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来自地狱的恶魔卷走了哈利得来不易的幸福，让他过早承受不应该由他承受的负担。
遥远的德拉科·马尔福看起来什么都没失去，实际上也失去了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或许跟伟大的救世主哈利·波特比起来不值一提，但那也足以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完成痛苦蜕变——他失去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而那时哈利直面“失去”的全程，德拉科却对此一无所知。
“去吧德拉科，黑魔王就在下面等你。”贝拉特里克斯的声音把他扯回了梦境。
这可真奇妙，如此真实的梦境，甚至能让他思想神游。德拉科看着这位姨母已经显得陌生的面容——她还是那么疯，不讨喜，即使很漂亮。
他察觉到自己在走下楼梯，穿过围着紫色壁纸的宽敞得能装下两栋寻常人家房子的客厅，繁复的纹饰在脚下铺开。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他深爱的家。
——伏地魔就坐在密室里，安静地等他。
德拉科觉得梦境里的黑魔王依然可怖，这个邪恶的人的阴影淹没了他，令他呼吸困难，令他直冒冷汗，令他胆战心惊。他控制不住不去看地上另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他发觉那是一个人。
“德拉科。”黑魔王说话了——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没法在对方面前升腾起直呼姓名的心思，德拉科悲哀地想。
“你认识这个人吗？”黑魔王的声音听起来很慈祥，德拉科却从中读出试探的味道。
他僵硬地转过身，对上地上那双绿色的眼睛。
「不认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可稚嫩的声音又一次在脑中响起。
这是梦境，不是吗？那个叛逆的德拉科鼓励他，你的梦境，你可以为所欲为。
梅林……一定是恶魔在说话，德拉科心想，但恶魔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只是梦境罢了。
德拉科闭上了眼睛，回答黑魔王的问题：“哈利·波特。”
“我认识他，他是哈利·波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清晰得甚至能辨别清楚什么是回音。
他不敢看波特的表情，抿着唇踟蹰在原地。
黑魔王的笑声渺远可怖，德拉科发誓那笑声酣畅淋漓。
他们都恨他，但黑魔王的恨与德拉科·马尔福的恨有本质上的区别——德拉科不清楚为什么感情如此神秘难缠，他深知自己深爱波特，爱到从学生时代起他的生活重心似乎就围绕着大难不死的男孩一个人，将波特从他的人生中抹去，你会悲哀地发现他的生命空了一大半。可恨意又伴随着爱意滋生，马尔福和波特之间充填着错过、不甘、偏见和嫉恨——哈利·波特的功绩和他的名头一样响亮，他总在抢风头——德拉科一直都这么觉得。
你看吧，你爱波特，但你最想要的是让他和你一起堕落。
德拉科惘然低头，不经意对上哈利那双眼睛。
他的波特看起来很是愤怒，似乎立马就能冲上来给他两拳——黑魔王一定不会对他们的死对头关系起疑了，德拉科苦中作乐地想。
“马尔福，给我清醒一点！”哈利在梦中突然大吼。
德拉科茫然地看着他，他感受到伏地魔潮湿如同蛇类爬行的视线黏在背后，令他不自觉发抖。
“给我清醒一点！你不是很高傲吗？！”哈利愤怒地喊道，“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难道你愿意战战兢兢地当一条伏地魔的狗？”
“闭嘴波特！”德拉科被激怒，用魔杖指着哈利的眉心。
“你究竟在想什么！？你难道喜欢看到卢修斯和纳西莎因为伏地魔的心情变化就要受到钻心腕骨？！你明明比谁都更清楚食死徒的悲哀！”
“闭嘴！闭嘴！”德拉科激动地涨红了脸，一股热流涌上指尖，被他迅速甩开，不知名的咒语扔在了密室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他几乎要因为这段对话伤害波特！
梅林，他干了什么？
德拉科恐惧地后退，很快意识到身后就是更深的恐惧——伏地魔就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似乎随时都能给波特来一个阿瓦达索命，再给他来一个钻心腕骨。
“德拉科，你爱你的家人。”哈利突然平静地说，“你爱我。”
德拉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伏地魔的目光令他毛骨悚然，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着，随时可以逃走。
“还是说，你乐意沉浸在伏地魔的阴影中虐杀无辜，亲眼看着父母受折磨，亲眼看着朋友被诱惑着堕落？”
哈利·波特年轻的面孔和邓布利多倒下前的脸逐渐重合，重合又分开，分开再重合。
“我求求你闭嘴！”德拉科痛苦地抱起脑袋，想要蜷缩起来——但他还记得伏地魔还坐在他身后。
“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哈利说。
德拉科已经没力气思考了，他觉得这个梦境真实得不像话，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六年级的女生盥洗室，桃金娘安慰着哭泣的他，而波特……波特的身影从身后闪出来，质问他是不是跟从伏地魔做了坏事。
“可敬可叹，可敬可叹。”伏地魔的声音飘来。
德拉科一颤，不敢回头。
“如果不是哈利·波特，我还未曾了解到我‘忠诚’的追随者的内心，你说是吧，德拉科？”
“钻心腕骨！”黑魔王念出了咒语。
哈利这个时候动了，扯过德拉科的袖口——魔咒击中了他，救世主很快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在地上匍匐。
德拉科发现他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免得发出声来，乱糟糟的黑发沾着尘土，狼狈不堪，却依旧正义凛然。
德拉科转身，用自己的独角兽魔杖对准伏地魔：“——除你武器！”
他看到黑魔王惯用的那根魔杖被远远击飞，摩擦过密室墙壁，划上那道刚刚落上的刻痕，重重跌入积灰的角落。
“干得漂亮，德拉科。”哈利站了起来，牵住了德拉科依旧颤抖的手，微笑着说。

（8）

“所以你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对我使用了不知来源的魔药？”德拉科坐在沙发上，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是，”哈利红着脸，音量小得如同蚊子哼——梅林知道他平时吵架的时候声音有多大，“我拿去给赫敏看过了，赫敏确认不会有危害性。”
“又是格兰杰。”德拉科低声咒骂一句。
哈利不甚明显地做一个鬼脸，用他二十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迅速端出一副乖顺的表情：“我的错。”
德拉科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微表情变化，无奈地叹了口气：“分房睡，你看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让我休几天假陪你？”哈利有些意外。
“休假也不错……但是该死的魔法部会放过你吗？”德拉科恶狠狠地说。
“事实上，他们确实放过我了，”哈利耸耸肩，“那些「巫师情侣互助协会」的人因为违规进行白魔法实验被捕，还牵扯出一大批与之进行相关交易的违法分子，目前都在候审。”
德拉科一愣。
“我立功了德拉科，”哈利笑着说，“部长给我批准了一周的假期，我们可以把你生日那次的西班牙游玩计划补上！”
德拉科晕晕乎乎地被爱人拉起来，还以为自己仍然沉浸在梦里没醒过来。
他掐了把手臂——疼，不是梦。
那他们可真是做了件好事。他想起被送到巫师法庭的「巫师情侣互助协会」成员，毫无诚意地露出一个笑容。
祝各位「巫师情侣互助协会」成员监狱生活愉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