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雨

Summary：温柔的报复。

Notes：//警告：强迫性性行为/非犯罪
这是迄今为止我写得最满意的一章，望食用愉快 ;)




“公式错了，重云。”


他的铅笔尖朝下掉在纸上。


“…噢。”


重云皱眉。再次把写到现在的式子擦掉。


他眼睛后面已经开始有突突跳动的不舒服的感觉。他们根本没达成半小时前订的目标，所做的只是把题做错了然后擦了重写，循环往复。辅导一直没有进展都是他的错。不只是午后时光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者夏日炎炎的酷暑，一直做不对可能也是他逐渐沮丧的原因之一。


他真的完全没有进步。


他用力喘气，猛地扯开羊毛衫衣领的纽扣，试图冷静下来。也许不带瓶冰镇汽水一块来是个错误。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热地要在这令人窒息的高温下化成一滩。行秋真的费了很大劲在教他，但是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浪费行秋的时间。这对他俩都不公平，他痛苦地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这几周的家教时间里行秋一次都没有抱怨过。


行秋…重云忍不住从眼角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那么悠闲；重云感觉有点嫉妒。


他躺在一张舒服的躺椅上看书，轻轻晃着腿，嘴里杵着根棒棒糖。偶尔，他的目光会飞到重云的习题上，但更多时候还是粘在他的小说上，吮吸着糖果。


虽然那人看上去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重云还是希望行秋不要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进步而暗自失望。从他们童年时期开始行秋就一直在包容他的所有缺点，到现在已经这么多年——如果有一天，行秋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想到这里，重云的皮肤因一阵突如其来的内疚而感到刺痛。不。不，他不能去想这个。他强迫自己吸气，寒冷的空气在肺部结块，每一次呼吸反胃感都会更加强烈。冰冷刺骨的感觉随着静脉蔓延至全身。


集中。


理论上，这该是轻而易举的。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专心。那么，为什么他觉得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为何他近期总是为一些平凡至极的小事而进退两难？


先是白日梦，然后是他的同学，现在是这个。感觉像是所有的东西都脱离了他的掌控。真是可悲，真是愚蠢，真是…


行秋把书放在桌上。


重云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失望的责骂，而是行秋小小的哈欠。还挺…可爱？


行秋后仰靠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轻声呻吟——他肯定是故意的，而重云也确实如他所料地感到一阵心悸。他那件宽大衬衫的下摆因刚刚的动作上提了一点。缓慢眨眨眼，睫毛精致如蝶翼般轻轻翕动。那双眼中闪烁着纯粹的欣喜。


重云突然感觉特别口渴。


“心烦意乱？”


他猛地垂下头。“没、没有，”他飞快地说，脸红了。岩王爷啊。“我保证快做完了。”


行秋撅嘴吮吸着棒棒糖，接着嘴角挂上迷人的笑容。那根棒棒糖因被唾液沾湿而闪闪发亮。


“嗯，没关系。别着急，”行秋哼着歌。悦耳的声音里充满耐心，那是比纯白的积雪更细腻的旋律。“慢慢来，好不好？按你的步调记住我教给你的。”


重云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回忆起那凉爽的感觉。他胸口紧绷的部分开始慢慢放松，一种微妙的变化。这才对；行秋是不会对他生气的。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对不起，”他叹了口气。他真的应该振作起来。太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我一点进步都没有。你都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


“没有，”行秋反驳，从嘴里拔出棒棒糖。“你知道，你很努力。我们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希望如此，”重云说。行秋的夸奖让他脸上露出柔软的微笑，夹带一丝苦涩。尽管如此他内心还是不太认同。


虽然他很想相信那些话——但他了解行秋，说不定他只是在说客气话罢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自然而然地领先于重云，自两人儿时起就一直如此。这是事实。重云觉得自己永远都追不上他。


然而，这不是他摆烂的借口。


他必须更加努力。如果不为自己，那就为了行秋。


一只脚轻轻蹭了蹭他的脚踝，吓了他一跳。“啧。我躺在这都能听到你脑子里在想的事情，”行秋说。“想想，我上次跟你说啥来着？”


“嗯…”重云大脑一片空白。“别对自己过于苛刻？”


“就是这个。再试一遍吧！我敢说你会做好它的。”


他直起身子。“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


“好吧，当然是多亏了我的指导，”行秋得意洋洋地说。“这次让我们冲上80分。来，我帮你。”


他把棒棒糖“啵”一声杵进嘴里，胳膊肘支撑身体俯身靠近，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重云身上。他挑起眉毛，露出一种期待的神情，好吧？


重云埋下脸，勉强点了点头。他的脸已经烫到不能和行秋眼神交流了。“谢谢你，行秋。”


他没看见行秋的笑容里混入了一些晦涩不明的情绪。行秋朝习题册点点头，就这样，重云的手指又拿起了铅笔。


他开始做题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他手中铅笔轻柔地沙沙作响和行秋均匀地呼吸声，重云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最后，他感到一阵温热的暖流涌进心窝，眼睛后方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行秋总能成为他的镇定剂——在安抚重云的精神这方面从未失手。


不管怎样，他真的很感激行秋能为了他留下来。即使现在，他还是觉得这美好到有种不真实感——行秋就在这里，两人一起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他能拥有一个行秋这样善解人意、不管自己有多笨都不嫌弃、真心想要与他共度时光的朋友是多么幸运啊？


重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不是第一次了，他起了疑心，怀疑是不是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黄粱一梦。从每天清晨的短信问候，到放学后结伴同游，常常持续到傍晚时分才分开——与行秋在一起的每一秒，不论多么短暂，都是他不想浪费的、心中珍贵至极的宝物。这是促使他努力学习，变得更好的动力。


他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因此，重云罕见地爆发了动力，顺利完成了习题集的第一部分然后开始做下个部分，耳边萦绕着行秋偶尔的点评声。他继续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做着题。中途，行秋甚至为此表扬了他。


“好孩子，重云，”他说，作为奖励摸了摸重云的头。


重云合上嘴唇点点头，试图藏起嘴角慌乱的笑容。即使这句表扬是在居高临下地评论他，他也如醉酒般迷迷糊糊沉溺于这简单的话语中，入迷地盯着行秋那双有魔力般的眼睛——他迄今为止还从未被人这样关注过。


就这样，剩下的一个半小时一帆风顺的过去了。


最终，他得到了85分的好成绩。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不管多小这也算是胜利。整整几周的努力下，他有了进步。


重云满意地哼唧了一声，把学习材料放回自己的书包，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行秋已经把吃剩下的糖棍扔了，但即使现在，他还是忍不住挂上一抹笑意。


可能行秋的赞扬让他头脑发昏。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即将画上句号，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热乎乎的喜悦之情。也许他真的可以让自己越来越好——也许，解决这些问题已经不会像过去一样困难重重了。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很难不给人希望。


他内心的一部分有种被宠坏了的内疚感，鉴于他最近被行秋关照了这么多次，但是哦，这会让人上瘾。要不是行秋帮他，他可能早就放弃了。行秋是唯一一个理解他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到头来…他已经不再需要行秋以外的人了，对吗？


说来奇怪，他一点都不介意那声音。


就在他拉上书包拉链，重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他，因被地毯掩盖而几乎模糊不清。他抬头一笑。


“行秋。”


“感觉你心情不错，”行秋这么评价，踏着轻盈的脚步经过重云，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扔在他旁边的豆包椅上。


“这都是你的功劳。”


“嗯哼。”行秋舒服受用地舒了口气，短暂地闭目养神，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呼…舒服了。”


“你别睡在这。我可抬不起你来出去，”重云被逗乐了。


行秋夸张地呻吟了一声，勉强把自己扒拉起来。然后懒洋洋地瞪了重云一眼，发型已经乱了。重云根本找不到形容词去评价他有多可爱。“为何？你那么能干，”行秋撅着嘴说。“等等——你骂我太沉了？”


“我可没这么说。”


行秋轻轻踢了重云两脚，全然不顾重云正在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你真讨厌，云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重云咬了咬脸颊内侧的软肉，阻止自己笑出声。从某方面来说行秋真的像个孩子一般——只是，现在，他引人注目的自信和魅力，只会让他在重云眼里更加无法抗拒。这么可爱简直是在犯罪。


“你真有胆这么说，行秋。最开始不是你先在图书馆把我牵扯进来的吗？”


“哦？你在挑衅我？”


“你这个书呆子。”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行秋说着，漫不经心地踢到重云的膝盖上。重云完全没过脑子地把手放到行秋的脚踝上轻轻捏了捏。也许他比他想象的要更喜欢听行秋瞎扯；他心满意足，没理由不沉浸其中。“这不合理。我认识的那个重云才不会这么虐待我，更不会跟我顶嘴。”


“是啊，小学那会确实是这样的，”重云无慈悲。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行秋居然还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是他内心的一小部分最后却觉得…如释重负，他做到了。“我又怎么能想到你会长成这样？”


“哦，真的。你那时真是太容易害羞了，我不觉得你会不在意。仅仅是跟别的小孩说句‘你好’都能让你脸红，”行秋傻笑着说。


“确、确实，我挺害怕他们的。你的朋友们就跟你一样社交恐怖分子，但是…我记得我也挺喜欢他们的。就一点点。”


“说来好玩，”行秋说。“不管我去哪你都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若我没记错，就连如厕你都要死死拉住我的袖——”


“行秋！”重云羞愤极了。他把行秋的腿从膝盖上推下去，脸上的热度让他无法装作没听见刚刚的话。行秋发出的怪笑只会让他更心烦意乱。这个混蛋。“别忘了我们在图书馆。你非得在公共场合提起这个是吗？”


“啊——啊，那时你真是太可爱了，”行秋开玩笑地叹了口气，伸手捧起他的脸颊。“现在看看你。我那么可爱一个云云呢？”


“真受不了你，”重云气呼呼地说，行秋这半真半假的调戏多少有点冒犯到了他。但行秋话中的意思让他停顿了一下。“我真的变化那么大吗…？”


“嗯，那你觉得呢？”


重云轻蹙眉头。在他认真考虑过后，便意识到——他确实变了很多，不是吗？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小心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不要再犯任何错误。毕竟他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如此多愁善感——可以理解他们的理由。但现在，这感觉就像他已经不再需要躲在小心翼翼编织起来用以保护自己的外壳底下，便将它扔到一边，享受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感觉。


他感觉比以前更轻松自在，心满意足；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比呼吸还要容易。已经不需要沉溺于白日梦来自我欺骗了，因为行秋就在他的身边。短短几周之内，他真的改变了许多。


他是多么幸运啊。


“好吧，”重云承认。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手里拎着书包站着。“你说得对。”


“我一直都是对的，”行秋说。他胳膊肘搁在膝盖上看着重云，脸上自信放光芒。“怎么啦？即使现在我依然觉得你很可爱。当然，没我可爱。”


行秋是那么自命不凡。他看上去很开心，整个人闪闪发光。重云的目光瞬间软下来。


在这里，他们仅仅是在简单地聊天，气氛轻松自在极了，没有压力，也不必回应任何人的期望——这是他想永远铭记于心的东西。他无法否认这感觉是如此奇妙，陪伴如一份礼物，金色阳光般温暖了他的心灵。


而行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比艳阳还要明媚，使他心甘情愿为他驻足。


我爱你，他的心在悄声说道。从未如此清晰。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但这些话在说出口之前就从他嘴里消失了。就行秋对他单纯的友情来说，他是不可能回答他的——这份感情不可能得到回应。他回想起了这种感觉。这是压在他内心长久以来的沉重负担。


时间很宝贵。行秋不会永远在那里等着他的，对吗？


这是一时冲动，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让事情急转直下到最糟糕的局面，但——


重云还是想试试。


于是在犹豫不决了一会之后，重云伸手抚上行秋的头顶，轻轻揉乱那人柔软的发丝，温柔地拨开刘海露出下面行秋的眼睛。行秋脸上转瞬即逝的惊讶表情打消了他的疑虑。多么难得一见啊，他一向游刃有余的友人在他面前露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重云脸上浮现一抹轻柔的微笑以示安慰。


“你赢了，”他说。


行秋嘴唇轻启。接着，他似乎消化完了刚刚那一幕，眯起眼睛露出淡淡的微笑；这是万无一失的，即使他的脸颊已经爬上玫瑰般的粉红。重云还没来得及继续，行秋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向自己。不容拒绝的力道。


重云的呼吸停止了。他尖叫一声，笨拙地向前跌倒，落在行秋的旁边，豆包椅一阵嘎吱作响。


“云云，”行秋拉长调子玩味地喊着他的名字，嘴角挂着懒洋洋的微笑，一阵酥酥麻麻的刺痛爬上重云的脊背。他的胳膊紧紧环住重云的腰，把他拉近——几乎快贴到大腿了。重云刷地一下脸红了。“你真是一天比一天更会了，嗯？我肯定把你教坏了。”


“啊，”重云说。这毫无作用。他的大脑要融化在所剩无几的距离中——两人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救命啊，他坐在行秋的腿上。“哈哈，呃…你、那你——？”


“嗯？你真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吗？”


不，他想。饶了我吧。


“我…我以为你喜欢这样，”他反过来说。他设法让自己以正常的姿势坐在行秋旁边。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他想的还要近，他被锁在行秋怀里动不了——行秋不会松开的。他不想让行秋得寸进尺。至少，他告诫自己。


从紧贴身躯传来的热度让他头脑发昏——如此温热而柔软。这让他有点难受，肺部喘不上气，但是看到行秋这么高兴，他觉得这点痛苦还是值得忍受的。


行秋的笑容软化了，就好像他一直在期待这样的回答。他捻起重云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上细细把玩，重云立马僵住了——接着又放松下来，任凭他摸来摸去。


“你说，重云…”行秋开口。重云的手撑在对方的大腿上，试图离他远一点，但行秋只是把他压得更近。两人视线相遇，重云好奇地等着行秋的下文。“我在想。我家离这太远了。而我现在又累又困。”


“再说一次，让我把你抬出去是不可行的。”


“不是在玩笑，笨蛋！”行秋气呼呼地说。接着，他夸张地长叹一声，头靠在重云肩膀上。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如耳语。“今天玩的真开心，但是我觉得这之后我需要休息一下…”


“噢，”重云说，心里有点难受。“对不起。我占用你太多时间了，是吗？”


行秋依偎在他身上，靠得是如此之近，他只希望行秋不要察觉到他飞速跳动的心脏。他近乎是在祈祷了。


“是啊，”行秋说。“但是放宽心。你很可爱，所以我原谅你了。”


重云努力保持一副平静自然的神色。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呃，那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哦，我想到了。我们出门找个好地方逛逛？”


“嗯…”行秋抬起头来。他撅起嘴，脸上几乎是一副无辜至极的笑容。“街上有家冰淇淋店。”


重云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哈？”他开口。这听起来也太正常了——不像是行秋嘴里说出来的。“冰淇淋？你就只想要这个吗？”


“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对吧？”行秋说。“我还记得以前，冰淇淋可以让你平复心情。现在你应该还是这样吧？”


“原来你还记得？”他惊讶地说。行秋微微点了点头以打消他的疑虑。“你…你也太好了。但是其实不必。我们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很乐意的。”


“唔…”行秋哼哼着。“没事。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太忙了一直没去成罢了。而且你得吃点好的。哈哈，我看得出来。”


重云脸红了。他说的没错。“呃，”他愤慨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已经盯着我的棒棒糖看了半个小时了。”


“噢…”


往好里想，至少行秋应该没注意到他盯着看的真正原因。


“来吧，重云，”行秋柔情地说，天啊，行秋薄唇轻启吐出他的名字，他不应该这么沉浸其中。“把它当成对你努力学习的奖励吧。你最近做的真的很棒。”


“别再夸我了，”重云嗫嚅道，脸颊热得要烧起来，表情却暴露了主人的真实想法，求你继续夸我，别停。“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呃，真没趣。你这样是没有用的…”行秋打了个哈欠，伸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发丝。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散发魅力。重云努力不要像个傻子一样死死盯着他看，但是这几乎不可能。“真犟。你看外面这么热，我们不妨吃点冰的避避暑。”


“确实。你说得对，”重云说。他真的不想在艳阳炙烤下往外迈出哪怕一步——绝不是因为他的脸此刻火烧一般的烫。如果来点凉爽的东西让他冷静一下就好了。他舔湿嘴唇。“但是…”


“怎么了？别跟我说你想临阵脱逃。”


当然不是，他的内心叫嚣着马上答应行秋的邀请，这样他就有借口和行秋再多待一会了。几周前他被香菱约出去玩，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答应这个邀约。这只会让他觉得是有人在试图捉弄和羞辱他——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但是现在，提出邀请的是行秋…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他不会怀疑是假的。


也许这就是重云对他最好的朋友抱有如此坚定不移的信任的证明。


当行秋站在那里双手插兜时，重云才终于落实了决心。他目光下移落在重云身上的那一刻，脸上简单又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笑容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整个世界都为之黯然失色的诺言。这融化了重云心中剩余的疑虑，如春日清晨最后一丝残存的积雪般缓缓滴落。仅仅是像这样待在一起消磨时光就让他感到心满意足。总是如此。


纵使行秋始终不会真的回应他的感情，他也已经很满足了，这样便好。这已经远远超出他所应得的了。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放弃对行秋的爱吧。


“所以，你的选择是？”行秋伸出手来。“想和我一起去吗？”


重云视线飞回行秋身上。接着，他忸怩地笑了。“除非这次让我来付钱的话。”


“哼嗯。容我考虑考虑，”行秋圆滑地说，当然毫无疑问他肯定是相反的意思。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来嘛，走。路程不远。这次我带你去一趟，以后你就认路了。”


重云轻轻吸了口气，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终于，他任由行秋牵起他的手，把他轻轻拉了起来，掌心紧紧相贴。这感觉像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比空气更加轻盈，万有引力也无法束缚的自由。无拘无束，无边无垠。


行秋的手把他这艘漂泊不定的船拴在岸边，比以往更安稳的感觉。即使他合上双眼，也几乎听不到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了。这是幸福的感觉…


是真实的。


“你待我实在是太好了，行秋，”他轻轻地说。


“那，”行秋回应。“你得报答我。对不对，我的好重云？”


行秋脸上挂着蜂蜜般甜蜜的笑容，手紧紧牵在一起——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与他相同的脉搏。这是对他们年少时光的致敬，寻找新大陆的未来之旅，经历时间洗礼后也丝毫不动摇。


重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让它于此驻足。


“好吧。如果你想的话，”他说。“我完全不介意。”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直到他们走到外面的那一刻，重云才意识到气温究竟上升到了何种地步。他没带阳伞，在令人头晕目眩的高温下，他的脑子通常会变得反应十分迟钝——而今天的情况还要更下一层楼。


可能他在这个季节穿得有点多了。


他深思熟虑了一番要不要把毛衣脱了，但一有这种想法他就在脑内把它掐灭。他可不想冒着社死的危险这么干。多露出哪怕一寸皮肤都会让他浑身发热，更不用说行秋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重云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对此行秋只是暗自偷笑。


“啊。你笑什么，”他质问，脸红得更厉害了。行秋带领他穿行在黄昏时分的人群中，虽然没必要，重云还是比正常距离更加靠近了半步，踩着行秋的影子走。即使这是一个平白无辜的秋日，弥漫着的又湿又热的空气也是如此残酷无情。最严重的问题是，这让他的手有点湿黏黏的。“你知道我不擅长应付这么热的天气。”


“只是稍微有点远而已。你能撑过去的，我保证。”


当他们踏入主街时，他只是暗暗祈祷行秋没有注意到他出汗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炎热。


因为他们的手仍然牵在一起。大庭广众之下。


重云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法适应行秋对待朋友的方式了。


在他旁边，行秋呼吸间隙哼着一曲小调，轻快而无忧无虑。当然，彻底跑调了，但是那双眼睛是如此明亮，盈满明媚温暖的阳光，比任何颜色都要夺目——因此重云完全找不到理由去揶揄行秋。


不像重云，他穿的倒是很适合这种天气，上半身宽松透气的衬衫下半身短裤。他单边耳坠上的流苏在暖风中摇曳。有关他的一切都是那么惹人喜爱。那么熟悉。


重云以一种不必要的温柔目光看着他。老实说，他可能不该这么盯着他看。但是行秋又不介意…那他多看两眼又何妨？


又过了几条街，他们来到了一片繁华的商店街，街道两旁灯火通明，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这是家小小的、古色古香的商店，融入在人来人往之中。在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的照耀下，它糖果色的灯光仿佛融合搅匀成一团红蓝粉的马赛克。行秋在墙边狭窄的遮雨布下放缓脚步——稍微缓解一下无情的艳阳炙烤。


重云发出兴奋的声音，把行秋的手握的更紧了一点点。他还从来没来过学校的这一边。这附近甚至还有个公园，远远地传来人们户外活动和嬉戏打闹的声音。


但当他转身对上行秋的目光时，行秋已经看了他很久了，眼中笑意盈盈。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以漫不经心地节奏摆动着，与重云的心跳频率一致。


“你很激动？”


重云红着脸点头。“不过真的好热啊，”他承认。晶莹的汗珠从滚烫的额头上滑落，浸入他的衣服。甚至他的刘海都汗湿了，黏在前额上。现在他大概率看起来很狼狈。


“我们怎么不找个地方坐着呢？”行秋提议道，伸手指着公园门口。“找有阴凉的地方，然后冰淇淋就不会化了。”


“是啊…”重云喘息着，低下头。哦，真好。再在阳光底下待着他可能就要烧起来了。“听着好多了。”


他也不知道他们该坐哪儿；直到行秋推开公园大门，带着他走向一棵参天大树，树根盘根错节，长在公园一块很不错的地方。行秋席地而坐，柔软的草地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重云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新鲜极了。自从搬进宿舍以来，他还从没花时间好好逛逛这座校园。当他走进树荫下的阴凉处，柔和的清凉感掠过皮肤，就像涨潮的大海。他心花怒放地长舒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儿，”行秋哼着歌，抬头凝视天空。他默不作声，风儿吹拂树叶沙沙作响，轻轻卷起他乱蓬蓬的发丝。重云只想再牵上他的手。“每当我想独处或者看书的时候我就来这待着。或者只是来捋清梳理我的思绪。”


“噢，”重云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微笑。“希望我在这不打扰你。”


行秋瞥了他一眼，接着他的低声轻笑寄托于风中，在重云耳边回荡。他什么都没说。目光聚焦于遥不可及的远方。


“坐。”停顿一会后，行秋拍拍他旁边的位置。“你肯定累坏了。”


于是重云顺从地坐下。他轻轻俯身坐在行秋身边，双腿整齐地并在一起。柔弱的青草轻挠他的脚踝，如同在与他窃窃私语。他坐下的那一刻行秋立即报以温柔地微笑。阳光被树冠遮住撒下斑驳的阴影掠过行秋金色琥珀般的眼睛，两人的手近乎碰在一起，岁月静好。


突如其来地，重云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和行秋一起躺在森林深处的小溪旁，在草地上伸开双臂的日子…


他们从彼此身上寻找慰藉。


一时间，重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


“等我，”行秋说，从地上起身。重云眨眨眼。居然已经这个时间了？他肯定又…走神了很久。行秋逆着光的身影让他有些看不清。“我去买冰淇淋。你可以在阴凉里多歇一会。不过最好别舒服得睡过去。”


“啊，等等，”重云开口。迟钝地意识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伸手挠挠后颈，窘迫地笑了。“我只是才想起来。我…没带摩拉。”


行秋给他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没关系。我没料到会这样。我请客，好吗？”


“噢，我懂了。你又要搞一次咖啡店那次那个‘惊喜饮料’是吗？”


“嗯哼。你很喜欢，对吧？”行秋说，嘴角挂着小小地揶揄笑容。他拎着带子把包在空中甩来甩去，然后把包扔向重云。“所以乖乖在这等我，好吗？”


重云差点没接住包，脸上微微泛红。他点点头。“我会的。”


他内心的一部分想跟上行秋一起去，主要是店里有空调很凉快，但是这样也好。他会尊重行秋的意愿。如果这能让行秋脸上笑得那样明媚，那么忍受一点点秋日的阳光也无妨。


重云愿意为了他的笑容做任何事情。


他目送着行秋远去的步伐，在秋日的树荫下满足地晃动双脚，脑中被棉花糖般甜蜜柔软的思绪所占据。这很新奇。他确信自己喜欢这种感觉。他非常喜欢。


过去几周里和行秋待在一块是他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开心的事。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还能有第二次机会可以让两人重归于好。行秋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他觉得。即使现在，行秋也是唯一一个总是能让他振作起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过去到现在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


重云只希望他可以报答行秋的好意，总有一天。


长久以来，他都抱着一种冷漠的心态徘徊于世界上，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沉重的乌云密不透风，永远笼罩在他肩膀上——他只能躲进破碎的梦中苟延残喘。但现在，他的思绪已经焕然一新，就像秋日清新的早晨下起一场晶莹剔透的雨。没有厚重的云层蒙蔽他的视线，没有令人分心的东西模糊他的思考。白日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有他自己，行秋，还有环绕于两人四周闪闪发光的美丽世界。


阳光像是一束信标之光拨开云层，将一切都染成逐渐褪色的金黄。在树荫下悠闲自在，重云抬头，明澈的湛蓝天空呈现于眼中。


这真是一个闷热的秋日。正常情况，重云根本不会有想要在这样的一天出门的想法，但是行秋一直很喜欢多云的天气。重云不介意；他可以妥协。能像这样陪在行秋身边他感到幸运还来不及呢。


上次两人在这么热的天气一起出门，从教室偷偷摸摸溜出去吃冰淇淋，还是在六年前…


六年了。之前他每隔多久就会想要回到过去一次呢？


然而此刻，他逐渐意识到：当下的时光其实同样美好，甚至更美几分。再也没必要去追逐遥不可及的星辰，因为晨曦将永远为他驻足于此，他被笼罩于行秋这个美好的存在之中。重云从未感到如此幸福快乐。想想那些美好的回忆已经不仅只存在于久违的过去，而是切切实实掌握在他手中…


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呀？


不管为什么，他都永远不会放手了。他不想重蹈覆辙。


“云云——！”


重云抬头，眯起眼睛。那是…？


啊。是行秋。这个笨蛋站在街对面朝他挥手示意，甚至一手拿两个冰淇淋筒。有几个路人好奇地盯着他，然而，行秋的目光只落在他身上。重云立刻站起来，跑到公园门口迎接他。


“唔哇——你小心点，让我来，”他说，从行秋手里接过一个蛋筒，两人返回大树下。“你花了多少摩拉？”


行秋目光闪烁，朝他微微一笑。“你猜。”


“行秋，你又不是不懂我。不管你想不想要，总有一天我都会还给你的。”


“哈哈，我可不敢苟同。”


行秋的脸颊在阳光下显得越发红润。重云在想以前他怎么从来没注意过这一点。简直是人神共愤的可爱。


“顺便，谢谢你等我。你也太乖了，”行秋轻声笑起来，还有点气喘吁吁。他挑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背靠树干，折叠双腿膝盖贴到胸前。伸出舌头尝尝冰淇淋，然后轻轻舒了口气。“哎哟…外面太热了。我感觉自己差点着火！”


重云在他旁边坐下，忍不住偷看了对方一眼——好吧可能看了好几眼。冰淇淋在他手中缓缓融化，但是行秋看起来那么轻松自在，孩子般随心所欲，有精神气。可能他们坐的有点太近了，但是他相信行秋不会在意这个。


“嗯，很高兴看到你活着回来了，”重云说。“你给我买了什么味的？”


“反正不是香草味，”行秋眨眨眼，回答。“尝试一下新口味也是不错的。”


“哈？”重云说。“那，到底是什么味？”


“这个得你来告诉我。来吧，快尝尝！我也很好奇它的味道。”


好吧。看在行秋这么兴高采烈的份上…


重云脸红了，盯着自己手上的冰淇淋。他尽量不去想行秋的膝盖碰到了他的肩膀，而且眼神灼热，如猫头鹰般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他想都不敢想自己会这么不设防范。平常，他很少敢于迈出自己的舒适圈，即使是在最喜欢的甜品上也是如此。但此时，他只想尽情放纵自己享受这一刻——过了这村没这店。就尝一下而已，有什么危险的呢？


“好吧。我试试，”他屈服了，唾液濡湿嘴唇。最后一次仔细端详，他的冰淇淋看起来绝对很吸引人，螺旋型的奶油有玫瑰般深红的色泽，如天鹅绒般柔软的质地。他张嘴尝了尝。


这是种稀奇的新味道。甜度…比他惯常吃的要更甜一点。但是很好吃。香甜可口。


重云便又舔了一口冰淇淋。“嗯…”他舒了口气，感到行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尝着有点新奇。”


“这是新推出的口味。好吃吗？”


“嗯…好吃。我喜欢。”他羞怯地抬起头来，对上行秋的目光，其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在那双明亮的眼中看到了开心地冒花花的自己。他不禁勾起嘴唇。“谢谢你，行秋。你总是那么懂我。”


“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行秋自信地说。


重云仔细地好好拿着手中的冰淇淋，好像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行秋总是不厌其烦地像这样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


他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行秋为何对他这么好；一片真心，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行秋真的是个完美的人。


不过，这提出了一个问题：像他这种平平无奇的人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行秋对他这么感兴趣？重云没有为这段友谊付出过任何东西，而行秋也从来没有对此说过什么。考虑到他为行秋做的实在是太少了，这让他心里泛起一股心神不安的愧疚感…


行秋的好意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他什么时候会被对方抛弃——这一次，他们的友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重云希望这些胡思乱想不要浮现于脑海之中，但也许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噢，别偷看我了。”行秋忽的凑近他到一个非常近的距离，手撑在地上，脸上挂着故作忸怩地微笑。重云吓得发出一阵怪声。他什么时候…？“你真不会藏，云云。说吧你又在想什么。你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呃，”重云飞快地说。“…你会读心术吗？”


“可能吧，”行秋说，目光低垂，其中浮光跃金。“我们都认识多久了——有十年了吧？你还不知道我吗？你要觉得我们是朋友，就跟我聊聊你在想什么。”


“好吧，我就是…”重云安静下来，凝视着他的冰淇淋筒。香甜可口的冰淇淋变得索然无味，蒸发成云雾飘散。他感觉有东西卡在喉咙口。“我就是在想。行秋，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帮了我这么多忙。但是我只是…一味地接受你的好意，而没有做任何回报。”


“别担心，”行秋说。“你已经做的足够了，重云。”


“你——”重云的脸迅速热起来。“真的吗？你确定？”


“那是自然。你为什么不信？”


短暂的沉默。他的腿在草地上晃来晃去挨着行秋的腿。两人的鞋尖撞到一起。这是中令人怀念的美好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温暖人心。“谢谢你。”他对着草地低声说。


“没必要谢我。”


“但我想谢谢你，”他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又是一阵沉默；耳边只有他低沉的心跳声。他的太阳穴开始砰砰直跳；有点头重脚轻。也许是因为灿烂的阳光在他身上烙下痕迹——又也许是行秋那双金色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就像是在厚厚的正在融化的冰川上涉水而行。或者是黏糊糊的冰淇淋。


“哦，行吧。真是犟不过你，”他听到行秋说。“上次我们出来觅食的时候，你都没怎么聊你自己的事。现在聊聊吧。别说你要保密，别再逃避问题了！今天你必须告诉我。”


“我、我的事情？”重云结结巴巴地说。响亮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畏缩。“我都说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几乎没变。”


“我可不敢苟同。首先，这些年之后你变得特别信任我了。”


“嗯，确实，”他说。“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


“真的吗，”行秋低声轻笑，近乎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我对你那么重要，嗯？继续说。”


重云撅嘴。“你就是想让我夸你是吧。”


“可能吧，”行秋喃喃道。“说，重云。你会对我撒谎吗？”


“绝对不会，”他脱口而出。完全没过多思考就回答了。行秋的神色有些变化，无声无息——重云便努力想要打消他的疑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你是我最敬佩的人，行秋。我完全信任你。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真的，还是觉得我欠你好多好多。”


行秋的眼睛明亮又深邃。此刻，有什么不明晰的东西藏在他眼底，就像阳光被云层遮盖，笑意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直到这时，重云才意识到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就一直沉默到现在。


“抱、抱歉！我，呃，有点扯远了，”他语无伦次地说。太尴尬了；他少有这样热情地展露自己真心的时候。他把发烫的脸埋进掌心。“让我一个人静静…”


但是紧接着，一双修长、精致的手缠上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脸上拿开。两人视线相遇的，他只觉得行秋看上去比平时更耀眼。对方整个人因满足而散发着恬静又柔和的气场，比太阳更光彩夺目。在重云灼热的视线中那人是如此美丽。微风从他们身边吹拂而过，一切都已为时已晚，他只能如往常一样，头朝下落入行秋的陷阱之中。


“别害羞，”行秋安抚着，那双阳光明媚的眼睛专注地落在他身上。“我还挺喜欢听你说这么多的。”


重云瑟缩了一下。他颤抖着吐出灼热的呼吸，冰淇淋融化滴落在手腕上。冰凉的感觉对他发烧般滚烫的肌肤来说是种幸福的慰藉。


“呃——嗯？”


“不过，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这个朋友。”


行秋还在看着他，但重云眼中却只有行秋那双倒映着夕阳的琥珀瞳，光滑的皮肤泛着光泽，嘴唇轻启轻轻呼气。如同在一个夏末的夜晚浸没在浅浅的水中。完美无瑕的的记忆。


“你明明知道我…”


重云近乎无意识地吐出这几个字。他不再遮遮掩掩地看着行秋，内心涌出的柔情蜜意如花朵般绽放，从始至终都一直伴随着他的这份感情。他知道自己不该一直盯着，然而奇怪的是，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在意这种问题了。


“知道什么？”行秋被逗乐了。


“你，”重云开口，近乎是气音。他毫无意识地慢慢靠近对方。“你真是太…”


一只手轻轻抚上行秋的脸，接着，捧起他柔软的脸颊。行秋的刘海被捋至耳后。从很久以前开始，重云就一直想知道他的发丝摸起来是否跟看上去的一样软。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身感受，他只想再摸一下，再摸一下，他可以一直…


只要他们在一起。


重云垂下眼帘。行秋是完美无瑕的；是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是那样美好的人。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感觉像是怒放的花朵舒展开来的花瓣——那令人着迷的微笑，发丝打理得整齐精致，薄唇如玫瑰花蕾般红润，天鹅绒般柔软的大腿看起来光滑极了。


“重云？”


他眨眨眼。行秋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紧贴的手腕上，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困惑神色——他立刻退缩了。


“啊，”他脸红了，心跳可能有每分钟一英里那么快。舌头打结说不清话。“我，呃…又走神了吗？对不起，我不是——”


“云云，”行秋咯咯笑起来。他交叉双腿坐着，脸上挂着故作忸怩地微笑轻拍膝盖。“没关系。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行秋！”


重云呻吟了一声，把脸埋到膝盖上藏起来。这个姿势让他有点头晕，眼前如同浮现一片满是星辰的海洋，在水底闪烁。他感觉好累。便短暂地闭目养神。“呃。我到底在干什么？太羞耻了…”


行秋的声音接近了。手指轻触重云的手，哄他把冰淇淋交出来。“问题不大，”他说。清亮的声线温润如玉，如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上潺潺流动的水。“你太可爱了。”


重云发出沉闷无力的呻吟。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别、别再那么夸我了…”


行秋又开始说话，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中。太晚了。他过载的大脑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任何事情。


重云茫然地抬起头来。厚重的云层低垂至地平线上，遮蔽了白日的阳光。光束倾斜和别的光束纠缠交织，世间的一切都混合杂糅在一起成为一团模糊不清的景象。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哈…


为什么他感觉好困？


突如其来地，一股寒意直击他的心窝。


他喘息着，呼吸困难，不管怎样吸气都满足不了无底洞般的肺部。一阵剧痛使他胸口的部分扭成一团。


不。不，情况…不妙。每当他艰难地呼吸一次，胸口都疼得像打结一般，静脉传来阵阵钝痛，还在逐渐变重。他紧紧皱起眉头。眼睛后方一阵滚烫又让人痛苦的疼痛。是因为吃冰淇淋吃得太快，冻得头疼吗？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没人能够回答他。他向前弯腰，痛苦地抱住肚子。


“行秋…？我好像——”他喘不过气地说。口中吐出破碎的咳嗽声。“感、感觉不太好…”


他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失败了。他双腿发软站不住。膝盖重重摔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四周的声音消失于他重叠扭曲的感知中，耳鸣。


“重云！你没事吧？”


一直胳膊搂住重云的腰，紧紧把他抱在怀里。重云身体前倾，站不起来。徒劳的尝试，他如醉酒般摇摇晃晃地瘫在行秋身上。


“好热，我不能，胸口有心悸的感觉，感觉我喘——我喘不过气——”


“重云。重云，看着我。”


他的头贴在一只小心翼翼地、柔软的手上，这只手梳理着他微卷的发丝，轻轻抬起他的脸。绵延不绝的头痛，烧得滚烫的身躯在微微颤抖，重云透过模糊的热气小心地睁开双眼。在那里，他自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中看到了候鸟归巢般的眷恋，就像一束柔和的阳光透过迷雾照射进来。


行秋。


他看起来很担心自己。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宿舍，好吗？”


“呃呜…”重云咕哝道。滚烫的汗珠从脸上滑落。“谢、谢谢…”


他再也没力气睁开眼睛了。他感觉自己被放置于一片空白中。行秋坚实可靠的温暖身躯好像也变得如此遥不可及。重云在遥远群星的怀抱中起伏。思绪变得模糊不清——忽隐忽现。


灼人的热度濡湿了他的双眼，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每一次呼吸都烫的吓人。这是折磨，心脏在超负荷运转。他揉揉眼睛，绝望无助地迷失于浓雾中。


他眼前闪过噼啪作响的白光。迷失于雾中，在迅速蔓延的云层中。


他害怕极了，茫然失措。“行秋？行秋？”


行秋微弱的呼吸声很温暖。就在这里。


“我在，重云。抓紧我，好不好？”


最后，当他眨眼的时候，他能感到一滴滚烫的水珠从脸颊滴落。纯净的，如蒸馏水般的雨。“行秋，我好热…”他发出痛苦地声音。“我动不了，也，什么都看不见。发生，呜…什么事了？”


“我觉得你有点太热了。可能是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