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公务与跟各自心怀鬼胎的军阀交旋久了，你有时候也会无可避免地感到疲惫。

夜色已深，你从案桌上堆积的公务中探头出来，搁下毛笔就走出书房想着喘一口气。

于是你便看见不远处南院帐房仍在亮着灯火。像以往许多个深夜一样，你俩各自伏在案头前奋笔疾书，倒是许久没有静下来处一处了。

端着夜宵的侍女从廊下走来，见到伫立在书房门外的你还吓了一跳，轻唤殿下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却忽发奇想，三言两语就从她手上拿过精致的点心。挥手遣退她过后，你迳直往帐房走去。

抬手轻敲木门，你出声喊道：“傅融。”

房内的人分明是认出你的声音来了，又或者是连名带姓的呼唤观乎整府上下实属只有你会这么称呼，总之房内的算盘声顿了一下，可复又啪啪作响。

只是这次显然快上许多，也急躁不少。

你在门外耐心地等候，双手捧着点心的模样就像是在谄媚献宝似的。

清浅月光洒落在庭院，也顺着夜风抖落在你的身上。你听着算盘声不消一会儿就停下了，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从里一把拉开，那张俊脸映入眼帘。

对上那双藏了月光的眼眸，你眉眼弯弯地笑了。

“傅副官辛苦，用点夜宵再继续吧。”

傅融只是微微愣了一瞬就又板起脸来，但还是伸手接过点心就将你迎了进去。

“怎么过来了？”

灯罩下的烛火摇曳，你一眼就看见案上同样堆积如山的帐册。

你走到书案旁，倚在其上望向正朝你走来的传融。

“来慰问慰问我还未睡下的傅副官。”

他显得有些无奈，将点心放到你的手边后，伸出手就一手捞起你坐到案沿上去。你眉头微蹙，却被他弹了一下额头。

他说：“你上次的脚伤还未好全呢。”

“就一点小伤。”你不免驳斥，却在对上他仍难掩责怪的目光里只得悻悻闭上了嘴。

他坐回案前，对着算盘明显是要开始新一轮的计算。你打断他就提出自己能分担去一些。看着他似乎是打算推却的表情，你又不满地开口。

“我是脚伤了，不是脑子不好使了。”

于是他便随手指了其中一摞的帐册。你搬来椅子，也就坐他对面，正正经经地核了半晚的帐。

帐册翻动声混杂在算盘声里，房内间中还会低响着咀嚼的声音。只是不知何时，周遭的声响渐渐低了下去。当你揉了揉太阳穴，从一本本的帐册中抬起头来时，只见傅融手边依旧堆着满满当当的帐册，而他正微微低头注视着你。

一下子撞进那双明眸里，你不免微怔。

“都快四更天了。累吗？”他嗓音轻柔地询问。

你摇头，否认的话刚讲了一半，心里却忽然想着一转话锋，可面前人却伸手抚上你的青丝，惹得你剩下半句话也都没能说出口。

“接下来去追查那个奸细的下落就交给我吧。”他淡然开口，但脸上是始终无法掩饰的疲倦。

你再次摇头，就见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别多想。加班费我还是要收的。”

你无言以对，也只是俯身凑到他跟前，扬起嘴角，“那今晚我都过来陪你了，就收盘点心如何？”

他对此并不买帐，“那盘点心都被你吃剩一块了。”

正当他掏出帐本就作势要记下今晚的加班，便被你一把按住了手。他反手握住你的手腕，看着你近在咫尺的脸庞却未有作声。

熟悉的朱栾香缠绕上鼻间，你一时有点晕了头，仰头就又凑上前去。他忽地低头就吻上你的唇，四唇相贴的同时握紧了你的手。

滚烫的呼吸相互交缠，伴随着窗外秋风习习。在缠绵之间，你的脑袋愈发昏涨。整个人被对方的气息所包裹，使得你都有些发软了。

待他放开你后，你虽仍轻喘着气，却还是漾开了笑容，“划算。”


其实早就困得昏头的你很快就在傅融的劝说下半推半就地上了软榻。

他站在软榻边上，抬手解开发冠。墨蓝的长发如瀑布而下，披散在肩上。坐到看得怔然的你身旁，他轻笑着就要开口，你却倏然清醒过来，故意语带委屈地一手抵上他的唇。

“我不看了。没钱。”

他低啧着翻了个白眼，抓住你的手揣到怀里。下一刻他拍拍自己的肩头，示意你靠上来。你往他的身边挪去，靠上他的肩时听见他略微沈下来的嗓音。

“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他低头对上你仰头投来的目光，“哪儿受伤了哪怕是脑袋撞傻了，”他用力地用食指点了点你的额角，指尖却是在轻轻摩挲着你的手背，“都得告诉我。”

“好让你把大夫看诊费记帐里头去？”你试图开玩笑矇混过去，却被他瞪了一眼。你只好微蹙起眉头，眨眨眼睛顺道试图挤出两滴泪珠来服软卖惨。

可这显然并不奏效。

傅融的脸色未有缓和，不过他倒是伸出手环过你的肩膀。他抿唇注视着你，不久后却凑过来与你额头相抵。他的体温从额上传递过来，在恍惚间彷若在告诉你他的存在真真切切。

在这个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时代里，他此刻落在你鼻翼上的温热鼻息是真切的，他宽厚而令人眷属的怀抱是真切的，他此刻落在你鼻尖上的轻柔的吻也是真切的。

眼看着他往后退拉开了俩人之间的距离，你一个仰头就在他的唇边又落下一个吻。他环住你的手紧了紧，神色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轻拍你的肩膀，一下接一下轻缓得很。你眼前忽然迷矇了一瞬，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好像，确实是有些累了⋯⋯

脑袋开始不可控地变得昏沈，你复又倚在他的肩头，眼睛挣扎着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就在你彻底陷入酣睡以前，你听见傅融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