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银行家——米莉贝利愿意这么称呼自己，反正在圣巢衰落以后已经没有人会再来揭穿她了，就像当她堂而皇之地深入泪城时，再没有守卫来驱赶她——那个正奔向她的大型哨兵不算，它们只是被瘟疫侵占的躯壳，连米莉贝利都明白这一点。

白王知道为什么她安然无恙，她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坚硬的甲壳，难道是这阻挡了瘟疫？米莉贝利已经习惯了缩在壳里时的震荡，甚至还有闲暇思考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

很快，动荡停止，沉重的盔甲摇动声远去，也没有其他声音靠近。米莉贝利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运气不错，只有一个大型哨兵注意到她。趁着哨兵巡逻的空档，她赶紧钻出壳，走进通向欢乐之屋的那扇门。

门到电梯的走廊上挂着女歌手的等身画像，修长的身材，耀眼的金发与夺目的红裙。没有玛丽莎本虫好看，米莉贝利和记忆里的身影对比，其实她已经记不太清那个模糊的影子，却还是固执地坚持这个观点。但她仍踮脚小心擦去画像上的尘埃——如果不是驼背，她应该能平视玛丽莎的眼睛，这一点她一直很遗憾。

米莉贝利喜欢画像上的铭文——【安抚所有依然困苦的灵魂的声音】。圣巢衰落以前，她是无人在意的小小虫豸。那天她因冲撞了泪城的贵族而害怕地缩在壳中时，等来的不是往日习以为常的哨兵骨钉，而是一个悦耳的声音，“请放过这只虫子吧，我的演唱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希望她也能做我的听众。”

多么美妙的声音，唱起歌来也一定很好听。米莉贝利冒出头，看见女歌手被虫群簇拥飘进门中，粉色翅膀比她做过的所有梦境都要美丽。她第一次有了想要的东西，但欢乐之屋不欢迎穷虫，尤其是像米莉贝利这样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她看见有虫子拿着大把吉欧走进里面，虫子们尊敬地称呼他银行家。或许我也可以，米莉贝利有了目标。

米莉贝利在泪城外做了个牌子——介于在城内会被哨兵赶走，热情招呼所有经过的虫子。
【你好啊，亲爱的！想要办一些银行业务？】
但是虫子们都去了真正的银行家那里，没有人光顾米莉贝利，她等啊等，等到瘟疫都来了，泪城封闭，她还是没有攒够吉欧。

吉欧是万能的，米莉贝利相信，这一定是因为她的吉欧还不够多。当发现泪城大门打开时，她更加坚定了这一点。感谢那个小幽灵，新进的几千吉欧正在她壳里碰撞出悦耳的声响，它一只虫给米莉贝利贡献的吉欧比她过去那么久收集的还要多。

电梯上升的时候，米莉贝利又吓得缩了起来，就算已经不是第一次乘坐这种机器，她还是无法习惯。第一次走进这里扳下开关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头上急速接近的电梯，被结结实实砸了个轱辘。白王知道那些贵族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种危险的机器？它甚至活得比自己的建造者还要长久。

从停稳的电梯里小心走出，米莉贝利直接去到顶层，这儿的温泉和长椅曾经只供泪城的贵族使用。她喜欢这儿，在这里她就像是个真正的银行家，而且睡在这里的时候，梦里会有玛丽莎的歌声传来。米莉贝利没有听过玛丽莎唱歌，这是她猜的，因为她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歌声，哪怕是在梦里，这歌声甚至比吉欧扔进壳里的响声还要动听。

不是没有去过舞台，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迫切地掀开帷幕，可灯光早就熄灭，鲜花业已凋零。玛丽莎不在这里，于是米莉贝利也不再去了。

将身躯泡进温泉，米莉贝利开始期待梦里的歌声。





下

小骑士又吐魂了，圣巢的荆棘丛是比瘟疫更可憎的存在。它在王后驿站的长椅上醒来，决定去买一个新的徽章，但身上所有吉欧都已丢失在阴影里。还有一个选择，它想起雾之峡谷的银行家。
但银行已经虫去楼空。叮叮叮，银行门面在小骑士挥舞的骨钉面前倒下，空荡荡的一个吉欧都没有，小骑士还跳上去确认了一下，真的只有一个板子。
它辛苦攒下的吉欧，被坏虫子黑了。

小骑士歪歪头，拿出了地图，它知道那只虫子在哪里。
目标——欢乐之屋。

小骑士出现的时候，米莉贝利害怕极了。
是那个小幽灵，她瑟瑟发抖。天呐，它拿出了骨钉！米莉贝利本能的缩起身子，果然，下一秒被打磨过的锋利骨钉就吻上了她的甲壳。
米莉贝利知道小幽灵为何而来，那些可爱的吉欧还在她的甲壳里哐当作响，但她不敢再抓住它们，任由吉欧随着颠簸滚落出去，祈祷小幽灵赶快离开。
白王知道米莉贝利的甲壳里怎么能装下那么多吉欧？蜂群甚至都有些忙不过来。确定没有吉欧掉落后，小骑士不再理会缩成一团的银行家，带着仍在徘徊的蜂群跃下塔顶。

即将乘上电梯的时候，小骑士注意到廊道另一侧有朦胧的光。
越过陈旧的帷幕，小骑士看见了蝴蝶小姐，她静静地浮在舞台上，翅膀是圣巢罕见的珊瑚粉，与淡红色礼服相得益彰，美丽又柔软。只有周身逸散的光状捕梦网，证明这不过是往昔遗留的残梦。

【我是女歌手玛丽莎，也许你愿意听我歌唱？】
是像在唱歌一样飘忽美丽的声音。

小骑士坐了下来，空灵的歌声在荒废的舞台上回荡，像一场久违的美梦。

歌声停止的时候，玛丽莎对小骑士轻轻致意，哪怕并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
【即使只有你一人，我也觉得能够再次拥有观众是件美好的事情。】

唯一的观众？小骑士歪歪头，想起了什么，向上冲刺的蛾翼披风在原地留下黑色残影。
很快，在甲壳与骨钉碰撞出的配乐中，米莉贝利被一路小骑士颠到了舞台上。玛丽莎仍在唱歌，小骑士重新在台前坐下。感到周围安静下来的米莉贝利悄悄探出头，在注意到身边的小幽灵后又吓得马上缩了回去，只露出两只眼睛观察情况。

小骑士歪头看看面前又看看身边，她听不见？于是小骑士拔出梦钉，米莉贝利吓得闭上眼，但是预想中的碰撞声没有产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瞬空灵的歌声。玛丽莎？米莉贝利怔住，梦中熟悉的音色很快减弱，小骑士抬手又是一梦钉，歌声再度响起。
对歌声的渴望战胜了对小幽灵的恐惧，米莉贝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小骑士手中奇怪的骨钉闪烁着梦幻的光，不断敲打在她身上，渺远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玛丽莎吗？】米莉贝利小心地问。
她眼前空无一物，只有小骑士能看到玛丽莎飘扬的金发，但缥缈的歌声回应了她。米莉贝利第一次那么清晰的听见玛丽莎的歌声，她坐在原处，连鼓掌都怕惊扰了这场梦。梦里，她看见了玛丽莎，她比米莉贝利记忆里的还要美。米莉贝利就坐在观众席，静静地听她唱歌。

醒来的时候，小幽灵已经不见，它还有很多事要做。
但米莉贝利已经不想当银行家了，她找到了新的目标——玛丽莎的观众。
她永远愿意当梦境中，玛丽莎最忠实的听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