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493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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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阴阳师 源赖光 , 鬼切
标签 光切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刀斩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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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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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2-18 21:49
《千灯》
文/祁误
2021.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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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火在锻刀炉中跳跃着,橘色的光芒照耀着狭小的刀库。我挥着锤子向融化的断刃砸下,动作带起呼啸的风。来送材料的刀匠欲言又止,踌躇半晌才讷讷开口:“大人——”我无心理会,双眼死死盯着那滩钢水,末了从齿间挤出两个字。
“出去。”
刀匠被我吓到,几乎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我估算着时候一把捞起初现雏形的刀身,将其浸入我的血中。白气从烧红的钢表面逸散出来,伴着嘶嘶的响声。我终于得以抽身片刻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见我出来,那群一无是处的废物立刻苍蝇般围过来,在我耳边唉声叹气。我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他们,接过属下递来的公文又回了刀库。
刀重新被我投进火里,借着火光我翻开第一页,入目便是锻刀材料的采购清单。鬼切。心骤然一紧,我近乎仓皇地起身看向锻刀炉。火还在烧,刀还在里面哪也没去,我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来送食物的侍女放下一碟团子又蹑手蹑脚离开,我听见她们在门外低声议论着从大江山回来之后便闭门谢客的我。身为下人私自议论主人可是大不敬,此时我已分不出心神去管她们失礼的事情。自鬼切断刃后我就日日守在这锻刀炉前,说来已有小半年。其间晴明来看过几次,没说什么,摇着他的扇子走了。族里那些老家伙对于我将鬼兵部用于重铸鬼切这件事反应十分激烈,反对的声音被我沉进锻刀炉的火焰里没了声息。我从来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命令只要执行就可以,至于他们想什么,那不重要。
我不敢合眼。刀匠几乎全被我赶了出去,刀库里只剩下我跟鬼切。那天的场景不断嘲笑着我的自负,嘲笑着我的百密一疏。“放弃吧!”海鸣和鬼切的脸扭曲在一起尖利地笑着:“你留不住他!”应和他们的话一般,火焰登时窜起,张牙舞爪向我扑来。寒芒一闪,刀甩出一地血渍铮然归鞘,那化形的炉鬼不甘心地瞪着我,在满地黑血中断了气。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心境。我自认此生为源氏荣光鞠躬尽瘁问心无愧,把自己活成源氏行走的旗帜,可从未想过这份锋利带来的报应会落到我所亲近的人身上。巨浪滔天,迟来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无可挽回地碎裂,落进翻涌的海水中寻不见踪影。我所谓的面面俱到万无一失终究只是我的错觉,而他断得那样惨烈与决绝,无声痛斥我的无能。直到碎刃被捞回呈在我眼前,我才真切意识到这些碎片就是鬼切这件事。刀断了,魂走了,我共他前去却只身而归。
我一败涂地。
回忆在脖颈寸寸收紧,我有些烦躁地放下公文,踏着炉鬼的血走向锻刀炉。我亲手所开之刃,我亲身所锻之刀,寄挂着我的心,饮足了我的血。百炼成钢,淬火成器,至刚至烈。火烧了很久,重铸的过程是格外漫长的,不仅是时间的漫长,于我而言更是一种煎熬。锤重新落下,一声接着一声。若他听得到这落锤声,循声归家也未尝不可。刀再次没入血中,我伸手起刀,沉闷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再回头一个黑发少年立在炉前。他自顾自站定抬头看我,如出一辙的红瞳与鬼角让我得以确认他的身份。我先他一步开口:“你的刀身刚被重塑,力量尚未恢复,所以暂时只能以这副样子示人,等到恢复力量,形体也会恢复如初。最好的方法就是勤加锻炼,你出自源氏,这里是恢复的捷径,你我恩仇相抵,去留也就随你自便。”话虽这么说,那少年沉吟良久似是在权衡利弊,我握着刀的手心出了层薄汗,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忐忑不安。他会留在源氏吗?曾沉重到把他折断的“荣光”压在他脊梁上,他能彻底放下吗?过往那些悲欢喜怒爱恨情仇,真的能就此揭过吗?如果大阴阳师在场估计又要露出他那狐狸一样的笑容。“果断如赖光大人也会踌躇吗?”我很少有这种难以抉择的情况,但对方是鬼切,是我亏欠良多的人,便也由不得我不踌躇。
出乎意料的是,他点了点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不会再逃避, 这里是属于我最好的磨刀石。待恢复之日,愿与你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我惊讶于他竟说出这种与他外表不相符的话,不过转念一想形体的改变并不会影响心智,鬼切仍旧是鬼切,不论重铸前还是重铸后。我笑了两声,将新锻的刀递在他面前。
“拭目以待。”
说是拭目以待,鬼切的成长速度快得让我惊讶。新的身体他适应得很好,在敏捷和速度方面补足了因形体导致的力道不足,出刀的方式也更为凛冽狠辣。起初演武场的人存了逗弄他的心思,被狠狠教训了几回才长了记性安分下来。少年挺拔的身姿在一众彪形大汉中间分外瞩目,路过演武场总是能让人一眼认出。“大人?”鬼切似有所感抬眼望过来,我侧了头故意避开他的目光。“知道了。”我说,“按往年来,去安排吧。”那人不再多言,向我行过礼后逃似的离开了。脚步声顿在我身后,红眼睛的少年仰头看着我。“……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他拧眉看了我半晌,硬邦邦丢下两个字 。“随你。”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从前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只知礼仪与杀戮,重铸后倒是懂得向我耍赖发脾气。我哑然失笑,伸了手去摸他发顶两只尖尖鬼角,被他偏头躲过去。“晚些时候我要出门一趟。”“去哪?”他警惕地盯着我伸出的手发问。“你要一起吗?”我答非所问,他犹豫片刻抓住我的手腕,低低应了一句。
“好。”
大阴阳师的庭院一如既往地喧闹,冲天的妖气被严严实实地扣在结界里。经历那几次妖鬼失控事件后还敢在京都豢养妖鬼的也只有这位艺高人胆大的安倍晴明。甫一进门,浓烈的妖气熏得我不由得后退半步。迎接的妖怪刚打个照面就惨叫着逃开,连带着原本吵闹的庭院瞬间悄无声息。跟在晴明身边的那只白狗听见声音从后院跑过来,落在我面前化成个人形,眼里的戒备还没来得及藏起。“源氏家主,这边请。”他尾音咬得很重,忿忿地瞄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别开目光。这点小事对我而言无关痛痒,我冲他一颔首,跟上他的脚步。
那位在京都颇负盛名的阴阳师坐在石桌前,手腕上缠着青金石的佛珠,低着眼同身边披着金黄羽毛的女孩说话。那女孩瞥见我险些吓仰过去,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躲到他身后。他安抚好那只小鸟妖,抬头看着我:“源家主威名赫赫,想必不会和这样一只小妖计较。”我示意鬼切把带来的礼盒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伸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承蒙大阴阳师照顾,这些是源氏的一点心意。”“岁正贺礼吗?”晴明展开手中折扇,脸上挂起狐狸一样的微笑,“那就多谢赖光大人了。”随后便是一些闲聊,鬼切听不下去这句句带坑的打机锋,跑去跟庭院里的妖怪玩耍。
“他恢复得不错,是不是?”我扫了一眼鬼切的背影,在他察觉之前扭头看着晴明。“那当然,自他断刃后你有多上心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样,这回总算能放下心来了吧?”“他还需要历练。在源氏他无需多虑,可若源氏大厦将倾,他又该往何处去?”折扇磕在书案上哒的一声响,大阴阳师的神色凝重起来:“难不成你——”“绝不可能。”我打断了他的未竟之语,拧眉看进他眼底。
“生死不是人类所能更改的,哪怕是你我,也无权过问。”
上了年岁的樱花树被雪覆盖,风一过抖落满肩积雪。几只小妖怪在树下闹成一团,笑声远远传过来,快活得过分。或许留在源氏并不是鬼切最好的选择。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他本可以去见识天地,去看山川湖泊荒野河泽,去探索京都之外的更广阔的世界。可是你——你禁锢了他的自由!留下来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一切想法。我反驳道。可你不想他留下吗?那个声音大笑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宛如泣血:承认吧,源赖光!你舍不得他,也留不住他!
是了,我留不住他。自重铸后鬼切便不再频繁跟在我身边,他想去哪全凭他自己的意志,我没有立场与理由指手画脚。我并非没动过用一点小手段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想法,可他已不再属于我,他只属于他自己。刀之好坏不在于刀的锋芒,而在于斩杀一切的决心。重铸之后的他历经千锤百炼才拥有一颗刚而不折的心,我说过这是他真正自由的新生,便绝不会多加干涉。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响起来,雪洗过的铃声荡出去。“天色不早,我先带鬼切回去了。”晴明展开折扇向我点了点头,得了我的回答,浓重的阴霾渐渐从他脸上褪下去。“我知道你有分寸,小白——送客。”那小白狗从庭院另一头跑过来,看见我条件反射地皱起脸,把人送到大门口就火急火燎地消失不见。我倒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反而会束缚自己前进的脚步,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道路两旁有木架支起来,忙碌的商贩前后穿梭,鬼切好奇地看了又看。他从前很少见到这些,外出不是送信就是除妖。这倒是我的问题了。先前我认为一把武器是不需要情感的,多余的情感只会绊住他的刀锋,可他到底不是纯粹的器物,这种方式并不适用于他。“祭典还未准备好,过几日我再带你来。”“你没有事情要做?”鬼切从一排面具上收回目光,问得毫不客气。“一场祭典而已,我还不至于忙到那种地步。”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慢条斯理接上后半句:“而且有你帮忙总归完成得快些,我相信你。”他难得没有与我争论,一路沉默着回了主宅。
这样过了几日,积压的事务处理得七七八八,碰巧议事的时候有人说起晚间会有灯祭,好说歹说鬼切总算同意跟我一起出门。说是赏灯,实际却是换了名目的例行巡逻。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叫卖的商贩、华丽的灯笼、欢笑的人群,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些。“遇到喜欢的可以买下来。”他摇了摇头,从那些灯上移开目光。“没有必要。”忽地从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我颇有默契地同他一并回头,只见几只半边披着人皮的恶鬼在人群里横冲直撞。“鬼切。”“知道了。”多年并肩的经历让他立刻读懂了我的未竟之语,本体刀拎在手里,他像离弦之箭一样消失在茫然失措的人流中。我飞快地折出只纸鹤,附加其上的阴阳术足够支撑它回去传信。以防万一我出门时顺手拿上了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四溅的鲜血被飞旋的刀锋扬出,面目可憎的恶鬼登时身首分离,头颅滚落一旁。我甩去刀上沾染的血直起身,收到消息的阴阳师才姗姗来迟,不一会探查的阴阳师回来报告情况,作恶的妖鬼已被全部杀死,死因皆是一刀割喉。说话的时候他还心有余悸,额头上的冷汗没来得及擦去,在灯光下映出一道晶莹。我冲他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些细节,待人散尽才看向长街那边。头顶一对长角的人提刀走来,熟悉的眉目舒展成曾经的模样,身姿挺拔一如当年。他远远看见我,加快脚步向我走来,径直叫出我的名字。
“源赖光!”
他踏千灯而来,我于阑珊处驻足。
长夜永尽。
——Fin.——
文/祁误
2022.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