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7503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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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标签 神之塔 昆夜 哨兵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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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5 14:14
- 导读
- 相当不推荐考究党和强迫症阅读这一篇,我改了原作好多设定和剧情,以至于我到后面都不参考他们了。时间 线是蕾哈儿第二次推夜。
透支的体力将他拽入无梦的眠中,直到剧痛如闪电划破混沌的意识。他能感知到空气中气流的流动,人们在交谈,来回走动,他们从未安静过。纷繁冗杂的信息从五感被灌入,彼此冲撞,交叠,因为无法溢出只能聚集积累,结果似乎要指向崩溃和爆炸。
他睁开眼,走下床,痛得像是他第一次尝试行走,也像是把所有关节都拆下来重装一遍,有些部分还装错了位置。他要找缓解疼痛的方法,还有……一个人,女的,还有?
他没法集中精力思考事情,特别是对冲过来的黄头发——显然他的同伴来不及拉住他。 他喊出的【夜,你醒了!】差不多把他鼓膜削薄了一层。 他反射性地把黄头发往墙上一扔,碎裂的石块溅到他肩膀上。被震慑住的其他人惊异,怀疑,恐惧的眼神引起他心中异样的情绪,但它仅仅是一尾小鱼,霎时便消失在信息的奔流中。在他体内流窜的力量诱导他去破坏,杀戮。我不想这么做,他对自己说。他用神水定住一名意图拦住他的女性,而后他径直走出了房间。只是那些声音,影子般系住他,就像他还在那里:
“……嘶……痛死了……”
“快通知昆,夜暴走了!”
“难道你不该请客人喝点什么?”
昆订的房间采光良好,阴影被狼狈地逼退至大概三分之一处,就算如此,花莲也能找到一个让她蒙上黑影面纱的位置。
“不请自来的人是客人?”
除了刚才为花莲开门,昆始终没有给过她一个正眼,逐客的态度不言自明。
花莲拉开倒数第二个抽屉,熟练地抽出速溶咖啡和纸杯 “ 那只鸟呢?”
“ 它爱去哪去哪。”节目里刚好插播到安德罗西的访谈,昆换台,他终于看向花莲,“夜怎样了?”
“这事,”花莲用勺子缓缓搅拌,她边故弄玄虚打哑迷边泡咖啡和柳寒城有六分相似,“你比我更清楚。”
“你的出场一般跟坏事相连。”昆关了电视,向后瘫在沙发上。
“不是我的到来会带来厄运,是我看到厄运的到来。”
“你说是就是吧,”昆明显没有就种种证据和她争辩的想法,网越铺越密,难保她自己也在其中,“你找我什么事?”
“你必须和夜结合,尽快。”昆没有出声反驳她,“我考虑了很多因素,你作为向导独天得厚的禀赋,你的立场,你的能力。”
“不然,”花莲的手指在颈处轻轻一划,“我们都会像今天早上一样,死在他手上。”
“是险些,”昆出言纠正,“他以后会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
“谁来保证?”花莲把纸杯放在桌上,“谁能像你一样随身携带着为哨兵特制的镇定剂?”
“我会帮夜找到更好的向导。”
“没人比你适合。”
突然间,像是墙上早已布满了虫卵,无数蝴蝶破墙而出,风暴般刮过房间,冲向窗外。它们蝶翼的主色调是妖冶的蓝,浓郁和明亮特有节肢动物的诡谲,边缘的深黑延伸到长长的蝶尾。它们涌遍了整个房间,密集到连振翅的空间都几乎没有。于是风暴过后,一地断裂翅膀的蝴蝶残骸。
那面被蝴蝶穿过的墙随即崩裂开来,明显墙伤得比吉王男重,“快通知昆——”
昆拍了拍肩膀上的灰溅到的灰尘,叹气。他走到吉王男身边, “安静点,我就在这。”他扶吉王男站起来,难得有对待伤患人员的耐心,“别趴着了,还有能用到你的地方。”
吉王男倒吸一口气, “你早预料到了?”
“怎么可能,”昆心算了他的愈合时间,蓦地松手,吉王男一个趔趄,差点又躺回地上去,“夜的情况很罕见。”他边说边摆弄着手机,“哨兵会往人少的地方去,他很大可能会走紧急通道。你多长十条腿也追不上他。只有一个方法。”
吉王男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到外面的长廊,“什么方法——你在干嘛?”
银光划过,一个完美的同心圆空洞出现在他脚下。
“你!……”
地板又恢复如初。昆再次打开手机——上面只有一个应用:Emily。他重新看一遍他刚才输入的信息:
【xx酒店6楼东南角,有人意图通过抢夺他人车票来增加自己车票数。】
“梨花去帮王男,放手去干吧,我赔得起。”昆指指双手抱臂的花莲,“至于你,跟我来。”
他仿佛丧失了对高浓度神水的适应能力,全身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耳鸣似乎让他的信息过载有所好转,血自耳垂淌下,把他肩膀处的黑色衣料染的更深。
虚幻和现实相互侵蚀:一会是正常的楼道,所有声音都近的像他体内发生的地震;一会是无所倚仗的空中,把他推下去的少女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他已经坠入谷底,烂成枯骨。它不断地来回切换,在他脑中,投射在他眼前。他要找到这个人问她为什么,因而他不顾自己的极限,最大化地锐化五感,所有的声音,视像,气味都成了针,挑战他疼痛耐受力的极限。他擦了擦鼻血,继续前进。
一只海东青宛若一阵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作为一只大型猛禽,它在有限空间里飞翔的姿态却依旧优美。它一个俯冲,攫住了围绕在夜周围的蓝尾翠凤蝶。蝴蝶挣扎的微弱颤动是它手下留情的迹象。在他脑内如同群峰飞舞的轰鸣慢慢减弱。海东青叫了一声,不希望他往前走。只是被无视后,它也不多做阻拦,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低飞。
不知道这只海东青在谋划什么,他的五感被渐渐拉回正常水平,以至于他没有察觉到突袭。莲家的火焰在地板上碾出焦黑的印迹,它像狮子一样咆哮着铺面而来,【夜,此路不通。】
乍然间整齐归一的开门声,几乎这家宾馆的所有房间,门轴作响的刺耳堪比玻璃掉入耳道,翻腾的火焰甚至冲破了神水的屏障, 被咬住的棉质的衣物边缘脱水泛黑。平息下去的轰鸣再度起势,人群向这一层涌来。他必须加快动作,他掐灭火焰,倏地冲到驾驭火焰的女人面前。女人交臂格档他挥过来的一拳,快要支撑不住时,黄头发炸弹的支援来得及时。趁距离拉开的时间空隙,火焰再次肆虐而上,攻势比上次密集。他从上绕过,再度感受到刚下床时的疼痛——身体如同弹簧被拉到极限时发出的哀鸣。女人被他打出很远, 就像他再次悬浮在空中,一次次地远离众人坠落。
他想起她的名字是莲梨花,理智被冲动绞紧缩水,他再也不能想起什么。强烈地会失去什么的感觉催促着他往前走,一次回头来时的路全变无尽延伸的深渊。 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有人在用尽一切方法阻挠他。第一步棋子很快跳了出来, 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他们会因为贪欲争先恐后地冲来,直至撞的双方都血沫横飞。 他逐渐透支的体力提醒他: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只能选择这一条路。”
“招出来的虫子到处乱飞。”
“酒店有大部分都是参赛者,入住前我查了他们的资料,”昆看了下锦囊的时间,“真正有实力拿到车票的,倒不是没有。拦住强弩之末的夜绰绰有余。”
走在昆身后的花莲说,“借助蕾哈尔创造的工具,不像你的风格。”
“废物回收利用罢了。”
“你急着往哪去?”
夜没有回头。从二楼冲上来的人恼了,“喂,那个有票的人是你吧?”
“那个人刚才伤了我的同伴,他去追了。”莲梨花撑着墙站起。
“哟,这么冷血,需要帮忙吗?”男人佯装绅士地把手递给她。
“不需要。”她余光瞥到夜的身影闪过前面的拐角。拍了拍身上的灰。火焰伺机而动,剥掉了男人一截长袖,梨花踩住掉落在地上的刀,把它踢出一段距离,“搞这种事,很有意思吗?”
“就算没有车票,你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货吧?”
男人的刀凝在半空中只有个雏形还未锻完,下一秒他就被偷袭冲倒在地,“你给我记住了——”
把他踹翻在地的眼镜男再来一脚把他的脑袋做成了草莓奶昔。眼镜男熟练地把他翻过来搜身,“他身上没有车票。”他眼神森然地盯着吉王男,“上一个骗我的人,他的骨头做成了一个很好看的杯子。”
“怎么会?信息失误也是正常的吧……比起杯子,我更想做活人。”
“开玩笑…”他险些躲过擦到了耳朵的一拳,拳风自身就是利刃,一小块耳朵掉到地上。治愈力强的人大概是没有人权的。“留个全尸也不错啦,不过我很好奇,像你这种实力的人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抢车票,”吉王男最后说得很大声,就是为了说给向他们走进的狩猎者:
“上衣内袋并不是个保险的位置啊。”
“似乎你认为他到这里不会碰到任何障碍。”花莲上下滑动着艾米莉的页面。
“这个局一开始就和车票没有关系,”昆把艾米莉直接拿走,放入存储空间,“夜身上也没有车票。但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善于利用机会的人也善于把水搅混,”昆抛起一枚普通钱币,“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
它减速上升,在快要脱离既有轨道时又稳稳回落到昆手里,而电梯门几乎同时开启,像是它们之间有什么命运般的,既定的联系。
“看,是正面。”
他率先向走进的夜投掷匕首,它连同碎发血珠一起带走,钉死在墙上。而那双与蛰伏在夜间出没的动物相像的金色双眼,放大的瞳孔更不似人类,锁定住了他的猎物。
很奇怪的是,他不认为这个向导有多强,而且这名向导在极力避免伤到他,但违和感随着他和这名向导缠斗时间的拉长愈发明显。 自己的每一次进攻都会出现偏差和延时,至少有几次他可以直取对方心脏,但都被闪开。
【你眼睛流血了。】
对方的声音好像也变得很远,他还听到河流在奔腾,那估计是血管在剧烈地跳动。
这位聪明的向导极力避免和他打近身战,稀奇古怪的高级道具轮番上场。 他再也难以维持原来高功率输出的神水攻击。只是他已经再没有其他选择了,这貌似是防守最薄弱的一条闯出这个鬼地方的路。
【夜,你一定要去找她吗?】
没错。他口中挤出这两个字。
就像在黑暗里唯一能看见光亮的地方,可是有光的地方未必是出口,它可以是让人献祭生命的火焰。纵使淌过只余焦黑,总比被黑暗灌满口鼻的好。可是那个女孩也不是火焰,她只是偷来了光,微弱得连她己身都无法照亮。 纵使这样也不想停下,当个沙漠中漫无目的的旅人大抵也比黄沙埋着的枯骨好吧。
蓝发向导竖起一根手指,他的声音穿透 自己的头盖骨,直接刻印在脑海深处【你找不到了,我杀了她。】
这句话像是一个摁下了播放键,她被眼前蓝发向导杀死的每个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他 紧抓对方肩膀,把他往墙上猛地一撞。掐住对方喉管,那人根本没有反抗,比起无力反抗,更是顺从得近乎傲慢,像是在允许他这么做似的,给他机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他慢慢加重手上的力道。
你是——
——直至一阵从左肩生长的疼痛,他松开手,那个人咳了几声,支撑住往前倒的他。意识朦胧中好像有人在擦自己眼睛流下的血。
睡吧。
有谁在跟他说,于是所有执念,背负瞬时散去。好像经历了一场撼动群山的雪崩,雪崩过后,声音悉数被掩埋。
“真有勇气,你几乎不是我认识的昆家人了。”花莲从夜那个角度的视线死角走出,“混淆修改别人记忆,我之前没有见过除我之外的人会,是谁教你的?”
“你没必要知道。”昆横抱起昏过去的夜,他的黑发正好盖住方才夜自己的掐痕,“ 枪法不错。”
“ 多谢,我没练过。”花莲又轻飘飘地补一句,“他真的会杀了你,除了蕾哈尔夜谁都不认得,如果我是你——”
“你不是我,你也不敢。”昆抱着夜开了房门,“在外面守着。”
他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新伤旧伤一齐反扑回去,他嘶嘶地抽气。明明睁开了眼睛,视网膜上还是五彩斑斓的黑,旋转跳跃的幻影,他摸到了自己眼睛上的纱布,而后不知道是谁,抓住了他的手。好好休息。那个人说完,握紧了他的手。
我想去找人。他口齿不清地说,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句话好像他做了自己的医生对自己的癌症下了判决书,因为事情是既定的,所以眼泪在下游干涸回流到心脏,血与眼泪的混合必然更加苦涩,它们随着循环系统,如同毒液漫遍全身。他打掉了对方的手,因缺氧揪住自己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吸气,过度呼吸的症状使他是空气中的溺水者。
直到爱他的人吻他,顺理成章地,这就是童话故事的结尾,救一个快要溺亡的人。他被珍重地从水里托起,回到人间。这个吻克制和压抑的情感使它像一种牢固的义务,欲望的洪水已经远去。平静下来,夜。
那个人握住他的手,他抓得很紧很紧,骨关节的扣合勒疼了他。
那个人的声音轻轻落下:
我也要找人,尽管我不知道他希不希望我找他。
隧道里的黑暗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河流,蝴蝶零星的蓝色荧光是偶尔的几条小鱼。少年要找人,于是他必须渡过这条河流。
我要找谁?时间观念被溶掉,待了多久已被忘却,少年这样问过自己。这个人是否值得我找?
少年很精明,很年轻,还没有到知道有些问题注定没有答案,有些事物注定没办法衡量。走过的路上蝴蝶灯早已死去,荧光早已寂灭,转身只意味着回到更深的黑暗。
他往前,其实前进也是一种等待。大概有从一朵花开到花谢这么久,时间过得如微风拂叶般缓慢。远处出口握不住的光吝啬地洒下,蓝尾翠凤蝶落在一个人身上,像是一件华美的寿衣。少年俯下身,握住睡美人的手,又移向他的脸。蝴蝶四散,死亡的美感和阴影消去,温热的吐息呼在少年的手心,好像一只蚂蚁爬进了他的皮肤,经过血管,像是最后一块零件归位,他重新获得生命,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他亲吻睡美人的指尖,动作幅度小的不是要叫醒,而是希望其继续安眠。睡美人睁眼,那本来与阳光同色,缺乏光线照射,现在是蜜糖的浅棕。
太阳升起来了?
没有, 少年继续握着他的手,还是很深的夜。
谢谢你,睡美人翻了个身,我继续睡了。
你不想出去吗?
他直起上半身,我不能走路,他指了指自己脚上的铁锁,以前是有人和我住在一块的,后来她说她要去找星星,等她找到了星星就会回来,告诉我星星有多么好看。
她锁的?
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
你有名字吗?
他迷茫地摇摇头,可能有,但我想不起来了。
我来帮你取一个。少年不容置喙地说,现在是晚上,你就叫【夜】吧。我是昆,来带你出去。
我喜欢这个名字,虽然我不是特别想出去。夜绞了绞自己的长发,我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
说明我们有缘。夜,想要看星星吗?
我出不去。夜摊开手掌,被放走的蓝蝶毫无留恋地飞向出口,他纤长的睫毛有如蝶翼轻颤。蝴蝶是我的朋友,但它们不会讲话。你从外面来,对吧?你能跟我讲讲它有多美吗?
昆把夜齐腰的长发往后拢,用发带叫它们驯服。
美到我无法用语言表述,必须由你亲自去看才会知道。
昆在夜面前半蹲下身。他一向站得挺直,现在为别人屈身。
上来吧,我背你出去。
没有迟疑,没有拒绝,夜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他对这个人的信任可能来自失踪的记忆,刻画在内心中。
我不喜欢黑暗,还好这里有一点点光。
从这里出去,你会有更多光。
夜很轻,昆都没感受到什么重量。他们沿阶梯走出洞穴,蝴蝶的幽幽荧光为他们点亮一盏灯。风掠过林海,它们为深夜旅人唱起祈祷之音。零星的月光像即将化完的雪。
一只白色的巨鸟艰难地从茂密的树丛中穿过,它停在离他们最近的那颗树下,身体缩小到原来的二分之一,方便它在林间自由穿梭。
去找一条通向旷野,最短的路。昆对它说。它歪了歪脑袋,有灵性得像精灵,飞走了。
好大一只猫头鹰。
它不是猫头鹰,是海东青。
好养吗?
它很忠诚, 只听认定的人的话,只跟认定的人回家。
想养一只。
你?你早就有了。
在夜发问之前,昆有意岔开了话题:
你体重真轻,头发也长,像个女孩子。
你头发也不短。夜轻轻扯了下昆的马尾。
我想到了我妹妹。
昆的声音荡在森林的涛声中,我有个妹妹,以前也经常让自己扎头发。每次训练不愿意走路,叫我背她回去,我从来都没理过她。
后来后来,昆顿了一下说,她把头发剪了。
他没讲这句话后暗含的血腥风雨,文在身上洗不去的伤,即使结痂,像是冰雪女王赠予他的吻,又像落入眼中的魔镜碎片,使寒冷透过尚未缝合的伤口钻入他心中。夜的手环着他,头靠在他肩膀上,很安静很听话,他带来的温暖暂时烤化了这些结在昆心里的冰渣。夜的手摸到了昆的锁骨,又往上,轻轻划过喉咙附近青紫的掐痕。
痛吗?
不痛。
可能是姿势不便,昆没有转头看他,语气淡然地说了这句话。夜的手依旧放在那里,他感受另一个人的指甲印与动脉的搏动。他充满好奇与怜惜,胡思乱想着用手盖住会使它消失吗?他想虽然看不清昆的脸,可昆的皮肤与冰雪般的月光同色,任何伤疤都是亵渎。它看起来很疼,如果这伤在我身上我会痛到哭的吧。
像我这种人,在亲姐姐的葬礼上都不会掉眼泪。
不哭不代表不难过。
他笨拙地摸了摸昆的头,希望我今天见到天空的喜悦可以分你一半,你的伤能分我一半。
夜。
什么?
谢谢。
为什么要说谢谢?
除了风声以外再无回答。森林像一台复杂的三角钢琴,摇曳的枝叶是颤动的弦,它是在呼吸的,活的乐器,连续不断地奏着低沉的音乐。偶有野兔从面前跳跃而过,白过冬天的初雪。丛生的藤本植物和草本植物放肆生长,只是在昆的砍刀下稍微萎靡,但人类的入侵对这群物种不过是那么一瞬而已,来年它们又会长回来,像是不曾有人从这里走过。
路越来越窄。 夜抬手拔掉长发上的苍耳,又被划伤了手臂,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细细的划痕,他什么都没说。但昆把他放下,用自己的外套把他再裹了一遍。但是你……
我有刀,那些有刺的植物已经被我砍掉了。昆重新背起夜,长夜将尽,走吧。
之后的路并没有变得更加宽阔,只是风变得和缓,之前被掩盖的成千上万的声音乘着寂静扩散,远处松鼠踩断的枯枝落叶,虫鸣,树叶飘落,嫩芽生长。昆陡然间停住了几秒,夜问他是不是累了,累了的话他们可以休息一下再往前走。昆摇摇头,只是说,没有时间了。
他对付那些顽强生长的植物更加毫不留情,长刀划过,植物的汁液混合,浓郁得似乎掺杂了愤怒和幽怨地呛人。
沉重的闷响惊飞了鸟群,夜的脚上变轻不少,他跳下来,捡起锁把它扔得很远,直到它再也不能威胁任何人的自由。这个突然就断了。它原来紧紧捆住我的脚。夜轻盈地转了一个圈,转身却发现昆在一块石板上坐下,我们继续走吧。
沿那个方向走一段,你就可以从森林里出去了。
似曾相识地,像是告别一样的委婉话语让他觉得吞下了不会融化的冰。
昆呢?
我累了,昆靠在后面一棵树上,休息下。
我也休息。夜坐在他旁边,紧挨着他的肩膀。
你继续往前走吧,我等下跟上。
夜有一瞬间失落下去,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地说,刚才昆受伤了吧?
啊?怎么可能?
草木的味道很浓,所以我闻不到血味。夜站起来,与昆平视,我不放心,你愿意给我检查一下确认有没有吗?
凑近的金色眼睛像是深处有一个魔药的漩涡,诱导他说真话。我的确是被刺了一下,走路没有大碍。和我一起会拖慢你的速度,再晚就看不到你想看的——
一个人去看有什么意思。
他低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声音里像是有风暴在成形。
夜,我等下就会跟上——
我说,夜把每一个字都咬的无比清楚,它们像是一块块硬币般落下,一。个。人。去。看。有。什。么。意。思。
昆不陪我去,我就不去了。如果不是我,昆不会受伤。
完全不是这样的,夜。
夜完全没有听进去,我身体也不强壮,刚才连自己走都做不到,可是我有你。
如果你走不了,我可以试着背你,如果我背不动,我可以扶着你,如果--如果,他的喉咙像呛进了海水,多余的通过泪腺跑出来,如果你----实在不想去,我就在这里等到你想去为止。我可以等很久真的,我在那个鬼地方都待了这么久,等你改变心意——
他像是一个玩具被别人抢去的小孩,虽然他没有玩具,他没有过去,当然就没有童年,会沮丧会哭,以前陪伴他的人总嫌他眼泪多,但是它们挂在睫毛上自然就会落下来。这个小孩第一次得到了一个拥抱,被紧紧抱住的那刻眼泪反而更多了。
我会去的,我发誓。我用自己发誓,无论你走到哪我都会在你身边。不要难过了。昆撩开夜的刘海,吻了吻夜的额头,他依稀记得自己有被这么安慰过,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他亲吻夜的眼睛,像是挽留一只脆弱的蝴蝶。
一起走。他抓住昆的手,坚定又温和地与他十指相扣,契合得像两只手本来就该握在一起。
有些生命就属于亟待黎明的时段,朝颜花悠悠转醒,淡紫像迷蒙的雾。道路因为他们变得宽阔,杂草不再想尽办法为难人,尽管时光匆匆往前赶也不曾停下脚步,他们依旧走得很慢。双手紧握间,已经分不清对方和自己的手。冰雪般的月光已经消融,黑暗被新倒入的,牛奶般的晨曦稀释。最终他们从貌似无尽的林海里走出。晨雾亲吻第一朵绽放的野蔷薇,而它被昆摘下来,别到了夜的头发上。
夜已经淡的像层可以轻易揭去的纱布。他们往更开阔的山崖边走去。无止息的海浪每一次都把自己撞碎成碧玉。天空星星的光芒已经很淡了。但是朝阳,喷薄而出的朝阳,像是神明驾着火焰之车从天空奔驰而过,云是巨大的翅膀,所到之处皆散下金粉,风浪像是有红色的海豚群游过。
夜转头跟昆说,我们没有看到星星,但是——
剩下的话语停止在一个吻里, 世界因为这个吻噤声了,在他们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被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