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黎梓端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她看了一眼表，进主卧叫起午睡的女儿。

“楠楠，起来了，说好要送你雯妈妈去机场的，别睡了。”

提前半小时叫醒女儿，黎梓心里挺不忍心的。上学期间的周末和平时晚上，课外班已经排得很满了，放暑假第一天，好不容易能多睡一会儿，又被自己叫起来。

正当黎梓望着衣柜出神叹气的时候，楠楠已经揉着眼睛起床了。楠楠今天完全没有起床气，乖巧地搬了小凳子去主卫准备漱口。黎梓回神儿走到楠楠身后，给她梳头。

一梳子下去，楠楠手上一晃，水杯打翻在水池里。黎梓顿时没了刚刚的愧疚，抬手就准备打在楠楠手上。都二年级了，从一岁就开始漱口，不到两岁就开始刷牙，六七年过去了，怎么还能打翻水杯。这要是翻在身上又要换衣服，夏天还好，要是冬天还不感冒了，这么点小事自己都做不好，还能放心你做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一个人做饭了……

黎梓一车教育楠楠的话还没说出口，客厅里陈靖雯的咳嗽声和眼前楠楠咬得发白的小嘴唇一同灌入脑海。于是，黎梓准备打在楠楠胳膊上的手，拿起了水池里的漱口杯，重新接了一杯水给楠楠，又把梳子沾了些水，继续梳头。

打翻水杯的楠楠，精神高度紧张，自然没有听到客厅里的声音，她扭过头诧异地看了妈妈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漱口。

俗话说，帅不过三秒。当楠楠漱到第三口水时，身后传来黎梓闷闷的声音。

“你要是学不会自己梳头，等下学期开学直接给你剪成樱桃小丸子。”

楠楠紧张得把漱口的自来水咽了下去，不敢吭声。

收拾好楠楠，陈靖雯已经一手一只20寸的旅行箱，等在大门口。黎梓走过去端详了三秒钟，微微抬起靖雯的下巴。

“啧啧啧，衬衫西裤一水儿黑，还纯素颜，你也真敢，以为和楠楠一个年龄啊。”

“我是去坐飞机，不是去接机，一路风尘仆仆再脱妆怎么办。”靖雯拨开黎梓的手，开门去按电梯。



一出小区门，就看到俞榽酒红色的SUV停在路边，袁昳从副驾驶上下来，白衬衫牛仔铅笔裤白色贝壳运动鞋，一路小跑上前，接过靖雯手里一个箱子。

“飞啊，你一会儿从那边上，好下。”黎梓向车尾正在放后备箱的靖雯喊了一句，抱着楠楠做到驾驶座后面，又回过头冲着驾驶座的俞榽，“今儿怎么开这辆了？”

“曾总，您歇会儿行么？我们楠楠都能搞定的事儿，你操啥心，飞还能不知道坐哪儿啊。”俞榽最受不了曾黎梓的操心和絮叨，都是三十大几的正常人，谁还能把饭送鼻子里啊。

“这不要走了，关心关心她嘛。你说你车咋回事吧。”黎梓被俞榽揶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赶紧岔开话题。

“前天被欧洋开去工地上当监工了，建筑那边说图纸有点问题，折腾一天。昨天限行，他就没开回来。”放好行李的袁昳和靖雯回到车里刚好听到这句话。

“哟，我们奋强同学被俞大设计师调教的很上进嘛。”靖雯话音未落，楠楠就靠过来抓住她一根手指，小小的孩子，不懂时间快慢，只知离别在即。

“飞，我要不是看你今天真飞了，一定靠边停车下来打一架。方向盘在我手里，谁再叫他奋强，小心我急刹车留下你们几十块化妆品。”

“你这算盘打错了”黎梓完全不理会俞榽的威胁，“我们飞姐今天全素颜，不是裸妆，是全素颜，你这真皮座椅想要的话只有我的了。”

“曾大老板，要不起”俞榽作妖一样学着斗地主的配音，摇头晃脑。

这一千五百只鸭子嘴里的“欧洋”和“奋强”是一个人，俞榽的建筑设计公司新聘的设计师，意大利留学归来，本身不知道学了多少，意大利随性的作风倒是十拿九稳。因为前段时间突发奇想开始追俞榽，对工作的态度变得勤奋起来，偏巧名字叫欧洋，就被陈靖雯起了个外号“奋强”。文科出身，对红楼梦总有种偏爱。

“行了，俞，好好开车”往往四个人见面半小时后，一切就变成了袁昳的主场，没办法，谁让医生经历的都是生死，我们凡夫俗子经历的只有小事。

“飞啊，给你开的药都带了么？还有那张药单，那边看些头疼脑热的可难了，一个上呼吸道感染都能变成肺炎住院，你过去千万要小心。”袁昳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着自己复印的那份清单。

“好了，圆儿，别找了，你给的我能不带嘛，不过Erna那边都有，不用担心。”

“这位同学，你听清楚了，是阿美利加那边什么都有，但不是你的二娜那边什么都有。你忘了上次我出差过去，圆儿让我背了多少枯枝烂叶过去，差点被扣了。”

“开你的车”袁昳十分不喜欢俞榽对待她职业的态度，但她不得不承认，俞榽的言辞极具代表性，有时候也确实说明一些自己没有想到的问题。

“不过”袁昳扭过身子向后座上的靖雯“小二那确实不是什么都有，你别自欺欺人了，她在那边过得不一定有你在这边顺。”

“知道不顺，你这个大师姐也不多关心关心她，每次她还都问我你的情况。也不知道她是担心我被你卖了啊，还是你把我拐走了。”

袁昳还没反应过来靖雯的话，车子另一边俞榽和黎梓同时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飞啊，你就欺负我们圆圆心地善良，外加脑子除了背方子什么都慢，等到了那边我看Erna怎么收拾你。”



陈靖雯没有让俞榽开到停车场，直接上了送机的临停位。一年一次的，没什么大事不必搞得像一去不复返一样，陈靖雯如是说。于是袁昳和黎梓下车帮忙拿行李的功夫，靖雯被沉默了一路的楠楠拉到一边，弯下腰来。楠楠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雯妈妈，樱桃小丸子，有头发么？”

靖雯笑着站起身，拂过楠楠的马尾以示安抚。转身面向推着她箱子过来的曾黎梓和袁昳。

“谢谢，我走了，但是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我闺女短了半根头发，你们仨谁也别想好过。”说罢，靖雯从黎梓和袁昳手里拿过自己的箱子，向楠楠眨了眨眼，回身走进机场。

在驾驶座上不能下车的俞榽没有听清靖雯的话，回程时问清情况，把自己手机丢给副驾驶座上的袁昳。

“在群里回一句，‘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干女儿保证一根头发都没有’。”说完不忘叮嘱袁昳，“一个字都不许改！”

淹没在黎梓和袁昳笑声中的楠楠，默默望着窗外，低声自语。

“雯妈妈很快就回来，雯妈妈回来一定把鱼鱼阿姨剃成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