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博士

     

         上次和你见面，你开玩笑地说要我在工作途中给你写一封信，你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我还是要给你寄来这封信。你会为我准备好价值相当的报酬吧？我的朋友，你应该向龙门的本地人问问哪儿有最美味的点心，她们的推荐不会出错。

 

        一小时前的我正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遥望着染上葡萄酒颜色的夜空。星星在沉沉的天空上晦暗闪烁，地平线泛着青白的微光，我很少看见这么纯粹的夜色，我说过，我乐于在工作途中享受旅行般的乐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景，只不过很少有人会看见。但某些时候我只是例行公事地欣赏沿途的风景。长期的漂泊让我对泰拉大陆的景色烂熟于心，我很久没有这样抬起头来凝视着星星了。

 

       它们闪着孤独的光芒，固定在夜幕中，和同伴遥遥相望，我久违地感到心里有一丝触动，想要同别人分享我的心情，于是我想到了你。

 

        我祝愿你也有机会看见我今晚看见的星光，我想你会乐于呼吸办公室外的新鲜空气。替我向能天使和德克萨斯他们问好。

 

                                                    莫斯提马”

 

        博士叹了口气，把信封扔到抽屉里，她今天的助理正喝着她准备好的热可可，见她看过来，便挑了一下唇角，让一直挂着的面具似的微笑透出些许真诚的意味来。

 

       难得这位神出鬼没的拉特兰人会回到罗德岛，若是往常，博士总会抽出点时间，兴致勃勃地听莫斯提马讲她在送货途中发生的逸闻趣事。但在连续高强度工作了五天的前提下，显然博士没有什么兴趣和这位血里带风的友人聊天。

 

        那些需要她自己亲自查看的合作项目和凯尔希要求记下来的新进干员的档案纠缠着她的大脑，这五天，她的办公桌被各方势力的新动向占得满满当当。博士心里苦，她的工作洪水般涌来，叠加在一块等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她解决，她觉得头都要秃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得抽出一定时间关心基地里的问题儿童们，按凯尔希的要求给他们上课。想到伊芙利特和红那互看不顺眼的情况，博士又头疼了起来，她向来主张平等对待每个干员，因此处理人际纠纷就变得格外困难，好在今天依旧安全地让两个学生回到不会吵架的状态去了，她可不想让这些辛苦整理好的资料被烧光。

 

        “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比这封信提前回来。”博士有些抱怨地说，“知道当着正主的面看她写给我的信是一种多么糟糕的体验吗？”

 

        莫斯提马没有否认博士的话，她把杯子放在办公桌上，问：“博士，要和我一块出去走走吗？你运气不错，我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做，可以稍微陪你一会儿。”

 

        博士“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你这次要留下来多久？”

    

        蓝发女人偏了一下脑袋，那一圈颜色不祥的黑色光环也跟着摇晃，她眯着眼睛，揶揄地说：“随着友情的进展，两个朋友之间会慢慢丢掉累赘的社交礼仪，你我也不论外。但我还真有点想念当初会为我准备好点心、一直等到我回来的博士了。”

 

        “我现在能为你抽空泡一杯热可可就不错了，你得感谢阿米娅和凯尔希难得放松了对我的压榨。”

              博士有些烦躁地说，“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出去走走？”

             莫斯提马又重复了一下最初的提议。

 

        “莫斯提马大人，我永远追随您！”她顿时热泪盈眶，“我快忘记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了。”

 

         “安静，你再发出一点声音，恐怕我也没法带你离开了。”

 

          “……我知道了，我是个顺便，你就是馋点心了。”

 

          “正解。”莫斯提马笑着说，她向博士伸出手。

 

        于是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把手头的文件一丢——她要跟着她的堕落天使从无尽的文件地狱和阴暗旋涡里暂时逃开一小段时间，天塌了个高的顶着，莫斯提马比她高三厘米，就让信使小姐承受凯尔希的怒火去。

 

 

 

        “莫斯提马——”博士拉长了声音，撒娇似的说：“你走慢点，我走不动了。”

 

        她们像两个出来玩的年轻闺蜜，走走逛逛——在莫斯提马条条有理的安排下，一块品尝了龙门街头风味醇厚的鱼丸，又买了一些拉特兰人喜爱的点心（甜得过分），如果不是莫斯提马态度不积极，博士甚至想买几件新衣服回去，她这是要效仿那位严肃的陈警司，想在衣柜里挂些漂亮衣裳放松自己。但莫斯提马却含着笑提醒博士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衣柜里的漂亮衣服可不会给她什么愉快感，只会让她痛恨自己繁忙的工作。

 

        “博士，你需要加强锻炼，我们才走了没多久哦。”位置靠前的拉特兰人似乎要对她身后气喘吁吁的兜帽女人见死不救，但在说完话以后，她还是把手借给了博士，让她拉着。

 

        “我上次跑了十五分钟慢跑，恩，就在训练室里，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让其他干员出去，事后证明我太有远见了。我当场吐了，就在爬下跑步机之后，简直是罗德岛式笑话。”

 

        博士满不在乎地说，她对自己贫弱的体力毫无羞耻感。

 

        这个“上次”，怕又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虽说博士你不需要靠武力生活，但要是体力差成这样，如果有什么危险，连跑都跑不掉了。”莫斯提马随口说着，“你应当清楚，你的处境不算完全安全。”

 

        这话就有些逾越了。

 

        博士却不介意，她把眼睛看向莫斯提马，她的眼神带着孩子似的笑意：“我会让护卫我的干员们抱我起来，在被运送这件事上，我可是很有经验的。”她又说：“要是现在有敌袭，我就圈住你的脖子，你会抱起我吧，莫斯提马？”

 

         “虽然很想答应，不过我猜我会优先拿起我的法杖。”

 

        “你好绝情。”博士说，她像她说的那样，把双臂缠上堕天使的脖子，在脑后交叉结成一个束缚的环，“我觉得如果这样，你抱起我逃跑也不算费事。来，要不要现在试试？”

    

        看得见的是暂时的，看不见的是永久的。

 

       莫斯提马想着她幼时学到的训言。她曾经平静地度过自己过于漫长的时间，在某些埋葬在肚腹深处的事件发生之后，她的感情已经被时间的洪流磨灭了。但博士却让以为自己不需要多余感情的她再次拥有了些许柔软的感情，平静的心湖泛起波纹。

 

        博士会先于自己死去，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她对时间没有正确的感知，往往自己觉得不过是一段短暂的别离，回来却已经过了许多年，而萨科特几乎望不见终点的生命意味着眼前的博士对她而言是一朵转瞬即逝的花。

 

        但为什么心里产生了些微的不甘心呢？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失去，习惯了生活在独立的时间里，习惯到麻木了才对。

 

        莫斯提马想着，把博士从她身上扯下来，女人软趴趴地往她身上瘫，嘴里嘟囔着：“莫斯提马大大都不抱抱我，那我就来抱你算了。”

 

        莫斯提马不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她语气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到罗德岛吗？”她不等博士的回答：“因为我还有些没在信上告诉你的事情要说，我在那个夜晚见到的星星在我把笔弄丢之后，统统掉了下来。”

 

         “我当时在那里坐了三天，等到了六十年一遇的流星雨。我得让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所以我回来了。”

 

        “我的朋友，我希望那天你和我在一块，一起欣赏群星坠落在彼此的眼睛里。”

 

        博士捂着嘴巴，呵呵地笑起来：“我也希望！不过得在源石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以后，说不定我会和你一块做企鹅物流的员工。”

 

        于是莫斯提马也笑了，她把博士抱在怀里，轻声说：“愿主赐福于你，我盼望在下次见面时你已经健康到可以与我一起到外面去走走，当然不是现在这样温和的程度。我要带你去感受乌萨斯的荒原，维多利亚风格独特的建筑，哥伦比亚呼啸的风，我会与你分享我看过所有奇异景色。”

 

       “我同样期待你我共赏星光那天的到来，我的朋友。”博士嬉笑着说，她趁机捧住莫斯提马的脸，吻了一下她的堕天使那冰凉的嘴唇：“亲爱的，你要知道你的话简直是在告白，我看你的信时就像在看大学同班女生送来的情书。”

 

        “那就把我的话当作告白吧。”莫斯提马回吻博士，落在略嫌苍白的唇瓣上，“下次再见，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