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荒野上的旅人来说，孤狼远比狼群更加危险。

因为孤狼已经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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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按计划，10月31日涉谷行动。祝各位武运昌隆。”

漏瑚坐在一边叼着烟斗，冷眼看着夏油起身将最后几名诅咒师送出陀艮的生得领域，象征出入口的那扇门刚关上，他就对转身往回走的夏油露出冷笑。

“也亏你能找到这些亡命之徒，居然敢大摇大摆出入特级咒灵的领域。”独眼的咒灵向来不放弃任何一个冷嘲热讽人类的机会，哪怕是如今勉强算是统一战线的诅咒师们，“不知死活。”

“啊呀，不要这么说嘛。”依然是袈裟打扮的夏油一如既往用圆滑的态度和暧昧的笑容安抚脾气暴躁的咒灵，“在他们完成各自的任务前还是要和他们好好相处的哦。而且，”诅咒师摇了摇手指，再次认真地强调，“没有问题的，他们只会以为自己进入的是‘夏油杰的咒灵操术驭使的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

夏油杰早就在一年前的“百鬼夜行”事件中被五条悟亲手处刑，这是所有咒术师都知晓的官方信息。但是，出名的诅咒师死后一段时间又冒出来的事也不鲜见。一千个术师就有一千种术式，有天元的“不死”珠玉在前，想要确认一个术师的真正死亡便变得困难重重。更何况诅咒师向来惜命得很，留下什么后手也未可知。对于绝大部分咒术师来说，五条悟说的话即是事实。但夏油作为近十年来诅咒师的领旗人物，唯一的一个特级诅咒师，自然也有着一批坚定的信徒。

因此，就在所有高专术师都坚定相信五条悟口中夏油杰的死亡之后，反而也有不少诅咒师因重新现世的咒灵操术蜂拥而来。

这个夏油杰的皮囊便在两者的罅隙间游走，小心翼翼隐藏残秽，精挑细选罗织势力，绵绵密密布下围猎之网。

他自称是“夏油杰”，于是咒灵们便也这么称呼他。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真人他们反倒不太在意。

倒不如说真人眼中所见只是“灵魂”。肉体——灵魂的外壳罢了。

真人认为夏油杰的计划是可行的，那么他们便以此展开行动。

如此而已。

“‘大摇大摆’吗——倒也不能这么说~”之前一直在海里和陀艮玩水的真人跑过来，一气呵成跳到海滩阳伞下的躺椅上舒舒服服躺下，表情欢畅而饕足，“漏瑚，我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恐惧。夏油是在示威呢。”

应夏油的要求，今天四大特级咒灵都在现场，尽管只是在一边抽抽烟斗玩玩水，不需要特意做出什么行动，也不需要去应付诅咒师们，但这本身也是一种强烈的暗示，是对那些可能还在心怀鬼胎之人无形的告警。

哪怕是最为穷凶极恶的诅咒师，也少有像夏油这样敢于和多个特级咒灵联手的，更别说是像真人和漏瑚这种拥有不亚于人类智力和理智程度的特级咒灵。咒灵操术实在是一种很好的伪装，目的正是让诅咒师们误以为这是夏油杰驭使的咒灵，故意显露实力底牌，从而让他们死心塌地被绑上夏油杰的战车，与高专的咒术师正式敌对。

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心理战。

“更何况啊，”真人歪了歪头，意有所指，“他们这么匆匆忙忙跑掉还因为……那边有条看起来随时会咬人的疯狗哦。”

几个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

黑发的九相图正一个人盘腿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盯着自己的双手，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鼻梁处的血痕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蠕动着，将大团大团的鲜血抛到四周的半空。那些咒力制造出来的血液在胀相身旁疾速飞舞着，被赤血操术扭曲成各种形状。

融合，分散，螺旋环绕的丝线，细不可查的微小血雾，逸散的血滴在半空静止悬浮，瞬即又被重新卷入那赤红的涡流。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术式练习，但无论是咒灵们还是刚才的诅咒师们，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胀相。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明明胀相整个人一动不动，神情也是平静的，还带了丝倦怠颓废，但是他身边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领域，环绕浓浓死气，任何生物只要踏进去，就会被那些蠢蠢欲动的血液啃噬殆尽。

“唉唉，从那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好不容易搞来的大富翁的棋子也被他弄坏了，”真人晃着腿鼓起脸颊，满脸因为游戏被迫中止而带来的孩子气的不满，他突然坐了起来，“呐，夏油，手机给我吧，让他看看杀死弟弟的人的脸怎么样？”

夏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凝视胀相的表情很奇怪，视线穿过那些飞舞的血液，落在胀相的身上，但是却像是透过胀相在看更遥远的什么东西。明明是他特意要求真人从高专忌库中取出的东西，却从始至终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受肉也好，驱使九相图去回收手指也好，都是真人出面操作。

夏油似乎特意与九相图保持了距离。

“不必了。”沉默了一会，额头带着横贯伤疤的诅咒师轻轻笑了笑，“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

一件机械傀儡鸟不知从哪飞来，扇动翅膀停在他肩膀上，夏油打了个响指，身后的空间撕开了一道漆黑的结界裂缝。

“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与君。”

咒术高专京都校二年级生，拥有天予咒缚傀儡操术的准一级咒术师——与幸吉睁开了眼睛。

准确地说，是睁开他正在操纵的这件傀儡的眼睛。

他正“站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背后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椰子树林，耳边回响着海潮不断拍打的声音，不算强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脚下，鼻端嗅到略带海腥味道的湿气。

无处不在的针扎般的痛楚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知觉神经全面连线，他能感到脚下砂砾摩擦的细微触感，能感到海风吹拂过脸颊的清凉。视野中不再是类似隔着屏幕通过摄像头采集的图像，与幸吉抬起头转动眼珠，眼前被日光晃得花白一片。

和以往操纵的机械傀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拥有健康肉体的感觉吗？

“哟，夏油，你这是哪里搞来的好东西啊。”一个相当有分量的重量扑在了与幸吉傀儡的身上，让还有些眩晕的他踉跄了一下，然后那个扑到他身上的人顺势拉住了他的手臂，抱歉抱歉地说着。

“真人，这只是傀儡而已。”夏油的声音传来，“不要再用无为转变了，没有用的。”

“哈哈哈被看出来啦，没办法嘛，看到这张脸就忍不住。呐，这位就是与幸吉君？”

与幸吉镇定地转过脸，看着那熟悉的带着缝合线的俊俏脸孔，傀儡的眉毛皱了皱。

“放开。”他略带憎恶地挣开了真人的手臂，看向了夏油。

虽然这并不包含在束缚的内容中，不需要强制自己按夏油的请求去做，但是这具特殊的傀儡仍然吸引了与幸吉。考虑到自己的计划，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提前适应真正肉体的机会。

拥有天予咒缚的傀儡操术，与幸吉可以将自己的咒力辐射到整个日本的任意一具可操作的傀儡上，战法和战术当然也与普通的术师完全不同，类似特级咒灵领域的地方更是毫无顾忌畅通无阻。

终归是一具傀儡和一点咒力，如果能获取到足够的情报与信息，让后续的同伴更加安全，损失了也无所谓。

他还没有摸清夏油的真正目的，但到目前为止，事情看起来并不复杂，甚至一举多得。

他操纵傀儡迈步向那个没有人愿意靠近的血之领域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虽然神色颓丧，发型也奇奇怪怪，但是九相图之首胀相的受肉体还是生了一副堪称英俊的面孔，宽袍大袖更显得腰肢纤细，手指修长而有力。

感应到他的靠近，那些血液的流转停滞了一下。黑发的九相图慢慢转过头，眼角垂着撇过视线。

“要切磋一下吗？”与幸吉问，傀儡发出清亮的少年的声音。

“你是谁？”胀相问，他的声音低沉，无精打采，却在听到与幸吉的回答后霍然撑起了身体。

“谁知道呢。”有着樱粉色头发的傀儡笑嘻嘻地说，它穿着黑色的咒术高专校服，琥珀色的眼睛下方有两道似乎是疤痕的痕迹，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不如就叫我虎杖悠仁吧。”

血液的弹矢呼啸而过。

“哦呀呀~”目睹那数十道血线狠狠砸到沙滩，瞬间激起数米高的尘雾，真人装模作样惊叫了一声。

虽然胀相的暴起在预料之中，但赤血操术的威力还是让人惊叹。原本只是以为普通的操纵血液，但攻击的性质看起来与液体完全不同，经由压缩并包含咒力的鲜血，既具备足够的硬度，又藉由高速回转增加了破坏力，兼之是术师身体的一部分，操控起来没有任何阻滞，即使是简单射出，也已经不亚于投射式的咒具。

与幸吉向后跳跃，不断躲避从天而降的血箭，被迫与胀相拉开了距离。

九相图踏前一步，血液的暴动持续着，混合激起的海沙，将那一片变成了血色的风暴区域，胀相面无表情地张开双手，血红色的咒力扩张开来，他的衣袖在狂舞的血沙中飞扬，将一道又一道狂飙甩向远处那个正在高速移动的身影。

“真是厉害的傀儡，居然能做出这么快速的反应，如果是普通人类，这种动作持续个几分钟，肌肉就撕裂了吧？”真人已经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正在认真张望着。

夏油的语气有点无奈：“这也是我花了不少精力研究的，材料昂贵不说，还用了一•点•点御三家的技术。”说到“一点点”的时候，他狡黠地眯了眯眼睛，“原本就是为了与与幸吉达成束缚条件才下了这么大血本，却还是有着不少的缺陷。本来还在苦恼，不过现在，真人，有了你的无为转变，事情一下子就简单多了。”

“这算是你和我们结盟的原因之一咯？”真人随口问道，并不在意夏油的言外之意。

“当然，”夏油郑重认真地点头，“这是很重要的原因。”他又笑着强调了一遍。

漏瑚对于两个人在傀儡技术方面的讨论不感兴趣，对于那个夏油口中不少情报来源的与幸吉也没什么好奇，他斜眼看了一阵子胀相和与幸吉的战斗，冷哼了一声：“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难怪另外两只会被干掉。”

这并不是漏瑚眼光过于挑剔，那边的战斗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也只是因为胀相的赤血操术弥漫开来，连带着操纵了一大片砂砾的缘故，真要论攻击力，反而不如第一轮的血箭攒射。

果然，在摸索出每一道血沙岚的攻击范围后，与幸吉一转守势，在狂风中穿梭翻滚，逐渐向胀相靠近。

相比于刚刚受肉没几天的胀相来说，身为准一级术师的与幸吉在战斗经验方面可以说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他在腾挪跳转的过程中轻易就发现了自己正在操控的这具傀儡的最大特点——惊人的体能与超规格的纯粹力量。仅仅是稍微适应，就可以做出比往日操纵各种型号的机械丸时更加夸张的动作。

作为加茂宪纪的同学，与幸吉对赤血操术的优缺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远、中、近都无比平衡的御三家引以为傲的祖传术式，唯一的限制就是术师本身能够操纵的血液数量。然而这一点在对战这个九相图受肉体时完全没有成为障碍，在胀相操纵了大量血沙之后，与幸吉本想等他的血液耗尽，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一道比一道更烈的狂岚。

之前没见他动过手，居然可以用咒力转化成血液……

傀儡同样惊人的目力将胀相鼻梁血痕源源不断逸出鲜血的异常姿态一览无余，与幸吉立刻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如果让这个受肉体继续操控场地，不断压迫自己的躲闪空间的话。

——会败。

腿脚用力蹬踏松软的沙地，甚至每一步都激起近半米深的坑洞，与幸吉如同炮弹一样向着胀相直冲而去。

侧身，与两道交错而来的血刃擦肩而过。

缩腿跳起，又翻滚而落，避过剩余的三枚血箭。

高速的移动使傀儡的身体周围缠绕被推挤开来的空气，与他的咒力一起混杂形成无形的甲胄，弹开混合着胀相血液的砂砾。

仅仅是眨眼间，与幸吉就已经冲到了九相图身前。

狂猛的拳头对着胀相的面部直轰而去——

啪！

出人意料又有些陌生的手感从指关节处传来，是比预料之中更加坚硬的触觉。

与幸吉毫无花巧的直接攻击被胀相交叉手臂接下，九相图冰冷的双眼从手臂后露出，紧接着血色就在胀相的双臂上蔓延开来。

是防御用的血甲——

傀儡猛地收回手，矮身伸腿横扫，足尖划起大片海沙，重重打在对手的膝弯，击破了胀相的重心，这一次的击打触感更为真实，看来胀相并没有来得及在腿部也及时防御，与幸吉紧接着弹起，双手交握高举，重重砸在已经歪倒身体的胀相的一侧太阳穴上。

轰的一声巨响，九相图的上半身砸进地面，身形被隐藏在激起的沙雾中。

“啧。”

居然又被防住了。

血箭从砂砾中穿出，与幸吉扭转身体躲避，然而另一个方向，不亚于血箭之迅猛的拳头已经挥了出来。拳头后是胀相已经变化了血痕形状的冷淡表情，两道竖直的血痕浮现在他的双眼上下，与鼻梁处的血痕彼此交叉。

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嗯？胀相的动作越来越快了？”真人在漫天飞舞的狂沙中分辨着已经化为残影的两人。

与幸吉倒也罢了，原本那傀儡就是长于速度与力量，但胀相从几次被动防御后已经摆脱了刚开始近身战时的狼狈，逐渐能跟上与幸吉的攻击节奏。

“赤鳞跃动。”夏油耐心地说着，与幸吉一开始操纵的机械鸟仍然停在他肩头，“通过操纵体内的血液，提升血红细胞数量，加快血液流速，达到提升身体能力的目的。与君应该很熟悉的吧。”

那鸟儿不言不语。

——装模作样的假和尚。

与幸吉心里暗暗骂着夏油，面前的九相图看起来少言寡语，不会在战斗中多废话一句。偏偏另一边的夏油好整似暇地对着自己开解赤血操术的术式。

——不，旁人开解术式是没有用的，必须本人说明才可以。

但是，无论速度还是力量，胀相的攻击力度毫无疑问都在不断明显提升。

交换攻击的过程中，与幸吉确实地击中了胀相，但被击中的部位并没有出现正常人类会有的红肿与淤青之类的伤痕，就如同九相图的表情一样毫无波澜。

对了，那也是血管破裂造成的，对于以赤血操术作为术式的胀相而言，只要控制血液的凝结，完全可以不受影响。

不受限制的制造血液，比加茂更上一层的运用程度和特级咒灵级别的咒力量，却因为缺乏战斗经验，而竟然在和这具傀儡近战对攻，就算赤鳞跃动拥有足够强劲的辅助效果，像一开始那样拉远距离才是正确的战术吧。

——等等。

与幸吉忽然惊觉。

在体外制造血甲，在体内操作赤鳞跃动，还要修复战斗中损伤的血管。

以及，超出常人视觉范围外的，速度极快的攻击与格挡。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刚刚开始练习赤血操术不到一个月的人能在激烈的战斗中同时兼顾的。

这家伙难道——

加茂似乎曾经说过，体外和体内同时操作血液的凝结和流动，一旦乱了顺序，就会——

就仿佛是印证了与幸吉的猜测一样的，胀相格挡的动作突然失去了节奏。

“是血栓哦。”夏油说着咒灵们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就算是赤血操术师，也不可能控制住身体中的每一条血管，同时进行体外和体内的血液凝结需要很高的专注力和精细的操作，只要出了任何纰漏，就会出现血栓症，将血管堵塞，特别是正在运行赤鳞跃动的话，无疑等于是高速公路突然发生了连环车祸，根本无法行车。如果血栓顺着血液流动进入肺部或者脑部，反而是自寻死路。”

真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看着攻势突然迟滞的胀相被与幸吉的傀儡抓住机会一顿强攻，左支右拙，似乎马上就要落败。

“就这样了吗？”他似乎觉得有些扫兴。

然而下一秒，真人就瞪大了眼睛。

抓住机会疾速抢攻的与幸吉确信自己已经至少砸断了九相图的一根肋骨，受到血栓症的影响，对方防御抵挡的动作远不如刚开始时迅捷，面颊上的血痕也恢复成了鼻梁处的一条，显然解除了赤鳞跃动的术式。

——是机会。

傀儡上前一步，挥拳直入，抢在动作已经迟缓的胀相格挡前揪住了他的衣服前襟。

拧腰。

弓身。

蹬踏地面带来的巨大反作用力经由傀儡的嵌合联导自脚底传导到指尖，将九相图的身体结结实实甩了出去。

胀相完全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就被海水浸没了。大片的水花冲天而起，海面上冒出雪白的泡沫。

与幸吉没有停留，高高跳起，冲着胀相落下的位置俯冲而下。

是最后一击了。

如此确信的傀儡操术师在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上扫视着，捕捉胀相的准确位置。

然后他看到就在那海水波纹的中心位置，胀相将手臂伸出了海面，五指张开对准了自己。

透过澄澈的海水，不到五米的距离，与幸吉通过傀儡的优秀视力看到了隐藏在海面下的胀相的脸。

九相图仍然是表情冰冷，面孔因为海水的波动模模糊糊，黑发柔软地漂浮在水中。

他在水底张开嘴，一串气泡自他唇边逸出。

与幸吉读懂了他的嘴型。

超•新•星——

血雾从胀相伸出海面的手臂上炸开，那些脱体而出的血块如同弹矢一样，瞬间将与幸吉还在半空的傀儡身体淹没。

接着就是更猛烈的爆炸。

因为激烈的近战动作和格挡导致胀相必须不停地在双臂上搭配进行血甲防护、血管修复和赤鳞跃动的血液操作，从而导致手臂的毛细血管中出现了血栓症状。如果是其他的赤血操术师，大概会立刻拉开距离甚至愿意交换一些伤势，停止血液凝结的术式，优先梳理体内的血管。

但是胀相想都没有多想，甚至不及从海中站起身，就直接把整条手臂的血管内的凝固的血液当做武器使用掉了。

可以说是用最快的速度消除了体内的隐患。

代价则是双臂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简直是疯子。被超新星击中的与幸吉想。也只有九相图这种半人半咒灵的怪物才会这么做了。

夏油特制的傀儡受伤的感觉和以往操纵的机械不同，会带来真切的痛感。但与幸吉长年都在忍受肉体上针扎般的刺痛，此时匆匆检视了一下，大概是胀相的视线被海水影响不能很好瞄准，再加上超新星是霰弹式攻击，没有被击中身体要害，只是多了十几个血洞。

与幸吉将痛感强行压制了下去。

一个起身，一个下落，两人在齐腰深的海水中重新陷入了对峙。

从空中俯视，海面上宛如开出了两朵艳丽的血色之花。

——原本还在担心被打入体内的胀相的血会被操控造成二次伤害，但是似乎接触了海水之后，那些血液便随水流出了傀儡的身体之外。

意料外的状况让与幸吉怔楞了一下。

——这会是赤血操术的弱点吗。

然而情况并不允许他多做思考，血箭就再次呼啸而来。

“啊哈哈哈~还是有点好东西看看的嘛~”真人看着胀相以近乎自残的方式重新获得了上风，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

在他身边，陀艮似乎是因为有人在自己的生得领域打架而发出不太满意的声音，花御没有说话，漏瑚叼着烟斗也不吱声，但眼神稍为专注了一些。

“九相图分九相，彼此用血脉联结，构成一体术式，就像狼群。狩猎时纪律严明，团结无比，往往能击败比它们强大得多的敌人。”夏油的声音悠悠，像是感叹什么，又像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其实孤狼反而更为危险，因为失去了一切，拥有更加可怕的怨念和仇恨，可以为了眼中的猎物忍耐数天数夜不眠不休，一旦出手，就会不惜性命。”

真人对狼群和孤狼的比喻很感兴趣：“那夏油觉得，哪边更强呢？”

“我的目的并非在此。”夏油摇摇头，看起来有点遗憾，“与君很谨慎呢。一直都只是用体术，还以为能见识到传说中天予咒缚的傀儡操术的精妙。”

“可是你那不是参照虎杖悠仁制作的傀儡吗？那家伙在吞掉宿傩手指之前也不过是个非术师普通人吧。”真人不明白夏油到底在期待什么，“既没有术式，也没有什么咒具，当然只能肉搏。而且——”真人回想起在学校的那一战，那新鲜而浓郁的对于死的恐惧仍然能让他兴奋地浑身发抖，“在这一点上，已经足够了。”

——怎么可能足够呢。

与幸吉开始无比怀念自己的机械丸了。

啊啊，这还真是完完全全仿照着那个宿傩的容器制作的傀儡啊。哪怕是有一个大祓炮的技能也好啊。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靠近胀相了。

还真是被那个夏油彻底算计了，简直就像是免费陪练一样了啊。

虽然披着人类的外壳，但怪物的战斗天赋果然也是怪物级别的。

其实与幸吉并非没有想过，要直接在这里把九相图祓除。作为被封印了一百五十年的特级咒物，受肉体的强度与受肉的时间都会显著影响咒物的实力。更何况是九相图那种特殊来历的咒物。在它刚刚降诞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也是它最脆弱的时候，只要瞅准弱点一击毙命，夏油他们也来不及援救。

说到底，这场比试只是夏油的临时邀约，没有任何束缚关系，哪怕与幸吉真的击杀了九相图，他们也会因为先前的束缚而乖乖地履行承诺，对与幸吉的身体进行治疗。

在此之后……会发生什么与幸吉已经预料到了。反正已经为此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区区一个特级咒物，能够提早破坏掉的话，也可以减少之后的受害者吧。

但是胀相在战斗中成长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与幸吉的估算，不但迅速掌握了赤血操术的基础术式，更是凭借赤鳞跃动的加强，在近身战也未露败相。

或者说，看似莽撞无脑的近身战实际是胀相故意要估测自身容器的强度极限才疾速展开，那么自废双臂就不是任何一个赤血操术师的正常战法了。

终归是诅咒啊。

与幸吉向后大幅跳跃，现在已经是他在不得不拉开距离了，因为源源不绝的血箭已经密集飞来。

傀儡的瞳孔中映照出九相图无表情的冰冷面庞，四周空中满是疾速飞行的血液的团块与丝线。胀相鼻梁上的血痕红得妖异，裸露在衣袍之外的双臂斑痕累累，咒力凝聚的血液交织代替了缺损的肌肉与骨骼。

这是血色的盛宴。

是独属于赤血操术的华丽表演。

表演。是的，胀相此时的动作就如同舞蹈。特级咒灵级别的咒力完完全全收敛在半空中的血液中，将其扭曲成轻灵飘逸的带状，层层叠叠环绕飞舞。就在胀相的举手投足之间，道道血箭几乎是踩着与幸吉傀儡的脚步掠过碧蓝的海面，紧接着爆散开来，在海面炸开无数冲天血浪。虽然是简单的连招，但衔接紧密行云流水，与幸吉几乎找不到空隙，只能不断后退。

直到傀儡的后背重重撞在树木上，将足够一人合抱的树干撞断，与幸吉才惊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陀艮生得领域的边缘。

看似绵密茂盛的树林实际并无退路，不过幻象。

糟——

傀儡回过头，视线中血雾层层分开，露出远处胀相的身影。

九相图双臂平举，双手合十，与幸吉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血红色的咒力将散逸的血液点滴不留地压缩至那双掌中心。

胀相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穿血。”

然后在血箭飚射的音爆声被听到之前，与幸吉眼前就已经炸起了一片血色，傀儡的腹部被穿透，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弯曲。

冥冥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咘——”

陀艮真的生气了。

远处的两个人不但染红了他最喜欢的海面，还打断了花御栽种在领域里的树木，甚至差点击穿了领域边缘的壁障。每一项都足以让海洋咒灵暴跳如雷。

大概是看到了连漏瑚都低沉下去的脸色，夏油顺势眯起眼睛摆了摆手，于是一道漆黑的结界缝隙自与幸吉傀儡的身后冒出，一下子将傀儡残破的身体包裹住。

明白这场突兀而起的战斗将要就此结束，与幸吉对于自己没能借机成功祓除九相图感到强烈的遗憾。

——没有血液限制的弱点，完美的御三家术式，惊人的战斗本能与可怕的进步速度。

看着黑发九相图哪怕在激烈的战斗中都没有变动过的阴郁神色，从傀儡全身上下传来的模拟痛感让与幸吉切身感受到了些微的焦躁。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仍然找不出他的弱点吗？

明明已经深入了敌方的大本营，却拿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一无所获的话，算什么天予咒缚的傀儡操术啊。

是想让大家就这样毫无准备地面对敌人吗，与幸吉？

明明将咒胎九相图的一切都看在眼中了。

他们三兄弟的一切——

傀儡的手臂颤巍巍地伸出，撑住了即将关闭的结界。

“喂，你是九相图的老大，对吧。”樱粉头发琥珀眸色的虎杖悠仁的傀儡皮囊对着胀相开合嘴唇，嘴角咧出嘲讽的弧度，整个少年面目浸没在结界边缘的阴影中，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你的弟弟们啊，真是太弱了。”

“——所以才会被我杀死啊。”

胀相的脸色终于变了。

找到了。

与幸吉想。

他干脆地松开手，不再去管突袭而来气势更盛的穿血，断开了连线，任由这具傀儡重新跌入夏油的结界中。

“啊哦~”真人将手掌搭在眼睛上方，清楚地看到那黑色的结界缝隙将将在血箭刺来前消隐无踪，只在天际徒留下一痕落空的血线。

原本环绕在胀相身旁循环有秩的血液突然无法维持住柔软的带状，纷纷破裂成大颗大颗的血滴，仿若沸腾般蒸出尘烟。

九相图扭过头看向这边，血色的咒力不减反增。

他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仿佛是故意的牵引，胀相轻易就感受到了刚才那自称“虎杖悠仁”的傀儡咒力重新出现，轻盈落在了夏油的肩头。

——在那边。

——杀死弟弟们的仇人。

“哎呀哎呀，”夏油摇摇头，状似无奈地笑了，他对着肩膀上停留的机械小鸟扬了扬眉毛，“与君，调皮也是有限度的啊。”

那鸟儿扑了下翅膀，明明是具无法展现表情的动物傀儡，却给人正在幸灾乐祸的感觉。

胀相的双手突然抬起，那万千血弹瞬间激射至半空，如雨般坠落——

“真是——”

特级咒灵们瞬间跳开，只留下夏油和傀儡鸟停在当场。诅咒师抬起头，闲庭信步地招手，黑色的结界再次张开，这次是一只体型庞大如同楼宇的咒灵，刚刚落地就在轰然的爆炸声中发出如雷的哀鸣。

被当做肉盾的咒灵面向胀相的一侧几乎被超新星炸穿，就连众人脚下的沙滩都感到了动摇。

烟尘散去，濒临失控的九相图已经被花御面朝下按在了地上，漏瑚坐在他身上，斜着眼慢悠悠吐了口烟雾。

真人蹲在一边，一只手撑着脸颊，好奇地看着正不断挣扎的胀相。

“冷静点，胀相。”

夏油的身体遮住了生得领域内虚伪的日光，阴影投下来盖住了九相图的身体。

胀相用血液补全的手臂楔入沙地，勉力支撑起上半身，瞬即又被花御毫不客气按了下去，他愤恨抬头，只能看到诅咒师嘴角含笑的下半张面孔。

这笑容——

胀相的头刺痛起来。

“恭喜你变强了呢。”

这笑容——

凌乱的图景从眼前闪过，每一张都暧昧不清。胀相试图平复自己骤然加快的呼吸，茫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指尖溜走，但是他抓不住。

啊，或许他早就已经失去了。

不管是一百五十年都不曾降诞的岁月，还是血脉牵系相依为命的兄弟们。

胀相不再挣扎了。

“我记住他的样子了。”

他盯着夏油，一字一句说着。

荒野上的孤狼发出饱含诅咒的长嚎。

“我会杀了虎杖悠仁，为弟弟们报仇的。”

——————————————

咒术高专京都校，昏暗的地下室中。

与幸吉慢慢睁开自己真正的双眼。

他轻轻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小口呼吸着，难以分辨身上的刺痛到底是天予咒缚的残酷礼物还是刚才那具特殊傀儡带来的触觉残留。

离10月19号只有三天了，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仅有十七岁却从未感受过真正阳光的少年在无声的黑暗中苟延残喘，咒力丝线发散出去，他随意操纵一台身边的傀儡登入了机械丸的资料库。

——编号：S-1011

——姓名：胀相，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之首受肉。

——术式：赤血操术。是否拥有领域不明。

——特点：可无限制用咒力制造血液。至少拥有一级术师的水平。

——针对战术：需要想办法阻止它使用远程攻击，避免被拉开距离，在近战中使用超规格力量速战速决。

——备注：水或许可以破坏血液的凝固，但需要大量的水。

或许明天可以再请教一下加茂学长。

与幸吉认真地回忆着，将与九相图受肉体相关的信息一一记录。

在确认保存之前，他又重新看了一遍，思考了一下，在机械丸所剩不多的存储中增加了一条。

——弱点：弟弟。

写完这最后一句，与幸吉断开了与傀儡的联接，闭上双眼。

少年疲惫地靠在味道刺鼻的药水中，等待着又一个无眠的黎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