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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原型 咒术回战 夏油杰,五条悟
标签 夏五 咒术回战夏五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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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6
18
2021-2-8 10:17
- 导读
- 简介:夏油在回寺庙的路上捡到了一只被遗弃的白猫。
原作向,有私设:对夏油教寺庙所处的地点进行了捏造。
有轻微的血腥/死亡场景描写,对此一点点都不能接受的读者慎看。
夏油那天很晚才回山上的寺庙里。
他在城里和金森先生聊捐款的事情一直聊到九十点钟,饭局才散。事后对方像是觉得耽误了大师时间,老不好意思般地坚持要让司机开车送夏油回家。夏油连连推拒,一是他自己走比开车快多了,二是他已经在饭局上坐了两三个钟头,实在不愿再和猴子在封闭环境内共处。但金森先生一方面是喝得有点多了,极为热情,甚至要上来拉他的手,被夏油一甩袖子躲开了。另一方面,他将夏油的拒绝完全当成了社交式的礼貌,说寺庙在山里天黑路远,怎么能让大师一个人回去,半推半撵地把夏油送上了自己的奔驰,并且千叮咛万嘱咐司机一定要把大师送到家门口,气得夏油差一点亲自伪造车祸现场。
送他的司机是个年轻人,看起来还是在上大学的年纪,也就是说,和夏油差不多大。那孩子生了张害羞的面孔,声音也细,在他那喝了酒便更加聒噪的老板身旁,越发显得弱不禁风。夏油上车之后,在后视镜里瞥到那孩子偷偷地抬眼看他。他心里又是不屑,又是烦躁,便半闭上眼假装睡觉去了。
夏油的装睡计划果然有效,那男孩一路都没敢说话,只管闭嘴开车,连音乐或者电台什么的也不放。之后车子大约行了十几分钟,差不多要到进山的隧道口。夏油遂睁开眼来,跟前面的男孩讲道:“停车。”
那司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不轻,差点猛一脚踩了刹车。他握着方向盘惶恐了几秒,才意识到大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大师,金森先生说了……”
“在那边的公交站停下。”夏油一手撑着脑袋,目光望着窗外说道,“不用管你老板说了什么。”
驾驶座那边以无声的不安回应他。几秒之后,转向灯的声音响起。
夏油慢悠悠地抖了抖衣服,没等那司机下车帮自己开门,就自己拉开门出去了。他人都快走出站台了,才听见身后传来的那男孩带着犹豫和关切的大喊:“大师——夜里走山路——注意安全!”
他朝后摆了摆手,甚至都没回过头去。
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一是他确实不急着赶回庙里,二是他想走到人迹再稀少一点的地方再放咒灵。他直接从隧道底下穿过,往右有一条上山的岔路,抬腿翻过路边的绿化带和保护栏,直接进了山脚的树林里。这座县镇人口本来就不多,不似大城市那般的车水马龙,到了晚上将近十一点,又靠山里,更是寥无人烟。夏油刚要放出咒灵带自己上山,动作就倏地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声音打断。
他愣了一下,皱起眉来。然而他四下张望,除了石头,杂草与树木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在他再次准备释放咒灵之时,那啼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这次比先前还要响亮和惨烈。那声音断断续续,时响时弱,却不曾停下。夏油沉吟了数秒,最终还是皱起眉头,伸出手放出只九耳去寻声音的源头。没过一会儿,九耳就跑回来了,身后还拖着个残破的纸箱。夏油一看就明白,定是这附近又有人遗弃宠物,扔到深山老林里任其自生自灭了。这样的事在这个县镇可谓是极其常见,若是家里的猫狗生了小崽,养不起或是送不出去,也就这样扔掉。他收回咒灵,正准备离开,一低下头,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纸箱里躺着一只雪白的猫,乍一眼看像是波斯,或者狮子,总之不是什么便宜的品类。完全不似他先前预想的那样,是什么毛发枯干,长相也不讨喜的劣种。那猫浑身的长毛占了大约三分之二的体型,充斥着整个纸箱狭小的空间。夏油看它的时候,它正蜷在纸箱里面,身体缩成一团发抖。夏油蹲下身去,好能将猫的模样看得更清楚些,这时它也终于感到有人接近,在盒子里翻了个身,对着夏油喵喵大叫起来,听着就和婴儿的啼哭一般。夏油抬起一只手堵住耳朵,目光却无法从这猫上移开。这时正好起了微风,将天上的云吹散了些。一缕清冷的月光投下,照在那猫的脸上。夏油这时忽然发现,那猫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睛,清澈,鲜艳,像是冻了块儿的水,又像是刚融化的冰,就这么在月色之下盯着他。那猫与他对视良久,忽然朝前伸出前肢,扒在盒子的边缘上,又对他叫起来。只不过这次声音和音调都更为温和,不像啼哭,倒像是撒娇软语。它伸手去抓夏油的衣角,伸着伸着,整只猫就重心不稳,从盒子里翻了出来,一下子摔在夏油宽大的袈裟之上。
只见那猫冲着自己而来,夏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正好被一团轻云白雪扑了满怀。他一手拖着看起来就不轻的大猫,视线越过它蓬松柔软的头顶,在翻倒的盒子之中看到了一张手写的信纸。纯粹是出于好奇的原因,夏油怀里抱着白猫,走上前去,将信纸从盒里拣了出来。
写字条的是个高中男生,在笔记里讲述了自己如何要去东京上大学,不能带宠物一同前去,在本地又没有能托付的朋友。为了远赴外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在万般的纠结与不忍之下,才将其放置在此,希望有缘人见到可以好心照顾。那笔记后面还跟了一长串的清单,写的都是猫咪爱吃的食物,或平时的生活习惯一类的。夏油倒是嗤之以鼻,心想就算没有能托付的朋友,县镇里收养流浪猫狗的地方也不少,不管怎样都比扔在路边,还是这么偏僻的山里靠谱。他因此在心里断定这个主人不过又是个虚伪且善于自我感动的猴子。那长长的清单他看了一半,便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回盒子里了。
那么。他看着怀里的生物想道。这只猫又要怎么办呢。
显而易见的答案是将其扔在原地,继续等死。可出于某种原因,夏油却对这个决定稍许迟疑了一会儿。趴在他怀里的那只猫,将脸紧紧贴着他的袈裟,一边还发出温顺的叫喊,用耳朵蹭着他的胳臂。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将它放下,然而却在这一步上遭到了对方的抵死挣扎。那只猫眼看夏油也要弃自己而去,伸出爪子紧紧勾着他的袖袍,不肯放开,一边还发出凄厉的叫喊。夏油试图挣脱了两次未果,就在他准备动真格离开的时候,一绺月光又打下来,落在那猫咪的脸上。
这只猫大约被扔在这里有几天了。夏油不怎么走山下的路,因而不能靠此判断,但那只猫的确实有种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猫也会哭吗?但如果猫会哭,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它一双蓝色的眼睛在清冷的月光里望着夏油,双手扒着他的衣服,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喊,近乎于乞求。像是它也明白,如果这个人不带它走,那它必然饿死在这里一样。
那猫最后又叫了一声,被拉拽长了的单音节,由一只猫科动物的口中喊出,竟然有了几分悲戚的意思。夏油看着自己被对方抓得破烂的袖袍,叹了口气。
菜菜子和美美子之前也确实说过想养宠物来着,他想道。再者,这猫看起来也算漂亮。
一人一猫彼此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夏油蹲下身来,重新伸出胳膊,示意那猫咪跳进自己怀里。白色的猫儿宛如重获新生一般,一跃而起,撞进夏油的臂里。夏油一边伸手摸着那猫咪背脊上的白毛,一边召唤出一只状若水鹬的咒灵,驮着自己和猫上了山。
赶在午夜前回了寺庙,却不成想两个女孩还没睡。一听到夏油回来的消息,就一左一右地从寝室里冲出来迎接大人。身后跟着一脸冷漠,举起双手投降状的真奈美——言下之意是说这俩孩子非要等你,我管不了了,别怪我。
“这是什么?”和对方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真奈美的目光落在了夏油怀里的猫上。而夏油只是笑着道:“给美美子和菜菜子带的礼物。”
他说着将猫放到门口的地板上。菜菜子兴奋至极,一把尖叫起来,扑进夏油的怀里大喊感谢。美美子则照例缩在姐姐身后,脸上却也露出喜悦的笑容。她望向地板上的猫咪,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却被夏油叫住:“现在不能摸哦,美美子。这猫我在山下捡的,还没有检查过,你不要碰,染了病菌就不好了。”
说罢,他又低下头,轻轻推开怀里的女孩:“菜菜子也是,我刚从外面回来,衣服很脏。”
菜菜子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半是不满半是撒娇的声音。美美子则是低着头,被那猫咪的雪白发色和蓝色眼睛所吸引,双手缩在胸前,谨遵夏油的命令不敢去碰,眼睛里却全是好奇。真奈美看了看猫,又看了看夏油:“这猫居然是你捡的?这么漂亮,也有人不要?”
“啊,谁知道呢。”夏油耸耸肩,“是个高中生扔的,他要去外地念书,就弃家里的猫于不顾了。”
“这样。”真奈美忽地笑了起来,“倒是让你捡了便宜。”
“也不能这么说。”夏油说着走向真奈美,在她身边用两个女孩听不见的音量说道,“这猫死缠着我要跟我回来,否则我原本也不想捡的。”
“敢情还是您发善心了。”
夏油哼笑了一声,不作回答。
“这猫你要怎么处理?”真奈美接着问道。
“先带去后堂,找个地方放着。”夏油说着扯了扯自己的外袍袈裟,“明早找人带下山去,做做检查,看有没有病或者寄生虫什么的。”
他伸手一拽,那金绿色的外袍应声而落,只剩下了里面的一套黑衣。真奈美先是目送着夏油离开,随后视线又转回来,落在围着猫猫上下打量的双胞胎身上。虽然被夏油勒令了不能碰猫,但也不妨碍两个小姑娘对其品头论足。
“这猫好肥哦。”菜菜子说道,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上手戳一戳。美美子在对面接话道:“只是毛长吧。”
真奈美抬起手,扶着额头,长叹一口气:“好了,两位小姐,快去睡觉——都十二点了,明早上起不来做功课,我可是不会替你们求情的。”说着撵着俩丫头进屋去了。那猫咪便被撂在走廊上,它仰头望向屋内明亮的橙色灯光,在地上打了个滚。
夏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醒了。
他不算浅眠。高专的最后一年里,他倒是有过挺长一段时间的睡眠问题。但自从成立教会之后,他的睡眠便也越来越安稳,除了挂念教会工作的时候偶尔不觉困倦,一晃神就熬过了几个钟头,其他时候倒也都能睡满七八个小时。但今晚上,在没做任何梦,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声响的情况下,他却忽然地从黑甜乡中醒来。醒来之后,却发现卧室的门不知怎的开了一条细缝。他心中狐疑,正准备从床上下去,却在右胳膊的边上感到了一团什么东西。他扭开榻边的灯,转过头去,只见今天刚被他从山下捞回来的那只猫,此时正大剌剌地躺在自己的枕畔。身体侧着,四肢蜷在一起,尾巴乖巧地搭在身上。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否是受到灯光的刺激,亦或是听到房内的动静,那只猫从床上爬了起来,全然不觉尴尬地和夏油对视起来。
夏油无语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不和动物计较,有这空不如去把门锁好,且明天再质问真奈美,怎么没把猫按他说的放到后堂安置。决定不能让没检查过的路边动物爬自己床的教主大人一手抓起猫的后颈,将那看着胖却也不是很沉的猫拎出了屋外。他将猫放到屋外走廊的地板上,接着便要转身离开,却在合门的一刹那,看到了那猫咪仰头凝视自己的神情。不是置气,更不是恼怒,却是一副期待与欣喜的神色,像是以为夏油要带它出去玩耍。夏油低头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随后还是抬手,关上了房屋的拉门。
他重新爬回床上,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三秒过去了,门那边传来爪子磨蹭门框的声音。
四秒过去了,走廊上传来一阵幽怨的哀嚎,像是孩子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哭求的声响。一开始听着还像为了诓骗家人多给自己买块糖吃而装出来的惨样,很快便升级成了发现自己真的被扔在公园无人看管的恐惧。那抓心挠肺的孩童哭腔,加上爪子磨门框的沙沙声,扰得人根本闭不上眼。夏油抓起枕头堵在耳旁,希望隔着荞麦皮可以抵挡住门外的鬼叫。但那声音就像之前在山下那样,虽然时断时续,力气也弱了不少,却不曾停下。
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终于停下了。
夏油依然没松开捂着自己耳朵的手,大约停了三十多秒,他才试探性地拿开压在脸上的枕头,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然而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那野猫的叫声,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激烈的哭号,倒更像轻轻的啜泣。好像那先前被扔在公园的孩子哭也哭累了,喊也喊疲了,困在孤独,饥饿和寒冷之间,对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无所知。尽管明白哭叫已经不能再为自己吸引注意,却也止不住心里害怕和悲伤的情绪。夏油在床上躺着,那猫叫声从门缝底下溜进来,钻进他的耳朵里,挠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挠得他喉咙发痒。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左右,夏油终于从榻上支起身子,拉开房门,只见那只白猫正缩在走廊的窗下,蜷成一团,在听到门锁与人类步伐发出的声音后,又受惊似的抖了抖。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在被夏油挡了大半的灯光里仰头望向对方。
夏油叹了口气,蹲下身去,示意那猫过来。
他将白猫抱回屋内,放在自己的榻边,接着重新钻回了被窝里。那猫倒也乖巧,没再乱叫,就这样在他身边趴下了。一人一猫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在榻上躺了十几分钟,直到夏油快睡着时,他才在迷迷糊糊之间,感到有什么东西爬进被窝,钻进了自己的怀里,耳朵蹭着他的脖子。他本想做点什么,却因为太困,最终放弃了。彻底睡着之前,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绕着那一团白毛的臂膀。
夏油坐在亭子的长凳上,一手撑着脸,看着不远处坐在台阶上逗猫的双胞胎。真奈美端着茶盘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结果最后还是亲自去了?”
她是在指今天早上夏油亲自带着捡来的白猫下山去做检查的事。夏油抬头看了她一眼,耸耸肩,不做过多的解释。真奈美也不追问,只是帮二人倒好了茶。
夏油的目光一直落在双子手中的大猫上,看着那毛茸茸的生物在两个女孩之间来回蹦跳,撒娇打滚,猫咪的叫声和女孩的欢声笑语混杂在一起。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猫的雪白绒毛看着比昨晚夏油初见它时还要耀眼,蓝色的眼睛也更明艳了几分,像是无限地向远方伸展的天空。两个女孩一人拿着一根狗尾草做逗猫棒,左右逗弄着它。但那猫咪在二人之间辗转扑腾的姿态,却毫不显蠢笨,反而给人以奇怪的狡黠之感,尤其是当它终于抓住了美美子手中的狗尾草时,脸上似乎都浮现出一丝笑意。
看得夏油恍然间愣了一下。
“坏猫猫。”他听见菜菜子这么喊道,从背后抓起那猫咪的前肢腋下,宛如拽一条毛毯般地将它拎了起来。那猫在她怀里扬起脑袋,去找女孩的眼睛,像是要和她对视,同时嘴里发出喵喵的柔软叫声。菜菜子对它做了个鬼脸,却还是将其放到膝上,同时从旁边开口的塑料包装里抓了跟棒棒糖,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那猫忽然在她怀里动了起来,伸出前肢扒着菜菜子的胳膊身体扑腾摇晃,像是在乞求着什么。美美子坐在姐姐旁边,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也从旁边的袋子里拿了根糖出来。亭子上忽然有一群鸟飞过,姐妹说话的声音被翅膀震动和鸟儿鸣啼的声音淹没了,但夏油却一直盯着那猫,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夏油大人?”真奈美在旁边喊了他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复。
最后一只鸟也飞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站了起来,走到真奈美身边坐下。真奈美也伸出手来,摸着那猫咪的耳朵和下巴,听它趴在自己膝上发出温软的呼噜声。双胞胎又聊了起来,似乎是在讨论给猫起个名字。而夏油坐在真奈美的另一侧,撑着头,眼神直直地看着那猫。
“我想到了!”五条突然大叫一声,惊得坐在他身后的夏油抬起了头:“什么?”
“《马里奥赛车Wii》的发售日啊。”五条敲着桌子喊道,“是4月10号。”
“……你刚就是在想这个?”
“因为我总是记得四月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五条说着滑回了自己的座位里,但还是保持着反坐的姿势,正面望着后排的夏油。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啊。”夏油说着翻了一页书,“DS也才发售一年多吧。”
“啊——可有盼头总归是好的。”五条仰着头,拽着夏油的桌子前后摇晃起来,“杰,放学了去吃意面吧。”
还说了什么呢?还说了什么呢?他不记得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如此随便且毫无意义的回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他确实是想到五条,五条蓝色的眼睛,白色的头发,抓着他的桌子前后摇晃的双臂,还有那时而漫不经心,仿佛在撒娇一样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好呢?”有女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啊,‘雪’怎么样?”
“因为是白猫就叫这个,也太俗了吧。”这是另一个声音。
“既然猫是夏油大人带回来的,那夏油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听不见了。
“悟。”他抬起胳膊,用笔盖戳了戳前面白发少年的后背,“悟。”
自己找他,是要说什么来着?
真奈美转过头去,和双子一起望着视线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白猫的夏油。只见黑发的男人垂着眼眸,手指抵着左边的太阳穴,轻声呢喃了一句:
“……悟。”
真奈美愣了一下,问道:“‘砂糖’吗?”
山上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夏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待他的意识回到现实时,那猫仍然在菜菜子的手底下,正伸出舌头舔舐金发女孩手里伸过来的一根苹果味棒棒糖。
“‘砂糖’啊……”菜菜子念叨,“也好,看着你这么爱吃糖,就叫砂糖好了。”那猫也喵喵地叫起来,像是表达自己的支持和认同一般。叶子伸出手去,摸它的后背,嘴里喊着:“砂糖,砂糖……”
夏油收回搭在栏杆上的那只手,伸出双臂,从真奈美和菜菜子的怀里抱过那只猫。他将其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那猫被迫与吃食分离,先是不满地叫了几声,随后仰头看到夏油的面容,便停止了,转而在对方的袈裟里打起滚来。
“‘砂糖’,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真奈美问他,猫的尾巴就在她的手边,卷曲着扫过她的手腕。夏油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以前上学的地方,有只叫这个名字的白猫。”
他说着抓起砂糖的前肢,将其举了起来,面对着自己及身后的青山。恍惚之间,他似乎觉得那猫在凉亭的阴影里,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砂糖捡回来是给菜菜子和美美子作宠物的,这也是夏油原本的意图,但那猫却黏他黏得厉害,若是离开自己超过二十分钟,定又开始撒泼般地喊叫,令两个小姑娘也很没办法。白天夏油在寺庙正堂为人祓除咒灵,那猫必定从哪个柱子后面钻出来,噗地一下跳进他的椅子里,钻进教主大人的怀中,躺在他的袈裟里缩成一团。甚至就连夏油吃饭时,那猫也要跟着,趴在桌子底下,绕着他的脚踝转圈。睡觉时更不用说,一开始夏油还会关门,到后来,他干脆在睡前就把砂糖抱到自己屋里去,或是留一点门缝,方便那猫之后自己挤将进来。但无论如何,夏油必然会在第二天醒来时,看到一只猫趴在自己身边,或者大清早地被对方踩醒。
双胞胎对此是否有意见,夏油也未可知了。但两个女孩本来也就一天到晚跟在大人身后,所以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他也开始习惯每天带着一只猫过活的日子,白天坐在正厅里,接待从山下来求大师驱鬼的病人时,总有一只猫趴在他的膝上,抓着椅子的扶手,或者他的衣摆。而夏油只是眯着眼睛,一边半心半意地听对面的普通人讲述自己的“病情”,一边抚摸手里的一团雪白柔软。
砂糖是能看见咒灵的,这倒也不太令夏油意外。许多动物都有通灵的能力,猫狗尤其如此,因此有时来求医的病人,身上挂着过于骇人的诅咒,伏在他膝上的砂糖也会突然跃起,对着前来求医的对象尾巴立起,一顿嘶叫,常把对方弄得又困惑又害怕,每到这时,夏油总要笑眯眯地解释,说是我的猫看见了你身上的秽气罢了。这种话在普通人听来或是大显神通,或是装神弄鬼,但总归有助于他通灵之人的这一形象。以至于之后每来一个新的求神之人,他都不作言语,总是先等砂糖给出反应之后,才开口指点迷津。
那天夏油正抱着砂糖坐在庙前的台阶上晒太阳,真奈美手里拿着猫粮和食盆走来。她将那银色的盆子放到二人之间,又往里面倒满了给猫准备的吃食。原本趴在夏油膝上的白猫看到了食物,却也不急躁,反而是先在夏油怀里转了一圈,才步伐轻盈地从他怀中走下,埋头到盆里用起餐来。真奈美低头看着砂糖,又抬头望向正满脸怜爱地看着白猫的夏油,手撑在下巴底下笑了起来:“这猫真喜欢你啊,夏油大人。”
“它本来就是爱亲近人的类型。”夏油语气平静地说道,伸出手去抚弄那猫的尾巴。
“话是这么说。”真奈美朝着砂糖的方向侧了侧头,“但它就是特别贴你,好像离开你就活不了似的。记得上次你下山去,他在家里闹个不停,差点没把后堂给拆了。”
这事夏油是知道的。那天他出去处理教会的公务,归来时却见到了满庙上下奔跑着抓猫的众教徒,急得大喊大叫的菜菜子,和累得辫子都散了的真奈美——当然,还有后堂桌翻椅倒的一片狼藉,好像他不在的时候砂糖闹了顶大的脾气。可还没等真奈美跟他解释完怎么回事,那白猫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下子跳到夏油脚边,抓着他的裤腿喵喵叫着求抱。仿佛半个小时前大闹寺庙,把全教会上下的人都变成了热锅蚂蚁的罪魁祸首不是它一样。
“大概是在害怕吧,毕竟它也是被上一个主人遗弃的。”夏油抬起头,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子,又低头看向手底下的砂糖,“因为把它抱回来的是我,所以有点认主了。在我身边的话,会更安心一些。”
话音刚落,那猫竟从食盆里抬起头来,扭过头看向夏油,好像听懂了他说什么一样。夏油却只是笑,伸出手去,挠那白色猫咪的下巴。
不过这倒也不是说夏油和砂糖之间一直都是和睦的。他俩闹出的最大的乱子,当属夏油决定给砂糖洗澡的那次。他知道猫咪生性怕水,要洗澡肯定要费一大番功夫;也想过送到山下的宠物美容店去帮忙解决,但让猴子碰到砂糖的想法令他不适,于是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掐断了。最后,夏油还是决定亲自上阵,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衣裳,卷着裤腿袖管地抱着砂糖进了浴室:他将白猫放进打扫得干净的浴池中央,从一旁的墙上拽过喷头,低头看向似乎还不知道眼前有什么命运等待着自己的小猫咪,毅然决然地扭开了开关。
在那之后的二十几分钟里,浴室里一直不断传出属于猫咪和成年男子起此彼伏的惨叫。
五条从旁边的水缸里舀起一盆水,举到自己头顶,反转手腕,哗啦一声,那盆里的水便倾斜而下,在澡堂的地面上溅出了好大的声响。有一半的水弹起来,打在了旁边正洗头的夏油小腿上。被溅了一腿别人洗澡水的夏油犹豫了最多一秒,便举起手里的花洒,朝着旁边五条侧在外面的脚踝喷去。五条舀第二勺水的手因此停住了。
夏油顶着满头的洗发液泡沫,五条脸上则尽是被打湿了的白色短发。二人的目光在沉默中相交,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
接着便是一阵接一阵的水花飞溅声,花洒被拧到最大后水发出的水流冲击声,湿漉漉的瓷砖和墙壁与肉身相撞声,还有一听就知道是男性青少年发出的,介于大笑与怒骂之间的叫喊声。这样的一番闹剧一直持续到夜蛾裹着浴巾,眉头紧皱地拉开澡堂大门的那一刻为止。彼时五条手里的浴盆正扣在夏油头上,而夏油手中的花洒则怼在五条脸上。澡堂里瞬间再度恢复了安静,除了水珠顺着夏油头发地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和夏油手里的花洒冲击五条身后墙壁的嘶嘶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随着一声难以分辨来源的惨叫,一只浑身湿漉漉的白色猫咪成功地从浴室门缝中飞奔着逃脱,沾着水的四个爪子在走廊上留下了一串深色的脚印。之后跟着跑出的,是试图抓住对方而未果,白衬衫被淋得湿透,半个人都在往下淌水的夏油。真奈美闻声赶来,正好见到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她看着砂糖飞快地逃跑着远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半趴在地上,双臂还向前伸着试图抓住对方的夏油,难得地对着教主本人露出了一副虽极力掩盖,但还是能一眼被看出来的嫌弃神情。
夏油举起一只手,指着她勒令道:“不许问。”真奈美便立刻咳嗽了两声,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转身就走开了。几分钟后,她又在后院里看到了一只因为湿透,从而浑身沾满了尘土灰泥的脏猫。那只当时已然完全看不出来原本毛色的白猫,正蹲坐在树上,眯着眼睛舔舐自己的前爪,还居高临下地看了叶子一眼,仿佛刚得了一场大胜利似的。
在那之后,夏油再也不愿意给砂糖洗澡了。反正猫也不必洗那么多澡的,他想。
后来,天气逐渐热了,砂糖就开始疯狂地掉毛。它的毛色又是与夏油平时穿的服饰形成鲜明对比的浅色,因而旁人一眼扫过去就能发现,教主大人沾了一身猫毛。不仅如此,因为砂糖习惯和他在一个屋里,一张榻上同睡,夏油的卧室里也因此飘满了同样的白色绒毛。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先连打三个喷嚏,呼吸一口都觉得堵。被窝里更不用说,毛掉得连夏油寝衣里都到处是。但没办法,这是猫的自然生理现象,夏油能做的也只有及时清理和忍着。有时夏油一大早就被猫毛呛醒,顶着初升的太阳在屋里打扫,一边收拾一边看向那角落里正怡然自得地舔着自己的白猫,忍不住眯起眼睛,心里有了许多想法,因而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一把抓住罪魁祸首的后颈拎了起来。对方却在它手中发出无辜的一声叫唤,双脚扑腾起来,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夏油不作声地与它对峙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砂糖举到自己的怀里,亲了亲猫咪的鼻尖。
随后他将砂糖放下,一抬手,发现自己又沾了一手毛。
尽管猫一掉毛起来就有诸多不便,夏油却也不曾因此冷落对方,还是照例每天带着它在庙中四处来往,偶尔还会带去山下。虽然大师一摸一手白毛的样子,稍微有点减损夏油在他人面前的威严,但他却也不是那么在乎,任由砂糖把自己的袈裟弄得一团乱。有时还会拿着梳子上堂,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求神者讲述病情烦恼,忧思疾苦,一边专心致志地给手底下的猫儿梳着毛,动作温柔得很,像是怕扯痛了怀里的长毛猫。
“夏油大人每天花好久在砂糖身上哦。”菜菜子一边清理着夏油袈裟上的毛一边说道。夏油抬头看她一眼,听出来对方语气里微妙的起伏,却只是笑着伸出手去,将梳子上结成团的白猫扯下,扔到一边的桶里,接着又恢复了先前梳理的动作:“没办法。如果我不帮它梳毛,它就会把自己身上的毛全吃下去,然后生病的。”
“就这么不能照顾自己么?”菜菜子说道,美美子也从一旁的书里抬起头来,望着说话的二人。
夏油点头道:“是啊。”
一个盒子被人放到了桌上。粉色的细绳捆着绿色的油纸,五条一眼就看出那是樱居家的点心。手握点心盒的人看起来相当疲倦,眼睛底下还带着连日没睡好堆起来的乌青。五条合上手里的杂志,说了些什么,黑发的男人转过身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饮料。
“嗯。”他只听得自己说道,“回来的路上看到了,想到你就买了。”
他走回桌旁,白发的少年已经将那包装盒拆得七零八落。从纸盒中拖出装点心的塑料板,五条拿起一颗大福,毫不顾忌吃相地往嘴里塞起来。他吃得极为凌乱,麻糬和糖粉沾了满手,脸颊也添了奶油和果酱。他伸出舌头去,舔着被不小心蹭到嘴角的一点红豆沙,动作像一只猫。忽然间,他好像发现对面的人在看自己似的,停了下来。黑发的男人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窘迫,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虽然仔细想来,这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但对面蓝色眼睛的少年却眨了眨眼,看着他,笑了起来。他随后又从糯米纸上(——不是塑料盒子么?)拿起了第二个雪白的大福,手指捏着它柔软的中央。一转之前狼吞虎咽的仪态,反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大福粘稠的外皮从他口中扯出一条细线,缠在他的指尖上。他就这样看着自己,同时大笑着,好像哪个滑稽戏里择出来的场景。
有一双手伸了出去,好像是自己的,它们抓住五条不曾碰过点心的那只干净的手。突然间,五条另一只手里的大福消失了,随后那只沾满了甜点污渍的手也扒了上来,搭在自己的握着他的手的手上。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不作言语,直到自己忽然站起了来,身子向前探去,手依然与五条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越过桌子吻了他。吻住他黏着麻糬,糯米,奶油和果酱的嘴唇,身体间仿佛有带电的触感,刹那间,他的视角开拓起来,好像房内柜子上的一樽花瓶,用第三人的眼睛看着站在桌边的二人。他看到五条的双手立即交缠着搭上自己的后背,同时曲着膝盖从椅子站了起来,随后将其一脚踢开。
盒子里总共有六个大福,五条最终只吃了两个。至于剩下的四个,便一直被留在厨房里,暴露在夏日的空气中直到表皮硬化——他甚至没有机会去把它们包好,放进冰箱里贮藏。
夏油倏地从一个令他发热的旖梦中醒来,下意识地转头去身边寻找一个记忆里的身影,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个梦。此时外面的天只泛了一点白,光的强度甚至都不够它们完全穿透屋内闭着的帘子,只能从窗上没被盖住的缝隙中溢进来。空气里飘着几根猫毛,呛得他连连咳嗽,忽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胸口。他一睁眼,视线中只见砂糖的一双蓝色眼睛,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要盯穿他的头骨。接着,它抬起自己的一只前脚,放在了夏油的嘴唇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入夏之后,砂糖的身上秃了一小块圆形状的皮。夏油担心得要命,最终还是决定带着砂糖下山看医生。秉着速去速回的想法,他乘着咒灵去了城里,找到家人不多的诊所给砂糖看了病。当值的是个笑容和蔼的中年女人,很快便帮砂糖诊断了病情,并带着安慰的口气跟夏油说,它只是患了猫癣。随后给他开了一堆喷雾,营养膏之类的药剂,还让他去买个能给宠物剃毛的刀子,这样上药方便一点。这病不难治的,那女人语气温和地说道,每天都坚持涂,一两个月就好了。
夏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耐心地听非术师说话,那女人又话特别多,语气中弥漫着慈爱,令他觉得有种被针扎般的不适,只想快点解决了这事回山上。拖拖拉拉了将近半小时,夏油终于一手拎着一袋药,一手怀里抱着猫地走出了诊所。砂糖忽地在他怀里叫了一声,像是躺得不舒服一般,他因此将塑料袋放到地上,调整了一下砂糖在自己怀里的姿势。
然而他刚要拿起袋子走人,一抬头,却看到面前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白发男人,身上背着登山包大小的背包,戴着墨镜研读手中的一张地图,似乎并没注意到夏油的存在。夏油一点都没有恍惚或是犹豫,立刻就认出了那是谁。但一是相遇来得实在过于突然,二是觉得现在不必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行踪。夏油当机立断,一个闪身,就进了旁边的巷子。
五条其实是不明白俩孩子是看了哪儿的旅游广告,才要来这么个县城的主题乐园玩的,东京不就有迪士尼么?但他既然答应了暑假要带两人出门,就没有反对人家意愿的道理。三人一齐来到这座小城,在旅店安顿好后便出门寻找公共交通。中途津美纪忽然说渴了想吃冰棒,三人就找了家便利店停下,五条放两个孩子进去买零食饮料,同时自己杵在门口掏出地图研究。
就在五条试图从这打印得劣质的纸上分辨出一条红线和一条黄线间的交错点时,他听见了一声猫叫,但吸引他注意的并不是只是这一声猫叫。他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准确地来说,是咒力的波动——
他立刻转身冲进了身后的便利店,自动门都反应不及,差点卡住了他半条腿。但五条显然并不在意那个,他一进店内,第一反应便是抱住正在柜台准备付钱的津美纪,同时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了惠。
这在旁人看来相当奇怪的场景维持了大约能有几秒,那之后五条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松开了惠的手,但一只手还搭在津美纪的肩上。
“五条先生……?”津美纪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五条看向两个孩子,又回头望了一眼便利店门外只有两三个行人走过的步行道。笑了起来。
“没什么。”他摇摇头,随后又伸手进了一边的口袋,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刚想起来,我手机好像丢了……”
津美纪的态度却比他认真得多,语气也变得关切起来:“丢了!怎么会……是在哪儿?会不会是落在酒店里,没拿出来?”五条对她摆了摆手,笑着让她宽心,说手机丢了就丢了,不太要紧;倒是你们两个,这之后可就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了哦,否则一旦走散,就联系不上我了啊。
津美纪似乎还在担心五条的财产安全问题,倒是惠,抬头望着眼前白发的男人,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拉开自己的钱袋,向柜台付了姐弟二人的冷饮钱。
夏油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抬起头,只见真奈美带了一对父女进来,父亲约莫四十多岁,女儿大概六七岁。虽说是夏天,可那女孩却穿着长衣长裤,头戴帽子,脸上也遮了口罩。当父亲的是个个子矮小的男人,见了夏油,先是说了好多恭敬的话,而后才开始讲述女孩的病情。其实夏油不必听他说也知道,那女孩是浑身生了红疮,至于致病的那咒灵,则在二人刚进屋时就吵得夏油脑袋嗡嗡作响,连他怀里的砂糖也跟着喵喵叫起来。
他忽然低头看了一眼砂糖,那白猫正像往常一样地躺在他的怀里,扒着他的袈裟,露出一副慵懒的神情。夏油专注地盯着腿上的猫,全然没在听对面父女二人的讲述。只是他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房间里极其闷热,于是他叫了真奈美来,让她去把左边的窗也打开。然后又问她,菜菜子和美美子到哪儿去了。
“她们在院子里。”叶子说道,“怎么了吗?”
夏油叹了口气,举起怀里的猫:“把砂糖带出去,找她们玩一会儿吧。屋里热得慌。”
真奈美听了就将猫抱走了,夏油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父女身上,摆出一副大慈大悲救济众生的菩萨面孔,开始给那小女孩“看病”。祓除的过程也简单,只是房间里实在是闷热得很,令他总是分神。他皱起眉,扯了扯袈裟的领口。难道是今年的夏天特别热么?他想着,又开始走神起来——
“啊——!!!”
正厅外的院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很快又演变成了一阵令人分辨不清事态情形的吵闹。夏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要去看外面是怎么一回事,就见美美子跑了进来,平时总是温柔娴静的脸上难得有了愤怒的神色,她大喊着夏油的姓氏,扑到他的身边,身后是声音更高,更尖,也更恼火的菜菜子。她手里拖着一条大黄狗,直直地冲进了正厅,真奈美跟在二人身后,也在叫着什么。夏油朝着黑发女孩的手里看去:
只见砂糖躺在她的怀里,脖子上流了大片的血。
后面的事,发生得像是一阵不知从何刮起的旋风。黄狗似乎是求医的父女二人带来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将砂糖放在花圃旁边,稍微没看到一会儿,那狗就和砂糖起了争斗,接着便把砂糖咬死了。菜菜子声音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咬牙切齿,好像只要夏油开口,她就能让这狗、这父女都血溅当场。美美子不说话,却也只是咬着嘴唇,盯着夏油。更惶恐的是那父女,当父亲的被菜菜子指着鼻子一顿骂,听懂了来龙去脉,知道是自己家的狗害了大师的爱宠,当场跪下道歉起来。他解释说家里人本也很不喜欢这条狗,它年纪大了,脾气还不好,之前就打算送走或者安乐死的。但自从女儿染病之后,这狗就一直跟在她身旁,好像只要狗在,女儿的病情就会好些。既然女儿病好了,这狗也就不必留了,因此拽过那狗的项圈,对其又打又踹起来。当女儿的却似乎对这条狗有些感情,哭着扯起父亲的衣角。正厅里一时间吵得像是下午的菜市场,而夏油就站在这混乱的漩涡当中,低头看着这场闹剧,以及美美子手里的白猫尸体——原本还在往下流的血,现在也好像凝固了一些,将一簇簇的白毛凝在了一起,结了难解的块。
“好了。”他喊道,音量不高,却让屋里的人登时全都闭了嘴,只有那狗被打得蜷在一旁,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喊。
真奈美盯着他,像是在等他发作。她见过夏油杀没咒力的普通人,不需要什么力气,一下人就没了,有时甚至连尸体和血都不会留下。夏油不说话,示意美美子把砂糖的遗体给他,黑发女孩颤抖着双手将那僵硬的猫尸递到他怀里,夏油看着它,看着这只几分钟前还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猫,此时已经没了呼吸也没了心跳。
他终于转过脸,面对跪在地上的那父亲,看着他,开了口。
真奈美露出惊讶的表情,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至于那父亲,更像是见了菩萨显灵一般,对着夏油感激零涕地磕起头来。夏油不再理那二人了,只是转身离开了正厅,手里还拖着一只死猫的尸体。走前他忽然想起,米盖尔和拉鲁今天晚上会从国外回来。
大约四点半的时候,真奈美看到夏油手里拿着根铁锹,拎着白猫的尸体出了门。她本想跟上去问问他怎样,却还是止住了。不知为何,她觉得夏油的沉默底下藏着更深的东西,让她不敢,或者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窥探。
夏油用脚走的去了后山,饶了好大一圈路,等到了他心中所想的地点时,太阳已经没过半个山头了。他将猫的尸体放在一旁,转身对着一片空地开始挖坑,坑边的土越垒越高,他的手也越来越脏,太阳都快完全消失在山后面了,他才将那个坑挖好。
差不多挖出了令人满意的深度,夏油扔下手里的铁锹,从一旁捡起猫尸,放进了椭圆形的那个小坑里。他看着那猫被血和脏污染得不再雪白的身体,以及闭上后再也不会睁开的蓝色眼睛,它的四肢痛苦地蜷在一起,好像死前还在呼唤主人的姓名。
“你没了我就活不了,是吧。”他言自语般地讲道。
太阳就要落下了,夏油挖坑挖得累,便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歇息。他望着面前就要消失的最后一点日光,抬起手,咬着满是尘土的拳头,无缘无故地为着一只死猫难过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