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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夏的小货车又坏了。
金发的年轻人吹了个口哨，拔下来的车钥匙在指尖打圈，在旋转快三圈的时候失去平衡，掉到车厢里。
他懊恼地皱眉，向导的体质改善只在精神力上，觉醒后的他依然是他：柔弱无害的“旅行家”，空有漂亮的腹肌，无法像任何一名哨兵那样全面地掌握力量。

他下车检查轮胎，正在噗噗漏气的缺口旁边有个不起眼的陷阱。串着粗铁丝的路障刷成了黄土色，行驶的车轮碾过，就会留下这样撕裂状的爆破痕迹。
罗夏叹了口气，他真的不想打架，累脑子，可惜同行的保镖们都死于沙兽的突袭了，黄沙会葬殓尸体，他总得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在心里砌一排小小的墓碑，并且学着自我保护。

他抬起眼，虹膜荡出一圈涟漪，漫过金发，往更远处扫描。

找到你了。
罗夏的精神网发现了哨兵的藏身之地，就在远处废墟的制高点上。胜券在握的人，吹起了轻捷的口哨，他眯着眼，手搭在眉骨，朝着对方的瞄准镜露出灿烂的微笑……

蓄力，攻击。

不久前觉醒向导的那一刻，沙兽混杂着死去的同伴们被震成的碎片浮现在罗夏眼前，裂得很均匀，比沙尘还碎。

罗夏的笑容更明亮了一点，然后僵在那里。

精神网传来回馈：他的攻击成功抵达，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此刻不会知道原因。他曾攻击的都是壁垒森严的城防式的精神屏障。而一片荒芜、没有任何防御工事，已经变成残骸的东西是没办法继续损毁的。

“怎么会这样……”
知名沙漠行商，新晋向导，罗夏·罗斯切尔德先生，望着高速接近的敌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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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区域磁场紊乱，容易造成指南针位置变动，我不相信‘旅行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所以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猎鹰’司岚！”罗夏眯着眼睛，语气颇感兴趣地，“也不是很危险嘛。”
他绝口不提五分钟前抵在动脉旁的匕首。在刚才的战斗中，他的精神网扭弯了对方的枪膛，然而哨兵的近战能力多么致命，罗夏很快被一个手刀卸得胳膊脱臼。

“……”名为司岚的哨兵回以沉默，好像打定主意不理会任何挑衅。

“你的脑子为什么是空的呢？”
罗夏憋出一个大招，看见对方稍微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大笑：“啊，我措辞有误。”
他故作正经地握着拳头凑到唇边，清清嗓子，正色道：“你明明没有精神屏障，但我打进去的攻击都消失了，好奇怪。”

“少见多怪。”哨兵面无表情。所谓“杀伤力不强，侮辱性极大”大概就是这样了。

罗夏“嘶”一声，越挫越勇：“这很常见？这不常见吧……而且你怎么不带向导就出门？”

“向导是烟酒一类的东西，影响大脑，并且致瘾。”

罗夏没听过这么刻薄的评价，不论在哪个庇护所，向导都是最受欢迎的群体。对普通人，他们是完美的心理咨询师，天生有良好的共情能力，对哨兵则不亚于生命必需品。强悍的五感需要向导的调节，才能避免横冲直撞走向死亡。

新晋向导那颗被刺痛的自尊心拒绝再和司岚有什么交流，但他看到哨兵流露出一点笑意。

“……你故意的啊？”罗夏挠挠头。

“嗯。”

“……好气。”

“是能力相差太大。”哨兵的语气不太确定，丢出一个猜测。他推了推护目镜，谈起自己在1023号庇护所的外号，那是向导们起的，他们称他为“旋镖星云”——极寒的星体，模样是一只展翼的冰色蝴蝶。人们说走近他的精神海就像跌落绝对零度，连空气都将冻成浅蓝色液体。

“多谢提醒。”罗夏不甘心地嘟哝，“既然这么危险，那你的枪我就暂时不还啦！”
他摸了摸腰上挂着的属于司岚的狙击枪，枪膛打成了死结。司岚每看一眼就要拧一次眉：“被精神力扭曲的金属……”

“万一你反悔想射杀我，我不就跑不掉了吗？”罗夏打断他的话，呆毛随风飘扬，“不能轻信他人。”
他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既诚恳、又孩子气似的撒娇示弱。如果司岚向他保证他的安全，那么他可以顺势提出交友的请求；而如果司岚能被他逗笑，那就是更完美的结果。

但是哨兵沉默了。

罗夏对于被自己聊死的天有点震惊，“呃”了几声，精神网不安分地蠕动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精神网伸出小触须，这里戳戳那里挠挠。一阵风起，黄沙翻滚的斑驳色块里，隐隐呈现出一只幼狮的轮廓，一瞬不瞬，好奇地甩着尾巴打量同行的人。

“你刚说过，‘不要轻信他人’。”哨兵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遗憾，“我以为这是闲谈结束的信号。”

无言以对的变成了罗夏。“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聊吗？”

“我没这么说。”

“‘猎鹰’真是比传闻里还要古怪。”罗夏摊开手指，碎碎念道，“讨厌向导、大脑空荡荡、还喜欢往旧城废墟里钻——那儿都被扫荡过，剩下的是高风险辐射区，性价比可低了。”

哨兵不回话，他就继续找话题，单口聊得兴致盎然：“我好奇很久了，你为什么叫猎鹰，你的精神体是鹰隼吗？我猜你的备用手枪是沙漠之鹰，是因为这个？”

“………”

“我觉得那款枪使用的时候好像啄木鸟，一点也不酷。你不这么觉得吗？看来我们审美不一样啊，岂不是不能做朋友。”

“…………”

罗夏笑着，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声音落在哨兵的感官里，是空旷的石厅里雷声轰鸣的效果，回响的每一层涟漪都是精神网上的一道震痛。咽喉滚出的轻笑，悠长的呼吸，压在万钧雷霆里的开裂声。

“……你可以安静点吗？”

“不行！”旅行家先生再度感到被嫌弃的酸溜溜的心情，他看着传说中的“猎鹰”那张与传说毫不相符的……好看的脸，莫名义愤填膺，“我又不认识你，你不能命令我。哼……哨兵的控制欲？”

哨兵叹了口气，从战术背心顶格的口袋摸出一把白色药片，没数数量，干嚼着吞了。

他身旁的向导吸吸鼻子，眼神严肃起来。


在司岚的帮助下，他们搜集材料补好了车胎，罗夏循着来时的路离开，司岚那柄歪歪扭扭的重狙躺在他膝盖上，他约定等远离射程范围，就会修好它，放到匝道旁边。

半小时之后，司岚抵达匝道。他捡起完好无损的狙击枪，枪口朝下轻轻一顿。“出来吧。”

一片死寂。
他调整一下护目镜，朝七点钟方向扫射过去，一枚金色的脑袋并着投降状的双手挪出花坛。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罗夏倍感惊奇。司岚身上的谜团简直带着让他欲罢不能的钩子，他开出一段距离，又悄悄小跑回来，打着暗中跟踪的主意，被抓个丢脸的现行。
他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哨兵，司岚拄着狙击枪，干涸的耐性里掘出的最后一丁点好声好气：“目的？”

“呃，好奇。”罗夏缓慢放下手，伸在身前，“这样吧，回答几个问题，我就走？”

“问。”

“你吃的那个白色的东西是什么？我闻到了同类信息素。该不会，谋害了向导？”

“模拟向导素的药剂，你在聚集地应该听说过。”

“……原来是‘小白片’，可我没见过这样的用量……那第二个，你的精神海屏障在哪里？”

他看到哨兵笑了笑，像长年不歇的洋流拖拽着冰层那样，勉强弯起的一个寡淡的笑。“不存在。”

“不存在？”

“幼童模拟说话行为一般停止于八岁。”耐心告罄的态度，“您还有什么疑问？”

“没，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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