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有一些黑三角




1992年1月，王耀赴纽约联合国安理会。他的总理和阿尔弗雷德的总统将在那里见面，举行会议，进行一些基调还算友好的谈话。出发的前一晚，他思来想去，还是给阿尔弗雷德打了个电话。

倒不是想让阿尔弗雷德来机场接他什么的，王耀对自己说。只是礼貌。顺便确认下他在不在。

他低头拨通了阿尔弗雷德的私人号码。





“耀？”对方几乎是秒接。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惊喜，他的情绪如此外露，一时间令王耀感到一丝困惑。

“是我。你在干什么？”

“我吗，”美国小伙子的声音听上去快活极了，“我在吃冰淇淋。”

“1月？”

“1月。”

“你知道你是在北半球对吧，”王耀忍不住说，“你又逃掉工作了？我知道担心国家意识体吃坏肚子或者被领导人训话都是件挺蠢的事情，但是1月的早上吃冰淇淋，最好不要。”

“嘿，只是个冰淇淋而已，我又不是你。至于布什，他忙得很，才没空管我呢，”阿尔弗雷德笑嘻嘻道，一张傻脸仿佛就在王耀眼前，“你担心我啦？”

“担心你的国民，”王耀纠正道，“会因为看见祖国冬天在街上毫无形象地啃冰受到惊吓，以及，感到丢脸。”

“我有好好化装的！！”

“是吗？那希望你的伪装技术靠谱点。”

“我很靠谱，”阿尔弗雷德回答说，王耀听出他轻巧地将电话换到了另一边，“我知道你明天要来纽约的事。你想我明天来接你吗？”

“别想着调戏我，小鬼。你的行程表并不完全取决于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好吧，”这个不解风情的老狐狸，“我明天会跟着代表团一起去机场。”

“嗯。”

“明天见。”

王耀挂断了电话。





第二日到机场，他坐在机舱内朝窗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阿尔弗雷德。美利坚穿着浅色的西装，一头金色短发如阳光般灿烂无比。王耀跟着己方代表团下了飞机。他朝阿尔弗雷德抬了抬手，而美国人扬起幸福笑容奋力向他挥动双臂打招呼的模样比起接机更像接亲，好像根本不知道周围正有无数摄像头对准他们。

王耀在内心暗暗叹气。

他走上前微笑着和阿尔弗雷德握手，阿尔弗雷德则友好地将他半揽进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当阿尔弗雷德当着所有人的面凑近他耳边说话时，王耀并没有拒绝他。

“欢迎。”阿尔弗雷德低低地说。

王耀抬起一只手，用半个同样伪善的拥抱回应了他。

他们能想象到之后一些媒体会报导哪些关键词：蜜月期，苏/联解体，新国际局势，遗留问题，中/美关系，等等等等。或许也会有一些不正经的东西，比如，比起这段“世界上最重要的关系之一”，有些报社更关注他和阿尔弗雷德的肢体接触。

好在大国从来不把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上。王耀这样安慰自己：连揪呆毛都能描述成调情的报社，能有啥影响力？如果他揪一下阿尔弗雷德的呆毛都能算是调情，那冷战四十多年的阿尔弗雷德和伊利亚岂不是天天当众做//爱。

“礼物。”

他们走到机场边缘时，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阿尔弗雷德悄悄凑近，往王耀手里塞了个小盒子，王耀则有些慌乱地快速将它收进怀里。

“我没有准备回礼。”王耀说。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必为没有准备回礼而慌乱——这是私人礼物，阿尔弗雷德那双蓝眼睛里调皮的笑意印证了这一点。

“私人礼物，我给你的。”重音放在了“我”和“你”上，阿尔弗雷德冲他眨眨眼睛，“回家再拆。”

王耀匆忙地点点头。

这是继伊利亚的葬礼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很久没来过纽约了吧。”阿尔弗雷德说。

王耀点点头，吞下最后一口香草冰淇淋，一边回味舌尖上奶油的味道，一边思考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一步的。

就在前一个月，冷战结束了，国际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此格局大变之际，在他作为国家意识体跟着总理来到美国进行意义重大的拜访之际，——他竟然和美利坚意识体一起走在纽约的街道上吃冰淇淋。

“我为什么会和你一起吃冰淇淋？”王耀问，又强调道，“和你。”

“我是世界的hero，你陪我吃个冰淇淋怎么了。”

“我家总理和你家总统正在联合国安理会上交流呢，”王耀说，“那可是，联合国安理会。”

阿尔弗雷德停了下来，双手抱臂用质问的目光看向他。

“联合国安理会，”他重复道，“你以前又不是没参加过。”

“是参加过，但安理会又不是小学生春游。”

“在我看来就是小学生春游！分明意识体就算不参加会议也能知道会议的内容，你却非要在我们出来玩的时候提起什么参加会议！！”超级大国声调里含着浓浓的委屈，“你好久没来纽约了，你自己说的！你还……你还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他控诉道。

王耀头疼地叹了口气。阿尔弗雷德正用一双湛蓝的狗狗眼瞧着他。如果王耀不是国家意识体的话，他就要被这双纯净的眼睛骗过了。

但他心知肚明：阿尔弗雷德的孩子气不过是装出来的。执着于开会的时候跑出来和他约会？拜托，那可是美利坚，强大、自由的美利坚，希望得到他青睐的国家难道还少吗？除了政/治，王耀想不出任何别的阿尔弗雷德执着于这幼稚行为的原因。

而伊利亚已经死了。

对于王耀而言，他的热情与爱意不过是精妙的骗术。

“你今天到底什么毛病？”王耀感到自己的耐心正在逐渐丧失。他们不应该在这里，即便国家意识体就算只是在床上躺着、也能自动知晓所有发生的与自己国家有关的一切。

“我只是……很久没见到你了。”阿尔弗雷德说。

好吧。真是奇了，王耀心想，阿尔弗雷德竟然在对他说“我很想你”。

他们曾经有一段蜜月期，火热的、令人羡慕的蜜月期，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国家可以让阿尔弗雷德像对待新婚妻子一样对待祂。而当伊利亚濒死时，王耀对于阿尔弗雷德来说便变得有些无关紧要了。

现在……更加无关紧要。应该是这样才对。

他叹了口气。

“败给你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王耀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拉住了。“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们跑着去。”阿尔弗雷德说。他神采奕奕，双眼亮晶晶的，说话时口腔里的热气喷出，在唇边化为一阵悠悠弱弱的白雾。

阿尔弗雷德有一双非常温暖的手。





他不知怎么在夏天想起冬天里的事——或许是春天吧，总之，一月底，二月初。但他总感觉美国的春天比中国来的稍微晚一些。

阿尔弗雷德赠给他的小盒子半开着，里面躺着一枚华丽、精致、小巧的钴蓝色耳钉。

曾经，偶尔，只是偶尔，王耀会羡慕阿尔弗雷德和伊利亚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是对方，哪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

曾经的他还不够强大。

如今，他早已……不，不要说出那个词：他从来没有替代谁，伊利亚也不可能被任何人替代。他只是做得很好而已。阿尔弗雷德或许已经被他逼疯了，但依然很冷静，算计是他永不过时的本领。王耀时常和他对视，发现在那双湛蓝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伊利亚的影子。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别的什么人。

他们只是关系变差了。没什么好遗憾的，就像当年阿尔弗雷德明知他不会戴上，却仍然选择赠给他昂贵的钴蓝色耳钉。





FIN